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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白《吕氏春秋》卷十四·孝行览第二·必己
千年睡美人

文白《吕氏春秋》卷十四·孝行览第二·必己

《必己》试译

第八篇（八曰）——　　

外面的事不可强求（外物不可必）：所以夏桀的忠臣龙逄被诛（故龙逄诛），商纣的忠臣比干被剖（比干戮），忠臣箕子装疯（箕子狂），奸臣恶来被周武王杀死（恶来死），而夏桀商纣最终都身死国亡（桀纣亡）。君主没有哪个不渴望臣子忠诚（人主莫不欲其臣之忠），而忠臣却未必受到君主信任（而忠未必信），所以忠臣伍子胥被扔进江中（故伍员流乎江），而忠臣苌弘冤死在蜀地（苌弘死），有人藏下他的骨血，三年后竟化作了碧玉（藏其血三年而为碧）。父母亲也没有谁不希望儿女孝顺（亲莫不欲其子之孝），而孝子却未必得到父母疼爱（而孝未必爱），所以大孝的孝己被父王高宗怀疑（故孝己疑），至孝的曾子也由于遭父亲痛打而深感悲伤（曾子悲）。　　

▲忠臣未必受到信任但还是要做忠臣不做奸臣

庄子走在山中（庄子行于山中），看见一棵树很美（见木甚美），又高又大（长大），枝叶茂盛（枝叶盛茂），伐木人站在树旁却不动手砍（伐木者止其旁而弗取）。庄子问他为什么不砍（问其故），答道（曰）：“没有可用的部位（无所可用）。”庄子就感叹说（庄子曰）：“这说明由于不成材而活下来，活够它作为一棵树自然该有的年岁啊（此以不材得终其天年矣）。”走出山林（出于山），进入市镇（及邑），住在老友的家里（舍故人之家）。老友很欢喜（故人喜），准备酒肉（具酒肉），让童仆为他杀鹅款待庄子（令竖子为杀雁飨之）。童仆请示说（竖子请曰）：“有一只鹅能叫（其一雁能鸣），有一只鹅不能叫（一雁不能鸣），请问杀哪只（请奚杀）？”主人的父亲说（主人之公曰）：“杀那只不能叫的（杀其不能鸣者）。”第二天（明日），弟子请教庄子说（弟子问于庄子曰）：“昨天山中的树因为不成材得以终其天年（昔者山中之木以不材得终天年），主人的鹅因为不成材而死了（主人之雁以不材死），先生您将如何在这世上自处呢（先生将何以处）？”庄子笑着说（庄子笑曰）：“庄周我啊，或许将处在成材和不成材之间吧（周将处于材不材之间）？不过，成材不成材之间（材不材之间），似乎正确而其实不对啊（似之而非也），所以不免还是受牵累（故未免乎累）。然而道德却不同（若夫道德则不然）：既无赞誉也无毁谤（无讶无訾），一会儿像龙一会儿像蛇（一龙一蛇），随着时势一同变化（与时俱化），却不肯专演一种角色（而无肯专为）；一会儿上天，一会儿下地（一上一下），用禾稻的下种、长苗、结穗这三变作榜样（以禾为量），而遨游在万物的源头（而浮游乎万物之祖），利用万物而不受困于万物（物物而不物于物），那又怎么可能受牵累呢（则胡可得而累）？这正是神农、黄帝他们所效法的高境界（此神农黄帝之所法）。然而尘世万物的秉性、世俗人伦的转化则不同（若夫万物之情人伦之传则不然）：圆满成功就走向毁灭（成则毁），势力壮大就转向衰败（大则衰），棱角分明就难免受挫（廉则剉），权高位尊就容易跌落（尊则亏），刚直不阿就难免折断（直则骫），硬要合作就容易分离（合则离），过分爱惜就容易破坏（爱则隳），喜欢算计就反被谋害（多智则谋），不孝父母就易受欺诈（不肖则欺），怎么可能事事符合自己的要求呢（胡可得而必）？”

▲一只鹅能叫一只鹅不能叫

秦国的牛缺住在高原（牛缺居上地），是个大学者（大儒也），一路下行，走到邯郸（下之邯郸），在耦沙一带遇到强盗（遇盗于耦沙之中）。强盗勒索他皮袋中的东西他就给（盗求其橐中之载则与之），勒索他的车马也给（求其车马则与之），勒索他的衣服被褥也都给（求其衣被则与之）。给完后牛缺就逃出强盗的纠缠，跑远了（牛缺出而去）。强盗互相商量说（盗相谓曰）：“这是天下的大人物啊（此天下之显人也），如今我们羞辱他到这个地步（今辱之如此），他必定告发我们到万乘大国王那里（此必愬我于万乘之主），万乘大国王必定会举国追杀我们（万乘之主必以国诛我），到那时我们必定不会留下活口（我必不生），不如赶紧一同追上去，杀了他（不若相与追而杀之），再毁掉尸体，灭掉踪迹（以灭其迹）。”于是一同追去（于是相与趋之），追了三十里（行三十里），终于追上了，杀了他（及而杀之）。这就是因为牛缺让强盗知道自己是个大好人，反而招来杀身之祸（此以知故也）。孟贲过河时（孟贲过于河），抢在其他人的前面上船（先其五），船夫大怒（船人怒），就用船桨敲他的头（而以楫虓其头），却不知道他就是齐国大力士孟贲啊（顾不知其孟贲也）。等船到了河道中间（中河），孟贲瞪起眼睛怒视船夫（孟贲瞋目而视船人），头发竖起（发植），双眼圆睁（目裂），胡须直挺（鬓指），船上的人都吓得全身发抖，手足无措,晃荡不止，纷纷掉入河中（舟中之人尽扬播入于河）。假使船夫早知道这人是大力士孟贲（使船人知其孟贲），那就一定不敢正眼直视了（弗敢直视），上船时也不敢怪罪孟贲抢先了（涉无先者），又何况竟敢羞辱孟贲呢（又况于辱之乎）？这就是因为孟贲不让人家知道自己是大力士孟贲的缘故（此以不知故也）。可见让人知道实情或者不让人知道实情（知与不知），都不算保命的绝招（皆不足恃），大概唯有在知道和不知道二者之间浑水摸鱼，算是差不多可以避祸吧（其惟和调近之）？其实还是不可以轻信浑水摸鱼就一定能蒙混过关（犹未可必），因为可能有人不明白你的浑水里面究竟有什么（盖有不辨和调者），那么浑水摸鱼还是不免祸及自身（则和调有不免也）。宋国的桓司马家有卫国人赠送的宝珠（宋桓司马有宝珠），他犯法后，就畏罪潜逃了（抵罪出亡）。宋景公派人追问宝珠的下落（王使人问珠之所在），回答说“丢到池塘中了”（曰投之池中）。于是抽干池水寻找宝珠（于是竭池而求之），始终没有发现（无得），而满池的鱼都因此干死了（鱼死焉）。这说明祸福是相互引发的（此言祸福之相及也）。而纣王干了那么多不好的事情危害殷商（纣为不善于商），致使惨祸充满天地人间（而祸充天地），靠浑水摸鱼能蒙混过关吗（和调何益）？

▲浑水摸鱼

张毅喜好谦恭待人（张毅好恭），途径大小门庭帷帐开合人群聚集的地方没有不快步走过的（门闾帷薄聚居众无不趋），对奴隶、姻亲、小孩没有不礼敬有加的（舆隶姻媾小童无不敬），希望这样来安养自身（以定其身），却不能终其天年（不终其寿），竟然内热病发作而早死了（内热而死）。单豹喜好导引术（单豹好术），远离世俗，弃绝红尘（离俗弃尘），不吃五谷饱腹（不食谷实），不穿丝绵暖身（不衣芮温），只身住在山林岩洞（身处山林岩堀），希望这样能保全自己生命健康长寿（以全其生），却不能尽其天年（不尽其年），到头来还是被老虎咬死吃了（而虎食之）。孔子远行路上累了，就停下休息（孔子行道而息），马散开来，跑了很远（马逸），吃了人家的庄稼（食人之稼），农民就逮住了孔子的马（野人取其马）。子贡请求前去说服农民（子贡请往说之），好话说尽（毕辞），农民就是不听（野人不听）。有个粗人刚刚入门服事孔子的说（有鄙人始事孔子者曰）：“请老师让我去说说他们（请往说之）。”于是对农民说（因谓野人曰）：“各位不耕东海（子不耕于东海），我们也不耕西海啊（吾不耕于西海也），我们的马怎么能不吃你们的禾苗呢（吾马何得不食子之禾）？”那些农民一听大喜过望（其野人大说），相互说道（相谓曰）：“说话也得都像这个人，才算口才啊（说亦皆如此其辩也），哪像刚才的那个家伙笨嘴笨舌的（独如向之人）？”就解开缰绳，把马还给了粗人（解马而与之）。说话如此的无厘头居然还畅行无阻（说如此其无方也而犹行），外物怎么可能有什么定准呢（外物岂可必哉）？　　

君子自行其是（君子之自行也），他敬重人家而不一定受到人家敬重（敬人而不必见敬），爱护人家而不一定受到人家爱护（爱人而不必见爱）。敬重人爱护人（敬爱人者），是自己的本分（己也）；被人家敬重爱护（见敬爱者），那是人家的事情（人也）。君子务必搞定自己分内的事（君子必在己者），不必介意人家分内的事（不必在人者也）。专心搞定自己分内的事（必在己），那就不可能没有机遇我行我素了（无不遇矣）。

▲敬人者人不必敬之

《必己》研读

这一篇是人精写的。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蛮子说蛮话。孔门弟子中也有蛮子，“鄙人”是也。碰到蛮子，子贡的法门不灵了，要用鄙人的蛮法才行。鄙人的蛮法，也算孔门礼法的一种吗？

这段故事有个翻译问题。孔夫子的马吃了人家的庄稼，马被人家没收了，子贡去说情，好话说尽，那些“野人”就是不听。这时鄙人对孔子说：“老师，我去说说好吗？”鄙人对野人说——“子不耕于东海，吾不耕于西海也。吾马何得不食子之禾？”

▲孔子丢了一匹马

野人一听，高兴坏了，交口称赞道：“这么会说话，哪象刚才那个家伙呢？”就把马交还给了他。吕不韦评论说，劝人可以如此不讲方式却也可以劝成，外物怎么靠得住呢？

问题是鄙人那句话如何译。

有人这样译——“您耕种的土地从东海一直到西海，我的马怎么能不吃您的庄稼？”译者认为，鄙人的话本来不通，没法译，不如改成现在这样子。

但是象现在这样，通是通了，却与下面吕公的评价没法接通，因为鄙人的话是不讲究方式的，修改后却有赞扬野人庄稼遍野和土地广博之嫌，有点太讲究方式了。

另有一种译法是——“您不是在东海耕作，我不是在西海耕作，有机会相遇，我的马怎么能不吃您的禾呢？”

这话就讲得毫无道理了，符合鄙人的方式，而且符合原文。象前一种译法，先得修改原文，再译成白话，既麻烦，又不通。因为必须让鄙人的话不通，整个文气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