专访演员吴昊宸:27岁的男人没有故事,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上头了!离采访已经过去一周了,我还在想一个问题。
——不过短短1个小时,他为什么说了那么多的话?
34岁的我在一位朋友的安排下采访到了27岁的演员吴昊宸,如果你对这个名字陌生,我只要说一下他扮演过的角色,你的脑海里大半就会浮现他的脸。那张不过分精致的有辨识度的脸。
他是电视剧《欢乐颂》里惹杨紫哭的性格内敛的IT男应勤,他是电视剧《琅琊榜之风起长林》中的悲情皇子萧元启,他是电影《找到你》中的深情混混张博。
而这两个月里,他的身份是热播综艺《戏剧新生活》里努力卖票排话剧的戏剧新人小吴。
采访前,我把他以往所有的采访都看了一遍,得出一个结论:94年的他未免太过于有思想。
我准备了长长的提纲。然而当天,我感觉还是没有问够。
“诶,我们刚才是怎么聊到这里的?”吴昊宸说。
“我今天足够放松了,你如果还觉得我官方,我会很伤心。”他故作生气的说。
“可别,不男孩了,27岁了不男孩了。”谈“宝藏男孩”他说。
“我半夜呜呜哭,你看不着对不对?”谈理性的时候他说。
“我经常道歉,我可愿意道歉,老道歉。”他漫不经心的说。
“这选不出来,没法二选一,选出来是不负责的。”他斩钉截铁的说。
“观众说的一定是对的。”谈到舞台上不放松他说。
“没有意义,事情过去了。我往前跑还来不及,还回头看干嘛。”他认真的说。
“我做好了十年喝西北风的准备,但是受到了命运的眷顾,我也就坦然的接受命运的安排吧!”他略带思索的说。
“我刚这话其实不带有一点儿苦情色彩,但是说出来就好像显得挺苦情啊,这就挺讨厌。”他俏皮的说。
“你不就得这样嘛,你还要干啥呢!”他操着东北口音说。
访问的最后,我收获了一个有关于星星的浪漫故事,分享了一个他放在心里的时刻。
供图@吴昊宸工作室
17岁,吴昊宸一个人从鹤岗来到北京,考上中央戏剧学院。
27岁,吴昊宸将要去出演全新改编的戏剧《等待戈多》。
十年就这么过去了。
他说:“我的成长,包括我现在的生活都是即兴发挥的,这可能让你失望了,没有故事。”
可是他说完这句话的当下,故事就发生了。
采访的最后,我说:“昊宸,我该放你去排练了,辛苦了。”
之前滔滔不绝的时空随着一句“拜拜”归于寂静,独留下我在那里感受回响。
吴昊宸太有趣了。
以下根据采访顺序整理的全部内容:
01 我太有天赋了,我终于等到这个问题了但丁说:这次借着《戏剧新生活》的契机跟你聊一聊,这几个月对于你来说是不是一个特别燃烧自己的一个过程,感觉总是处于一种澎湃之中?
吴昊宸:很不一样的一段时间。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的话,这两个月都非常精彩。澎湃呢,我觉得只要演员到舞台上去完成表演,他都会在情绪上有一定的波动,这两个月是我挺饱满、挺密集的接受新鲜事物和跟戏剧相关的各类信息的一段时间。
但丁说:《戏剧新生活》这个节目感觉把你的方方面面展示了,比如弹吉他、卖票技能等等。
吴昊宸:局部吧。这个节目工作强度比较大,个人的时间还是比较少。
但丁说:节目组给你贴了一个标签#商业奇才#,这个技能你觉得一直都有,还是说通过这个节目发掘了自己这一面?
吴昊宸:我就是给大家张罗张罗事儿,跟商业离老远了。因为我自己也做剧团,常常面临很多困境要自己去解决,但是我一直也为剧场的很多事情挠头,那就说明其实没有商业头脑。
《戏剧新生活》主创合体大片
但丁说:你其实是里面年纪最小的,帮这一群有情怀的人处理这些现实问题,去解决钱的事儿。我看到很多网友说你非常的靠谱。
吴昊宸:也有一些人觉得这样卖票的方式让人不喜欢。我的想法是,事情分次序。节目里首先有一个规则,其次有任务或目的。我们先要尊重规则,不是我直接就奔那个目的去,奔那个目的去往往达不到。
你比如我自费做剧团,我自己不会设定节目中的这种规则。在我能够负担得起的情况下,我不太愿意花精力去谈判或去卖票。这些事于我而言没有任何的愉悦和成就感。你看到节目里面,我没有因为任何一次谈判的成功与否,喜悦或者难过。你看我谈完之后回去还是要排练,我拉着晓晔哥想听他对于戏剧的看法。我还是想问晓邑哥这个音乐剧究竟怎么个玩法。我心里享受和在意的东西还是在这儿。
这不是无关乎情怀不情怀的事儿,这是一个很个人的做事情的角度的问题。首先你不能饿肚子,因为节目里真是不给钱。你要在那个乌村里想办法活下去,那些NPC、那些剧场经理们也真的是在拿生意跟你谈。你要不要剧场,你要剧场对吧,你就解决这个问题,它就是一个遇到问题解决问题的事情。
但丁说:你之前在个人平台上说,演了话剧《一个绝望的人》之后,找到了自身的问题。可以详细说下吗?
吴昊宸:一个问题是我觉得应该多回舞台去历练。这里面比如说体能的问题,一个优秀的演员必须拥有非常好的体能,但由于自身生活作息的问题,以及录制《戏剧新生活》节目之前我几乎是全年的工作,所以我感觉到在舞台上有的时候状态不是最好的。
另一个问题是对于经典戏剧了解的问题。我们聊到法式戏剧、或者意大利即兴戏剧,我对这些东西的了解目前还是非常浅薄。这样我在创作过程中就会遇到很多难处,没有那么的驾轻就熟、信手拈来。
这里要说下,特别巧的是,我最近接了一个话剧叫《等待戈多》,我接下来可以有幸跟着易立明老师去学习。《等待戈多》里面就采用了法式戏剧和意大利戏剧的一些表演方法,跟在一个大师身边我可以开始系统地学习这些技能。
但丁说:有网友说你在舞台上不太放松,你同意这个说法吗?
吴昊宸:这个看怎么定义,虽然观众说的一定是对的。我觉得这是演员不同阶段能够执行到的不同的表达。这个成长过程当中,大家提出的建议、批评、指正,我会看我也接受,但更重要的是现阶段我要学习,完善对自我的理解,完善自我对于各艺术分类不只有戏剧的认知。
但丁说:所以你的情绪不会因为这些评价受到影响,是吗?
吴昊宸:不太会,我在意过程当中收获的是什么。戏剧跟拍戏太不一样,我去《戏剧新生活》的意图很明确,就是过来集中两个月只做戏剧这一件事。
这两个月每天24小时,所有的事都是跟戏剧相关的,对我而言这是一个特别好的训练营。节目录制结束之后,我找清了自己的一些方向。回到北京,回到我的“大不了剧团”,马上做了【莎士比亚剧本朗读工作坊】这么一个事情,继续回到古典戏剧当中。
再回顾之前我哪里表现好,哪些地方表现不好,没有意义,事情过去了。有的人愿意回顾,觉得是自己的一段经历。但我觉得我来不及,我往前跑还来不及,还回头看干嘛。
但丁说:你自己最满意节目中的哪个剧目的呈现?
吴昊宸:《李尔马戏团~一部随机的即兴狂想曲》是现场观众打赏最多的一个剧目。但是我最喜欢的是《心脏》。
但丁说:对大家说你“宝藏男孩”怎么看?
吴昊宸:不男孩了,27岁了不男孩了。
但丁说:说到年龄,你大一的时候说想做十年舞台剧,结果你很快去出演了影视剧。十年之约,感觉是一件非常浪漫的事情,现在再去回想说大一的那个想法,有没有新的感触?
吴昊宸:就是幸运。我没有经历过那种生活的艰辛,然后我现在可以跟易立明这样的戏剧前辈,一起合作《等待戈多》这样的名作,这很难不说是一种幸运。我曾经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做好了十年喝西北风的准备,但是受到了命运的眷顾。我现在还能够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我也就坦然的接受命运的安排吧。
这里边儿没有什么十年之约的浪漫和感动,没有。当时十年拉大幕也有年轻气盛较劲的成分,老师当时说你要沉下心,你沉下心好好努力。
但丁说:大不了剧团你是发起人,2019年创立剧团的时候是出于什么契机呢?
吴昊宸:就是上头了。当时和一些朋友去了乌镇戏剧节,回来就做这个事情了。剧团19年底到现在,一年半的样子。当时都没啥实际的计划。
但丁说:剧团之后的计划是什么?
吴昊宸:长线计划还没有。目前的计划就是做剧本的朗读,全剧团的人学习莎士比亚、研究莎士比亚,通过剧本朗读的方式重新回到戏剧本质。
训练过程当中希望招募一些有能力和有才华的朋友们加入我们一起。剧团现在五六个人自己读我觉得没有效果最大化。如果再来七八个朋友,他们的视角跟我们的视角又不一样,可以带来新鲜的理解,这就是最好的了,没有那种好高骛远的计划。
我们只定小目标,上半年的目标就是持续性地做莎士比亚工作坊(即剧本朗读),没有任何的创作计划。下半年我们依旧还是要坚持做原创戏剧,大不了剧团从建立以来做的全是原创类的话剧。就算改编我们也不会拿原本成熟的剧本,哪怕用一个加缪的小说,我们也会自己执笔,做自己想发声的一个作品。
但丁说:戏剧方面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自己觉得在戏剧这个领域你有天赋吗?
吴昊宸:太有天赋了,我终于等到这个问题了。
02 奇了怪了,这边儿全是星星,那边一颗都没有但丁说:这个天赋,有没有什么由头(种子)呢?
吴昊宸:没有由头,天赋在我理解就是天然的。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故事。我的成长,包括我现在的生活都是即兴发挥的,这可能让你失望了,没有故事。有一天我跑北京来了,考了中央戏剧学院,入了这个行。你要往前回溯,你怎么都能对应上。没有必要去强行回去对应,因为不是事实。这里我要感谢刘天池老师,她把我招进了学院,我就开始了这样生活。那你说种子就是这儿再往前没有了。
但丁说:遇到什么就干什么,这个算是你的这个信念感吗?因为我看到马伊琍节目中也说,就是感觉你的信念感特别强。
吴昊宸:她所说的信念感呢,是戏剧假定性,对于这个东西建立起来的某种信念。而我生活当中的一种信念感是来源于什么呢?也许是来源于一种,就只能这么干,它就没有原因。我没有资格形成对照,你能懂吗?因为我没有选择。我17岁一个人来北京,不自己干咋弄啊,是吧?我最近重新读《洛克菲勒留给儿子的38封信》,也是感觉干就得了吧。我刚这话其实不带有一点儿苦情色彩,但是说出来就好像显得挺苦情啊,这就挺讨厌。不苦情,你不就得这样嘛,你还要干啥呢!你自己干吧,还挺开心,然后他也养活你了,这还要干啥呢?
但丁说:所以你非常理性啊,非常拥抱现实。
吴昊宸:你看这就是把人都扁平化的处理。我半夜呜呜哭,你看不着对不对?我不愿意这另一面让别人看到,但是很尴尬的是,我在节目里哭有被镜头拍到。
但丁说:你不喜欢别人看到这一面是吗?
吴昊宸:你为啥要让别人看到?你是希望博得同情还是怎么着。我只能接受一种,就是我没控制住。确实有的时候控制不住,人嘛。那你说我被镜头拍到时理性吗?我理性应该当时就是把节目的效果做到最大化,而不是躲避镜头对吗?
但丁说:人有些时候是可以脆弱一点的。
吴昊宸:那这都是别人说的,也会有人告诉你说你坚强一点儿,什么事情都得咬住牙,那你听谁的?我能理解你刚这段话是出于朋友的一个善意,但并不能改变什么。
但丁说:那聊一下影视吧,今年你有没有待播剧,或者有要准备拍摄的新作品?
吴昊宸:待播作品还是挺多的,电视剧《浴火》《光荣与梦想》《玩家》、电影有《深海危机》、《大话西游之缘起》,今年马上有个新电影要拍。
但丁说:这些年有没有特别期待想遇到的角色?
吴昊宸:我对这事没有设想,接的角色都是我想尝试的。你看我接《浴火》,那里边儿丁凯太喜欢了。我接《玩家》里面的M,它里面那个人性反面特别迷人。我更期待的是,在遇到未来所有角色这个过程当中的未知。
但丁说:你演过的最让你心疼的一个角色?
吴昊宸:那肯定萧元启(电视剧《琅琊榜之风起长林》),太让人心疼。
他也有性格当中的问题,但是太可怜了!那个角色对我影响很大。即便我在表演方面或多或少有些成长之后,我依旧觉得我对得起这个角色。但是当时整个人的状态不好,脸浮肿爆痘,这个东西其实也是另一方面的成长。作为演员你要维持一些状态上的东西。但那时候刚从戏剧学院出来,原本舞台上我们不太注意这些。
但丁说:你有算过,养活你自己每个月需要多少钱吗?
吴昊宸:巧了,最近天天在北京排练,有连贯的时间我还真的在记账。我也是想统计一下,在北京一个月生活费大概需要多少钱。之前在剧组不太好统计,现在就可以做这个事情。但是具体数字我还没统计出来。
但丁说:你生活中会认错吗?
吴昊宸:我经常道歉,我可愿意道歉,老道歉。
但丁说:找女朋友的话会找一个喜欢戏剧的吗?如果她不喜欢看戏,可以吗?
吴昊宸:都行,喜欢不喜欢都行,戏剧只是一个艺术门类而已。
但丁说:她不一定是个文艺女青年,对吧?
吴昊宸:太不一定了,这东西怎么能一定。
但丁说:你经常更新的【拂云笔记】,以后有没有出成书的打算?
吴昊宸:目前没计划,但是收到了一些邀约,暂时不考虑的。
但丁说:你里面说”悲伤的人那么多,善良的你能救几个”,你觉得你是悲伤的人还是善良的人?
吴:这选不出来,没法二选一,选出来是不负责的。
但丁说:近一年做过最发疯的事情是什么?
吴昊宸:这一年没有最发疯的事情,但有一件比较印象深刻的事情。我第二次去银川拍戏那次,当地的朋友招待我吃火锅,吃完之后他送我回酒店。开到一个路口,有两条路,一条路回酒店比较近,大概3、5分钟能到;还有一条路是上山的路,下了山转角也能到酒店,景色很好但是就路程比较远,朋友问我选择哪个?
我选了山路。然后他们两口子就带着我一路往山上开,两边的树啊排列整齐很好的景色,但是天已经很黑了。你可以想象白天的时候多美啊,虽然晚上依旧很美,之后车开到了一个地方,他就把车停下来,说昊宸你抬头看。我一抬头,看见满天的星星,很小的时候看到过的满天的星星。那天非常冷,他俩冻得扛不住了,我在那继续看。朋友说你往那边儿看,特别神奇,天空跟一条线勒出来似的,这边儿全是星星,那边一颗都没有。
作者:sisi
编辑:樱桃
一位戏剧新人,扎进“戏剧公社”之后|专访吴昊宸
文 | 77
“三个人、半小时、几十页的台词,”吴昊宸称剧目《一个绝望的人》为“营养丰富但异常坚硬的骨头”。这是法国作家嘉布里埃·迪莫瑞的一出经典独幕剧,在真人秀《戏剧新生活》的舞台上,吴昊宸和他的两位哥哥刘晓晔、刘晓邑共同完成了这出独幕剧的演出,这也是他在节目里表演的第二个剧目。
从类型上说,《戏剧新生活》是档“冷门”综艺,官方对它的定义是“‘无名’戏剧人生活生产真人秀”,请来的嘉宾虽说都是戏剧圈里的大拿和新秀,但相较于明星们的知名度而言,他们确实是“无名”的。
吴昊宸是八位嘉宾中观众比较脸熟的一个,因为他更为人所知的身份是演员。《欢乐颂》中的应勤、《琅琊榜之风起长林》中的萧元启、《旗袍美探》中的沈晓安、《找到你》中的张博都是他。作为演员,他有代表作,且质量颇高。不过却鲜少有人知道他的另一重身份:戏剧人,或者说是戏剧新人。
虽然吴昊宸在节目当中自谦“我哪算戏剧人啊”,但如果细数他的履历,对戏剧的投入其实赫然在列。他演过豆瓣高分话剧《弗兰肯斯坦》,参与过实验戏剧《白兔子,红兔子》,导演的首部话剧作品《忘川》入围过第七届乌镇戏剧节“青年竞演单元”,跟《戏剧新生活》的“发源地”乌镇早就结下过缘分。
2019年,他还跟几位朋友创办了剧团,名叫“大不了”,导演了话剧《第四种颜色》和《约拿斯》。剧团名字的来由就是字面意思,解释得通俗一些,“就是爱咋咋地。”吴昊宸录完《戏剧新生活》回到北京的第二天,就请老师给剧团办了一堂工作坊,四位核心成员还在一起开了个小会。他的最新一条微博停留在2月21日,第一句话就是“这几天忙着准备大不了剧团后面的剧本朗读。”
对于戏剧人这个鲜为人知的身份,吴昊宸是认真的。
一场社会实验
在《戏剧新生活》中,八位戏剧人生活的地方叫戏剧公社,因为上一部戏还没杀青,吴昊宸晚了十天左右才进公社。
他拖了两个大行李箱,揣着黄磊给的两千块钱“启动资金”,到了公社的头天晚上就被其他七位联合“整蛊”了。他一脸好笑地看着他们排排蹲在地上,自己抽自己嘴巴。
戏剧人们所经历的一切也正如节目中呈现出的那样,不允许花自己的钱,场租都要自己去谈。吴昊宸刚到公社的第二天就上街卖票去了,节目组告诉他要卖一千张票,他特别着急。
“一千张票,我怎么卖啊?而且你要知道,新人进来特别容易拿游戏规则当回事,场租一万已经付出去了,我们要是亏本的话,就得从戏剧公社搬出去,所以第一天我对这个事就很严肃。”
他从早上九点左右开始卖票,一直卖到晚上七八点钟,当天他总共走了快四万步,连摄影师都跑坏了三拨。吴昊宸当时想着,如果这事儿我要是不办漂亮了,他们在那儿演的就没精神了,“哪个演员看着底下凳子心情能好啊,对吧?”
录节目的这段时间,并非乌镇的旺季,街上大多都是散客,到了节目后期,乌镇景区里连个人都没有,就只有节目组的一帮人,二十多个摄影机和七八个演员。用吴昊宸的话说,一路上见的人还没有自己人多。
他们也想了很多办法想要大批量拉客,比如和线上App合作,跟乌镇镇政府、景区合作等等,但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能实现。
比起综艺类节目和表演类节目,《戏剧新生活》更像是一场社会实验,节目组设定规则,嘉宾们遵守规则,无需刻意制造情境,嘉宾们遇到的一切困难,都有可能是他们在现实生活中会遇到的真实困境。“加上它这个实验本身也不给你提供任何外力帮助,你自己有的时候也不能使用外力,只能凭你自己去谈,所以你会发现很多事情就是不太好敲。”
通常情况下,一部戏的排练周期起码要一个月,但戏剧人们在两个月的时间里就排出了十二个剧目。在吴昊宸看来,这种高效首先得益于他伴随的是这样一群有才华的人,这群人各自有各自的看家本领,起手就已站在及格线上,不必从零开始步步攀登,“那么在60分之后,大家通力合作,磨合到70、80、100分,最终磨合到赖老师(赖声川)能给一个戳的程度。”
他们从不花费时间在如何表演这件事上,也不会对哪个主题完全没有主意,他们费的所有劲都在互相切磋想法上。
高效的另一个原因在于,吴昊宸自己也感受到了效率的重要性。他们在过程当中也有一些失误,并不是顺风顺水地就排完了十二个剧目,其中也有被叫停的、没能予以通过的作品。“因为我自己特别勇于放弃,”吴昊宸笑道,“我觉得放弃是人类最高贵的品格,不行就是得放弃。”
他们各自分配了这十二个剧目,有时会赶上三个剧目同时排练、同期演出,个别嘉宾一个要被掰成两三个用,更别说还要在保证演出的同时保证收支、保证生活。
这样看来,“玩转”戏剧公社的难度其实不小,以至于直到整个录制结束,吴昊宸还没来得及从这场“实验”中反应过来。问他这两个月到底干了什么,他也不太知道,“就过来了,就是告诉你结束了。”
一处能量寄托
《戏剧新生活》名副其实,有戏剧也有生活,且节目组不干预嘉宾的任何生活琐事。
吴昊宸其实在过程当中陷入过几天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有的人因为演出请假离开,或者想要休息两天,节目组也不管。“你跟镜头那边的所有人说话,没有反应,严老师(严敏)的团队确实很专业,你逗他,反正他也笑,就是一句话都没有,坚决不理你。”
住戏剧公社很像住宿舍,但环境比宿舍更放飞些,嘉宾们有打扫打扫卫生、干干活、抬抬水之类的琐碎,节目不会全播出来。他们平常也会聊天,一聊聊一晚上的事常有,像修睿和刘添祺两个人能不睡觉,聊到早上七点多钟。“正儿八经的掏心窝子也聊,聊点艺术上的东西那就更没头了,从排练就聊这个,每天晚上最少不了的就是话。”
他们还在戏剧公社养了鸭子。丁一滕的剧目《倒影》需要三只鸭子,一不小心伤了一只,“那小蹼都已经干了,走不了了,眼睛周围也感染了。”快死了的小鸭子让吴昊宸生生养好了,养到“马上可以出现在烤炉里”的健康程度,他拿手比划了一下,“这么大,叫狗剩子。”还有一只“虎了吧唧”的,天天叨他的鞋,取了个名叫虎子。
在戏剧公社的两个月跟过日子一样,对吴昊宸来说,又比过日子精彩上许多。“过日子,十天未必出一个新鲜事,在这一天二十个新鲜事,你措手不及。”
以前吴昊宸拍完一部戏,状态是“翱翔”的:回来就“飞”起来了。但是录完《戏剧新生活》,他的脑袋都是乱的,“很懵,”因为密度太大了,比拍一部戏的密度还要大。参加《戏剧新生活》特别像上大学,一个学期结束,大家就放假了。
吴昊宸的微信名叫“超长待机”,看上去是奄奄一息、苟延残喘的状态,“但就赖赖巴巴,还挺能挺。”他曾经在采访中说过,自己可能天生不太需要睡觉,所以身体里有非常多的力量需要去释放。
他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原本想毕业后干上十年舞台,没想到大二时机缘巧合,被老师派到《伪装者》剧组,又被选中演了一个日本军官。而后他接连出演《欢乐颂》《琅琊榜》,大学没毕业就签约了正午阳光,成了一名影视演员。
但吴昊宸依然是个身体里有非常多的力量需要去释放的人,在影视圈,目前他能有的机会其实很难把这股创作能量完全释放出来。2018年,他恰巧去了一趟乌镇,乌镇又唤醒了些他内心的真实渴望,“我觉得是真好,我说我带个作品来吧。”2019年,吴昊宸带着他的导演处女作话剧《忘川》来到了乌镇戏剧节,并且入围了“青年竞演单元”。
他在中戏时的同学大多不再从事舞台,跟他一起去乌镇的是他的几个朋友,他能感受到他们每天都很开心,那是一种单纯的、对于戏剧的热情。“然后他们回来跟我聊,说宸哥,好玩,明年我还想去。”吴昊宸想了想,去就去吧,要不干脆就组个剧团。
这就是他的“大不了剧团”的由来。
一个安身之所
经营剧团不是件简单的事,吴昊宸曾经尝试过请编剧,五幕戏写了一幕,就占了他整个预算的五分之三,对于一个民营剧团而言,这是一笔承担不起的费用,所以后来他就只能自己写剧本。疫情期间,吴昊宸改编了加缪的短篇小说、导演了话剧《约拿斯》,他整晚整晚地不睡觉,加急写剧本供应第二天的排练量。
大不了剧团没进行过商演,作品只投过两个戏剧节,目前没有盈利,吴昊宸用自己的片酬养着这个剧团。他和他的朋友们自己写剧本,自己排练、演出,没有任何酬劳,道具也就只花几百块钱。剧团里面有个小黑匣子,能坐五十个人左右,有灯光、有舞监室,他们定期在那里面排练,每当演出的时候就做一个邀请函,邀请朋友们来看,看完互相交流一下,并不对外售票。
剧团的成员刚开始时也不固定,吴昊宸问了身边几个朋友,有感兴趣的就来,结果隔不了多久就要换一拨。“这个走了,那个走了,再有新的感兴趣的人过来,我自己可能又认识新朋友。”直到2020年下半年,他们排演《第四种颜色》的时候,才算是稳定了一点,他也通过一年半的时间,慢慢找到了一个属于“大不了”的运作模式。
“可能我还得再花一段时间去思考我们这个剧团到底要做什么,现在我心里大概有一个方向,就是为年轻人说话。这一批90后真正的苦恼、喜悦、忧愁、伤感,关于理想、关于爱情、关于生命,似乎还没被主流艺术足够重视和探讨。这一批人再过十年八年就是社会的中坚力量了,但是他们的精神和内心还没有被那么地关注到。”
如果这十年当中,有一个叫“大不了”的剧团能及时地给予这批人一点点抚慰,能产生哪怕一点点的影响,吴昊宸觉得,这就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虽然这很难。
“所以我特别希望志同道合的朋友都加入进来,这就是我唯一的一个梦想。”等实现了这个梦想之后,他可能才会更多地去顾及所谓的商业逻辑。
或许在旁人看来,像吴昊宸这样的戏剧人为舞台付出了很多,吴昊宸称这群人为“善良的旁观者”,但作为圈里正在遭受这些事的人来说,他们并没觉得自己是在咬牙拼命。
像是《戏剧新生活》里的戏剧人们,虽然都遭过难,但是也都顺其自然地过来了。刘晓晔从业二十年,存款只有两万,每回和吴昊宸出去吃饭还是抢着买单,“你还不能跟他抢,你抢,他不高兴。”他也没有感受到难。
当然,过程当中肯定也有不如意的时候,但这对于自己而言也是一个反思,“就是人自己不会陷入到一个自怜自艾的状态当中。”哪怕经历挫折,旁人看了觉得困顿,只要自己能永远以一个平衡、持中的态度去生活,就不会被消极情绪吞噬。
“有的时候特别害怕被旁边的人影响,别人一说你怎么这么难,本来你没觉得,结果一听,完了,‘呲溜’就下去了。”吴昊宸看重结果,埋头苦干的过程中不管遭遇什么,说不定哪天“嘣”的一声,就能出来一个好的结果。
今年,大不了剧团内部会先做一些莎士比亚工作坊,剧本朗读也在推进当中,吴昊宸希望能够在空间和场景上做进一步的尝试,比如到咖啡厅里。
“然后我们也想尝试着在整个21年能够通过集体创作的方式,去导演化、去职能化、去部门化,我们可能会有一个原创的作品,不限时长,独幕剧也行,三幕剧也行。定了这些东西,我觉得足够了。”吴昊宸希望能把剧本朗读这种形式一直延续下去,既对演员自身的训练有很好的帮助,又能不限场景,拉近和观众的距离。
它的效用其实跟《戏剧新生活》是一样的,都是在观众心里埋下一颗小小的种子,静待来日缓缓结果、开花。“这是我新年的一个小愿望,一定会实现的。”吴昊宸说。
Q&A
星番:《邂逅·似水》的形式感比《出山》和《鸡兔同笼》更重一些,你们在演的时候,会考虑屏幕前的观众的接受程度吗?
吴昊宸:不考虑,我们就是个戏剧类的节目,我不知道别人,反正我从来没想过,我上舞台就是舞台的事。任何戏剧作品出来,都有能够戳到某一些人心里最柔软或者最隐秘的那个地方的点,也一定有那种看不太懂的,所以很正常,它的形式无论怎样,也没有达到所有人都喜欢的程度。
星番:那一个戏的形式和内容之间的平衡,是你们戏剧人会考虑的吗?
吴昊宸:这个东西在我看来不用平衡,完全看审美和选择,我为啥要去平衡这个事?我就想老老实实讲一个故事,或者我就想走形式,都有。你所讲的那个平衡,我觉得可能是很多人的一个梦想,就是我既想有点出其不意的花招,又想角色和故事本身能够温暖和打动观众,这也是一条路,除了左右两边,中间也是一条路,这当然很好,那我觉得两边也很好。
星番:可能现在国内的大部分观众还停留在内容重于形式这个阶段?他们对纯形式的东西的接受度相对不那么高。
吴昊宸:不是观众的问题,什么叫观众啊?走进剧场看戏的每一个人都叫观众,怎么这个事就能赖观众,这跟地图炮有啥区别呢?观众做着核酸、买着机票、住着酒店过来看你戏,观众有问题吗?没问题,创作者无能。
星番:你演影视也演舞台,在你心里影视和舞台有高低吗?
吴昊宸:高低是没有的,我在采访包括聊天里都数次谈到特别讨厌那种莫名其妙的鄙视链和优越感,我干这个瞧不起干那个,我这个流派瞧不起那个流派,特别狭隘,没有胸怀成不了艺术家。它有什么高低呢?电视剧没有剧场那种现场跟观众之间的互动,戏剧也没有电视剧那种几十集体量的饱满度和细腻度,表达方式不一样。
而且每个题材也不一样,每个题材都有它的接受度。你要知道街上花十块钱要看我们一场舞台剧的人,他很可能愿意为一个电视剧的超前点映花五百块,那怎么了?我就愿意欣赏这种形式,我就不愿意到剧场忍一个小时去,这不很理所应当吗?
星番:那有前后吗?
吴昊宸:在我心里没有前后,昨天我跟他们开会还说,我说很多作品不能区分前后,很多作品就是好作品,你所谓的区分前后,相当于在这个人的语言体系当中,已经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心照不宣了,比如电影、电视剧、网剧、网大,有这么一个优劣排列组合。
但是有一类很好的作品,比如说我老东家正午阳光的那些作品,你能在这个排列组合里面给它放到电视剧那一栏里吗?你不能,因为它比很多不那么优秀的电影和不那么优秀的话剧要强,它的分类方法不能这么单一,对吧?不过也不准确,语言当中总是存在一种巨大的误解。
所以有的时候我特别不愿意去总结这个东西,一总结就存在误解,这个误解就莫名其妙容易产生那种优越感和对抗性,它就误导你,让你陷入到一个很钻牛角尖、僵硬、不变通的状态当中。其实你就是一个创作人,你像我一直在拍电视剧,偶尔涉猎电影,没什么剧场经验,直接把我扔到《戏剧新生活》这样一个训练营里、都是顶尖的戏剧人的这样一个环境当中,我就得去适应这种表演方式。
所以在我这儿没有排序,只是阶段性的追求,这东西是很随机的。比如这两年我一部话剧作品都没有,那今年我可能跟公司交流,我说我两年没演话剧了,今年给我找找舞台,这两年我拍了特别多的电视剧了,我想尝试尝试电影可不可以?这些东西跟你对于这件事本身的排序无关,是你个人在流动中产生的一种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