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情几多有出处,哪位诗人的自谓与“白马王子”异曲同工?
古今中外,都不乏对于爱情的吟咏。吟咏中,出现了许多以“郎”代称男性的说法,比如“萧郎”、“阮郎”等。而这些称呼背后,往往都有着一出或者动人或者凄美的爱情故事。这些称谓也因为故事而流传下来。
作者 李楚翘
图片为元代赵苍云所绘《刘晨阮肇入天台山图卷》局部 现藏美国大都会博物馆
实际上,“郎”还是对男子的称谓,在历史长河中,“郎”不仅指代爱情中的男方,也指很多具有传奇经历的才子。时至今日,人们经常使用指代他们的称谓,却慢慢忘记了背后的典故。
神话传说中的“大众情人”“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这是唐代诗人崔郊《赠婢诗》中的名句,凝练而生动地写出了自己被豪门夺爱的悲剧。“萧郎”是诗人的自谓,在古诗中这是一种习语,用来代指女子倾心的情郎,和西方童话中常用的“白马王子”异曲同工。
“萧郎”的原型并不是真人,而是一位神话传说中的多情仙人,名叫萧史。西汉刘向《列仙传》记载:“萧史者,秦穆公时人也,善吹箫,能致白孔雀于庭。穆公有女字弄玉,好之,公遂以女妻焉。”传说,萧史是一位擅长吹箫引凤的仙君,与秦穆公的小女儿弄玉有宿缘。弄玉喜吹碧玉笙,时常独坐凤台而奏,某夜忽闻袅袅妙音自九天而来,原来是萧史以箫声作和,向佳人传情达意。秦穆公见女儿倾心于风雅的萧郎,遂将其招为快婿,并授大夫官职。但萧史无心官禄,只居凤台,与弄玉笙箫合奏,吟风玩月。
数年后,夫妻二人双双登仙,乘赤龙紫凤而去。这个富有浪漫主义色彩的东方爱情传说,寄寓着古人对于佳偶良缘的诗意想象,不但让“萧郎”一词从此成为丰神俊朗意中人的代称,还造就了“乘龙快婿”“笙箫伉俪”等用来称赞美满姻缘的经典语汇。
宋代词人朱敦儒《柳梢青》一词中有“仙翁笑酌金杯,庆儿女团圆喜悦。嫁与萧郎,凤凰台上,长生风月”之句,用来祝贺友人为女儿招得佳婿,是对这一典故比较完整的引用方法。不过更多时候,人们只是借“萧郎”这个漂亮的称谓来代指心上情郎,如晚唐诗人温庭筠以“窗间谢女青蛾敛,门外萧郎白马嘶”来刻画恋人相思之态,近代诗僧苏曼殊留恋旧时情人,也有“可怜罗带秋光薄,珍重萧郎解玉钿”的吟咏。
同样出自神仙传说,在影响力上堪与“萧郎”媲美的一个称呼是“阮郎”。萧郎位列仙班,下界娶得帝王之女。阮郎却是实打实的人间布衣,名叫阮肇,偶然机会与仙女结下良缘而又分别,为后世所艳羡叹惋。
南朝宋的刘义庆在《幽明录》中记载了这个神秘而悲伤的故事:“汉明帝永平五年,剡县刘晨、阮肇共入天台山取谷皮,迷不得返。经十三日,粮食乏尽,饥馁殆死……溪边有二女子,姿质妙绝,见二人持杯出,便笑曰:刘阮二郎,捉向所失流杯来。”东汉初年,刘阮二人进山采药迷路,快要疲饿而死时,忽然遇见两位美丽的仙女,仙女设宴款待他们,并柔情留宿,结百年之好。阮刘二人居山中半年,思乡心切,两位仙女苦留郎君不住,只得为他们指路送行。
二人返回家中,却发现“亲旧零落,邑屋改异,无复相识”,原来子孙已经传了七世,第七代小孙子哪里认得他们,只知道长辈代代相传祖翁入山采药不知所终的故事。二人于是再想进山寻仙妻,也已芳踪渺茫,不复得见了。这个故事在奇幻之余带有浓重的怅惘之意,与《桃花源记》十分相似,都是魏晋游仙思想与现实之苦的心理矛盾映射。
因此,当爱情诗文中出现“阮郎”时,绝无幸福甜蜜的描写,而通常伴随着苦闷哀怨的情绪,或是在感叹聚少离多,或是在担忧良缘难久。譬如,唐朝才女鱼玄机用“深巷穷门少侣俦,阮郎唯有梦中留”来表达感情中的求之不得,唐宪宗时的“铁血宰相”武元衡有感于朋友的悲伤恋情,也写下“心爱阮郎留不住,独将珠泪湿红铅”的哀艳之句。
最著名的还是五代时“曲子相公”和凝的那句“阮郎何事不归来?懒烧金,慵篆玉,流水桃花空断续”,模拟仙女的口吻嗔怪阮郎的失信,道出了动乱时代里所有思妇的心声。宋人取其句意,演化出宋词小令中著名的《阮郎归》词牌,也使得“阮郎”这一称谓家喻户晓。
风姿各异的历史真人金谷园图 明 仇英
除了神话传说中的仙郎,还有许多“郎”在历史上有真实的原型。他们都是一时之俊彦,或者仪表出众,或者才情傲人,或者有一段风流韵事傍身,总之是因为某个惹人注目的特征而在当时社会中形成盛名,从而演化为后世的典故。文学家们常常将他们作为典型的情郎形象,适用于形形色色的恋爱描写中。
比如,若想突出男子俊俏多情、惹人喜爱,则称其为“潘郎”。潘郎是西晋名士潘岳,字安仁,后世多以潘安呼之。他出身儒学世家,少有才名,为晋初文人政客集团“金谷二十四友”之一,《晋书》中说他“辞藻绝丽,善为哀诔之文”。潘岳的文章漂亮,人也生得漂亮,是当时女子心中的大众情人。
《世说新语·容止》绘声色地记载了潘郎的魅力:“潘岳妙有姿容,好神情。少时挟弹出洛阳道,妇人遇者,莫不连手共萦之。”潘岳乘车出门,路上的女孩子认出他,一哄而上把他围起来,争相往他车上扔水果,有点像今天的粉丝给偶像献花。其实,在古代社会,掷果这一举动有《诗经》中“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之意,代表了女子们愿与潘郎“永以为好”。
因为倾慕者太多,潘岳每次出门都能满载而归,因此也留下个“掷果盈车”的风流典故,唐代诗人司空图就用“掷果潘郎谁不慕,朱门别见红妆露”来形容友人的艳福。除了自带偶像光环的“潘郎”,潘岳的小名儿檀奴也演化出了更为亲昵的“檀郎”一称,专来描写恋人间的柔情蜜意,如柳永的“最是娇痴处,尤殢檀郎”、张先的“含笑问檀郎,花强妾貌强”。
虽然后世绮名不绝,历史上的潘岳本人却并非风流之徒。他对结发妻子杨氏非常专情,杨氏青年病死,潘岳写下了沉痛真挚的《悼亡诗》三首,此后未曾再娶。唐代元稹在追悼妻子的《遣悲怀》诗中就曾用“潘岳悼亡犹费词”来比拟自己的心情。除去在爱情方面的比附,潘岳还给后世留下另外两个著名典故。
其一是“潘郎鬓丝”,潘岳三十二岁那年发现自己长了白头发,于是悲秋作赋,发起了滞官不迁的牢骚。因此,“潘鬓”也成为文人们感叹时运不济、岁月蹉跎的常用词,“潘鬓入秋悲”“鬓霜难拒笑潘郎”“愁边潘令鬓先白”等比比皆是。另外一个典故是“潘江陆海”,南朝钟嵘《诗品》里将潘岳与陆机并举,称“陆才如海,潘才如江”,后人用以比喻青年才子的斐然文采。王勃 《滕王阁序》结尾那句“一言均赋,四韵俱成,请洒潘江,各倾陆海云尔”,即用此典自谦,意思是请在座诸位像潘岳和陆机那样尽情挥洒文才,写出好的作品。
在“潘郎”之外,另一个用来代指英俊情人的词是“何郎”,这是从三国时曹操的女婿何晏演化而来。史载何晏“美姿仪,面至白”,同僚见他面如冠玉,都怀疑他私下涂脂抹粉。有次魏明帝故意在大热天邀请何晏一起吃汤饼,何晏出了一脸的汗,依然面色不改,并且“以朱衣自拭,色转皎然”,大家这才相信他天生丽质,没有擦粉。
不过,按照魏晋时风,出身贵族且爱好玄学的何晏的确很注重仪表修饰,属于“美而自知”的类型,他还常常顾影自怜,有几分希腊神话中水仙少年纳西塞斯自我陶醉的意味。
因此,在后世诗词中,“何郎”既可以代指面目姣好的情郎,如“月眉怜谢妓,风貌忆何郎”,也可以来形容多情才子行步自顾之态,如“风帘花竹弄娟娟,自顾何郎步步妍”。
“出镜率”最高的还是“傅粉何郎”这个用法,欧阳修在一首咏蝴蝶的小词中有“身似何郎全傅粉,心如韩寿爱偷香”之句,其实是在调侃那些品貌俊雅但用情轻薄的浪荡子。
说到用情轻薄,不能不提大名鼎鼎的“杜郎”——杜牧。作为世家之后、宰相之孙,杜牧其实颇具政治才华,在晚唐危局中也有献策平虏的实绩,但在诗歌的影响力下,他留给后世的依然是个风流情种的形象。
杜牧的风流事也真是多,最引人感慨的莫过于“十年之约”。据说,他在湖州游玩时留恋一位少女,遂与少女的母亲约定十年内来湖州做郡守,届时迎娶佳人。然而此后宦海沉浮,杜牧三次外放江南都与湖州无缘,等到如愿领得湖州刺史之位,已是十四年后的事。昔日情人再见,少女已出嫁三年,生有二子,杜牧自知寻芳来迟,只好写下“狂风落尽深红色,绿叶成阴子满枝”的懊恼之句。
在古时,有情人因生计与战乱而离散者比比皆是,这个典故也被后人反复引用,“杜郎”成为遗憾失约之情郎的代名词,如“杜郎不恨寻芳晚,梦里行云”“杜郎重到,只虑空江桃叶”等。
除了烟花丛中的“艳名”,杜牧也有翰墨场上的“俊名”。他的另一个特点是喜好吟游怀古,屐痕万里,虽仕途失意亦不失“春雨秋山闲吟处,倚遍江南寺寺楼”的逸兴。后世与他命运相仿的文人也用“杜郎俊赏”“杜郎歌酒过平生”“登临逐杜郎”来比拟快意行吟之情,只是这些句子背后往往透着天涯羁旅的无奈,“杜郎”二字在洒脱之余,也有一份江湖惆怅的漂泊之感。
文人“自嘲”的专用典故还有一些常常出现在诗词中的“郎”,无关鸳鸯蝴蝶,却各有各的倒霉故事,成为后人发牢骚时常用的比附对象。这些“郎”多为两晋南北朝时期的名士,在唐宋人眼中是“风流儒雅亦吾师”的存在,他们才高命舛的经历尤能引起士人群体的同情。后代文人在叙写自己的不幸与忧愁时,惯于投射到这些古时薄命郎君的身上。
比如“沈郎”,这是南朝梁的才子沈约。他机敏多谋,是梁的开国功臣之一,在史学与文学上皆有所成,梁武帝对他颇为倚重。但沈约自己常有伴虎之感,屡次上书请辞相位,却不被批准。沈约为此十分伤神,身体也日渐消瘦,他写信给朋友说自己“百日数旬,革带常应移孔,以手握臂,率计月小半分”,隔段时间腰带就要缩个孔,人都憔悴坏了。
后来,沈约果然因为小事触怒梁武帝,在惩谴中忧惧而终。沈约的遭遇是独特的遭遇,但他多愁多病、衣带渐宽的经历却让天下文人感同身受。唐诗宋词中屡见“沈郎带宽”“沈郎瘦腰”之典,这不一定是说仕途折磨,也可以比喻为情人相思消瘦的状态,如李之仪的“相思日夜梦阳台,减尽沈郎衣带”。
像苏轼这样的乐天派,在伤春时也会发出“沈郎多病不胜衣”的感慨。李后主著名的“沈腰潘鬓消磨”,则是将沈约与潘岳并举,极写自己国破家亡后以泪洗面的憔悴状态。
同样常被用来形容愁苦的还有“庾郎”,这是比沈约晚半个世纪的诗人庾信。庾信也是南朝梁的重臣,诗、文、赋俱佳,为当时文坛之冠。但盛名却为他招致了灾难,西魏灭梁后,庾信被强留北方,虽尽享荣华富贵,却一生不得南归。仕敌之愧与乡土之思使他内心常怀痛苦,后半生的诗文中充满苍凉凄断的哀音,《愁赋》《哀江南赋》皆字字泣血,杜甫有诗“庾信平生最萧瑟,暮年诗赋动江关”,足见后世士大夫对庾信之苦的共鸣。
独立寒宵苦吟的庾郎,也成为后人写愁拟愁时的经典形象。身世清苦的南宋词人姜夔听见蟋蟀秋鸣,就有“庾郎先自吟愁赋,凄凄更闻私语”之叹。清代贵公子纳兰性德半夜闻笳,也忍不住以“定知今夕,庾郎瘦损多少”来比喻自己羁旅难眠的情态。
此外,还有“少以文章显,晚节才思微退”的南朝文臣江淹。“江郎才尽”的典故广为流传,这背后还有个江淹梦笔的故事。钟嵘《诗品》记载,江淹五十多岁时,有天梦见晋代游仙诗人郭璞,郭璞说自己有一支五色笔寄存在江淹这里,今欲索还,江淹闻言,果然在怀中找到一支五色之笔,将其还给了郭璞。此后,江淹再无力作诗,故世间皆传“江郎才尽”。
这个传说还有另一版本,唐人修的《南史》中,则说是江淹梦到西晋文学家张协向他“索锦”,从此就写不出锦绣文章了。索锦也好,索笔也罢,总之江郎晚年再无佳句传世,也引得后人以“谁怜冷落江郎笔,不赋文章只画眉”来作才思锐减、壮志消磨之叹。
其实,这多少是误解了江淹。从他本人的经历看,年轻时雅好文学,《恨赋》《别赋》名动海内,晚年富贵封侯,有“人生当适性为乐,安能精意苦力求身后之名哉”之语,无心作文也是十分正常的。
指向最多的“刘郎”沈约像
在古诗中的诸多“郎”里,含义最丰富的恐怕就是“刘郎”,只因历史上刘姓名人甚多,从帝王将相到才子仙人,留下各种各样的典故,每一位“刘郎”都有着不同的借喻含义。
李商隐《无题》中的名句“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写出了自己与爱人远隔天涯、无缘相会的失落与憾恨。这里的“刘郎”,就是和“阮郎”阮肇一起入天台山遇仙女的那位刘晨,其含义也等同前文解释的“阮郎”,代指求爱不得相思无果的男子。
在爱情诗词中出现的“刘郎”大多是这一寓意,如“刘郎何日是来时,无心云胜伊”“晓露风灯零落尽,此生无处访刘郎”等等。白居易有一首写给名妓薛涛的诗中说“蛾眉山势接云霓,欲逐刘郎北路迷”,这是将薛涛比喻成柔情脉脉的仙女,将自己的好友元稹比喻为行踪飘忽的刘郎,调侃美人倒追郎君而不得的情态。
用典高手辛弃疾的笔下也有好几位“刘郎”,皆是跃马扬鞭的英雄人物。
如《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中的“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这是指人到中年仍有雄才壮志、毫不贪恋安逸生活的刘备。
再如《破阵子·为范南伯寿》中的“掷地刘郎玉斗,挂帆西子扁舟”,这是鸿门宴上智勇脱身、让范增怒掷酒杯的刘邦。此外还有南朝宋的建立者宋武帝刘裕,闻鸡起舞的晋代名将刘琨……这些乱世中建功立业的“刘郎”,也是古来有志之士的常咏对象。
另一位出场频频的“刘郎”是唐代诗人刘禹锡。刘姓诗人不少,刘禹锡却独占文坛刘郎之名,这背后也有个曲折有味的故事。刘禹锡青年时期是朝中改革派的一员干将,后因“永贞革新”失败被外放湖湘。几年后,刘禹锡回京,只见朝中新人换旧人,遂作“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之句,借道观中新栽的夭桃讥讽当红权贵。虽然过了嘴瘾,却因言获罪再次被贬。
14年后,刘禹锡重返京城,见玄都观的桃园如今开满菜花,昔日权贵也已树倒猢狲散,而他这位历经挫折的刘郎却神采如旧,还幽默地写下“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的诗句,尽显“诗豪”之脾性。
因为这段两游玄都观的经历,刘禹锡也成了后人笔下存在感极高的一位“刘郎”。后人多借此典感叹物是人非,或指久去复归后的潇洒自得,如“重来休厌刘郎老,明月清风有素盟”“桃花荣谢吾何预,一任刘郎去后栽”“未老刘郎定重到,烦君说与故人知”等等。
总之,如果出现桃花、重来、几度等字眼,这个“刘郎”定是刘禹锡无误了。
(原标题:“郎”情几多有出处)
来源 北京晚报
流程编辑 刘伟利
长篇小说连载,宿 缘
第三章 缈茫的偶遇
孤 帆 著
那是一个冬春相吻的时节,南国已是百花争妍、蜂飞蝶舞、绿树成荫、满目葱茏的景象了;而偏远的河西走廊,却依然浸没在凛冽的寒风里,艰难孕育着“生”与“活”的希望。
暮色朦朦,维多利亚港湾的微风携着潮润和略带腥味的气息,恬适拂掠着这座充满青春活力的现代都市---华灯初显,深南大道依然很繁忙;而荒僻的龙山一隅,毗邻腾格里沙漠边缘的茫茫戈壁上,悄然崛起的新兴工业城市,则裹挟在凛冽的寒风里---夜色深黯,宽阔的街道显得空廓而寂清;璀璨的路灯,相觑似的并列溢流,由近及远地渐趋向夜暮深处伸延而去了。
灯火阑珊,你在深南大道上徜徉;路灯点点,我在凄清的街头踟蹰。恍然间,情不自禁驻足仰望:深黯的苍穹,显得沉浓而深幽;缥缈的星宿,显得微茫而璀璨---我神思飞扬地凌空俯瞰,在熙攘的深南大道上,骤然发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倩影。
这是一位身姿绰约的姑娘。端庄而秀丽的脸庞,仿佛沾满晨露而含苞待放的花蕾,飘溢着令人心醉神迷的娇美与恬静,还有聪颖和机敏,略带狡黠与顽皮的神情。她从茫茫人海里款款走来,我既惶恐又疑惑,感觉似曾相识,并有一见如故的亲情与倾心相依的眷恋。然而,确实未曾谋面,仅为偶尔相逢罢了。
人之相识与相知,纯属难以臆料的缘分。那种情态,酷似苍茫无尽的大海,说不定哪时哪刻的逐涌拍岸,从飞溅的浪花里蹦出两滴互不相涉的水珠儿,骤然融和在一起了。
潜意识模糊的暗示:面前这个贤淑的姑娘,就是朝思暮想而苦苦寻觅的小蓉。难道真是曾经的她?可是……其实,曾经与现在,自然有些人非物故的遥远与膈膜了。事实上,只要确有曾经未了的情缘,即使相隔千百年,终究会有人非故物在的惊魂一瞥。那种湮没在时空里的疏离与迷茫,瞬间化作久违的亲近、相知,还有久别重逢般的喜悦和慰藉。这,就是现在……
程一川。
很久以前,我似乎不姓“程,”也不叫这名儿。究竟姓甚名谁?确实没什么印迹了。唯有曾经的小蓉,至始至终浸溶在灵魂里,不论在那边做鬼,还是来这边为人,一直记忆犹新地铭刻在心里。
夏玉蓉。
“你认识我?”
其实人之相逢,偶然中隐蕴着绝对的必然。倘若说诸事皆有缘的话,那么相遇或相见,相依和相爱,确属一段未了的宿缘。酷似一群羊儿在葱绿的草地上埋头吃草。一只天真活泼的小羊,恍然突发奇思地问同伴:“你怎么也在这儿吃草?”
“这事儿,应该问牧人。”
生活,有意无意促使素不相识的人偶然谋面;时空,出乎意料演绎着诸般相似而迥异的故事……
“怎么认识我的?”
夏玉蓉是个聪慧而活泼的姑娘。她很清纯,也很秀丽,对生活、对人生充满了期望与寄寓。
我稀里糊涂念了一些破书,自然而然滋生了一种不伦不类的怪脾气。事实上,读书人的偏执、孤傲,却是自作自受而贻害无穷的。后来,莫名其妙端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混饭家什。尽管想竭力改变自已,然而浸湮了灵魂的偏执、乖戾,则时而显露出来。唉,思想这玩意儿,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整天做着那种废话空话兼官话套话相容的营生,确实很无奈很泼烦。生活平淡,日子也很寂寥。
曾经的小蓉,约莫比我长两岁,现在的夏玉蓉,却年幼多了。这是时空间距不对称,轮回时序错位所致。
“嘻嘻……”
那是一段温馨而甜美的时光,我俩每天都在无拘无束、随心所欲地畅谈,日子充实而愉快。抑或,缘于生活中诸多琐碎,弄得我精疲力竭和心烦意乱。然而,只要看见夏玉蓉,哪怕默默无语的一瞥,满天的阴云,就即刻消散了。
那天深夜,夏玉蓉从喧闹、嘈杂的人群里窥见我疲惫不堪、情绪低落。她悄悄招手,我莫名其妙地跟了过去。到了人群后面,她转身注视了一瞬,温情的低语:“大哥,让我抱一下---”当时,我异常激动,也觉得非常温暖。
说实话,我是一个非常复杂而麻烦的人。几十年来,始终把苦难和情感埋在心里,不愿坦然诉说---从此,我真格把夏玉蓉视为一生信赖、依靠、寄托的亲人了。
男女之间,究竟有没有纯粹的、不参杂任何世俗的,或带有目的性的情感?确实不敢断言。然而,我却坦言:虽然这辈子不可能跟她走到一起。但是不会带着普通男人的欲望与做派,对待已经深爱的夏玉蓉。我会用真诚与真爱来呵护、体味这份久违了的诚挚情感。至于到了下辈子,深信能够跟她结合的。因此要把这份纯贞的爱藏在心里,矢志不渝地坚守,直至暮年垂老、生命终结。等我下去交了差,了结了这一世的责任与义务,然后再返回来找你。来世我可能不是程一川,你也许不叫夏玉蓉了,然而,苍天会为我们预设相逢相相遇的机缘。天机不可泄露,到时候再告诉你。
大约隔了数月,夏玉蓉要走了。我很惆怅也很酸楚:“你是我唯一的知己,唉,又要走了。”
夏玉蓉的倩影已烙在心里:我爱上了这个江南姑娘。
她站在面前:“我们可以联系嘛!”
“怎么……”
可惜没按照她说的去做。
日子过得很寂寥很寞落。我像一部未到报废年限而超负荷运转、零件磨损、忽略了保养、定期检修的机器,感觉身形疲惫、心力交瘁,近似机械式的惯性运动:开没完没了的会、混味道大同小异的饭、说不同场合的违心话、转抄语调一致的材料、签阅大堆的文件、应付各色人物,还要装出温良恭俭让的样子,应酬各类人物、提防飞来的暗箭。即使司机、保安、勤杂工,也不敢轻易得罪。谁晓得跟哪路神仙有瓜葛,没什么牵涉能在行政机关混日子?生活似乎很单调、乏味,回家就不愿出去了。
我唯一的嗜好就是观察与思考。唉,活在当下,大家都想着同样的问题,做着大相迳庭的事,没能耐才想入非非哩。
刻板的生活与纷扰的日子,搅得我一刻也不得安宁,而且很泼烦。就在这种无奈的烦扰中,时而想起远在大洋彼岸的夏玉蓉。她的倩影、笑靥、聪颖的神情,还有机灵、活泼、顽皮、无忧无虑的样子,异常清晰地在眼前晃动---
我曾多次重游昔日相逢、相会的故地,追寻、重温那份时过境迁的真挚的情谊,还有隐抑的依恋。
好女人是一杯清香、浓醇的陈酿;是清纯、甘冽的泉水,男人疲惫、烦闷了,可以尽情的畅饮、品味。说实话,对夏玉蓉的思念,以致那份诚挚的爱,使我在感觉无法支撑、苟延残喘下去的时候,独自在思念中慢慢的品味。她给了我顽强坚持,继续不懈奋斗,勇于直面现实的精神慰藉与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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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一刀16(温瑞安)
四十六、天下最蠢小石头
雷纯别过脸去,只听她幽幽的声音道:“五哥,你对我很好,这……不关你的事,我没事。”
张炭平时口快舌滑、伶牙俐齿,但一见雷纯流泪,全慌了手脚,不知如何劝慰是好。
王小石和白愁飞也不知道该怎么相劝。
“她哭了。”王小石低声道。
“我知道。”白愁飞沉声道。
“我也有点想哭。”王小石苦笑道,“所以我了解雷姑娘的心情。”
“今天雷纯在这里,是一种安排,一种设计,而且这种安排与设计,雷损是知道的,苏大哥也知道,这是他们一手编排的彀,让关七掉进去。”白愁飞说,“偏偏只有雷纯不知道,所以我们只是棋子,而她比棋子还不如,只是饵。”
“至少更身不由己。”王小石说,“偏生一个是她的爸爸,一个是她即将嫁过去的丈夫……说来,不久后要唤她作大嫂啦。”
王小石感觉到白愁飞的脸色变了,变得更煞白。“雷纯一天未嫁,还说不准是谁的夫人。”白愁飞的话又把王小石吓了一跳,一大跳。“雷姑娘未必是为雷损和苏梦枕利用她为饵,诱杀关七的事而哭。”
王小石不禁问:“那却是为了什么?”
白愁飞道:“雷姑娘不一定就同意这桩婚事。”
“可是雷损的确希望借雷姑娘和苏大哥结为连理,来使‘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化干戈为玉帛,结合为一,免伤和气,这不好吗?”
“这只是雷损的如意算盘,不见得雷纯会答应得心甘情愿。”
“不过苏大哥也是真的喜欢雷姑娘。”
“苏楼主是一厢情愿,雷姑娘可不一定喜欢他。”
“我明白了。”王小石恍然道。
“你明白了什么?”这次倒是白愁飞诧问。
“我明白了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了。”
“什么问题?”
“问题不在雷损,也不在苏大哥,可能也不在雷姑娘,而是你。”王小石亮着眼睛小声地道,“无论雷姑娘嫁给谁,你都不会高兴。”
“对,”白愁飞直言不讳,“除非她嫁给我。在汉水上我看她第一眼,我心里便立了这个誓:她是我的!”
“这样,你会惹上许多麻烦的,”王小石摇首微叹道,“这问题变成在你的心里。世上本来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但当问题是出在你心里的时候,除非是你自己去解开它,否则,任何人都解之不开。”
“你年纪比我轻,”白愁飞痛苦地道,“你不懂的。”
“谁说我不懂!你又怎知道我心里真正的感受如何!”王小石抗声道,“我只是不想你和大哥为了雷姑娘,闹出不快的事来!”
“什么事?”温柔只听到一截,听不到一截,后两句倒是听得清楚,忙问:“有什么事解决不了的?你们告诉本姑娘,让本姑娘来解决!”
王小石和白愁飞异口同声地道:“你?!”两人只有苦笑。
温柔叉腰瞪着眼睛:“怎么?要论解决大小问题,这儿舍我其谁?”
“对极了,”白愁飞喃喃地道,“你有一句话,说得对极了。”
温柔见白愁飞也夸赞她,得意地道:“本小姐说的话,一向真理与哲理并重,道理与学理兼具。本小姐说的话大都很有理,很多可以流传千古,不知你指的是哪一句?”
“是是是,”白愁飞一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样子,“恭聆温女侠教益,三生有幸,茅塞顿开,足慰平生,老怀畅甚,大彻大悟,死去活来。不过我最欣赏的一句,还是你封赐给王小石的七字真言。”
温柔呆了呆:“七字真言?”
“七字真言,可圈可点,温姑娘贵人事忙,可能自己都记不得了,”白愁飞道,“那就是‘天下最蠢小石头’七字!”
王小石怒道:“你──”
温柔倒听不出他的讥刺,犹兴高采烈地道:“还有下一句,下一句是──”
白愁飞忙截道:“下一句我倒改了几个字。”
温柔偏了偏头问:“哪几个字?”
白愁飞冷冷道:“‘天生一对成温柔’。”
温柔起初没听懂,喃喃地念:“天下最蠢小石头,天生一对成温柔……”忽然脸上飞红了起来。
王小石挣出了脸道:“白老二,你这算什么意思?!”
白愁飞笑道:“没意思。”他指指王小石,指指温柔,“你们俩,智慧相等,天造地设而已!”
温柔这次倒听出来了,嗔道:“你是说我跟他——”娇靥上这次倒真逼出了煞气,“一般蠢?!”
王小石想骂白愁飞,可是听温柔这般大声说破,气得直顿脚,一时倒说不出话来了。
白愁飞忽笑道:“如果你不蠢,这时候为啥有要务不做,跑来偷听两个男人说话?”
“鬼才偷听你们的无耻话语!”温柔又气又愤,但仍忘不了好奇本色,“要务,你说我该做啥要务?”
“这你都不懂?”
“你说说看。”
“雷姑娘是不是你的朋友?”
“是啊!”
“她哭了,你还不过去劝劝她,你这算哪一门子的朋友?”
温柔“啊”了一声,凶狠狠地瞪了白愁飞一眼,便走过去雷纯那儿,还向白愁飞抛下一句凶狠狠的话:“让我劝了纯姊,再来跟你算账!”掠过之际,嫌王小石碍路,一肘撞了过去,王小石狼狈闪开,“哇”的一声,唐宝牛无缘无故地被她踩了一脚。
只听温柔还悻悻然地道:“你们都不是好东西!”
唐宝牛平白无故地给她踩了一脚,真要叫起撞天屈来,指着自己的大鼻子气呼呼地道:“这又关我的事?!”
忽听雷纯很柔和好听的声音道:“劝我作甚?我没事啊!”
只见她已回过身来,脸容又恢复那清灵若梦,一点威容都没有,泪痕早已全消。
温柔诧异地道:“哎,你没事了?”
雷纯柔美地笑道:“我没事呢!你们一现身,就把我救了,哪会有事!”
“对极了。”温柔高兴地道,“我都说你没事的了,‘鬼见愁’,你叫我劝慰纯姊,这次可认栽了罢?”
白愁飞忽然高声说:“我认为,一个也不必留!”
他这句话不是向温柔说的。
当然也不是向雷纯或王小石说的。
他是向场中说的。
原来场中事情已逐一了结。“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在这里一带埋伏的明桩、暗桩都已回报,关七和五、六圣主都已被一批身份不明但武功极高的人物救走,邓苍生、任鬼神和颜鹤发、朱小腰各为“六分半堂”及“金风细雨楼”收编自“迷天七圣”加入的部属,苏梦枕、杨无邪则与雷损、狄飞惊商讨两天后会谈的情形与细节,大致已有了一定的协议,然后再议定剩下的二三十名由陈斩槐带领的那群对“迷天七圣”誓死效忠的人,该作如何处理。
众说纷异。
雷损主张杀了,免留后患。
苏梦枕认为放了,谅他们也不成大痈。
狄飞惊则认为把这些人抓起来,看他们能硬得多久!
白愁飞突然发言,还是他一贯作风,力主斩草除根:“留下他们,是替自己增添敌人,制造障碍,与其日后也必杀他们,仇是结深了,梁子是挑定了,何不现在杀了干净?”
白愁飞这番话刚好就等于在驳斥苏梦枕的意见,苏梦枕只好道:“这儿毕竟是天子脚下,不能说杀就杀,如果是两方厮杀,为求保命,死伤难免,可是仅是为了铲除异己,便施辣手,了结数十条人命,未免说不过去。”
白愁飞昂然道:“其实那又有什么分别?左也是杀人,右也是杀人,说到头来是为争权夺利,瞎子都看得出来,又掩饰个什么?现在简捷了当,多杀几个敌人,省得日后多添麻烦,多丧几个自己的弟兄──真要做事,管他说不说得过去!”杨无邪只好挺身出来维护苏梦枕的意见:“为了达到和睦的目的,有时候,难免要付出代价,说不得总以暴易暴、杀人拼命,但我们是皇城一大楼、京师第一堂,总不能赶尽杀绝,连降俘也不放过!”
陈斩槐大声道:“我们不是战俘,要放,咱们青山不改,后会有期,心领情不领;要杀,咱们也拼一个是一个,拼一双是一双!”
白愁飞冷笑道:“听到了吧?这种人硬骨头得很,放了,示好不成,反成了妇人之仁,噬脐莫及!”
雷损却在这时支持苏梦枕的话:“我倒认为苏公子的话有理。咱们敌对,各有所谋,战斗下各凭本领功夫,死伤各安天命,但这回子事以众击寡,杀几个不肯屈服的汉子,却反倒折辱了我们的名头!”
“真爱名头、讲究清誉,雷总堂主大可不必来设计围袭关七。”白愁飞不屑地道,“可笑的是人要称英雄、充好汉,居然便抢着干善举、建庙堂,我倒说句诸位不爱听的话:大家手上所沾的血,今生今世,就念一次佛便算超度一次,只怕念一辈子也洗不了这手血腥,又何必再假惺惺!”
狄飞惊本来一直都很沉默,除了在他初现截击关七的瞬间外,他垂着头,坐在棺椁之后,似在守候,又像对着那副棺材在默祷什么,此刻忽道:“看来,‘金风细雨楼’做主的人,的确不是一位……”
杨无邪怒道:“姓狄的,你少来挑拨离间!”
王小石大声道:“我赞成苏大哥的话!”
白愁飞冷哼道:“小石头,咱们就事论事,不是妄言泛语,当戏子给人寻乐子,这次放了他们,不啻是替关七日后复出铺路,你要真爱护‘金风细雨楼’,就不会服从这种馊主意!”
“如果凡是你的敌人就杀,你还有几个朋友?”王小石反问,“你一生中能杀几个敌人?不是朋友的敌人就杀,到头来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把所有的朋友都杀成了敌人!”
白愁飞冷笑道:“你以为放了他们,就会成为我们的朋友?那未免太异想天开了。”
“这不是放,而是谁都有活下去的权利,谁都没有权利去杀谁;我们不杀人,天经地义,也没索取什么报答,有什么可异想天开的?”王小石凛然道,“我们摁死一只蚂蚁,可能是因为它咬了我们一口、侵占我们的粮食。如果它不犯我,我又何需摁去它的性命?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如果犯得并不该死,也不一定要杀人。我们头上也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如果无缘无故就要杀人,只要一摁,化作天灾奇祸。我们早已不存于这世上了。”
“如果你指的是上天,上天根本就无道无亲,视万物为刍狗。天地不仁,常与善人。我们不杀人,自有人杀人,为了自己不给人杀,不如自己多杀点人。”白愁飞自施“三指弹天”后,脸色一直都是出奇的白,未能恢复,“哪个干大事的人不杀人?杀人不是件什么大不了的事!哪个人活在世上不会杀人?只是他可能不用刀,不用血,而用思想、用计谋、用他自己的方式,杀得别人变成有利于他,而他又被别人杀得益于他们。”
王小石反问:“你今天说这种话,是因为你有本领杀人,如果,你失去了这种本事,大家都来杀你,你又会怎么说?”
白愁飞坚定地道:“没有本领的人,都该死;没有本事的人,如果不趁早学些本事,被人杀了,也不应有怨言。人活着,本就杀着人,或被人所杀。”
王小石道:“你这几句话,本该是半痴近狂的关七才说的。”
白愁飞道:“关七口里重复几遍的话,本就是我一语点醒的。我那一句话,比一剑刺中他要害还要命。”
王小石道:“看来,你比关七还要狂。”
“他何止像关七一般狂?”雷纯忽然插口说,“他也像关七一样疯!”
白愁飞双眉一轩,还未说话,雷纯已加了一句:“而且,他比关七还笨!”
──笨!
这个字要是出自温柔口中,他还可以容忍,因为世上有些自以为聪明的人,常常喜欢说人愚笨;而真正聪明的人,决不让太多的人知道他的聪明,宁可让人以为他笨。所以,一个聪明的人,决不会让人知道他聪明;只有一个不甚聪明的人,才处处让人知道他聪明绝顶。
可是,雷纯却在当众斥他笨!
白愁飞苍白的脸色,第一次涌上了血色。
“关七身怀绝技,至少,他要惊动京城里二大帮派、五大高手,才伤得了他,但仍制他不住,他才说出这种人不杀我,我就杀人的豪语。”雷纯款款地道,“白公子却似乎还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实力,就说这样的话,也不怕杀不着人,便先给人杀了!”
白愁飞脸上更红了,正待说话,雷纯又道:“如果没有维持和平的力量,便妄论维护和平,主持正义,那只是个笑话;如果没有保护自己的力量,便想保护他人,那是不切实际的。”她语音柔和,可是语锋直比苏梦枕的刀还锐利。“一个人要量才适性,不近自己性情的事,是做不来的,就算做得来,也会做得不舒服、不适合;可是一个人不自量,就会做出许多傻事、说出许多傻话,你说,这不是笨,还算什么?”
四十七、量才适性
像你现在,可能忿忿难平,可能对我的话一点也不服气,可是那有什么用?”雷纯道,“如果不与女斗,你不能跟我斗口,而又不能一指把我杀了,你也只有徒自气愤而已!所以说,如果不自量力,妄自尊大,逼人于绝,不留余地,只是自取其辱而已。”
王小石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雷纯那一番话,当然不是针对他的,可是他可以想像得出,一向傲慢的白愁飞被雷纯当众斥责,会有怎么样的反应。
可是白愁飞的反应,完全出乎王小石意料之外。
他深深地呼吸。
然后吐出了一口气。
接着他缓步前行,走向雷纯。
他这一个举措,使得场中四大高手都留意了起来。
也担心了起来。
──如果白愁飞对纯儿出手,自己决不可能袖手旁观,可是,这样一来,说不定就要与苏梦枕决战当堂。
雷损这样想。
──假如白愁飞向雷姑娘出手,自己没有理由不加以阻止,但这一阻拦,很可能就与白愁飞发生争执,白愁飞这人自负,执拗得很,一旦冲突起来,恐怕不易化解。
苏梦枕暗忖。
──假若白愁飞竟向雷小姐施辣手,雷总堂主可能要被逼出手,所以自己一定要先总堂主而制止白愁飞,但此举可能致使“六分半堂”与“金风细雨楼”就要在此地决一胜负!
狄飞惊也是这样思忖着。
──白愁飞不能出手!对这样一个弱女子下手,实在太不像话了,无论如何,自己说什么都得要拦住他,白愁飞一旦决定了的事,是决不让人阻挠的,只怕……
王小石心里比谁都急。
张炭已拦在雷纯身前。
他已见识过白愁飞的武功。
他明知自己不是对方的敌手。
可是,任何人都不得伤害雷纯,只要有他在的一日,他决不让任何人加一指于雷姑娘!
白愁飞走过去,冷冷地看了张炭一眼,那一眼,只有一句话可以形容:
目中无人。
然后他转睛去看地上的死人。
兰衣剑婢。
“她死得太可惜了,”白愁飞道,“你的主人真要有本领,就该为你报仇,而少在这儿嚼舌根。”
白愁飞这句话,当然还是带着讥刺,可是他这样一说,在场的几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全都放下心头的一块大石,全都卸下暗中提起的一口真气。
可是,只有王小石的心里,换过了一个问题。
一个奇异的问题。
电光石火般地换过。
──要是白愁飞对雷纯出了手,“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的高手,甚至是自己,也都会全力相护,这样说来,雷纯的身份,岂不是非常的微妙,甚至在某种层次上,要比在场的一众高手,还要有分量得多了?
不过这意念只是一闪而灭。
人生有很多意念都如是。
──如果你不去刻意捕捉它,或马上记下来,它就不会在世间存在,也不会在你脑海留下痕迹。
只是,世间许多扭转乾坤,影响深远的大事,都是由刹那间意念所形成的。
“我们就在后天午时,‘六分半堂’总堂候驾。”
“‘一言为定’。”
“‘后会有期’。”
通常,“一言为定”和“后会有期”,都是定约盟、临分手时所说的话语。
可是雷损和苏梦枕都不是这个意思。
说的人神色凝重,听的人也脸色沉重。
因为他们都知道,那是两个人的名字。
一个是“六分半堂”的供奉,一个是“金风细雨楼”的长老。
苏梦枕自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能被他奉为长老的人,自是非同小可的人物。在楼子里人人都知道,就算对苏梦枕略为失敬,也未必遭重罚,但若对“一言为定”有丝毫失态,随时会遭杀身之祸。
“一言为定”说出来的话,就像囚犯在监牢接到了判决。
“后会有期”则刚好相反。
当他对人说这句话的时候,一个好端端的人迟早都会变成囚犯,与他在狱中“后会有期”。
一个人能够在久经变乱的“六分半堂”任职供奉,达廿年之久,自有过人之能。
“后会有期”绝对是能干、干练的人。
一个真正能干的人,不会什么事都由他去干;正如一个说话有分量的人,不会什么话都交由他说一般。
而今,在苏梦枕和雷损的对话里,已明明白白地显示了:
后天正午“六分半堂”之会,不但“一言为定”要出现,“后会有期”也要登场。
──如果不是生死之决、存亡之会,又怎会惊动这两派元老的人物?
“一言为定”。
“后会有期”。
这两个人的名字,绝对能够镇压场面。
同时还有另一个好处。
那就是可以当做分手前的话语。
苏梦枕和雷损说完了,就各自走各自的路。
他们一走,他们的部下也就跟着撤走。
苏梦枕步伐一动,整个“金风细雨楼”旗下的高手,也簇拥而去,阵势依然有条不紊,王小石和白愁飞心里忽然生起了一种感受。
──苏梦枕是“金风细雨楼”的苏梦枕,当一大群人拥护着他的时候,他是君临天下而又名动天下更是独步天下的苏公子,跟昨天和他俩联袂上三合楼的,仿佛是迥然不同的两个人!
──这是“红袖梦枕第一刀”的气派?
──还是他们三人间本来就存在着的距离?
王小石不知道答案。
只不过,王小石微微感觉到,苏梦枕转身而去的时候,好像跟白愁飞交换了眼色。这眼色就像交换了一个秘密似的。
白愁飞似已有了自己的答案。
王小石虽然并不明白,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人越多,高手越强,闹争越剧烈,一向看来病恹恹的苏梦枕,却逼现了更强烈更无匹的气魄与气派。
也许,只有一个时候,只有一个人,曾在顷刻间攫夺了他的锋芒,虽然时间极短,也确只有一次。
那就在刚才。
那就是关七。
关七不但攫去苏梦枕的锋芒,震退雷损,也镇住王小石和白愁飞。
他只被一件事物所慑住。
──那就是这口棺材!
一副棺材,到底有什么可怕的?
关七为什么要怕一副棺材?
这时候,王小石和白愁飞跟随苏梦枕一伙撤走,颜鹤发和朱小腰率部众随后而去,邓苍生和任鬼神则跟雷损的队伍撤离,陈斩槐等一干“迷天七圣”的忠心部下,垂头丧气地另走他道,雷纯本也要走,却见场中剩下温柔、唐宝牛和张炭,各有点惶惶然,也有点黯然。
雷纯奇道:“你们不走?”
“走?”张炭苦笑道,“走去什么地方?”
“回‘六分半堂’啊!”雷纯虽然盛意拳拳,但谁都可以看得出她正愁眉莫展,“好不容易才盼得五哥你来京城,你才这么不留到半个月,就要走了吗?”
“雷小姐,”张炭忽然客气了起来,“我们结义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你就是‘六分半堂’总堂主的掌上明珠,对不对?”
“对。”
“当初,你在庐山救了我的时候,我很感激,但我那时候也不知道你就是雷损的独女,是不是?”
“是。”
“虽然,我现在已经知道了,我仍然很感谢你救了我。”
“如果说谢,五哥一路上对我的照顾和保护,那又怎么谢得完呢?”
“可惜,你是‘六分半堂’雷总堂主的女儿。”
“可是,这跟咱们的交情,完全没有关系呀!”
“有关系的,”张炭沉重地道,“先前我不知道,所以才敢与你结为兄妹的。”
“现在是我雷纯与张哥哥结为兄妹,这跟什么人都扯不上关系,咱们一路上也没怕什么人误解,怎么到这儿反而要计较起来?”雷纯道,“五哥,我不明白。”
“你是‘六分半堂’的……总之,我高攀不上!”张炭道,“坦白说,这一个月来,我因你而加入‘六分半堂’,我……我也觉得跟他们……格格不入!”
“张哥哥光明磊落,任侠尚义,对‘六分半堂’的所作所为,自然会有些看不过眼,我晓得,要不是五哥为了小妹,肯定拂袖而去了。”雷纯惋然地道,“可是,五哥就算不在‘六分半堂’,也可以多来相伴小妹呀!人各有志,小妹不敢用‘六分半堂’留住五哥,爹爹也不会相强,只不过……”
说到这儿,雷纯委婉地道:“也许……也许张哥哥早就讨厌与小妹在一起了,怪不得总是称我雷姑娘,那……我也就不敢相留了。”
“快别那样说!”张炭一听,倒是急了,“我绝不是那个意思。咱们在愁予亭结义的时候,我也不敢称你为妹妹,心里头虽是那样看待,但总觉得自己不配……”
“这话怎说?有啥配不配的?”雷纯无法接受张炭口里道出的意思,“自长安到汉水,这一路上,要不是有五哥护着我,只怕,我早已没命返京了。”
“那算什么?我除了会几下三脚猫的功夫之外,啥也不懂,七妹子就凭天生聪慧,一见面就救了我一回,说来惭愧哩!”张炭颓然道,“只是,我来到京城后,发现不管‘六分半堂’还是‘金风细雨楼’里的高手,比我高明的大有人在。刚才令尊露了一手,足教我练一辈子都赶不上,那位狄大堂主虽未曾出手,但看来也是顶尖儿好手,就算七妹子日后嫁到‘金风细雨楼’去,苏公子还有刚才那什么大小石头的两人,都是一流高手。我来京师,别无他意,只想匡护七妹,不让他人沾及我妹子的一片衣衫,而今,你看,这算什么了?真是丢脸丢到了家。”张炭搔着头皮道,“趁我还没把脸掉到袜里去之前,还是早些向七妹子告辞,总比日后七妹子只记得我这个贻笑大方的窝囊废的好。”
雷纯听他已不自觉地唤自己为“七妹子”,心里正欣喜间,忽又听他提及“六分半堂”与“金风细雨楼”,又觉一阵惆怅。“‘六分半堂’,高手如云,‘金风细雨楼’,高手遍布,跟我又有啥关系?我只是一个身不由己的人,爹爹要我嫁给苏公子,我就成了‘金风细雨楼’的人,他们拿我当饵,把关七引来,我就成了饵,我既身不由己,他们也没把我当什么看待。”
“雷老总这种做法,未免太过分了!”张炭忿忿地道,“苏梦枕也不像话!”
温柔在旁,听了一会,还摸不着脑袋,此际忽想起这后一句话,与她可大有关系,忙瞪眼叱道:“你骂我师哥?!”
“对,对。”唐宝牛忽插口道,“你说对了!”
温柔没想到唐宝牛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扯她的后腿,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唐宝牛向张炭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连说两声‘对’吗?”
他当自己的话像圣旨一样,张炭此时可没心情理会他,谁知唐宝牛见他不问,他径自说下去:“第二声‘对’,是你骂对了。第一声‘对’呢?”
天底下大凡爱说话的人,总有把话说下去的本领。唐宝牛实行自问自答:“是赞同你刚才骂自己的功夫只有三脚猫几下,也说对了!”
雷纯诚不愿张炭跟唐宝牛发生冲突,岔开话题道:“你记得吗?初初认识你的时候,我还叫你小张,到现在,还是改不了口。其实你是我的五哥啦!你看小妹子多没规矩。”
张炭忙道:“咱们‘桃花社’的‘七道旋风’,才不讲究这些!谁唤谁什么名号,都是一样,计较个啥!”
雷纯悠悠地道:“那么,五哥来京城,只为了见见小妹,又对我的门户,计较个什么呢!”
“刚才,雷姑娘说过,人,应该要量才适性。”张炭有些忸怩地说,“我怕我太不度量,太不适应了。”
“那些话,我是用来镇住那个自负自大的白愁飞的,你怎么听在心里呢!”雷纯道,“好啦,好啦,小妹现在就给你赔不是,你别叫我做雷姑娘,就叫七妹或小妹子,好不好?”
“不好,”张炭坚持地道,“就算咱们义结金兰,一路上,我还是称你为雷姑娘,除了赖大姊之外,你跟我们谁都不一样。”
“随你怎么叫,”雷纯道,“我还是当你是我的五哥,你说走就走,我可不依。”
“我也不是这就走,好歹也要等‘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的事有个段落,认定谁都没欺负你,我才能走得放心,”张炭自嘲地笑道,“不过,凭我这两下子,只怕真要动手时,我可护不了谁。”
雷纯满脸的不同意,但犹未来得及说话,唐宝牛已发出春雷一般的大喝:“喂,饭桶,你这算干啥?!婆婆妈妈唠唠叨叨地自贬身价,也不拧过黑炭头脑袋想想,你要是那么不堪,刚才怎么能跟我天下难有敌手、无敌最是寂寞的唐宝牛巨侠几乎打成平手?!”
他把“几乎”两个字,念得特别响亮,务使任何人都听清楚并记住了这两个字,以免旁人误会。
就算是他在“鼓励”张炭的时候,也要明确表示,他仍是技高一筹的。
四八、我要
张炭只苦笑一下,没有反。
这一来,唐宝牛心中可憋死了。平素,他与方恨少等人在一起,没事就专抬抬杠、骂骂架,时间反而易以打发,这次在京城里遇上了温柔,口里处处与她争持,心里却是挂虑她:她虽说是苏梦枕的师妹,金风细雨楼的子弟都维她,但她啥事也不懂,夹在朝廷内争和“金风细雨楼”、“六分半堂”、“迷天七圣”的阋争中,只怕要吃亏了,说来说去,他是宁给温柔叱骂,都不愿走。
这次赴三台褛,见着张炭,真个“惊为天人”,难得有一个人能像恨少样,没事跟他耍嘴皮子、阋阋气,骂过了火也不记在心里,遇事时却能祸患与共,他心里直乐开了,不料,眼前见得张炭为了雷纯,如此无精打采、心无阋志,登时感触了趄夹,愀然不乐。
“其实,京城也没什么可留恋的,”雷纯悠悠一道,“俟这儿事了,我也想跟你和“兄姊们,上庐山、赴古都、买舟轻渡愁予江,那多好啊。”
张炭向往地道:“那真是好……”
雷纯偏一偏首,问:“怎么了张炭垂苜道:“没什么。”
雷纯专注地说:“我觉得你接下去还有话要说的。”
“我总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张炭摇首悠然地道:“你跟我们“桃花社口的大姊不同,她可以退隐,既很避世,也可以很出世,你则很入世,也很能干。”
“我能干?”雷纯笑了一下,笑起来眼睛眯了一眯,皓齿像白而小的石子,仍是那末好看,但让人看了,却有一阵无奈的凄迷与心酸,“我却连武功也不会。我自幼经筋太弱,不能习武,习武不能不学内功心法,可是一学内力,我就会五脏翻腾,气脉全乱,血气逆行。走火入魔,所以,我就是成了要人照顾的废人一个。”
温柔听着听着,看看看着,忽然觉得,难怪眼前的雷纯,是这般绝世的音容,就像幽谷说到这里,她又笑了一笑,道:“其实,我活到现在,这已经算是个奇了,”不薄命的红颜,是不是会化作祸水呢?身作红颜、生作红颜,如果不薄命,即要成祸水中的兰花,清纯得像水的柔肤,经不得一记轻弹,原来她的体质那么薄,是不是红颜都薄命,那么,该当祸水好呢?还是薄命算了?薄命害苦了自己,祸水害苦了别人。
那么,该害人好呢还是害己好?她倒觉得自己非常漂亮,可是,她的身体很健康呢,看去没啥薄命的感觉,难道自己是祸水?不过,自己没害着人,倒是给鬼见愁和小石头气得火冒王千丈……"自己不是祸水、又非薄命,难道…难道自己不是红颜?
不可能的!
若是,这打击实在太大了!
像我那么美丽的女于,都不能称作红颜,那么,世间溜溜的女子,至多只能算是青颜、篮颜、白颜、朱颜了……
当然,说什么,都得除了雷纯之外……
温柔这样胡思乱想着,但对雷纯清丽的容包,却十分的服气。她心中想:要是我是男孩子,我也一定喜欢她……却因想到这一点,而想到白愁飞,心里一阵恍惚,如掉入冰窖里,一时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张炭却赶紧道:“雷姑娘,你别这么说,会不会武功,根本算不了什么,那次,记得是去年的六月初一,我要回鹰潭探亲”雷纯笑了,眼睛像星子一般的闪亮着,皓齿也自得令人心眩,像一个很快乐、很美丽、很单纯的小女孩,正在听大哥哥讲述有趣好玩的故事,“还说呢,五哥哥真的去探亲┃鹰潭乡下订了头亲事呢!”
张炭也笑了,脸上居然红了,像他那么一张黑险,居然也红得邃入瞧得出来,这可达唐宝牛也看直了眼。
可是张炭的羞怯,很快的叉转为忿意。
“不过,我回到家乡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说到这里,就不说了,也可能是说不下去了。
雷纯连忙按着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我知道,这一年多来,我也尽可能不去想它。”张炭低沉地道,“现在我说出来,是想告诉你,那时侯,你不会武功,却救了我,要不是你,我早就丧在“淝水不流别人田口的手里了……”
雷纯笑道:“机缘巧合,所幸如此,让我有这个仙缘,结识五哥。”
唐宝牛平生为人,何其多管闲事,一听之下,有头无尾,怎生忍得一你们说什么,是不是那个恶人田老子?”
张炭不理他。
雷纯不置可否,只说:“过去的事,还提来作啥!”
张炭却认真的道:“七妹子,你虽不诸武功,但丽质兰心,除了赖大姊之外,你比我们都强得多了雷纯清清地笑了一笑,道:“我知道你的用心,我也不敢妄自菲薄,所以……不是一直活到现在吗?”
唐宝牛几乎吼道:“什么事嘛…吞吞吐吐的,这算什么男子汉”温柔也憋不住了,婉声哀求似的说:“你说吓,你说嘛……”见张炭不理,立即转求雷瞠,“你不说,就是不把我们当作朋友了?”见张炭仍不为所动,即转瞠为怒,“你不说就算,你求我听,本姑娘还不要听呢?”
张炭仍是没说。
温柔正要翻脸,雷纯忙道:“柔妹,待会儿有的是时候,不如你来六分半堂玩玩逛逛,姊姊再说予你听好了。”
温柔十分听雷纯的话,只这么一句,便转忿为笑,要是旁的人,她才不依呢。
唐贸牛目定口呆好一会,才喃喃地道:“奇迹,奇迹……”
这次轮到张炭禁不住问:“什縻奇迹?”他原本也是个多管闲事、唯恐天下不乱之辈,刚才只是被勾起伤心事,一时恢复不过来,而致完全变了个人似的,而今,心情已略为恢复。又“原形毕露”了起来。
唐宝牛口直心快,说:“了不起,了不起。”
这回轮到张炭发了急:“什么这样了不起?”
“女人,唉,女人,”唐宝牛叹道,“女人多变,犹胜我唐门暗器。”
张炭赫然道:“你真的是蜀中唐门的人?”
唐宝牛回过身来,一对虎目,瞪住他道:“我是不是姓唐?”
张炭一窒,只好道:“是罢。”
唐宝牛气虎虎的道:“姓唐的就一定是四川姓唐的那家吗?不能有第二家?姓唐的使着器,就一定是川西唐家堡的暗器吗?不能有第二家么?”
张炭给他问得有些招架不住,只好嗫嚅地道:“有是有……不过,不过……”
唐宝牛又吼了:“不过什么有话快说,有……那个快放?”他因“姑念”在场有两价女孩子,而且都云英未嫁,貌美如花,说话总算已“保留”了那么一些。
张炭说:“别的唐门,似乎没那么出名。”
“有一家,也有一个,名动天下,”唐宝牛认认真真的道,“保准比蜀中庸门有名!”
张炭嘿嘿干笑道:“该不是阁下自创的那一家罢?”
“绝对不是,有史为证,”唐宝牛光明坦荡的说:“你以为我会像你那么自大狂么?!”
这回,温柔和张炭都自卑了起来,思而想后,怎么都想不到究竟是那一号人物,忍不住,齐声问:
“是谁?”
唐三藏!唐宝牛得意洋洋的说,“他的暗器是连齐天大圣都能治得服服贴贴的金钢圈,是如来佛祖传授给他的。”
说完这句话,唐宝牛站在那儿,看他的样子,一定是以为自己是可以升天的佛祖了。
要不是有雷纯,他真有无可能被张炭和温柔联手打得“升”了“天”。
“你又不说是唐明皇:“张炭叫了起来,“你飞梦都可以杀人哩”雷纯连忙劝阻。
“温柔是我所见过最乖的女孩子,也是我最汞的妹子,”雷纯这样说,“五哥当然也会知道,唐巨侠风趣好玩,正跟你们开了个玩笑。”
她补充了一句:“开玩笑也要向有度量的人才开的,唐巨侠慧眼识人,这次可员选对了人。”
就这几句话,一切干戈,化解于无形。
温柔要做乖女孩。
张炭只好不与唐家牛计较。
“我们且不管唐三藏是不是姓唐的,但唐巨侠的联想力无疑十分丰富,连孙悟空都变成了武林人物,真是一种创举,”雷纯轻轻的笑着说:“也许,古代的神话故事,根本就是当代的侠义传奇,只不过再夸张了一些些,说不定,真有其人、实有其事呢:”温柔却说:“雷姊姊怎么看我是乖孩子?”
雷纯微讶反问:“怎么?你不乖吗?”
温柔唉声叹气的道:“现在的女孩子,都不是乖了,她们都爱壤的,越壤,就越人所接受,越会使坏,就越为人所看好,为人所崇拜。”
“是么?”雷纯悠悠游游地道:“现下江湖上时兴这个縻?”
温柔眨着里眼:“是呀,而且,我自己觉得,我一向,都不是很乖,家里给我闹得谁都怕了我,鸡飞狗跳,拜入了小寒山门下,师傅也说我:师兄姊们当中,算我最皮,最不长道,又最会捣乱……”
“你聪明呀,才顽皮,聪明人才能顽皮得起。”雷纯笑吟吟地道:“你师父这样说,只不过是跟你开着玩罢了……”
温柔分培道:“不啊,我师父平日对我挺慈蔼的,但她训起人来,也够把人吓得魄散魂飞的了……”
雷纯肃然道:“尊师红袖神尼,是当今武林中最受敬重的人物之一,与世无争,避世已久,她说的话,可能是用心良苦,并非苛责,要是她不疼你,你不乖,她怎会让你不远千里,来劝你大师兄回心转意来着了……”
温柔不听犹可,听到这里,眼圈儿一红,道:“就是呀,他们给我出来就好了。”
这一句话,倒把雷纯十张炭等全吓了一跳,雷纯诧然问:“你是说…:二张炭道:
“你出来,令师和令尊……”雷纯道:“他们都不知道?”张炭急道:“那你还敢出来:”温柔一见他们全变了险色,她自己嘴儿一撇,几要想哭,雷纯忙拍拍她的肩,抚着她的乌瀑也似的长发,柔声道:“你说过,你这次出来,是令师红袖神尼派你来找苏师哥的,而且,令尊“嵩阳十九手口温晚温大人,也同意你来此,原来,你是自行溜出来的……”
温柔扁着嘴儿,很委屈地道:“就是呀,我要是不偷溜出来,他们这辈子只怕都不让我出来呢。要俟我学成之后才能下山……那些功夫又不好学又不好玩,学成之后吗,只怕我都眼角几十条皱纹、额角几百条皱纹,嘴角几千条皱纹,老罗,还下山干啥去!”
张炭和雷纯都听得暗捏了一把汗,想到德高望重的红袖神尼还有名重朝野的温晚温嵩阳,得知温柔失踪的消息,当何等之急:却听温柔道:“要真的是师父叫我找苏师哥回来,他那还敢在开封府里忙着跟你爹爹闹事!”
雷纯和张炭这下总算是弄清楚了:温柔这次来京,真的是没得过红袖神尼的首肯、温晚的允可!
唐宝牛却兴高采烈地一拍大腿,可能用力太钜,自己也痛得一龇牙,道:“好啊,这样你就不必赶着回去了,咱们玩够了开封府,就可以找沈大哥闹着玩去!”
他口中的“沈大哥”,正是他所最崇仰的沈虎禅,沈虎禅和方恨少及唐宝牛,近年来被江湖上人称为“三大寇”,名义上虽是“寇”,但许多武林中的人,以及受过他们赈济的贫寒弱小,都当他们如同“四大名捕”样般崇敬的人物。
温柔破涕为笑:“好哇,”又抱住雷纯的手邀道:“姊姊也去。”
雷纯抚了抚她额前的发,这样看去,很有些奇特,因为雷纯样子很小,举措却十分成熟,温柔的样子也很娇孺,举止间更显稚嫩,两人在一起,虽然温柔请武,雷纯不会,但明显地雷纯像是她的姊姊,反而成了照顾她的人了。
“在没有离开京城之前,不如妹妹来我处作客,”雷纯说,“姊姊有私己话要跟你说张炭一听,便道:“温女侠是金风细雨楼的人,又是苏公子的师妹,这样过去六分半堂,不会有些不便罢?”
温柔没好气的道:“你忑也太顾虑了,凭六分半堂想动本姑娘?他动得起!”
一个人目睹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的好手力哄关七后,尚且还有那么大的自信,信心丝毫不受动摇,怕也只有温柔一人了。
当然还有一个人。
那人当然就是唐宝牛。
唐宝牛也兴致勃勃的道:“好啊,我也过去瞧瞧。”
雷纯仰着美丽的睑,问道:“你去干什么”唐宝牛一见这张幽艳的脸,登时酥了半截,晕了泰半,鼻瘥瘥的又想打喷嚏,只道:我要……我要保护她呀…温柔更没好气,啐道:“谁要你保护来着?!”
“你:“仁宝牛这头被雷纯一张水灵似的笑厣,弄得骨酥心乱,再加上瞠喜花容的温柔,更没了主意,“我……我只是要……”
温柔顿足道:“你要什么嘛?”
雷纯温和她笑道:“我们姊妹说些体己话,你不要来。”
唐宝牛吃吃地道:“那我……在什么地方等你?”
温柔气鼓鼓的道:“你不要等好了。”
雷纯向张炭问道:“五哥要不要一道来六分半堂?”
张炭想了想,道:“我想,晚些才同去。”
雷纯有些犹疑:“五哥……”
哦,我不走的,就算走,也会先告诉你一声,你放心,我不会不辞而别的,”张炭恍惚地道,“我只想静一静……不过,我仍是耽心,温女侠她”“你也放心,爹知道温女侠跟金风细雨楼,实在没有太深的渊源,他要对付的是苏公子,如果得罪温妹昧,只是与红袖神尼及温晚结仇,对六分半堂一无好处,同时,也威胁不了苏公子;至于迷天七圣,已给掀翻了,在城里大致不会有人再动得起我们姊妹两人罢?”雷纯这样地道,温柔却听不出来,雷纯其实已经暗示了:温柔无足轻重,就算擒下了她,也不足以使苏梦枕就范,“如果小张你你着我这又忘了叫五哥了。五哥担心的是其他的人括手惹事,不过,六分半堂加上金风细雨楼,那是不白发生什么乱子的。”
张炭明白雷纯讲的是实情。
雷损留住了豆子婆婆与林哥哥两名堂主,在街口远处等候雷纯回返六分半堂,其实,也是在执行维的责任。
看来,到了京城,雷纯真的已不需要自己的保护。
温柔在那边,却在忙不迭的支使苏梦枕留下来护送她的师无愧先回金风捆雨楼。
唐宝牛见张炭也不走,本来有点失落的心情,一变为想打探别人的隐私,即过去用刚才拍自己大道的力道一拍张炭肩豪笑道:“来:咱们不管这干孔夫子说难养的动物,哥儿俩豪情豪情点,喝酒去:”“豪情点?”张炭苦着脸抚着自己的肩膀,“我就耽心你老哥太豪情了。”
正缘是什么?星座分析帮你解开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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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人认为,人类的一生都跟一种神秘的命运纠缠不清。很少有人能够完全预料到自己的人生轨迹,毫无疑问,这也适用于爱情。在人类的历史长河中,不时会出现一些传说中的正缘,藏在其中的含义背后,是关于生命和爱情的许多秘密。星座学算是这其中十分重要的一个视角,本篇文章就将通过星座分析的方式来探讨什么是正缘以及如何通过星座找到自己的正缘。
什么是“正缘”?
“正缘”是一个比较神秘的词汇,人们通常将其理解为“命中注定的真爱或伴侣”。也就是说,在整个宇宙的轮回中,某些情侣会被安排在一起,而这种安排的力量感召到了人们的幸福,为他们的生活带来了更多的彩虹和阳光。
对于很多人来说,寻找自己的正缘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情,甚至觉得这是一种神话。然而,如果我们采取一些方法,通过观察星座图谱和信仰的信仰,就可以发现一些有趣的线索,找到自己的正缘。
星座和正缘的关系分析
星座是世界上最流行的神秘科学之一。将一对恋人的星座层叠在一起,我们可以找到他们的秘密共性和不同之处。这样的相互作用可以告诉我们更多关于这个组合的事情,以及他们的爱情是否真正持久和充满幸福感。
首先,我们来看双鱼座和天蝎座。这一组合非常特殊,因为他们都是水元素星座。这意味着他们的天性非常深刻,但也很容易受到感性和直觉的影响。当他们在一起时,他们的感觉会显得更为灵敏,对彼此的心灵深处有着非常强烈的感知力。又由于他们都非常敏锐,所以有很大可能性会建立一种巨大的认同感。他们不需要太多交谈,也不需要用各种形式的道德专家来掩盖他们的柔软。他们可以以最真实的方式坦诚相待,感受到真正的幸福。
另一个天生一对的星座是双子座和水瓶座。这对组合非常有活力,他们总是感觉充满活力和热情。这是因为他们都非常关心新事物和独立性。他们都有着相似的品味,可以在一起探索新鲜的,创意的,高质量的内容。他们的对话要在同一时间进行,可以是笑,可以是讽刺,可以是轻松的日常,也可以是关于未来的展望。他们的相遇让人感受到爱情存在的奇妙,他们之间的情感交流强而有力,能够破除任何障碍。
结论
“正缘”是一种让人渴求和追寻的幸福之道。虽然他们的出现有些神秘和玄奥,但它的存在要更多地归功于人性的能量。而在这其中,星座学无疑添加了一个有趣的视角。无论是双子座+水瓶座还是天蝎座+双鱼座,他们的组合都向我们展示了一种美好而又充满幸福感的爱情模式。通过学习星座,我们可以更好地理解彼此,并尽快找到自己的正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