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说我家会出个天命凰女,因此阿姐自出生起就名动京城受尽宠爱
国师说我家会出个天命凰女。
因此阿姐自出生起就名动京城,受尽宠爱。
可他们不知道,周家还有个我。
1
我出生时,恰逢大旱。嫡母带人在院外等了两个时辰。产婆用破布包着我,慌慌张张地喊道:「是个女娃,是个女娃。」嫡母脸色很可怕。
她不顾下人阻拦,冲进产房,将还在昏迷的我娘从被窝里拖出来,左右便是两个耳光。她打完后厌恶地擦擦手,见我娘醒了,残忍道:「你别怪我,谁叫你生了个不祥的东西,我的娇娇日后是要做皇后的,绝不能被你这孽种影响了。」
说完她转头指了指刚出生的我,对嬷嬷道:「将她溺死后扔出去,老爷若问起来,便说何姨娘生了个死胎。」我娘声嘶力竭地求饶。一边磕头,一边洋洋洒洒地写下千字血书。保证今后绝不影响周令娇,在府中当个奴婢就好。后来我爹回来,权衡许久,终归是留下我一条命。
所以我自小便知道,我的出生是不被期待的。我娘也时常抱着我出神,感叹我若是个男子便好了。倒不是我娘重男轻女。而是三年前,国师开坛问天,算出我家会出个天命凰女。
那年白姨娘诞下周令娇。我爹觉得预言灵验了,高兴地摆了三天的酒席。就连皇后都出席了,还当场赐予了周令娇一对白玉镯。白姨娘母凭子贵,成功坐上正妻之位。
我娘是和她一起进府的。那时我娘娇俏漂亮,最受我爹喜爱,白姨娘恨惨了她。因此晋升后,便有事没事寻我娘的麻烦。我娘怀孕后,日子过得愈发艰难。
白姨娘看在我爹的面子上,没有动她肚子里的孩子。但她不止一次咒骂过我娘:「若你生下女儿,就别怪我心狠手辣。」毕竟预言里没有两位天命凰女。而周家,也不需要两个女儿。
2
父亲一张草席,就将我和娘打发去了荒院。我们吃的是剩菜剩水,用的是下人们不要的。所有人嫌我们晦气,从不来往。照顾我和我娘的是年迈的许嬷嬷。她从不让我离开荒院。
五岁时,我对前院充满好奇,偷摸去看了眼。那是我第一次见着周令娇。八岁的她倚在廊桥上喂金鱼,裹着白如雪的狐裘,身旁跟着一大群丫鬟仆妇。那也是周令娇第一次看见我。
隔着一座桥,她葱白的指尖点了点我,问:「那是谁?」仆妇们露出厌恶神色:「一个小野种,大小姐快别看了,污了您的眼。」他们呼啦啦地离开,荡起的风都是暖的。等他们走后,我垂下眼看向我满是冻疮的手。
那是我第一次清晰地感知到,我和周令娇的差距。傍晚时前院突然来人了。她叉着腰,让人将我捆在板凳上。我认得她,是白日在河边的丫鬟。
她对周令娇奴颜婢膝,此刻却盛气凌人,指着我的鼻子骂:「小贱人,谁允许你去前院的?还敢出现在大小姐面前,我看你是活腻了。」她骂完便让人打我三十板子。打到第三下时我就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我娘浑身是血地躺在床上,许嬷嬷在她旁边一个劲地掉眼泪。我娘见我醒了,费了很大力气朝我笑了笑。许嬷嬷将我抱得近些,按着我的脑袋给我娘磕了三个头。我娘眼神很亮,气息却越来越微弱。
她不似往日的温柔,语气笃定又严厉地对我说:「阿芙,你答应娘三个要求。」我预感到什么,死死攥住她的手,想哭,却干涩得掉不出眼泪。
我娘语速很快地说:「第一,以后若是有机会,离开周家,永远不要回来;」「第二,好好认字、读书,苦难并非堕落的根源,阿芙,你要走出去看看。」「第三,阿芙……」我娘摸着我的脸,一字一顿道:「别活在仇恨里。」
3
我娘走了。许嬷嬷将她葬在一处荒郊。她固执地在石碑上凿字,满是厚茧的手鲜血横流,却恍若未觉。她一边凿,一边道:「你娘她很勇敢,勇敢的人,不该是这个下场。」
那时我并不懂这话。许嬷嬷也并不想向我解释。后来她便不知从哪弄来许多书,逼着我认字。她说我聪明,学什么都快。
六岁的时候就已经能够认全书上的字,还时常琢磨出些见解来。那时我很骄傲,常常拉着嬷嬷给她念书。她总是会红着眼眶看我,像是透过我在看别人。
我知道她又想起我娘了。她说过除我以外,我娘是她见过最聪明的女子。可惜生不逢时,嫁不逢人,没能一展抱负。就这样嬷嬷陪着我长到十一岁。有天我正在屋里看书。
嬷嬷端着一碗饭放到我面前。碗里有罕见的白米饭和鸡腿,油香四溢。我偏着头看了许久,才轻声道:「我记得这个碗,是他们用来喂阿花的。」说完我便打趣地笑:「许嬷嬷,你怎么把阿花的饭食抢来了,我吃了,它吃什么?」
阿花是周家的一条小黑狗。周家凭借周令娇水涨船高,贿赂我爹的人不少,因此周家特别富有。就连狗的吃食都很丰盛。说是这么说,但我仍是放下书,擦了擦手后,乖巧地端起碗,安慰嬷嬷:「许久没吃白米饭和大鸡腿了,前些天吃野菜吃得都快吐啦,谢谢嬷嬷,你对我真好!」
嬷嬷的眼眶迅速红起来。她叹了口气,将我手中的碗夺过来,起身往外走:「你等着,嬷嬷去给你买烧鸡吃。」这话嬷嬷曾经说过许多次。在她哄着我吃烧喉咙的野菜时,她说吃完这顿给我买烧鸡。
在我冬日冰冷地蜷缩在发硬的被窝里时,她说起来运动,等身子暖和了,就带我去吃烧鸡。在我病得气息微弱,连药都喝不下去时,她哄我,说等我好起来,就买烧鸡。
这么多年,烧鸡成了我和嬷嬷对生活美好向往的代名词。我以为这次也和往常一样。可我没想到,我等啊等,直到日落西沉,嬷嬷都没回来。
有两个丫鬟快步从院门口路过,嘴里小声讨论着前院今日的热闹:「都怪那贱妇,流那么多血,害得咱们还要来这里倒血水。」「她真以为自己的贱命能威胁到夫人?」「就是没想到她真敢撞柱子,脖子当场就断了,啧,这得多疼。」我点着灯,站在一墙之隔的院内,直到四肢僵硬。我知道嬷嬷再也不会回来了。
4
隔日,嬷嬷撞柱而死的消息传回荒院。同消息一起来的,还有白夫人身边的陈嬷嬷。她鄙夷地打量我几眼,道:「跟我走吧。」我沉默地跟在她身后。走了几步,她回头看我,眼中尽是冷漠:「姓许的真是白疼了你,她为你而死,你却连问也不问一句。」
我麻木地抬起头,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陈嬷嬷惊讶一下,旋即轻笑:「这会儿倒是装哑巴,但愿你能装一辈子。」她领着我到了马厩旁,那里有座木屋,是府上给马奴准备的屋子。
陈嬷嬷指着木屋:「虽姓许的以命相搏,替你谋生路,但夫人实在不想看见你,往后你就做府里的马奴,只要不生旁的心思,夫人便能留你一命。」马厩实在臭气熏天。但除了这个,吃穿用度倒是比荒院好上不少。府里有好几个马厩,我所管理的是最小的一个。
平日里没什么人,我便日日和一匹棕色的小马驹做伴。当然,偶尔还是有人来的。府上有不少小厮们的儿孙。他们时常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看着我沉默地打水、喂马,然后朝我扔石子。「小哑巴,你真的不会说话?」「那哭呢,会不会发出声音?」「小哑巴,你哭一哭啊,你娘死了,你的嬷嬷也死了,怎么都不见你哭的?」「哦,我知道了,他们说这小哑巴生性凉薄,哭不出来的。」
后来,他们不知从哪听了些闲言碎语。便大着胆子接近我,在我身边捣乱。不是踢翻我的东西,就是弄湿我的马草。他们欣赏着我狼狈的姿态。然后哈哈大笑:「她这么怂,怎么可能是老爷的孩子?」「就是,我见过大小姐,那么光彩耀人的人,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妹妹呀?」「府上的人定是乱说,她可不配和大小姐相提并论!」
除此之外,生活倒还过得去。直到我十二岁时。某天,陈嬷嬷突然敲开了我的门。她自上而下,嫌弃地白我一眼,而后转身道:「大小姐要同太子去西郊赛马,你将你养的这匹小棕马送过去。」
5
西郊有个跑马场。平日里有不少夫人小姐过来玩。我到时,周令娇正被一众夫人簇拥在内,遥遥瞧着马场中间。她快要及笄了,纤细的身段显出形来,一颦一笑间尽是华贵。
而被她注视的地方,正有个穿黑色骑装的少年在骑马。他身量修长,五官俊美,眉目间满是富养出的张扬和自信。我正看得出神。耳边冷不丁响起白夫人嫌弃的声音:「怎么是你?」周令娇顺着声音走过来:「娘,是我让陈嬷嬷叫她送马来的。」
白夫人冷漠的神色顿时初雪消融:「马场不是有马么,何须麻烦?」周令娇摇摇头:「这匹小马驹是父亲送的,养了两年,总归是要拿出来遛遛。」
白夫人便笑:「玩一玩便罢了,你日后是要做太子妃的人,学这些东西做什么?」周令娇也跟着笑,再没说话。我沉默地看着她们。印象里,白夫人是个狠辣的女人。
她一句话便能要走我娘和徐嬷嬷的性命。但她对周令娇却如此宠爱。「你在想什么?」冷不防地,周令娇凑近我,低声问了句。我惊讶地抬眼,下意识后退两步。
周令娇朝我伸出嫩白的手心,我擦了擦手,把缰绳递过去。她却没有马上接过。而是环视一圈,目光落在跑马的少年人身上,却问我:「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叫你送马来吗?」「……」「周雪芙,真是个好名字,你也曾被你娘期待过来到这个世界上吧?」「……」「可惜,命这个东西,真的很神奇。我们只不过差了三年,命运便如此天翻地覆。
其实马场的马,还是家养的马,于我而言并无区别。我只是想叫你来看看,这些不属于你的东西,好叫你断了不该有的念头。」周令娇什么都知道了。尽管白夫人勒令任何人不准在她面前嚼舌根,但聪明的她,早已猜出我的身份。我疑惑地看着她。
于她而言,我并没有任何威胁。周令娇朝我笑笑,那张白嫩的脸,在桃色骑装的映衬下,明艳动人。「我从你的眼里,看到了一些东西。「那些不肯屈于命运的人,都是你这个眼神。」她说着,自我手中接过缰绳。然后抬脚,踢了踢我的腿:「跪下,扶我上马。」
6
周令娇踩着我的肩膀,翻身上马。她鞋尖碾在我的肩窝,力道很大,就像是要将我,连着我的自尊,狠狠碾进土里。她坐在马上,睥睨着我。
见我卑躬屈膝,便满意地点头:「对嘛,这样才对,你娘是贱骨头,不听我娘的劝,非要生下你,你们一家人的苦难,全拜你们自己所赐,周雪芙,你怨不了任何人。」跑马的少年此刻打马而过。
周令娇顿时收起刻薄姿态,巧笑嫣然道:「太子哥哥,我们一起跑。」两匹马刹那间远去。我揉了揉发酸的胳膊,思索着周令娇刚才的话。她高傲如寒梅雪松。
但在看见那少年的刹那,神色讨好。是什么让她收敛脾性?我想起她那声「太子哥哥」,闭了闭眼。是权力啊。……周令娇勒紧缰绳,追随着太子离去。她的骑术一般,只能勉强跟在后面。太子也没有等她的意思。她跑得急了,鞭子越发用力地抽在小棕马身上。
小马驹突然一声嘶鸣,蹬起前腿。周令娇不受控制地尖叫出声。太子只离她几米远。听见声音,也只是遥遥地看着,面上似乎还带了两分幸灾乐祸。
马场顿时乱作一团。我扑上去跪下,求饶道:「这小马驹第一次上马场,难掩兴奋,不是故意要惊着大小姐的。」周令娇攥着手帕,眸中泪光闪闪,隐晦地瞪了我一眼。这时陈嬷嬷走过来,踢了我膝盖一脚。「不好的东西喂养的烂马,还不赶紧滚出大小姐的视线!」
我连连弯腰,牵着小马驹飞快离开马场。7晚间时,我在喂马,周令娇却来了。这是她第一次来马厩。雪白的帕子被她紧紧掩在鼻下,她站得老远,厌恶地看着我,以及因为被我喂饱而正在亲昵地蹭我的小马驹。
她身后跟着呼啦啦一群小厮。周令娇遥遥指了下小马,冷声道:「弄死吧。」便有几个小厮上前,扯的扯缰绳,提的提刀。小马驹似是有所察觉,悲鸣两声,决绝又悲戚地看着我。
下一秒,手起刀落,温热的鲜血喷在我身上,血腥气在整个马厩蔓延开来。我没动,将目光慢慢转到周令娇身上。她朝我笑,轻慢又张狂:「周雪芙,你看,五岁的你护不住你娘,十一岁的你护不住许嬷嬷,十二岁的你连一匹马都护不住了。
「你知道为什么跟你亲近的人和东西,都得不到好下场吗?「因为你是灾星,你生来便伴随着旱灾,老百姓跟着你吃苦,可我不同,我是天生凰女,今后是注定要做皇后的。
「你的命,比这匹马还不是东西。「但我不会杀你,我要你看着我荣登凤位,而你却只能一辈子为奴为婢。」我偏了偏头。脸上鲜血横流,目光空洞无神,看起来像恶鬼。
我直白地说:「太子不喜欢你。」周令娇一愣,漂亮的脸蛋浮现狰狞神色:「那又怎样?他是太子,我是凰女,他注定要娶我,我也注定是太子妃,这就够了。「倒是你,嘴皮子,敢如此出言不逊?」她细白手指一指,我便如案板上的肉,又挨了二十大板。
最后疼到昏过去。再醒来时,我躺在昏暗的屋子里。床边坐着一道略微臃肿的身影。我鼻尖一酸,几乎不可抑制地出声:「许嬷嬷……」那道影子缓缓转身。是陈嬷嬷。她手里端着一碗药,嫌弃地看着我,冷声道:「出息了,敢和大小姐顶嘴,你是不要你这条命了吗?」见我醒了,她将药碗塞到我手里,动作粗鲁,语气埋怨:「你若有这个念头,最好现在就打消,姓许的拿命护下了你,你必须给我活着。」
8
活着。等待时机。后来这六个字就像是斧凿般刻进我的骨血里。我等了许久。等到冬去春来,我十三了。周令娇也十六了。但太子迟迟未曾来提亲。整个周家陷入恐慌。好在四月十六,宫里终于来人,却不是来提亲的。太监德公公展开圣旨,周家所有人哗啦啦跪了一地。
原来是皇帝最小的公主已满十二,要在世家贵女中选六名伴读,宫里筛选了三品以上官员家中年满十二的少女,在月底时参加考试,及格者方可入选。周令娇素来受宠,说话从不顾忌。
她撇撇嘴,看着父亲郑重地接过圣旨,不屑道:「又不是赐婚的圣旨。」德公公赔着笑:「周小姐此言差矣,东宫也在皇宫内,您若能选上,便能多些机会同太子殿下培养感情。婚期迟迟未定,一来是太子殿下年纪尚轻,未曾做出功绩,想将心思多用于国事,是以才向皇上一再推辞。可伴读不过两年光景,届时太子也即将及冠,正是谈婚论嫁的好时候,您二人培养出感情再成婚,岂不是更好?」
周令娇一听,果真露出喜色。她抬着下巴,故作骄矜道:「如此,那便劳烦德公公了。」「不麻烦,杂家还要去刑部侍郎家中,便不耽搁了。」德公公言罢,招呼着身后几人要走。他刚转过身。一直藏在假山后面的我突然扑了出来。我并未朝德公公而去。而是扑在了我爹脚下,语气笃定道:「爹,我也想去竞选公主伴读。」
9
这个变故出现得太突然。我爹惊骇于我口中的话,下意识抬眼看向德公公,斥道:「你什么身份,也敢去公主殿下跟前污眼?」他实在是太过于惊骇了。以至于忽视了我口中那句「爹」。而他这句话,也变相地承认了我的身份。
德公公蹙眉盯着我看。白夫人见状,惊声道:「还愣着做什么?这丢人丢到德公公跟前,还不赶紧将她拉下去?」两个粗壮的丫鬟上前拉拽我。我却扑在地上,死死攥住我爹的衣袍。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不能松手。
然她们力气太大,我挣扎不过,便快速道:「皇上下旨,所有三品以上官员家的适龄小姐皆能参比,爹,我也是您的女儿,如今已过十三,您若藏着我,便是抗旨。」我一番话说得极为直白。周家人根本容不下我,就算我不得罪他们,他们也不会在意我的生死。但在德公公面前,他们即使再恨,也不敢动我。
果不其然,白夫人攥住帕子,死死盯着我。脸上却不得不笑:「这丫头是老爷同侍妾所生,是为庶女,上不得台面,因生母去世压力太大,如今疯疯癫癫,倒让公公看了笑话。」德公公却看向我。
他是宫里的老人,早已学得圆滑世故,不知想到什么,皮笑肉不笑道:「依杂家看,周二小姐说话条理分明,不像疯了。」说着,又看向我爹:「周大人,既是您的女儿,不论嫡庶,总归是皇上下的旨,万没有抗旨的道理。」
我爹早年间只是个五品官员。这些年因着那个凰女预言,坐到三品的位置。但骨子里还是怯弱之人。听闻「抗旨」,吓得脸都白了,连连道:「下官万没有抗旨的意思,只是怕这丫头身体原因,自小养在乡下,近日才接回家中,还未来得及通告,下官也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日才没唤她出来。」德公公笑了笑,说两句客套话后便离开。就这样,我的身世便成了从小长养在乡下的庶女。
10
德公公一走,我爹便怒目瞪着我:「随我来祠堂。」去祠堂,当然不是将我名字写入族谱。而是要动家法了。我收起方才的可怜姿态,从容起身。这些年我也曾幻想过同我爹说话的场景。但见他的寥寥几面,他都从未给过我正眼。未曾想同我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要动加法。祠堂里,我爹正襟危坐。
白夫人坐在他下侧,身后站着周令娇,眸光阴沉地盯着我。我爹道:「跪下。」我屈膝,不卑不亢。我爹自小厮手中接过荆条。这是一条手臂那么粗的藤条,周围长满了尖锐的倒刺,看似坚硬,实则柔软有度。若打在身上,不死也得脱层皮。
他起身道:「德公公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你今日冲撞了他,恐在皇上那里给周家埋下隐患,你阿姐是要做太子妃的人,少不得被你连累,你可知错?」我心中嗤笑。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实则只怪我让他丢了面子。但我还是道:「女儿知错。」「知错便要受罚,只有切身感受到疼,才会长记性,今日罚你,实不得已,莫要出去声张,知道了吗?」「知道……」我缓缓道。我爹冷笑一声,扬起手便要打过来。
我微微启唇,将后面的话吐出来:「……是知道,但是爹,还有三日便要进宫习礼,女儿若伤着,他们笑话的就是爹了。」藤条堪堪在半空这么停下。白夫人见他思索,怕他被我说服,连忙尖锐道:「这事本就是你的错,老爷罚你至多会让人觉得严厉,何来笑话一说。」「可是,」我抬起头,冷静回怼,「既要进宫,那往后接触皆是达官贵人,他们何等玲珑心思,怎会想得如此浅薄?」听我说她浅薄,白夫人气得脸色铁青,上前要扇我巴掌。混乱之际,我偏过头,怔然地看向我爹。
11
他也看着我,目露沉思。却不是在思考我方才的话,而是看着我这张脸,微微出神。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想到了我娘。我娘是他南下时骗到手的。那时我娘长相才情,皆在荆州赫赫有名。
我爹年轻时长得也不错,嘴又甜,就这样将我娘骗到手。我的五官,完美地继承了他们的优点。方才听到我说「达官贵人」时,他便突然有所思。见白夫人要打我的脸。他突然制止:「她说得有些道理,若带着伤进宫,到底是有损周家脸面,惩罚的事,等回来后再说吧。」白夫人愤愤地放下手,恶狠狠瞪我一眼。
等我爹离开后,她上前掐住我下巴,冷声道:「小贱人,倒是和你娘一样,生了张狐媚子的脸。「不过你自以为解脱,但就凭你,选不上公主伴读,回周家后,还不是任凭我处置?」原本生气的周令娇,也被这句话宽慰道。
她睥睨着我:「你最好祈祷自己能在宫里傍上个愿意救你的人,否则回了周家,日子恐怕不比从前那般好过。」我没顶嘴,朝她们笑了笑。公主选伴读,统共召了十六名适龄女子入宫。我们要在宫里统一学习三个月后,在七月底时,接受夫子考核,最终综合考量,留六名女子在宫里,与公主伴读两年。接受入召的女子皆是世家大族培养的女子。才情技艺方面堪称百花齐放。她们笃定我入不了选。却又怎知。既然入了宫。我便没有回来的打算。
12
两日后要入宫。我爹为了不丢周家的脸,给了我许多东西。都是我以往接触不到的好东西。但我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周令娇不屑一顾的。我从马厩搬到了偏院。正在收拾东西时,陈嬷嬷突然来了。
她将一个包袱扔在我脚边,抱着双臂冷冷地瞧了我许久,从鼻息里发出一道哼声。我起身道:「陈嬷嬷,怎么了?」她踢了踢那包袱:「收着吧,都是姓许的往常给我的东西,我看不上。你是她最后一个亲人,便打发给你算了。」
我没说话,默默地捡起来,打开包袱,里面是些金银首饰。都是赏赐下人的款式,但加在一起,价值也足够侧目。我垂头道:「谢谢。」「有什么好谢的,又不是我给你的。」陈嬷嬷冷嗤道,「我倒是没想到,你这丫头这么有本事,不过短短一日,就逼得老爷不得不承认你。」「……」
「但你实在糊涂,在马厩有什么不好?虽没有荣华富贵,总归还是有吃有喝地活着,你今日这般莽撞,三月后回了周家,可知等待你的会是什么?」我吐了口浊气:「知道。」陈嬷嬷瞥我一眼:「那你可是忘记你娘临终前的话了?」
我摇摇头:「没忘。」她叫我不要活在仇恨里。陈嬷嬷盯着我看了许久,半晌又嗤笑了声:「糊涂,就和姓许的一样糊涂!」我没接这话。陈嬷嬷好似知道我这是最后一次待在周家,有些话再不说便没了机会。又好似是没了顾虑般,往床沿边一坐,随意拿起包袱里的一根银簪子,便开始数落起来:「这根簪子,是你娘进府那日,赏给姓许的,那时她尚且年轻,在府中处处遭排挤,因着这簪子,感激了你娘许久。」
13
「她也是倒霉,非要报什么恩。当初你娘和白夫人一同进府,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你娘性子执拗,对老爷心存怨恨,这样的人在大宅子里活不久,她不如白夫人通透。然当初分配时,还是一根筋地要跟着你娘,完全不顾我的阻拦,是我对她不好么?
同我一道去白夫人那多好啊,如今什么都有了,哪像现在……该是要投胎了吧,但愿她这辈子能投个好人家。」陈嬷嬷说着说着声音低下去。片刻,又看看我,点头又摇头:「你倒是沉得住气,不像你娘,听姓许的说,你娘当初是荆州赫赫有名的才女,就是身份低了些,那些公子哥虽想要她,却不以正妻之位明媒正娶,你娘不愿做妾,挑挑选选许久,选中了老爷……也是没甚眼光的,老爷随意许她个一生一世一双人,便未婚先孕了你,殊不知他南下时早就和白夫人在一起了,到最后回京路上,瞧见同她一起的白夫人,气得哭了好一遭。
「自此后回府便彻底冷了心,不肯讨好老爷,老爷虽喜欢她,但到底架不住冷落,你说她要是肯好好侍奉老爷,就算有那预言在,你如今也不必过这等苦日子。「你说说这都是什么事,又是谁造的孽哟……」这晚陈嬷嬷同我唠唠叨叨说了许多。说我爹、说我娘、说白夫人、又说起周令娇。
最后,她劝我:「我知晓你聪明,比起你娘半点不差,但可千万别学你娘,心气放低些,进宫后若是能寻得哪位公子青睐,你也喜欢对方,便要牢牢抓住。「就当是为了你娘,也当是为了姓许的,她自来傲气,脾气又臭,从不肯向我低头,但决定撞柱前,却主动求我庇佑你,就当是为了她,你也要好好地活着。「周家,还是别回来了。」
14
两日后,进宫的马车来了。我和周令娇一同出发,自然坐上了同一辆马车。除我们以外,马车里还有两位少女。她们熟络地和周令娇打招呼:「娇娇,你今日这裙子颜色真衬你。」「是么?这是皇后娘娘上次的云锦布裁的裙子。」
「皇后娘娘待你真好,这次入宫,我们是为选公主伴读,只有你不必担忧考试,只需专心同太子殿下培养感情就好了,真羡慕你。」周令娇羞怯地笑起来:「哪有?还是要认真学。」三人寒暄几句,将目光落到沉默不发的我身上。「此前从未听你提起过你还有个庶妹,怎么这次这么突然,该不是想抢你风头吧?」
周令娇笑容刹那凝滞。「不过是个庶女进宫见见世面,我还不曾将她放在眼里。」「那是,你们瞧她畏畏缩缩,便知道上不得台面。」「这般干瘦,没个女子样,就算动歪心思,也没人瞧得上她。」周令娇闻言,心里舒坦了些。睨我一眼,刻意道:「是这般道理。」马车很快在宫门前停下。进宫后不得驾车,十六名少女聚集此处,由掌事女官统一领进太学殿。此次挑选伴读,不光是为了公主。皇帝也有意考察世家适龄女子,选出些德才兼备的,与其他皇子、王公贵族赐婚,因此宫里很是重视。专门在太学殿旁划出一片区域,供小姐们使用。
我们到时,在太学殿读书的男子们也刚到。掌事女官姓赫连。领着我们一边走,一边讲些规矩。行至殿前,带着我们朝男子们那边行礼。太学殿非等闲书院。在这里进学的,不是皇子皇孙,就是世家大族。随便拎出来一个,身份都能压死人。身份高的人,最重视礼仪。我跟着规规矩矩地行礼。突然腰间一松。我猛地垂眼,便看见腰带微松,摇摇欲坠。
15
我身后站着赵抚荣。她是方才马车上,同周令娇最亲近的人。我不动声色地按住腰带,转头瞥她一眼。她不甘示弱,朝我挑衅地扬眉,得意一笑。我们身上穿的,都是方才统一换上的制服。白底蓝花,腰间系着一柄青绿色腰带,干练利落。
腰带若掉,制服便顿时宽大起来,随意走动两步便能一眼觉察出。而殿前失仪,重则死罪。我抿了抿唇。这时赫连大人带着我们继续走。我按着腰带,以一种不同于其他人双手微垂的姿态,小心翼翼地向前。路过那群男子面前。我紧张的手心泛起一层薄汗。
就在这时,我们身后传来一道极其戏谑的嗓音:「赫连大人,这位小姐似乎有些不舒服呢?」赫连顿住脚步,朝我看来,眉头微蹙,似是不悦。「再不舒服也得忍着,这是宫里,容不得不讲规矩的人,这般捂着腹部,畏畏缩缩,像什么话?」
我慢慢地抬起头。慢慢地瞥了眼那开口的男子。他手指勾着一枚玉佩,正在把玩,见我看他,好整以暇地朝我看来。似乎还挑了挑眉毛。我微微颔首,叹了口气,手指往内一蜷,悄无声息地自袖子里摸出一枚弯曲的针,就打算将腰带扣上。恰逢这时,另一道温润的嗓音响起:「这位姑娘第一次进宫,难免紧张,出些事故也是常事,不必过于苛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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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目光缓慢挪过去。便看见一名穿天青色直缀的男子站在廊下,唇畔含笑,眼角眉梢尽是倦意。他轻飘飘开口,目光却从未落在我身上。但仅是这句话。赫连大人的眼神柔和了些,再看我,也少了几分锐气:「既如此,你便回去歇歇吧。」
我收回目光,道了声谢,转头跟着宫女,快步离开。住间是早已分配好的。宫女将我领至屋前便退下。此刻所有人都在前殿,跟着赫连大人学规矩,后院甚是冷清。我整理了下衣物,想到方才那替我说话的男子,咬了咬牙,还是准备起身出门。
谁知刚走出院子,一旁的树上却突然跳下来个人。对方眯着桃花眼,笑盈盈地打量着我,正是方才开口揭穿我的男子。他拦在我跟前:「不是不舒服么?怎么不在屋里休息,还要眼巴巴跑出去?」
我微蹙眉头,只说:「有点事。」他见我态度冷淡,笑得愈发欠揍:「我看你是想去找沈从宜吧。」我顿时猜出沈从宜是谁。而他也猜出我的意图:「方才你假装不曾察觉,故意任由你后面那女子解开腰带,又故意在殿前露出窘迫姿态,为的就是引起沈从宜的注意吧?」
我面不改色地看着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事实上,他几乎全说对了。我方才的确是故意的。但不是为了引起那什么沈从宜的注意。随便谁,只要我能引起他的注意。都可以。但看着眼下这笑容顽劣的男子,我在心里摇头。算了,也不是随便谁。起码他就不行。
17
少年勾着唇角,上上下下打量我。「皮肤太糙了,身段也纤瘦,沈从宜不会喜欢你的。」我继续装傻。直到遥遥的钟声响起,早课开始了。少年深深睨我一眼,转身离去。午间时分,少女们陆续回来。房间早已分好。
周令娇瞧见和我一个屋子时,脸色登时垮了下来。「赫连大人,您这屋子是按照什么标准分的?」「无甚标准,随便分的。」「既如此,那我身为周家嫡女,未来太子妃,为何会和一介庶女同住?」
周令娇嫌弃地扫我一眼。「况且她之前在乡下时,一直住马厩,就算如今洗干净,身上总带些难闻的味道,令人作呕得很。」在场皆是勋贵世家。听闻我住过马厩,都面露嫌弃,纷纷站开了些,恨不得离我越远越好。我成了众矢之的,面无表情。若是别人还好说。
但周令娇是皇后器重的人。赫连大人紧皱眉头。「屋子都是两人间,宫里早就安排妥当,哪来的房间给你换?」况且要换,也要经过别人同意。但谁又愿意和住过马厩的人同住?周令娇似乎等的就是这句话。她抚着裙子,施施然笑:「大人,没有房间,便叫她去住马厩啊,她一个庶女,惯常住马厩,宫里的马厩比乡下的马厩肯定好上许多吧,于她而言也是恩赐了。」
赫连大人立马回绝道:「不可。」「那您说如何是好?」我如烫手山芋,被人踢来踢去。就在这时。从最左侧的屋子里,快步走出个少女。她头上系着红色缎带,装扮干练,脸上未施粉黛,眉目有些张扬。「马厩怎么了,看不起谁呢?我同她住一个屋子。」
18
事情便这般定下了。帮我解围的少女叫姜年喜,如今十五,是护国将女之女。将军常年驻扎边关,将她一人留在京中。她少时常受其他小姐欺负,因此对她们这种抱团排外的行为很是厌恶,便出手帮了我。周令娇虽不悦。
但念在姜年喜父亲的份上,撇撇嘴便离开了。姜年喜为人清冷,哪怕帮了我,也不爱同我说话。我也不是巧舌之人。我们就这样不怎么往来地在一间屋子住下了。此后一段时间,赫连大人带着我们学习琴棋书画、烹茶插花。
小公主喜欢骑射。课程里也有这个。一来强身健体,二来可陪小公主解闷子。周令娇那群人仍是时不时为难于我。不是将我的饭菜里倒泔水。就是故意命下人用冷水给我沐浴。甚至经常藏我的衣物,害得我迟到,被赫连大人责罚。
但除此以外,日子比在周家过得好许多。就这般过了一个月。在江南游山玩水了许久的小公主终于回宫。听闻宫里来了许多适龄女子,甚至都在为讨她欢心学习骑射。顿时玩心大起,要在马场举办赛马。既是比赛,便有危险。
长公主自来宠幼妹,不允许她下场,但为解馋,比赛还是如期办了。参赛的皆是京中赫赫有名的贵女。平日里拿腔拿调,恨不得一步三摇。京城里的人看过武夫们赛马,看过王公贵子们赛马,但哪里看过这群娇娇小姐赛马?因此他们甚是新鲜,纷纷要求观赛。
太学殿那群学子本就在宫里,自然也得了观赛资格。比赛筹备三日后。我同一群少女穿着劲装,来到马场。本应是小打小闹的一场比赛。此刻却围满了人。更甚至,连尊荣华贵的长公主和皇后,都亲自莅临现场。「……」
19
太监为我们牵来马匹。十六匹各异的马站在马场旁,我一眼便瞧见那匹棕色的。和小马驹甚是相像。我下意识选了它。周令娇离我不远,见状嗤笑道:「你倒是念旧。」我没说话,走至旁边去准备。这时观赛席突然下来个人。
他漫不经心走至我身侧,又席地坐下,很是随意,不像是来刻意找我。话却是对着我说的:「那匹红棕色的马明显更为矫健,你选错了。」我擦拭着缰绳,半晌,悠悠道:「再好的马,也须得有会骑的伯乐。反之,一个好的伯乐,可培养出无数良驹。」
他斜我一眼,轻笑:「你倒是野心不小。」我翻身上马,面不改色:「你想多了。」昔日,我是这马场中微不足道的一名马奴。而如今,我已经可以立于马上,和周令娇同台竞争。她叫我认命。可不知,她认不认如今这个命?
思及此,我恍惚了瞬,下一秒,目光坚定。队伍是一早分好的。八人一组。我正好同姜年喜、周令娇和赵抚荣分到一组。八人的马匹很快碰头。周令娇朝我势在必得一笑。而后向赵抚荣使了个眼色。就在这时,锣鼓敲响。八匹马几乎是同时冲了出去。
20
姜年喜排在第一。周令娇在第二。我追在她身后,刚想提速。却被赵抚荣死死拦住。她的马术应当不错,总是能在我侧后方卡住我的位置。周令娇见状得意一笑。见我一时追不上,便朝着姜年喜奔了过去。
两匹马越来越近。周令娇突然发难,竟是直直朝她冲过来。若姜年喜继续跑,两匹马便会立马相撞。若她勒缰绳,避开这一撞,就意味着比赛输了。姜年喜抿了抿唇,眸中浮现倔强。然就在千钧一发之际。
我以一种极为高难度的姿势,翻身夹住马腹,绕开了赵抚荣的阻拦,然后提速,一把将姜年喜捞到了我的马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观赛席发出一阵叫好声。「这姑娘不错,就是有些面生。」「听说是周家庶女。」「嗤……」世家权贵,本就瞧不上周家凭女得来的富贵。我这个庶女,就更瞧不上了。
倒是高位的长公主呷口茶,笑道:「有点魄力。」两马相撞,周令娇被大力甩了出去。她跌在地上,神色扭曲:「好痛……」比赛结束。下一刻,一旁响起太监呼喊声传来:「太子殿下……」所有人下意识抬头。便见穿着玄色蟒袍,身姿皎皎若月的男子,满目焦急,大踏步朝这边而来。
周令娇顾不上疼痛,娇羞地抚了抚耳边的发,委屈道:「太子哥哥,我的手好疼。」然太子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径直掠过她。朝我走来。我疑惑地注视着他。下一刻,他长臂一捞。把姜年喜捉了过去。
清隽的男子眉头拧得死死的,哑声道:「吓死我了,这般危险怎么能胡来?有没有伤着?」姜年喜尴尬一笑,推了推他:「离我远些。」这时身后周令娇跺跺脚:「太子哥哥,受伤的人是我啊!」「哦,你。」太子面无表情转头,「就是你使小动作,欲伤害别人,为了赢如此不择手段,真令孤失望!」周令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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赢了比赛,德公公亲自领我去皇后跟前领赏。皇后毕竟喜爱周令娇,对我态度冷淡。倒是长公主,多问了我几句:「多大了?」「回公主的话,臣女今年满十三。」「嗯。」话到此,我本应识趣退下。
但我却大胆地抬眼,看了看长公主。年过五十的长公主保养得极好,穿着华贵却低调的衣裙,头上插着些许朱钗,端的是不怒自威,雍容华贵。从气质上,比皇后沉着许多。我是听说过这位长公主的。皇帝幼时并不受宠,不论是才情还是建树方面,皆不如几个哥哥。
倒是长公主,身为女子,却十分有才干和抱负,将所有人都压了下去。若不是皇帝迂腐,现在的江山是长公主的也未尝不是。而当今皇帝,就是长公主一手扶持上位。也是长公主在他根基不稳时,力排众议,变革、修路、连通商道,做了许多事情,终于才使得皇上坐稳了这个位置。
皇帝待这位长姐极为敬重。直到现在,还总同她商量国事。对上我的目光,长公主佯装不悦:「怎么?」我连忙低下头,道:「公主饶命,臣女只是头一次见着传说中的人物,一时好奇,才多瞧了几眼。」
拍她马屁的人不少。她兴致缺缺,冷笑了声,权当回应,并不搭理。临走前,我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公主,您日理万机,臣女本不该多嘴,但臣女观您面色疲惫、唇周泛白、眼下於黑,想来是积劳成疾。臣女幼时曾习了按摩的手法可活血舒筋消弭疲惫,若公主不嫌弃,臣女愿意为您效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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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身侧的皇后拍了拍案几:「放肆,宫里有专程伺候公主的太医和女官,轮得到你一个乡野村姑献殷勤?」我连忙跪下,诚惶诚恐道:「臣女不敢,臣女也是担忧公主殿下的身体,为黎民百姓着想,若公主信不过,臣女这有个香包,可暂时缓解疲惫,公主殿下可以试试。」长公主这些年身子不太好,已经有了强弩之末的趋势。但凡她出行,便会随身带着医侍。
闻言,她抬了抬手,示意医侍将香包接了过来。医侍查探片刻,朝她摇头:「公主,无毒。」长公主便朝我颔首:「好,你的香包,本公主便收下,一月后你来公主府找我,若香包没用,你这颗脑袋,便别想保住,知道了么?」我松了口气。
离开马场时,后背仍是忍不住发凉。接我们回宫的马车停在外面。我同姜年喜一起上了马车。她受了些伤,脸色惨白,见着我还是起身道:「今日谢谢你。」「无事,深宫不易生存,女子间本应互帮互助。」
她不知想起什么,神色动容,嘴唇嚅动,正欲开口,马车突然晃了晃。紧接着,帘子掀开,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钻了进来。男子穿着黑衣,蒙着面,目光清冷地睨过来。我面露震惊,就要喊救命。他捂着我的嘴,抬手就想劈我脖子。
姜年喜连忙道:「别,她今日救了我,你不能这么对她。」男子犹豫片刻,终是放开了我。知道姜年喜认识他,我便也放下心来。然而下一秒,他扯下蒙面,我放下的心突然又悬了起来。这厮不是别人。竟是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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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警告地瞪我一眼。接着将我挤开,皱着眉挪到姜年喜身边,语气心疼:「让我瞧瞧,你伤到哪儿了?」姜年喜翻了个白眼:「姬昱,你脑子没事吧?我尚未嫁人,怎么能叫你平白看我身子?」太子闻言,眼眶顿时红了。
不顾我在旁,一把将姜年喜圈进怀里,哑声道:「胡言乱语,你这辈子除了我谁也不能嫁。」姜年喜推了推他。推不开,便由着他去,窝在他怀里闷闷道:「得了吧,你与周令娇自小订婚,我也绝不做妾,这个心思你早些歇了才好。」「我才不想娶周令娇。」
太子辩驳道,嗓音不自觉加大几分:「她是天命凰女,未来的皇后,可我又不一定是未来的皇帝。」「你疯了,你是太子,以后是皇帝,瞎说什么?」「只要我不做太子就好了,我本就不愿做太子,更不愿娶她,你忘记你小时候说的啦,你以后要嫁给我,同我一起游山玩水,吃遍大江南北呢。」
姜年喜碍着我在,脸微微有些红。我面无表情地杵在旁边。突然想到周令娇每每提起太子那副娇羞的模样,恍然明白过来。难怪太子迟迟未曾下聘。也难怪在马场那日,他不曾去救周令娇。而今姜年喜不过是受了些小伤。他便眼巴巴地过来哄人。
原来不是太子无心,只是他的心,从不在周令娇身上。两人说了会儿话。姜年喜催促着太子离开了。等他走后,她通红着脸,朝我道:「咳,今日这事……」我正欲开口叫她宽心,我自不会多嘴多舌。况且周令娇倒霉,我乐见其成。然话未曾说出口。
马车一晃。又一个黑衣男子跳了进来。姜年喜生无可恋地瞪圆了眼:「姬昱,你有完没完?」黑衣男子蹲坐下来,将面巾一摘,好整以暇道:「姜小姐,你方才唤谁?」「……」我俩沉默以对。因为进来的不是太子。而是此前捉弄过我的恶劣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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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施施然坐下,先是笑道:「小豆芽,你倒是厉害。」我无语地翻个白眼。他摸出一个褐色的小瓶子,扔到我怀里。这次没废话,很快就离开了。我捏着那个瓶子没说话。
姜年喜却揶揄地撞撞我胳膊:「哎,你同他怎么认识的?」我挑起眉毛:「他是谁?」姜年喜啧了声:「陈国公的幺子陈赛,五年前陈国公造反失败,在宫门自刎,长公主念及年幼情深,留了陈赛一命,亲自养在膝下,他自小便纨绔,被长公主庇佑后,性情更加乖张,从不与人亲近,与你倒是投缘。」
我想起他嘲弄之色,摇摇头:「也并非投缘,他兴许只是觉得捉弄我有意思。」「捉弄?」姜年喜指指我手里的药瓶,「这东西我曾在父亲那见过,是边境打仗必备的金创良药,在京城售价极高,他都舍得将这个给你了……」我一怔。倒不是因为这药价值高昂。
而是想起方才赛马时,我那套动作看似完美,其实身上也有大大小小不少擦伤。但并不容易察觉。陈赛却看出来了。我避开她这话茬,也笑道:「还说我呢,你同太子才是深藏不露。」
姜年喜的耳根顿时红起来。她撇撇嘴,道:「什么呀?我自小便当姬昱是好兄弟的。」「是么?有人听见兄弟的名字会脸红么?」「……你打趣我!」我俩嘻嘻哈哈闹做一团。有了这层,我同姜年喜的关系迅速拉近。
她也开始护着我。只要周令娇欺负我,她便站出来帮我说话。姜年喜是一品大将军之女。身份上压了所有人一头。有她护着,我在太学殿的日子过得无比闲适。很快,一月之期到了。我在赫连大人的叮嘱下,换了身衣裳,随着德公公去了公主府。
25
公主倚在榻上,神色疲惫,看见我后招了招手:「你的香包不错,本宫想见识你的按摩手法。」我垂目应是,净手后开始给长公主按摩。半个时辰后,长公主沉沉睡去。德公公领着我离开了公主府。傍晚时分,他又来了,还带来了公主府的通行玉牌。
德公公笑吟吟地同我说:「公主夸你按得极好,她已经许久不曾睡个好觉,命你每日傍晚时分,去公主府按摩。」我不卑不亢地接过玉牌:「臣女殊荣。」自那日起,我便日日出入公主府。公主大部分时候是醒着的,偶尔会同我说两句话。时常是她问,我答,接着没过多久她便会睡去。
当然,我有时也会碰到陈赛。他这人平日吊儿郎当,但对长公主却极为敬重。只是看见我时,总会「小豆芽小豆芽」地叫我。长公主觉着有趣,便时时在我去时,唤他过去。看着我俩因为一个称呼争得面红耳赤,她便浮现饶有兴致的笑。
那时的长公主身上会莫名散发一股慈爱的光辉。就这样按了近一个月。眼看着考试在即。那日按完,公主不像以往那般沉沉睡去,而是趴在软榻上,笑吟吟地问我:「你可有什么心愿?如若不然,我将你许给赛儿如何?」我抿着唇朝公主道谢,却坚持摇头。长公主佯装生气,坐起身:「怎么?你这是觉着我赛儿配不上你?」当然不是。
她也没这个意思。我只好答道:「可是公主,女子存在的意义并非嫁人相夫教子,我渴望能像您和赫连大人这般,哪怕为女子,也有自己的一番建树。」长公主倚在榻上,久久看着我。半晌她嗤笑了声:「你们周家不是以天生凰女命为荣么?我以为你和你那个眼界狭隘的姐姐一条心呢。」我没接这话。
公主似乎也没盼着我有什么答案。她沉吟了许久,道:「你若能过这次考试,往后我便允你在公主府里多留半个时辰。」我知道这半个时辰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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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考试那日,周令娇难得露出笑意。这些日子我被姜年喜护着,日日出入公主府,外界传我飞上枝头,攀上了公主。可把周令娇气坏了。见我走过来,她盛气凌人道:「周雪芙,你得意不了多久了,等今日考完,你就该灰溜溜地滚回你的马厩了。」
我朝她颔首,再看她的眼神,带着些悲戚。这一个月,我时常受长公主熏陶。她是个奇女子。这辈子建功立业,从未在儿女情长上停留。未曾嫁人,也未曾有一儿半女。她打破了我对女子的认知。让我清晰地知道。
原来并非所有人都像周令娇这般。想想长公主再想想周令娇,我突然觉得她可悲。终其一生追随男人,以男子荣为荣,这般渺小。考试很快结束。所有人站在太学殿外,忐忑地等待。这次批阅的是沈从宜。他带着一卷名单,长身玉立,君子端方,朝我们微微颔首。「伴读人选已出,感谢各位这三个月的不辞辛劳……」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说完。
他清润嗓音流泻,念出了我的名字。姜年喜因着武学满分,也在其内。但周令娇却落了榜。一时间她恍若疯魔,指着我大喊大叫:「怎么可能?我没进周雪芙进了,你们在跟我开玩笑吗?她是什么身份?我才是周家的嫡女,未来的太子妃啊!」看热闹的男子不少。他们摇摇头,看周令娇的目光,恍若看着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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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选了伴读,所有人便搬去了公主府。我又过上了日日给公主按摩的日子。只是这次,我每日可以多留半个时辰,公主会派手下的女官教我些东西,她甚至会亲自点拨我几句。我的知识飞速充盈起来。公主看我的目光也越来越满意。又到了冬日。皇后举办赏梅宴。
公主领着我前去参宴。席间她去找皇上,我被留在后院。这时,周令娇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走过来。她的眉眼间是掩饰不住的得意:「周雪芙,你得意不了多久了。」我站于梅花下,迷茫地看着她。
她冷笑了声:「今日的宴会,皇后娘娘会正式给我和太子赐婚,年后我便会同太子成亲,成为太子妃,而长公主她已经老了,这天下终归是要落到年轻人的手里,到那时,你还不是任由我搓圆捏扁吗?」
我近日和女官学了些观天象。闻言指了指晦暗的天空,道:「要变天了。」周令娇听不到,冷哼了声,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又离开。陈赛从假山后跳出来,唇畔带笑,眉目却是阴郁的:「若我是你,便撕烂她的嘴。」
我理了理衣摆:「可惜你不是我。」他轻嗤了声,又道:「女子们都在前院展示才艺,你不去拔头筹吗?」我奇怪地瞥他一眼。「我为何要去?」「以你的才干,压她们很容易。」「我为何要压?她们愿意展示,那是她们的兴致,可我没有兴致在男人面前争奇斗艳,引他们评判。谁也评价不了我。」
我的话传入长公主耳中。她眸光熠熠,点了点我的额头:「你倒是同我越发像。」这时皇帝和皇后驾到。长公主收起嬉笑神色,目光冷了下来。我不禁看了她一眼。我知道长公主在谋划什么。我愿意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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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座下是太子。他仍是清风朗月,脸色却不大好看。随后,皇后宣布赐婚的事。我看见姜年喜的脸瞬间就白了。恍惚想起去年,她笑着说只拿姬昱当兄弟的话。我喝了口果酒。
周令娇迫不及待地起身接旨,期期艾艾地看向太子。眸中满是含情。姬昱没什么表情,下颚绷得紧紧的。我猜是姜年喜同他说了什么,才让他如此乖顺地认命。我爹和白夫人也来了。周遭霎时响起各种「恭喜恭喜」的声音。我爹笑得跟新娶了两房老婆似的。
白夫人也忘记了拿捏贵妇姿态,捂着嘴「哦呵呵呵」地笑得跟老母鸡一般。我又喝了口果酒。就在这时,天雷滚滚。原本还疏朗的天色,立马如山雨欲来,黑云沉沉地压了下来。钦天监也在此。之前给算命的那个老头也在此。见着这般天降异色,几人脸色皆是一变。然后闭着眼,嘴唇翕动,开始卜算。一刻钟后,他们满头大汗地睁开眼。顾不上席间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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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是由秦岚、高以翔、王子异、王耀庆、惠英红、郭晓婷、张棪琰、弦子、田沅、袁成杰、李牵等出演的都市职场剧《怪你过分美丽》,在8月29日正式杀青。这部剧根据未再同名小说改编,讲述了娱乐行业“铁血经纪人”莫向晚面临“职场初老症”,在迷失中和觉醒中,重新寻回初心,成就自己的故事。剧中秦岚饰演的莫向晚,是典型的都市女强人,她在剧中的人物特点,与气质优雅、内心坚毅的她不谋而合。
3.当代工业青春励志剧《最好的时代》,林红光、刘国权执导,陈星旭、胡冰卿领衔主演,王学圻、俞灏明、刘琳、张晨光、柳岩特邀主演。该剧讲述了李延峰、林真一、谭靖州三位年轻人齐心协力研发高速铁路新技术、推动中国高速铁路迈进划时代台阶的同时,也讲述了青春报国的过程中收获美好爱情的情感故事。是一部很有正能量的剧,不知道这一次《最好的我们》会给观众交一个怎样的答卷呢,演员阵容还是蛮令人期待的。
4.王为执导,张天爱、徐开骋、李沐宸、牛子藩、杨廷东、盛朗熙主演《我的漂亮朋友》,这部剧改编自陈果的同名作品,引起了很多原著粉的期待。主要讲述了来自山西的农村女孩刘文静,背井离乡来到上海闯荡,结识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们,共同上演了当代青年的都市励志故事。张天爱可甜可盐的气质与剧中人物不谋而合;而徐开骋凭借《奈何BOSS要娶我》凌异洲一角,人气大增。两人初次合作将会在剧中碰撞出什么样的火花呢?
5.《月上重火》是一部古装武侠励志爱情剧,罗云熙、陈钰琪、邹廷威、田依桐领衔主演。这部剧改编自作家君子以泽同名长篇武侠小说,原本就有很多的述粉,拍成电视剧可以说是未播先火。
罗云熙在里面饰演月上谷谷主上官透,陈钰琪饰演女主重火宫前宫主重烨之女、少宫主重雪芝,两人经历种种波折、重重误会后结为夫妻。罗云熙去年凭借古装剧《香蜜沉沉烬如霜》走红后,人气大涨成为古装新晋男神,陈钰琪古装造型也是绝美,曾在《香蜜沉沉烬如霜》、《倚天屠龙记》、《锦绣未央》中都有不俗的表现,这也是两人继《香蜜沉沉烬如霜》后在,再次携手合作,并且在拍摄期间罗云熙吊威亚受伤坚持拍戏,新戏杀青了还在坐轮椅,所以罗云熙的《月上重火》值得期待,你觉得呢?
6.《精英律师》,由靳东、蓝盈莹、孙淳、田雨、刘敏涛、朱珠、代旭主演,王鸥、袁泉、雷佳音、王晓晨等友情出演,邬君梅、海一天、王阳、吴越特别出演的都市律政剧 。该剧围绕权璟律所的职场江湖,讲述了以罗槟、戴曦为首的一群法律从业者,为守护公平正义、为职业理想奋斗的故事。这部电视剧的演员阵容简直太豪华了,有实力派靳东,影后刘敏涛、邬君梅。都市律政剧题材比较新颖,再加上如此强大的演员阵容,可以说《精英律师》是爆款剧预定了,相信播出以后很多观众都会选择这一部电视剧吧!
以上9月杀青的6部电视剧,你最期待哪部呢?欢迎留言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