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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词忆旧闲喷河南话:提溜,提溜乱转,打提溜
“他提溜起水桶就走。”提(读笛)溜,提起的意思。“她俩眼提溜乱转。”提溜乱转,是说眼睛灵活。“他手攀着门框打提溜。”打提溜,就是让人或者物体悬空荡动或旋转。
提溜,提溜乱转,打提溜,这仨词河南人都用。
假如一个老师出一道造句题,要求学生在一个句子里把这仨词都用上,那该怎么办?
哦,说来也巧,村外今天早上有人上吊了。于是,一个学生忽来灵感:“老师,我来造。”
“你以什么为题呀?”
“我就以上吊为题。”
“上吊?”
“上吊。”
“那你,你说说看。”
“村外的一棵歪脖儿树上吊着一个人,远远望去,好像在那儿打提溜呢。可走近一看,他原来提溜乱转的眼睛,早已停止了转动。一个老汉不忍心再看下去了,他走到树下,解开绳子,把那个人提溜下来了。”
过去,山东有一首童谣《俺家里》,其中提到了“打提溜”:
“俺家里,小妹妹,脚又小,手又巧,两把钢剪对着铰。铰上个鸡,满墙飞,铰上个狗,滿墙走,铰上个小孩打提溜。”
从前,北京有一首儿歌《小姑娘》,其中也提到“打提溜”,不过比山东那个更俏皮:
“小姑娘,会梳头,一梳梳到麦子熟。麦子磨成面,芝麻磨成油,黄瓜爬上架,茄子打提溜。”
小孩打提溜,就是攀着墙,双脚离地,悬空支撑一会儿,美哉美哉,满足一种好奇心理。是啊,平时皆在地上走,如今爬墙打提溜,难得一见呀!而茄子打提溜,则是一种拟人化写法。仿佛茄子如同小孩子似的,迎风摇曳,乐呵呵地打提溜呢!
田小涛:腌酸菜
深秋的陕北,庄稼已收割完毕。随处可见的枯叶,被风吹到沟渠里安静地睡觉,等待冬雪、春雨的抚慰、滋润,来年化为粪土,反哺大地母亲的恩情。房前屋后的树木,在秋风中衣裳日渐单薄,直至叶子消失殆尽,卸去一身戎装的枝条在瑟瑟的秋风中喃呢,回顾枝繁叶茂的过往......
此时的陕北,似乎只有一个颜色——土黄色。这是一段了无生趣的日子。庄稼人的秋天,堪比一场声势浩大的体育赛事。人们上足了发条似的,起早贪黑、不知时日地劳作,生怕辛苦了大半年的收成进了野鸡、山雀的胃,更怕突然而至的霜冻抢了丰收的彩头。可以说,一个秋天,庄稼人和时间赛跑,庄稼收完了,他们也跑累了,正好借着这个时间猫在家歇息歇息,让身体恢复元气。
庄稼人的身子骨皮实。不几天,他们便养足了精气神儿,这个时候的陕北大地,又一次容光焕发。
菜园里,一大片一大片的秋白菜成熟了。土黄色的陕北大地上,不时会有一抹鲜绿扑入眼中。这抹绿色,是大自然给陕北人对夏天的最后的怀念。站在半山腰举目四望,一畦畦方方正正的绿色,绿得可爱,绿得发光,绿得让人忍不住想放声歌唱。也是,白菜是陕北人最亲近的故人,不管时局平稳还是动荡,不管这个家庭富裕还是贫寒,白菜不偏不倚,不离不弃,用自己的博爱温暖了冬日的陕北大地。
过去的陕北,没有大棚蔬菜,漫漫寒冬,白菜成了唯一的菜蔬。家家户户储藏了足够多的白菜,怎奈人口众多,饭菜又缺油少盐,不多时日,鲜白菜就告罄。这个时候,家家户户腌的酸白菜隆重登场,让陕北人的冬季上演人生百态,喜怒哀乐。炒酸菜、熬酸菜、烩酸菜、煮酸菜、蒸酸菜氤氲着村子的沟沟梁梁,边边角角。陕北人对酸菜有着特殊的情感,可以这样说,酸菜曾经是陕北人的救命菜。所以,每年的深秋或者初冬的一段日子,被老乡们自发地确定为腌菜节。
沉寂了一段时日的村子,因为腌菜,又一次兴奋起来。亲戚们互相转告自家腌菜的日子,大家互相帮忙,今天给你家腌,明天给我家腌,后天给他家腌。欢声笑语中,十多天过去了,人们的衣着也由绒衣变成棉衣......
腌菜季人们谈论的是哪家的白菜个头大,菜包得紧实;哪家的白菜品种好,口感香醇;哪家的白菜错过节令洒种,没长足时日而歉收,孩子们可能要挨饿......秋白菜的收成关系到一个冬天的饭碗。立秋前后,家家户户必把精力放在菜园里,浇水、施肥、捉虫,一刻也不敢放松对白菜的管理。如果哪家的白菜被谁家的羊群啃食,犯错一方必会遭到众人的谴责,也会被受害人家主妇谩骂。有的主妇甚至带着一群穿得破破烂烂的小孩上门哭闹日子没法过了,一把鼻涕一把泪,道不尽无限辛酸。最后,往往是犯了事的人家说了好话,赔了白菜才收场......
人欢马叫的日子来了。
男人们来到菜园里收白菜。干活之前,一般会来个小前奏,主人给亲戚朋友们点起一枝纸烟,趁大家过烟瘾时,男主人抓住时机向大家炫耀自己的白菜长得好......也是,粪水足,功夫到,棵棵白菜长得白白胖胖,就像是一个个虎头虎脑的愣小子,在秋日的阳光下犯迷糊......开始干活了,大家拿起䦆头,蹲下身子,新鲜菜蔬和着泥土的气息吸入鼻翼——好幸福的味道。左胳膊紧紧抱住白菜,右手把白菜根部的枯叶、土块拨拉开,挥起䦆头用力一拉,力道刚刚好,只听“喀嚓”一声,白菜被齐根砍断,小心地抱起来,轻轻地放在菜畦边,让白菜宝宝晒晒秋阳,散散水分。
别小看收菜这个活计,虽说苦不重,但得深蹲,几个钟头下来,真够受的。遇上好年景,白菜个头硕大,菜叶子生长得任性,伸胳膊踢腿,有的一棵重达十几二十斤, 没有男人的宽大怀抱,怎么能搂住它呢?等一大片白菜都收完,男人们累坏了,瘫软在地上坐不起来,抽一枝烟,唱两句信天游:受苦人苦来受苦人难,受苦人难处说不完;东山的太阳热西山,你看我们难不难;头上的汗水流脚跟,受苦的人好苦命......
收白菜累,背白菜更累。麻绳铺在地上,齐刷刷码起十几棵白菜,一二百斤的水菜搁上背,好后生也被压得龇牙咧嘴,三步两趔趄背回家,放地上得喘一会气才有力气背下一回。
白菜背到家了,该女人们上手了。先把白菜皮上一两层受过气的、品相不好的叶子撇掉喂猪,只留下里面的色泽鲜嫩、饱满圆润的,放在太阳底下晒一两天,说是杀杀菜气,为的是让白菜能服帖一点。
腌菜日到了,早饭后,一群婆姨女子换上做活的粗衣,系上围裙,绾起头发,一看就准备大干一场。女主人起个大早,提前做了功课,院子一边,几个黑色大瓷瓮已然洗得发亮。几块压菜石摆在瓮边,在阳光的照耀下裉去娇羞,只待白菜入瓮,完成使命。
女人们分工明确,有的用剪刀、菜刀修剪多余的、不好的菜帮、菜叶,把一棵棵菜捯饬得像是待嫁的女子一样,周周正正,大大方方。下一伙女子是把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白菜放在案板上,手起刀落,一棵一二十斤的白菜被一双利索的手切成两瓣。菜刀上流着新鲜的汁液,案板上四平八稳地躺着露出嫩黄菜心的菜瓣,女子们的笑声和着切菜的喀嚓声传出老远......另一边是洗菜的,黝黑油亮的瓷老盆里,倒满了清清亮亮的山泉水,女人们用健壮有力的臂膀,把菜瓣浸在清水中,左漂右摆,刷子、手掌齐上阵,三五个回合过去,白菜裉去泥污,亮闪闪地被放在筛子里控水。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环节,白菜洒盐入瓮。腌白菜是技术活,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腌出的菜味道就会打折扣。好的酸白菜色泽金黄,汤白菜鲜,酸中带脆,吃一口还想再来一口。腌好菜的关键是盐的量的把握,盐多了,腌出的菜呈黑色,黑黢黢的,看一眼就不舒服;盐少了,菜汤里会长出白色的霉点,提溜起一棵,蔫头耷脑,软不拉唧,尝一口,没有一点筋骨,更谈不上爽脆。所以,这道工序可不是谁都可以上手的,得有经验的大师级人物做大家才放心。拿出专用的大粒腌制盐,放在热锅里炒一炒,等盐粒由白色变成微黄色就行。巧手主妇已经在瓷瓮里齐齐整整码了一层控过水的菜瓣,腌菜大师抓起一把盐,均匀地洒在白菜上,再铺一层菜,再洒一层盐......瓮满了,拿来河滩里采来的扁圆的压菜石放在上面,就算完成了全部工序。
菜瓣虽说之前被杀了菜气,但还是一个个虚胖子,码菜时得用力压实,好让菜的棱角尽快收回。但单凭人的力气是没有办法让它服帖的,盐才是它的克星。几天过去,白菜终于不再乖张,变得顺从,压菜石一点点下降。很难相信,几天功夫,满满的一瓮张牙舞爪的白菜,会服服帖帖躲在瓮里,任凭盐水浸泡、滋养,慢慢变得温顺可人。瓮的小半截空了,得再次如法炮制,加入鲜菜和盐粒,让菜瓮再次丰盈。
以上是圆白菜最常规的腌制方法。如果要腌制长白菜,得让白菜在七八十度的热水中小煮一会,放凉,还是一层白菜一层盐,长白菜个头小,不需要切瓣,腌好后比圆白菜颜色深一点,是另一种味道。后来,日子好了,老百姓的腌菜方法也做了不少改良,内容更加丰富。莲花白被切成四牙,一层菜,一层盐的基础上,还加入花椒粒、辣椒段,比常规的腌菜更美味。还有的在菜瓮底部铺一层萝卜,让酸白菜汤里再来一点胡萝卜素的点缀......
经过大半天的劳作,女人们个个变了样,一天和水打交道,浑身湿漉漉的,袖子、围裙能拧出水来。高强度的劳作让她们头发散了,脸上露出倦态。勤劳的陕北女子,不会叫一声苦,和女主人一起把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赶在日头躲入山头前,她们麻利地撤出,回家吃饭、休息,准备明天的另一场腌菜战。
腌好的几缸白菜一溜站在地上,主妇们也不闲着,天天留意菜汤颜色和数量的变化,菜汤要清亮,一旦变色,得赶紧找问题,如果盐少了,得再加点。菜汤多了,得随时舀出,防止水漫金山......屋子里慢慢有了酸中带甜的味道,这是一种人间烟火的气息,这是一种生生不息的生命气息,这是一种积极热情的生活态度,这更是一种让人陶醉而满足的生活状态。
个把月过去,腌的白菜酸透了,可以吃了,主妇们开始互赠酸菜,挨着尝尝别家的味道。于是,绵长的日子又多了一份淡定。陕北人的厨房,从此开始上演各种酸菜大餐。巧妇们的智慧被调动起来,酸菜黑抿夹,酸菜土豆玉米面包子,酸菜丝小米捞饭,酸菜熬土豆泥,轮番上阵。
吃得有了,但天天吃,难免愁肠。有嘴刁的孩子每到吃酸菜时就和母亲过不去,摔盆掼碗,母亲只能背着其他人给这只“馋羊”来点偏食。有女孩要嫁人了,媒人满嘴跑火车:这家子家底厚实,全家人一冬天一瓮腌酸菜还吃不完......言下之意是男方家实力好,有干硬吃食,不需要靠酸菜救命......智慧的陕北人民,提炼出一些关于酸菜的民谚:“穿得好,走得快,肚里装的酸白菜”,是调侃一些人死要面子活受罪。“亲不过的姑舅常在,香不过的猪肉烩酸菜”,是人们对“猪肉烩酸菜”这道菜的发自内心的喜欢......
刚才说的是那个年代的辛酸。但大家得相信一点,独特的饮食环境造就一个人的身体条件,就像不少中国人到外国住了多年,还是无法改变“中国胃”。如今的陕北人,衣食无忧,但从小练就的“酸菜胃”,让我们无法割舍养育自己长大的酸白菜。每到秋天,大家还是愿意腌一点酸菜,有条件的家里腌几棵,没条件的,老人的酸菜缸会给儿女准备一份。某个寒冷的冬日,年迈的父亲带着母亲的叮咛,提着一小桶带着菜汤的酸菜,还有几十个自家老母鸡下的鸡蛋登门造访,那一刻,你内心深处的那份坚强,必会瞬间融化......
作者简介: 田小涛,女,1975年生于陕西省绥德县,现供职于陕西省榆林市教研室,陕西省教学能手、学科带头人,《榆林教育》编辑,榆林市党外知识分子联谊会理事。本人所写数十篇散文、随笔、教学论文在《中国教师报》《语言文字报》《小学语文》《小学教学设计》《教师报》《榆林日报》等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