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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老民谣(转)
东北老民谣同东北方言、东北民歌一样,是东北原生态文化,具有源头性,是地地道道的东北草根文化。东北老民谣是东北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是民间百姓自己的文学,它创作于田间地头上,灶台火盆旁,以一种朴素直白、俏皮韵味,智慧幽默地道出民心民意民声,它形象生动、简洁、朗朗上口却又有着深远的人文关怀,反应最广大民众的喜怒哀乐和最基本的价值情感,是劳动人民表达自己情感的基本手段。东北老民谣就像路边的车轱辘菜,苦中有甜,甜中有涩,折射出生活中种种酸甜苦辣。东北老民谣涉猎的内容非常广泛,覆盖东北社会生产、生活和其他各个领域。依据其内容大致可分成这样几类:
一是生产类:东北老民谣创作于田间地头,很多民谣是对渔猎稼穑,田耕劳作,自然气候等规律的总结。 《二十四节气歌》:
“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每月两节日期定,最多相差一两天。上半年在六廿一,下半年是八廿三。一月小寒接大寒,薯窖保温防腐烂。立春雨水二月间,顶凌压麦种大蒜。三月惊蛰又春分,整地保墒抓关键。四月清明和谷雨,种瓜点豆又种棉。五月立夏到小满,查苗补苗浇麦田。芒种夏至六月天,除草防雹麦开镰。小暑大暑七月间,追肥授粉种菜园。立秋处暑八月天,防治病虫管好棉。九月白露又秋分,秋收种麦夺高产。十月寒露和霜降,秋耕进行打场连。立冬小雪十一月,备草砍菜冻水灌。大雪冬至十二月,总结全年好经验。
《季节劳作歌》:
燕子来在谷雨前,放下生意去种田。有钱难买五月旱,六月连阴吃饱饭。云雾山中出名茶,姜韭应栽瓜棚下。豌豆大蒜不出九,种蒜出九长独头。杨柳梢青杏花开,白菜萝卜一齐栽。清明玉米谷雨花,谷子抢种至立夏。清明高粱立夏后,小满芝麻芒种黍。头伏萝卜二伏菜,三伏还可种荞麦。白露早来寒露迟,秋分种麦正当时。 《十二月花》:
“ 正月里迎春二月杏,三月里桃花满园红。四月里杜鹃五牡丹,六月里荷花水上冲。七菱八桂九菊美,十月里的月季笑盈盈。十一月里来水仙艳,梅花开在腊月中。” 二是伦理类:东北老民谣产生于农业社会时期,当时以大家庭为生活圈。家庭长幼有序,孝敬长辈,夫妇恩爱,传宗接代,培育子孙。此期间必然会产生许多叙述彼此相处情境的民谣。 如“老猫炕上睡,一辈留一辈”、“活着不孝,死了乱叫”、“七十岁有个妈,八十岁有个家”、 “二十年媳妇二十年婆,虐待公婆遭折磨”、“儿孙自有儿孙福,莫给儿孙当奴仆”、“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穷”、“姑舅亲,姑舅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十个指头连着筋,儿女元宝动人心”、“狗记路,猫记家,小孩只记吃妈妈”、“公说公好,婆说婆好,媳妇天天吃不饱”、“闺女不出门,到老不成人”、“隔层肚皮隔堵墙,隔层门帘不风凉”、“邻居处好,胜穿皮袄”?“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好亲戚不如穷菜园”、“红皮萝卜紫皮蒜,仰脸老婆低头汉,打出来的媳妇揉出来的面”、“ 镰刀把,三道弯,兄弟媳妇嫁大伯,嫁大伯不为钱,肥水不流外人田。”、“惯子如杀子,烧火棍里出孝子。”、“大秃子死了二秃子慌,三秃子急忙找药方,四秃子找块板,五秃子凿个眼,六秃子做个小棺材,七秃子抬八秃子埋,九秃子做炕哭起来,十秃子问他哭什么,大秃子死了我没来。”
三、爱情类:爱情民谣在东北老民谣中占有很大比重,这种民谣大都表现沐浴爱河中的男女向对方倾诉心声和表达渴望,有的有很高的思想和艺术价值。 如“一呀更里呀,月儿上树梢。心上的情郎哥呀,快来度良宵。花灯美酒迎骏马,妹儿爱哥呀,打虎擒狼挽弓刀。”
“一晚上炕抱阿娇,山东大嫚嫩又俏,眉来眼去把情调,肚大腰圆养个白胖小…”、
“十一月探妹天寒凉,我与小妹打麻将,输了还给你,赢了躺床上”、
“ 栽花不栽刺玫瑰,撩姐还撩十七岁,走起路来也好看,搂在心里也得劲。”
“小女子今年一十九,再混两年二十出了头。受罪的日子可在今后,混到老了没人留。有心从良跟着哥哥走,但哥哥的心思猜不透,愁呀愁,哥哥的心思猜不透。”
“三月里来三月三,占奎女子把菜剜,出门碰见林根玉(男光棍),找到永生(接产婆)配姻缘。”
“二呀二更里呀,抚琴唱青楼。哥是好猎手,妹妹不担忧,恶虎若起伤人意,好哥哥,刀枪在手斩虎头”。 在东北老民谣中,爱情谣最有名的就是那首《月牙五更》:
“一更啊里呀月牙没出来,貂禅美女走下楼来,双膝跪在地土尘埃,烧烧香拜拜月,为的我们说恩和爱呀啊……”
《送情郎(四季调)》:“送情郎送至在院当间,一抬头看见了一个影壁墙,影壁墙上写着八个大字,上写着“富贵荣华,金玉满堂”。送情郎送至在大门外,问一声情郎哥哥你多咱再回来?回不回来给奴写封信,免得小妹妹常常挂心怀。送情郎送至在大门东,猛听见老天爷刮起大风,刮风不如下点小雨好,下雨能叫郎多呆上几分钟。送情郎送至在大门南,从腰里掏出十吊大洋钱;这五吊留着打张车船票,那五吊留着路上打打尖。送情郎送至在大门西,一抬头看见一个卖梨的,奴有心买梨给情郎哥来用,情郎哥身子虚吃不得凉东西。送情郎送至在大门北,猛抬头看见王八驮石碑,我问王八你犯了什么罪,抽大烟,打吗啡,卖酒的掺凉水。” 《十二月情歌》:“正月里,年初一,小妹穿上新花衣;穿上花衣俊十分,小妹呀!但愿我做丈夫你为妻。二月里,龙抬头,小妹梳妆上绣楼,擦上香粉抹发油,小妹呀!可愿跟我同白头?三月里,是清明,家家户户忙春耕;妹在犁后撒籽种,小妹呀!你给我种下相思情。四月里,花正红,千枝万朵春色浓;花间蝴蝶成双舞,小妹呀!可愿与我订婚盟?五月里,是端阳,黄米粽子蘸蜜糖,我捧在手里难下咽,小妹呀!偷偷留给你尝尝。六月里,六月六,小妹树下把花绣,一针牵动丝万缕,小妹呀!咋不抛给我绣球。七月里,七月七,天上牛郎会织女;有情人儿成眷属,小妹呀!你可知道相思苦。八月里,月儿圆,西瓜月饼敬老天,我请月老作红媒,小妹呀!咱俩盟誓订百年。九月里,九重阳,可恨老财黑心狼,把你抢去做偏房,小妹呀!怒火烧干我的肠。十月里,雪花飘,妹在苦井受煎熬,一把剪刀守贞节,小妹呀!我也磨好报仇刀。十一月,天气寒,老财庄院守得严;我揣钢刀绕街转,小妹呀!不捅老财心不干。十二月,庆新年,小妹订下巧机关,一把火烧尽老财院,小妹呀!咱俩恩爱永不散。”
四、祭祀类: 《年谣》:“小孩小孩你别哭,过了腊八就杀猪;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指农历日期)拜灶天、二十四写大字、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烀猪肉、二十七杀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姑娘要花、男孩要炮、老头要个新烟袋、老太婆要副裹脚套。”、“初一初二磕头儿、初三初四耍球儿、初五初六跳猴儿”。贴年画:“东八张,西八张,满屋贴得亮堂堂。”“狼来了,虎来了,熊瞎子打着鼓来了。什么鼓,大花鼓,做什么,过十五。”“新春到,新春到,家家过年真热闹,打锣鼓、放鞭炮,姑娘要朵花,小子要鞭炮,老头要顶新毡帽。”小孩小孩你别哭,过了腊八就杀猪;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小年是大年;小孩小孩你别急,到了新年换新衣;小孩小孩你别闹,到了新年放鞭炮。”
五、习俗类:《娶亲谣》:“娶媳妇的门口儿过,宫灯戳灯十二个,旗锣伞扇站两旁,八个鼓手奏细乐。轿子抬着姑娘走,抬到婆家大门口,进门儿入洞房,急着去会小新郎,娶了三年并二载,丫头小子没处摆。”《火盆谣》:“老太太,小媳妇儿, 一个一个有福人儿; 不做饭,不淘米儿, 坐在炕上烤火盆。”“从东头,从西头,从南来了个小老头。腰里别着个小斧头,上山砍那个柴火头,回家烧那个热炕头,老婆老头争炕头。从房子上掉下个小石头,打了老头脚趾头,老头哭起来没有头。” 《搭戏台》:“高高山上一片地,搭上台子就唱戏。头一出唱的是黄花结果,二一出唱的是刀砍王义,三一出唱的是小燕儿凫水,四一出唱的是稳坐剥皮。”《扎纸牛》歌谣:“老牛老牛让我摸,都因我妈子女多。今日到了阴间冥王界,我妈到哪你跟着。清水你别动,脏水你替我妈喝。”《钉寿钉》歌谣:“秋去冬来雁南飞,一阵凄凉一阵悲。大雁还有回头日,太君一去永不回。”《闹夜贴》:“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吵夜郎,过路君子念一遍,一觉睡到大天亮。”“瞎话瞎话,说起没把,三根马尾,织件马褂,老太太穿八冬,老头穿八夏,孙子补一补,穿到二十五……”《洗三歌》:“一搅二搅连三搅,哥哥领着弟弟跑。先洗头,做王侯;后洗腰,一辈更比一辈高;洗洗蛋,当知县;洗洗沟,当知州。三梳子、两拢子,长大戴个红顶子。”《十字酒令》:“当朝一品卿,两眼大花翎,三星高照四季到五更,六合六同春,七巧八马九眼盗花翎,十全福禄增,打开窗户扇,明月照当空。”“农家三件宝,丑妻、近地、破棉袄。”“小白菜儿地里黄,七八岁儿没了娘。好好儿跟着爹爹过,就怕爹爹娶后娘,娶了后娘三年整,养了兄弟比我强。他吃菜我泡汤,哭哭啼啼想亲娘。”、“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你有雨伞,我有大头。”
六、童谣类:“谁家有个胖小子,今年正三岁。不吃饭不喝茶,整天吃妈妈。头戴小红帽,身穿粉红纱,小红帽,小红鞋,附体向天花。小雀像天锥,小脸笑微微,货郎鼓、小棒槌、外屋一大堆。爷爷奶奶拿着当个小宝贝……”“大肚子蝈蝈游四海,荞面饺子吃二百,西红柿汤喝两缸,巴巴橛子拉四筐。”“张大嫂,李大嫂,上南坡,摘豆角,肚子疼,往家跑,撩炕席,铺炕草,养了个儿子叫豆包,豆包开大店,又卖馒头又卖面”、“扯大锯,拉大锯,姥家门口唱大戏,接姑娘,唤女婿,小外甥也要去,姥家没有饭吃,抓个小鸡抠个蛋吃。”“摸摸毛儿,吓不着。摸摸耳,吓一会儿。摸摸手,魂儿不走。” “卖锁来,什么锁,金刚打马琉璃锁,几丈高,万丈高,骑红马,挎大刀。大刀长,宰猪羊,猪羊血,挎老鳖,老鳖不下蛋,滴了嘟噜一大串。”“花大姐,花大姐,没有骨头没有血。”“黑老鸹,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爱吃萝卜爱吃菜,蹦蹦跳跳真可爱。”“蚂螂蚂螂你过河,你娶媳妇我打锣。”“小耗子,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急里骨碌滚下来。”“老鹞鹰,嘭嘭飞,飞到东,飞到西,飞到高,飞到低,快快飞到你窝里。”蟆气鼓,一气气到八月十五。八月十五杀猪,气的蛤蟆直哭。”“送瞎送瞎,送到南洼,南洼有鬼,扯瞎大腿。“小大姐,去逛庙,扭达扭达走的俏,回来买个搬不倒。”“小丫蛋儿,上井沿儿,打出溜滑儿,摔屁股蛋儿。”“编花篮,编花篮,花篮里面有小孩,小孩的名字叫什么,叫秀兰,一、二翻过来。”“咣咣欻,咣咣欻,粳米干饭炒猪爪儿。爹吃一个妈吃俩,给小崽子留半拉。”
七、时弊类:《童养媳谣》:“二九的姑娘一三的郎,擦屎倒尿抱上床,五更半夜要吃奶,巴掌巴掌三巴掌。我是你的妻,不是你的娘。”“说荒唐道荒唐,十八岁的姑娘嫁给七岁的郎。小郎君没有别的病,天天晚上好尿床。头一宿尿了红绫被,二一宿尿了象牙床,三一宿尿了鸳鸯枕,四一宿尿得洞房打飘洋。尿的媳妇没处睡,对着油灯泪两行。搂着郎君把爹娘怨,我是他媳妇还是他娘。”《二十坏》:“奸懒馋滑屁,吃喝嫖赌抽。溜舔贴膀顺,坑蒙拐骗偷。”《吸毒》:“鸦片烟,上了瘾,眼发锈,头发紧,儿女不愿问,老婆嫁别人,家产都当尽,死在墙角跟。”《女儿难》:“黄豆粒圆又圆,养活丫头不值钱。三块豆腐二两酒,送到婆婆家门口,婆婆说,脚又大来脸又丑。”《光棍难》:“光棍难,光棍难,光棍死了没人埋;光棍苦,光棍苦,衣裳坏了没人补。”《寡妇难》:“一呀更里呀,寡妇走进屋,一进那房门就觉得孤啊。灯也点不亮,孩子还一个劲的哭,怀抱着炭火盆滚下泪珠。”《土匪谣》:“兵剿胡子瞎胡闹,围村庄,放空炮,百姓哭,胡子笑。胡子来了吓一跳,胡子走了不知道,哪个敢睡安生觉。”《裹足泪》:“小脚一张,眼泪一缸。” 其他的:“出荷粮,出荷粮,出荷完了精光光,再拿什么养活爹和娘。”“人交能的,狗咬穷的。” 衙门口,向南开,有理无钱别进来。”“ 穷人身上三把刀:租子重、利钱高”“兵匪多如毛;穷人路三条:逃荒、上吊、坐监牢。”“胡子进屯要“烟土”,官兵进屯先派饭;打精米,骂白面,不打不骂小米饭。”“二流子,没有脸,一说你白瞪眼,伸着脖子光吃饭,东不管来西不管,抬起头来看看俺,十一二就不懒,再要耍奸不干活,吃饭要夺你饭碗。”“南山顶上草一棵,为人不说俩老婆;说的多了光打仗,打起仗来闹呵呵。有心待把大的打,大的来的年头多;有心待把小的打,抹胭脂擦粉来哄我。大的小的一起打,满家的小孩哭又作。大的小的都不打,街坊邻居笑话我。”“光棍(儿)苦,光棍(儿)苦,衣裳破了没人补;进屋冷膛冷灶,上炕凉被凉铺;闲了没人唠嗑,病了没人搀扶。谁知光棍(儿)苦,谁怜光棍(儿)苦。”“懒蛋子,你象啥?什么活计不想拿。这门出来那门进,说你脑袋一搭拉。这样活着有啥味,撒泡臊尿浸死吧!”“麻雀乖乖,穿双花鞋。南门坐坐,北门打开。童子年年长,龙门岁岁开。家无读书子,官从何处来。”“曲麻菜,似黄连,没有地,没有田,柜不锁,门不关,拿起扎枪去上山。”“曲麻菜,开黄花,光棍有钱想成家。打张车票,奔回关里家。东庄相了俩,西庄看了仨,看中姑娘二妮啦。花了大洋一百八,娶了媳妇有了家。”
八、趣味类:
《四大红》:“杀猪的盆,庙上的门,大姑娘裤裆,火烧云。”《四大娇》“木匠斧子,瓦匠刀,跑腿子行李,大姑娘腰。《四大黑》:“包文正,呼延庆,锅底灰,黒驴腚。《四大硬》:“门洞子风,练武的弓,小伙的XX,铡刀钉。《四大香》:“开河的鱼,下蛋的鸡,回笼觉,二房妻。”《四大白》:“天上雪,地下鹅,大姑娘屁股,亮粉坨。”《四大嫩》:“黄瓜妞,嫩豆角,大姑娘妈妈,小孩鸟。”《四大欢》:“顶水的鱼,顺风的旗,十八的姑娘,大叫驴。”《四样宝》:“蚊子、瞎蠓和小咬,刨锛叨肉树上嚼。”《三大怪》:“关东山,三大怪,窗户纸,糊在外;十七八的姑娘叼着大烟袋;养活孩子吊起来。“下雨下雪,冻死老鳖;老鳖告状,冻死和尚。”“笑话人,不如人,笑话随后就撵人。”“大毛愣(星星)出来,二毛愣撵,三毛愣出来干瞪眼。”《东北大反话》:“大年三十亮晶晶,正月十五黑咕隆咚,天上无云下大雨,树梢不动刮大风,公鸡得了月子病,克朗(公猪)得了产后风。”《东北大玄话》:“冰天雪地种庄稼,白菜能长磨盘大,萝卜能七八,苍蝇踩得房梁响,老牛爬在鸡架上”“拴住男人的心,先栓男人的胃,拴住男人的胃,从小到老一条被。”《看秧歌》:“正月十五闹元宵,秧歌队过来了,小姑就把嫂子叫,俺的对象他来了。不用叫,知道了,抱着孩子往外跑。腿带开,门坎高,一块砖头绊倒了。跌了孩子,扭了腰,孩子哭,狗儿叫,秧歌队,过去了,哎!啥也没看着。”
卢一萍:叙写人马之间的非凡情谊
边疆有白马,其名曰月光。近日,《亚洲周刊》十大小说奖得主卢一萍短篇小说集《名叫月光的骏马》出版。小说集收集了他在不同时期创作的10个关于骏马的故事,草原、骏马、月光、边疆、荒漠、军营……这是辽阔的西部风光,也是高原上的爱、别、离。
见证初恋美好月光一样的小马驹,陪着战士寻找丢失军马的雪青马,与吉普车赛跑的红马,知人性的老黑……从茫茫大漠到边疆哨所,骏马承载着高原汉子的豪迈与细腻、铁血与柔情、善良与澄澈。卢一萍用诗意的语言,描摹出一部神秘悠远、雄浑瑰丽的西部高原心灵史。
为马唱一曲挽歌
记者:近日读了您这本《名叫月光的骏马》,从中感受到了当代小说中一番不同的气象,我非常喜欢这些故事以及您文字的气质。《名叫月光的骏马》收录了您在不同时期所书写的10篇关于骏马的小说。请问何以想到集结这样一本以“骏马”为主题的小说?
卢一萍:应该说这是一部与骏马有关的短篇小说集,因为有些小说不是完全写骏马的,它有时只是作为一个意象、一个符号、一个情节出现在小说里。之所以集结这样一部小说集,是因为我写了这些小说,它们流散在那里。通过这次结集,让它们团聚了。当然,这也因此成就了一本具有“主题性”的书,具有了一种殊异的面貌,它“异质”的特点是我所追求的,也是我喜欢的。
小说出版后,我得到了作家朋友和读者朋友的一些反馈,他们给予了好评,给予了鼓励。这作为一本短篇小说集,是颇为难得的,这让我很欣慰,也深受鼓舞。
记者:从小说集中可以看出,你对马有很深的情感。
卢一萍:我从小就喜欢马。涂鸦中,涂马的时候最多。我曾在驻帕米尔高原某边防团工作过数年,担任过排长、文化干事,那时在边防连,我们的日常生活、边境巡逻,很多时候还是要靠军马。我到边关的第一课,就是学会骑马。军马跟士兵一样,它也是我们的战友,所以,我对马的感情很深。在新疆生活、工作、旅行,马也是我最常见到的动物,在草原地区更是。这里的人对马的感情都很深,所以到处都流传着有关马的传说和神话。
记者:那是不是可以说,《名叫月光的骏马》也是你为马唱的一曲挽歌?
卢一萍:可以这么说。
现在,马已被彻底地驱逐到了道路的一侧,过去谈良马,而今说名车。只有怀有古典情结的人还在怀念良马。到处都是面目全非的草原和已经荒芜、废弃的古道。更多时候,我只能在已逝的时光中聆听马群的嘶鸣。
我写过散文《传说之马》,大意是说,马已退出人类生活的舞台,但在过去,只要有道路的地方,就能听到马的嘶鸣,铁蹄所到之处,道路也随之存在。如果用一句诗意的话来说,道路是马的生命,马是道路最纯洁的血液。二者相互依存。
毫无疑问,马作为动物中的俊杰,是被现代文明抛弃得最为彻底的。它们曾经用奔驰的方式踏出了“马路”……人们至今仍以它称呼宽阔的大道;它们曾经像现在的汽车一样,给人类带来极大的方便,上至皇亲国戚、王侯将相,下至官绅富豪、平民百姓,都使用过它们。甚至可以说,数千年的人类历史和文明都是它们承载的,直至近代,我们还可以听见它们在烽火硝烟中的嘶鸣声。翻开任何一个民族的历史,我们除了听见她所创造的文明的回音,看到刀光剑影的征杀,我们无法回避马类疾驰的身影,无法不听见它们席卷苍茫时空的、暴风骤雨般的马蹄声,无法不闻到弥漫在每一页史书上的马类的气息。马以其驰骋之姿,贯串着过去的时空,与人类一道,书写人类历史,创造人类文明。
历史中少有马类功劳的载录,但文人雅士歌颂怀念或以其自喻的文字,却是不少。你想想,若没有马,成吉思汗要踏遍中亚山水,远征欧洲,恐怕只能是一个神话;而蒙古族土尔扈牧部众为摆脱俄国的奴役,毅然焚毁家园,从伏尔加河畔举义返回祖邦,也只能是一个梦想。
人马相随,弓马相配,好马配英雄,良骥随俊杰。它们在漫长的岁月中成了人类创造文明和历史的不可分割的部分。而现在,除了在地处边荒的穷僻之地还可以看到它们那显得孤寂的身影外,在其他地方是很难听到它们的嘶鸣了。
所以,我要在自己的文字中给予其一席之地。
书写那片辽阔的荒芜之地
记者:我了解到您有26年军旅生涯,且行走西北,接触各种各样的人和事。您可否以《名叫月光的骏马》中的某一篇为例,谈谈如何把“故事”变成“小说”?
卢一萍:我说过,故事不是小说。故事离小说还有一段漫长的距离,来填补这段距离的就是“文学性”。一篇小说要具有文学性,得靠语言、结构、人物形象以及作品本身所传达的意义来完成。
以《七年前那场赛马》这篇小说为例,这篇小说是我2007年写的。故事其实很简单——我写的故事大多不复杂。就是写一个边防连的青年军官卢克和塔吉克族青年马木提江本是好朋友,他们都爱上了塔吉克族姑娘萨娜,两人都希望萨娜能生活幸福。卢克担心萨娜远离故土和亲人,到异地生活不习惯,虽然非常爱她,却希望她嫁给青梅竹马的马木提江;马木提江则希望萨娜能跟着卢克去她想象中的天堂一样的城市里去过现代而美好的生活。最后,他们决定用一场赛马来决定萨娜的归属。两人都是非常优秀的骑手,但马木提江先卢克一个马头的距离,他最终迎娶了萨娜。
故事看似简单,但细节的处理和心理的描写却很难把握。其中所写高原风光辽阔壮美、情节波澜起伏,我自己还是很满意的。小说虽然写的是一个颇为纯美的爱情故事,但却超越了爱情本身,使那种爱显得更为广阔。
记者:接着上一个问题,您的军旅生涯和行走西部的经历,是与多数普通人或者作家不同的生命体验。这是您的作品题材和气质都非常独特的原因所在吗?也是您创作的不竭源泉吗?
卢一萍:每个作家都想把自己与其他作家区别开来,从而形成自己的风格;每个作家都想把自己的这部作品与另一部作品区别开来,从而超越自己——这也是写作的魅力所在。我的军旅生涯和行走西部的经历,决定了我后来的小说的面貌,使我找到了自己写作的场域,即塔克拉玛干沙漠及世界屋脊这个辽阔地域——至少我此前的写作是在这个场域里。
我建立这个场域并非有意为之,它是伴随着我的命运逐步形成的。很重要的是,我发现,这个场域是文学的边界和荒原,那里的风景很少被诗人吟唱过,那里的人及其命运很少被作家关注过,那里的过往或者说历史很少有作家表达过。这从某个方面来说,使我产生了作家的“责任感”,其实,也可以这么说,书写那个荒芜之地本是一个写作者的义务。
我在那片地域往复奔波,前后计有10余年时间,但它回馈给我的,实在丰富,的确可谓取之不尽。但那个地区是如此辽阔,可开垦的地方太多,凭我之力,是永远开拓不尽的。所以,我希望有更多的人关注并书写那里。
边疆线上的女性之美
记者:我个人非常喜欢《最高处的雪原》这一篇。在我看来,这堪称一篇饲养战马的战士的“史诗”,故事让我非常动容。请问现实中战士与马的感情就是如此吗?您认为这篇非常淋漓地写出了战士与马的感情吗?
卢一萍:1998年,我到西藏阿里采访时,听来了那个故事。故事其实发生在1950年8月新疆军区独立骑兵师进藏先遣连解放阿里时。我当时听了就很感动。那个故事因此立马打动了我,激起了我创作一篇小说的愿望。我长期在边疆生活,经常走马边关,对战士与军马之间的感情有很深的了解。我想写一篇纯粹的军人与战马关系的小说。1998年8月,还在采访的路上,我把那个故事的时间模糊了,把它写成了小说。小说虽然不长,写得也不好,但倾注了我对军马的感情,我愿写出人马之间那种非凡的情谊。
记者:这些小说中的女性让人印象深刻,《北京吉普》中的娜依,《银绳般的雪》中的德吉梅朵,《名叫月光的骏马》中的巴娜玛柯等。给我的感觉是,她们是世界屋脊上一朵朵热情的花朵。您能谈谈笔下的这些高原青年女性形象吗?
卢一萍:作为一名男作家,女人是姐妹、恋人、妻子、母亲、祖母,她们都是我愿意无条件去爱的人。所以,女人在我的心目中,她们代表这个世界完美的一面,我愿意歌颂她们。所以,在我的笔下,我愿意塑造美好的女性形象。
我几乎走遍了西部边防一线的所有哨所,从中蒙边境的荒凉地带到天山深处,从帕米尔高原、喀喇昆仑腹地、阿里高原,再到喜马拉雅南麓,都留下了我的足迹。我知道,很多哨所都位于人烟稀少之地,不少哨所其实就地处无人区里。那些地方除了哨所官兵,很难见到其他人,要见到女性自然就更不容易了。所以,我认为,边防官兵对女性更为宽容,对女性之美也有更深刻的理解。
记者:您介意不介意给您或者您的作品贴标签,比如硬汉、血性、先锋等等?
卢一萍:我不介意,因为那是我的作品传递给读者的信息,也是他们的阅读感受。他们要给我的作品贴什么标签,是他们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