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正名》
后王之成名:刑名从商,爵名从周,文名从礼,散名之加于万物者,则从诸夏之成俗曲期,远方异俗之乡,则因之而为通。
散名之在人者:生之所以然者谓之性;性之和所生,精合感应,不事而自然谓之性。性之好、恶、喜、怒、哀、乐谓之情。情然而心为之择谓之虑。心虑而能为之动谓之伪;虑积焉,能习焉,而后成谓之伪。正利而为谓之事。正义而为谓之行。所以知之在人者谓之知;知有所合谓之智。所以能之在人者谓之能;能有所合谓之能。性伤谓之病。节遇谓之命:是散名之在人者也,是后王之成名也。
故王者之制名,名定而实辨,道行而志通,则慎率民而一焉。故析辞擅作名,以乱正名,使民疑惑,人多辨讼,则谓之大奸。其罪犹为符节度量之罪也。故其民莫敢托为奇辞以乱正名,故其民悫;悫则易使,易使则公。其民莫敢托为奇辞以乱正名,故壹于道法,而谨于循令矣。如是则其迹长矣。迹长功成,治之极也。是谨于守名约之功也。今圣王没,名守慢,奇辞起,名实乱,是非之形不明,则虽守法之吏,诵数之儒,亦皆乱也。若有王者起,必将有循于旧名,有作于新名。然则所为有名,与所缘以同异,与制名之枢要,不可不察也。
异形离心交喻,异物名实玄纽,贵贱不明,同异不别;如是,则志必有不喻之患,而事必有困废之祸。故知者为之分别制名以指实,上以明贵贱,下以辨同异。贵贱明,同异别,如是则志无不喻之患,事无困废之祸,此所为有名也。
然则何缘而以同异?曰:缘天官。凡同类同情者,其天官之意物也同。故比方之疑似而通,是所以共其约名以相期也。形体、色理以目异;声音清浊、调竽、奇声以耳异;甘、苦、咸、淡、辛、酸、奇味以口异;香、臭、芬、郁、腥、臊、漏庮、奇臭以鼻异;疾、痒、凔、热、滑、铍、轻、重以形体异;说、故、喜、怒、哀、乐、爱、恶、欲以心异。心有征知。征知,则缘耳而知声可也,缘目而知形可也。然而征知必将待天官之当簿其类,然后可也。五官簿之而不知,心征知而无说,则人莫不然谓之不知。此所缘而以同异也。
然后随而命之,同则同之,异则异之。单足以喻则单,单不足以喻则兼;单与兼无所相避则共;虽共不为害矣。知异实者之异名也,故使异实者莫不异名也,不可乱也,犹使同实者莫不同名也。
故万物虽众,有时而欲无举之,故谓之物;物也者,大共名也。推而共之,共则有共,至于无共然后止。有时而欲偏举之,故谓之鸟兽。鸟兽也者,大别名也。推而别之,别则有别,至于无别然后至。
名无固宜,约之以命,约定俗成谓之宜,异于约则谓之不宜。名无固实,约之以命实,约定俗成,谓之实名。名有固善,径易而不拂,谓之善名。
物有同状而异所者,有异状而同所者,可别也。状同而为异所者,虽可合,谓之二实。状变而实无别而为异者,谓之化。有化而无别,谓之一实。此事之所以稽实定数也。此制名之枢要也。后王之成名,不可不察也。
“见侮不辱”,“圣人不爱己”,“杀盗非杀人也”,此惑于用名以乱名者也。验之所为有名,而观其孰行,则能禁之矣。“山渊平”,“情欲寡”,“刍豢不加甘,大钟不加乐”,此惑于用实,以乱名者也。验之所缘以同异,而观其孰调,则能禁之矣。“非而谒楹”,“有牛马非马也,”此惑于用名以乱实者也。验之名约,以其所受,悖其所辞,则能禁之矣。
凡邪说辟言之离正道而擅作者,无不类于三惑者矣。故明君知其分而不与辨也。夫民易一以道,而不可与共故。故明君临之以埶,道之以道,申之以命,章之以论,禁之以刑。故民之化道也如神,辨说恶用矣哉!今圣王没,天下乱,奸言起,君子无埶以临之,无刑以禁之,故辨说也。实不喻,然后命,命不喻,然后期,期不喻,然后说,说不喻,然后辨。故期命辨说也者,用之大文也,而王业之始也。名闻而实喻,名之用也。累而成文,名之丽也。用丽俱得,谓之知名。名也者,所以期累实也。辞也者,兼异实之名以论一意也。辨说也者,不异实名以喻动静之道也。期命也者,辨说之用也。辨说也者,心之象道也。心也者,道之工宰也。道也者,治之经理也。心合于道,说合于心,辞合于说。正名而期,质请而喻,辨异而不过,推类而不悖。听则合文,辨则尽故。以正道而辨奸,犹引绳以持曲直。是故邪说不能乱,百家无所窜。有兼听之明,而无矜奋之容;有兼覆之厚,而无伐德之色。说行则天下正,说不行则白道而冥穷。是圣人之辨说也。诗曰:“颙颙卬卬,如圭如璋,令闻令望,岂弟君子,四方为纲。”此之谓也。
辞让之节得矣,长少之理顺矣;忌讳不称,祅辞不出。以仁心说,以学心听,以公心辨。不动乎众人之非誉,不治观者之耳目,不赂贵者之权埶,不利传辟者之辞。故能处道而不贰,咄而不夺,利而不流,贵公正而贱鄙争,是士君子之辨说也。诗曰:“长夜漫兮,永思骞兮,大古之不慢兮,礼义之不愆兮,何恤人之言兮!”此之谓也。
君子之言,涉然而精,俛然而类,差差然而齐。彼正其名,当其辞,以务白其志义者也。彼名辞也者,志义之使也,足以相通,则舍之矣。苟之,奸也。故名足以指实,辞足以见极,则舍之矣。外是者,谓之讱,是君子之所弃,而愚者拾以为己宝。故愚者之言,芴然而粗,啧然而不类,誻誻然而沸,彼诱其名,眩其辞,而无深于其志义者也。故穷借而无极,甚劳而无功,贪而无名。故知者之言也,虑之易知也,行之易安也,持之易立也,成则必得其所好,而不遇其所恶焉。而愚者反是。诗曰:“为鬼为蜮,则不可得。有腼面目,视人罔极。作此好歌,以极反侧。”此之谓也。
凡语治而待去欲者,无以道欲而困于有欲者也。凡语治而待寡欲者,无以节欲而困于多欲者也。有欲无欲,异类也,生死也,非治乱也。欲之多寡,异类也,情之数也,非治乱也。欲不待可得,而求者从所可。欲不待可得,所受乎天也;求者从所可,所受乎心也。所受乎天之一欲,制于所受乎心之多,固难类所受乎天也。人之所欲生甚矣,人之恶死甚矣;然而人有从生成死者,非不欲生而欲死也,不可以生而可以死也。故欲过之而动不及,心止之也。心之所可中理,则欲虽多,奚伤于治?欲不及而动过之,心使之也。心之所可失理,则欲虽寡,奚止于乱?故治乱在于心之所可,亡于情之所欲。不求之其所在,而求之其所亡,虽曰我得之,失之矣。
性者、天之就也;情者、性之质也;欲者、情之应也。以所欲为可得而求之,情之所必不免也。以为可而道之,知所必出也。故虽为守门,欲不可去,性之具也。虽为天子,欲不可尽。欲虽不可尽,可以近尽也。欲虽不可去,求可节也。所欲虽不可尽,求者犹近尽;欲虽不可去,所求不得,虑者欲节求也。道者、进则近尽,退则节求,天下莫之若也。
凡人莫不从其所可,而去其所不可。知道之莫之若也,而不从道者,无之有也。假之有人而欲南,无多;而恶北,无寡,岂为夫南之不可尽也,离南行而北走也哉!今人所欲,无多;所恶,无寡,岂为夫所欲之不可尽也,离得欲之道,而取所恶也哉!故可道而从之,奚以损之而乱?不可道而离之,奚以益之而治?故知者论道而已矣,小家珍说之所愿者皆衰矣。凡人之取也,所欲未尝粹而来也;其去也,所恶未尝粹而往也。故人无动而不可以不与权俱。衡不正,则重县于仰,而人以为轻;轻县于俛,而人以为重;此人所以惑于轻重也。权不正,则祸托于欲,而人以为福;福托于恶,而人以为祸;此亦人所以惑于祸福也。道者,古今之正权也;离道而内自择,则不知祸福之所托。易者,以一易一,人曰:无得亦无丧也,以一易两,人曰:无丧而有得也。以两易一,人曰:无得而有丧也。计者取所多,谋者从所可。以两易一,人莫之为,明其数也。从道而出,犹以一易两也,奚丧!离道而内自择,是犹以两易一也,奚得!其累百年之欲,易一时之嫌,然且为之,不明其数也。
有尝试深观其隐而难者:志轻理而不重物者,无之有也;外重物而不内忧者,无之有也;行离理而不外危者,无之有也;外危而不内恐者,无之有也。心忧恐,则口衔刍豢而不知其味,耳听钟鼓而不知其声,目视黼黻而不知其状,轻暖平簟而体不知其安。故向万物之美而不能嗛也。假而得间而嗛之,则不能离也。故向万物之美而盛忧,兼万物之美而盛害,如此者,其求物也,养生也?粥寿也?故欲养其欲而纵其情,欲养其性而危其形,欲养其乐而攻其心,欲养其名而乱其行,如此者,虽封侯称君,其与夫盗无以异;乘轩戴絻,其与无足无以异。夫是之谓以己为物役矣。
心平愉,则色不及佣而可以养目,声不及佣而可以养耳,蔬食菜羹而可以养口,麤布之衣,麤紃之履,而可以养体。局室、芦帘、稿蓐、敝机筵,而可以养形。故虽无万物之美而可以养乐,无埶列之位而可以养名。如是而加天下焉,其为天下多,其私乐少矣。夫是之谓重己役物。
无稽之言,不见之行,不闻之谋,君子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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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一字——辟
bì/pì辟
辟【bì/pì】,甲骨文和金文的字形是以卩和辛组成的会意字。卩,像一个跪着的人;辛,是行刑的刀具。金文字形中多出的那个“口”,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是指掌握生杀大权的帝王之口,因为王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法令。另一种说法是作为声符的玉璧。
说 文 解 字
《說文解字·辟部》辟:法也。从卩从辛,節制其辠(罪)也;从口,用法者也。段玉裁注:引伸之爲罪也。······又引伸之爲辟除。
许慎说,“辟”的本义是法度、法律,是以刀劈行刑执法,以惩罚犯罪的人所犯下的罪行。段玉裁说,“辟”又引申为辟除,即开辟通道、开辟荒地,或开辟疆土。
“辟”在作为君主、法律等名词时,读作[bì];在作为开辟等动词时,读作[pì]。
以“辟”作偏旁的字有:
开辟(闢)的闢,
刀劈的劈,
偏僻的僻,
霹雳的霹,
譬如的譬。
臂膀的臂,
躲避的避,
壁垒的壁,
玉璧的璧。
文 献 选 读
一“《爾雅·釋詁》:天、帝、皇、王、后、辟、公、侯,君也。”
“辟”的第一层意思是帝王、国君、公侯。
“《詩經·大雅·蕩》:蕩蕩上帝,下民之辟。疾威上帝,其命多辟。”
放荡不羁的周厉王,虽是民众的君王。但是其十分暴虐,其政令常常是邪僻无常。这里的“辟”,是指君王。诗中同时假借上帝来喻指周厉王。
“ 《詩經·大雅·假樂》:百辟卿士,媚于天子。 ”
“百辟”,是指众诸侯;卿士,是王室的诸多执政官。他们当然都是一个个争相献媚于周王。
“《詩經·大雅·文王有聲》:鎬京辟廱。”
镐京是西周初年武王所建的都城。“辟廱”,是周王的离宫。离宫中有圆形如玉璧状的水池沼泽。
二、“《爾雅·釋詁》:憲,刑,範,辟,律,矩,則,法也。”
“辟”的第二层意思是规矩、法则、刑律。
“《詩經·小雅·雨无正》:辟言不信,如彼行邁,則靡所臻。”
合乎法度的忠言,王听不进去。就像那远行的人,不知何处是目标。这里的“辟”,就是法度的意思。
“《詩經·大雅·板》:民之多辟,無自立辟。”
如今各种法规已经太多,不需要再立新的规章。这里的“辟”,是指法律、法规。
三“《爾雅·釋詁》:辜,辟,戾,罪也。”
“辟”的第三层意思是对犯罪之人施以刑罚的意思。
“《尚書·呂刑》:墨辟疑赦,其罰百鍰,閱實其罪。
劓辟疑赦,其罪惟倍,閱實其罪。
剕辟疑赦,其罰倍差,閱實其罪。
宮辟疑赦,其罰六百鍰,閱實其罪。
大辟疑赦,其罰千鍰,閱實其罪。”
对处以墨刑感到有疑问的,可以罚铜六百两(一锾[huán]是六两),然后赦免其罪。对处以割鼻之刑感到有疑问的,罚铜一千二百两,然后赦免其罪。对处以断足之刑感到有疑问的,罚铜三千两,然后赦免其罪行。对处以宫刑感到有疑问的,罚铜三千六百两,然后赦免其罪行。对处以大辟之刑,即死刑感到有疑问的,罚铜六千两,然后赦免其罪行。
四“《爾雅·釋言》:開,闢也。······辟,歷也。”
“辟”的第四层意思是开辟。
“《詩經·大雅·皇矣》:啟之辟之,其檉其椐。”
开发山林、辟出道路,砍除河柳与椐树。这里的“辟”,是开辟的意思。
“《詩經·大雅·江漢》:式辟四方,徹我疆土。”
式,是句首的语气助词,没有实际意义。这里的“辟”,也是开辟的意思,指开拓四方的疆土。“彻”,也是整治、开发的意思。
五、“辟”在古文献中还常常是避、擗等字的通假。
“《詩經·邶風·柏舟》:静言思之,寤辟有摽。”
我需要醒来时捶打自己胸口,静下心来仔细地思考。这里的“辟”,是“擗[pǐ]”的通假字,捶胸的意思。
成 语 典 故
开天辟地
在古代南方的神话传说中,自盘古氏开辟天地后,才开始有了人类。现常比喻某件事是空前的、自古以来从来没有过的。
“三國·吳·徐整《三五歷紀》:天地混沌如雞子,盤古生在其中,萬八千歲,天地開闢。陽清為天,陰濁為地,盤古在其中。”
放辟邪侈
放,是放纵;辟,是法度。邪,是不正派;侈,是过分。这是指放纵自己,肆意作恶。
“《孟子·滕文公上》:民之為道也,有恆產者有恆心,無恆產者無恆心。苟無恆心,放辟邪侈,無不為已。”
从“辟雍”谈谈中华上古教育的核心思想
作者:龍雲之子
一直在想写一篇关于人有序和无序认识的文章,前一段时间,看到条友的一篇关于古代教育的文章,用甲骨文重新解释了上古太学辟雍之“雍”,“雍”的本意是很多鸟在飞,是一群“吱吱呀呀”无序乱叫的混乱鸟群,非常好。
我们再看看“雍”的造字本意,“雍”字象形为“多”和“鸟”。
“雍”字象形很多很多的鸟,一群无序乱叫的鸟。楚简帛的楚字最完整保留了这个上古之意。学术界一定要重视先秦楚文化的研究,《元贞之道》坚信楚文化才是上古文化的正脉,清思想家魏源也认为“老子道是太古道”。周后对楚文化的压制和打击是显而易见的,“蛮楚”文化是大中华文化的正脉,近代楚地出土的先秦重要文献,都是用楚字书写。
一、中华上古教育,辟雍的核心思想是“序”
“雍”实为“序”的反义词,辟雍就是把人混乱无序的认知,通过教育,形成人有序的认识,这是人类教育最初的本质。上古教育还有“东序”和“西序”这两个名称,东序为大学,西序为小学。
《礼·王制》:“天子曰辟雍,诸侯曰泮宫”,“夏后氏养国老于东序,养庶老于西序。”在夏王朝,国老在东序,是大学,王宫之东;庶老在西序,小学,在西郊。国老是王室嫡传的大师,庶老是他姓的大学者,都是历朝的大教授,后人却肤浅地把东序西序误以为养老院,东序西序本是诸老教育“王公”小子们的地方,是人类社会最早的“长老院”、“中顾委”和“政协”,却被后儒说成是颐养天年的“养老院”。
《老子》之“老”,极可能是“国老、庶老”的总称,李耳只是其中一老而已,《老子》思想境界如此之高,绝非一人一朝之功,是集先秦历代诸老之大成,“老子说”是华夏诸老之说,却被无知者弄成了不文明用词。每一位中华后人都应该有这个尊“老”的认识,是对有品德、有学识、有阅历老者的尊重,而不仅仅是个狭隘“孝”的人伦认识,对“老者”知识和经验的尊重,是中华文化不息的法宝,而狭隘人伦“孝”的观念,会催生“倚老卖老”的不正之风。孔学是私学,相比上古嫡传的诸老之学,只是旁门而已。诸老之学才是中华文化的正脉。
“老者”的本意是国之大师,是比“师者”层次要高很多的大学者,今人只知“师”,已不知“老”了。当今的教育界的老师们,需要好好思考一下,如何借鉴上古经验,把中华“老者”宝贵的知识和人生经验,传递给我们年轻的下一代,而不仅仅是个低水平的“余热”意义,这需要突破当今的一些教育制度和观念。
《孟子·滕文公上》:“殷曰序, 周曰庠。”《礼记》:“有虞氏养国老于上庠,养庶老于下庠。” 五帝时代的虞舜,就已经有了这个尊“老”的教育制度,今天的“老师”一词,还保有这个“老”字,只是今人已不知其本意了。辟雍、泮宫、序、庠等,都有一个共同含义,就是把人混乱无序的认识,转变为人清晰有序的认识,这是中华上古教育的真意和核心思想,是今日“老师”之责啊。前段时间有个不知名的震旦大学教授在课堂上胡说八道,居然很多的为师者还为其辩解,“老师们”已不知其“辟雍”之责了。
故宫的“辟雍”
二、东汉班固的《辟雍》不同于李尤的《辟雍》
东汉时期的班固和李尤是同时代的人,二者都有“辟雍”之说,一个是纯文人所讲的“辟雍”,一个是懂天道者所讲的“辟雍”,二者意义完全不同,说明“辟雍”的含义是在这个时期开始衍变的。
班固(公元32年~公元92年),东汉史学家,《白虎通·辟雍》:“天子立辟雍何?所以行礼乐宣德化也。辟者,璧也,象璧圆,又以法天,於雍水侧,象教化流行也。” 这是典型的后儒思想,今人解辟雍多借此意,说明汉后文人对上古教育“辟雍”的认知,已经偏离了原意,已经不知“雁行有序,群鸟为雍”的本意,甚至拍马屁赋以王权天授的概念,取代上古教育“有序化”的原意。奴性“儒者”和独裁“王者”为了提升各自的话语权,合谋篡改了“辟雍”的本意。
李尤(公元44~约126),东汉文史学家,广汉雒城人。懂天文的李尤,还知道这个“辟雍”的本意,《辟雍赋》:“辟雍岩岩,规矩圆方。阶序牖闼,双观四张。流水汤汤,造舟为梁。神圣班德,由斯以匡。” 高大尊严的辟雍,是立规矩定圆方之所,“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即制定国家有序化的标准和法规。依规矩之法,建房子“阶序牖闼”,和视野远广的高台“双观”(阙)和“四张”;面对水势大、水流急的流水,依规矩之法造舟筑桥;神圣的有序、有规矩的班德,“班”是“次序”之意,社会秩序由此建立并匡大。
辟雍,是立法之地,是国家秩序的最高顶层设计机构,建房造舟建桥等,是指执行机构,按照规矩和标准执行,国家治理的秩序由此而建立起来。帛书《老子》中的“强梁者”,是指不按规矩又不商议,急躁强行在洪水中建桥梁的人,洪水荡荡,强行而为,不仅不能成功建桥,还会害死人的。原本工科的“梁”被改为了人文的“良”,强行筑桥变成了强行教化人,的确符合儒家思想,勉强还能通,但后人却很难理解《道德经》了。
三、《老子》关于人有序和无序的认识
人对世界的认识,都是从无序到有序的过程,不断找到有序的规律性“一”,是人认识的进步,老子所说圣人的“无为”,就是去发现那个有序的“一”。
《老子》说“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也。夫物芸芸,各复归于其根,归根曰静。静是谓复命,复命常也,知常明也。不知常妄,妄作凶。”老子从“无序”的万物并作中,发现事物变化的重复性,芸芸万物都有其根(规律性),认识到这个规律性的根,是人“有序”的认识(静)。
上图1,是人对事物形形色色的有序认识,为“静”,为“清”;上图2,是人对事物杂乱无章的无序认识,为“动”,为“乱”。众说纷纭的《老子》“清静无为”,就是简单的“有序化”,有序化的“清静”就是圣人之“无为”,而无序化则是社会“动乱”之源。圣人把规矩和规范标准树立好了,即“圣人处无为之事”,“王公”小子们“有为”时,就不会犯大错,不会有大损失,会少走很多弯路。
诸老之学被挤压出文化主流后,原本社会治理有序化的“清静”和“无为”思想,逐步远离了历史舞台,不得已衍化为个人修身养性的“清静无为”,《老子》的“出世”实为无奈之举。
《老子》的确有反智的论述,其实是对人无序认识的批判,老子是再三强调人有序的认识“一”的重要性,“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读者感悟上二图,就知有序化“一”的真意了。
我们再看看国老级的老子是如何教导“王公”小子们的。
1.《老子》说“天下之所恶,唯孤、寡、不榖,而王公以自名也。”老子在教导国家治理者“王公”们,首先要有“谦恭”的态度,《易》“谦卦”的每一爻都是无害的,即“谦虚”和“戒骄”。
2.《老子》说“勿,或损之而益,或益之而损”,老子教导王公们:“勿”,不要草率急躁而“为”,需要经过慎重商量后,或时机成熟后,再作出决策之“为”,即“谨慎”和“戒躁”。
损中有益,益中有损,要权衡损益和利弊。战国时,韩国水利专家郑国的“疲秦”之策,却为秦国在关中建成了天下粮仓,虽有“疲秦”之损,更有“富秦”之益,秦始皇深得此道,从而实现了秦的大一统。
3.《老子》说“故人之所教,夕议而教人。故强梁者不得,死,我将以为学父。”最后,老子对国家治理者说,他人之所教,要谨慎、要戒躁,要在晚上先和老者商议后,才作决定。不谨慎又急躁的人(强梁者),强行在汤汤洪水中架桥,是不会成功的,还会死人的,这是活生生的教训(以为学父)。
帛书《老子》说“为学者曰益,闻道者曰损”。70年代教室里悬挂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就是老子所说的“为学者曰益”;“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就是老子所说的“闻道者曰损”。可惜的是在今天的学校里,已经少有这两块横幅了,文人们不懂啊。
“为学者”在作加法,日积月累的八卦越多,认识就越杂乱“无序”;今天的研究生,才有机会聆听大师老者之道,是“闻道者”,一定要“谦虚”,要作减法,将认识中“无序”的错误认知清理掉,损之又损,最后剩下的是有序的规律性认识,即“无为”,而“骄躁”的固执己见者,不会做减法,自然得不到“一”的认识。《老子》讲上士中士下士“闻道”,是指“为学者”闻诸老之道,“道”是有阅历的老者经历人生实践检验后,而得来的经验和知识,不是书本上读来的知识。《道德经》的“为学日益,为道日损”,虽也有此意,但不如帛书《老子》直指王公教育那么透切明了,为学和闻道是人认识提升的两个不同阶段,“为学”是个人知识积累,“闻道”是经有实战经验老者的再教育,而形成有序化的认识,类似今天的硕导博导,弱弱地问一句,今日的导师们有几个懂这个人生实践之“老”?帛书《老子》的“闻道”更贴合原意,中华先祖有灵,让我们后人还能找回诸老之学的根本。
《老子》“是以圣人欲不欲,而不贵难得之货,学不学,而复众人之所过”;“无有入于无间,吾是以知无为之益。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能及之矣”;“是以圣人居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等等,都是老子在教育王公小子们,要借鉴“雁行有序”之象,来治理国和家,“有序化”是社会治理的目标,也是教育的本意。篇幅有限,就不一一解读了。
《老子》说“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此三言也,以为文未足,故令之有所属,见素抱朴,少私寡欲,绝学无忧。” 老子在讲普通大众“群鸟为雍”的“无序化”问题,对民众讲大道理是没有用的,民以利驱动,老子认为光讲“三言之文”是不够的,还要以“令”建立规矩和秩序来引导。前几年“强梁者”所为的万众P2P,是个无序乱象,害人害己,造成社会的不安定和动乱,前车之鉴啊。楚简本的“绝智弃辩,民利百倍;绝巧弃利,盗贼无有;绝伪弃虑,民复季子。”更合老子原意。
从事理论研究的数学家,创建基础数学理论,是圣人;应用数学家把理论应用于计算机技术和算法,是王公;使用计算机的用户,是民众。民众是不需要懂得高深的数学理论,也不需要知道各种算法和软件,对他工作有利,好好应用就行了,即使“绝学”也“无忧”,执行力更好。
很多老粉读《老子》,觉得老子思想有矛盾,还有“反智”之言,其实老子思想并不矛盾,只是所指的对象不同而已,一个是治理者“王公”,一个是被治理者“民众”,对象不同,所言当然不同。鸡同鸭讲是没有意义的,所以《老子》说“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 与上士论道才有意义,对于中士和下士,讲大道是空谈,只能是讲利和规矩了。
1948年,香农将统计物理中熵的概念,引申到信道通信的过程中,开创了“信息论”。现代《信息论》的“熵”,是专门研究“无形”信息的理论,是对事物认识的“有序”和“无序”的研究。熵值越大越“无序”,熵值越小越“有序”,熵是“序”的量化指标。
四、5000年中华诸老之大全
中华历史上溯5000年,有文献记载的大师级老者(国老、庶老)很多,诸老们是历代王公们的老师。黄老之学,是自黄帝开始,有文记载以来悠悠5000年的诸老之学。是中华文化的正脉。
1.《黄帝内经》记载黄帝与岐伯关于医学的对答,岐伯是精通医道的一老。《庄子·在宥》:黄帝立为天子十九年,令行天下,闻广成子在于空同之上,故往见之,曰:“我闻吾子达于至道,敢问至道之精。吾欲取天地之精,以佐五谷,以养民人。吾又欲官阴阳以遂群生,为之奈何?”广成子曰:“而所欲问者,物之质也;而所欲官者,物之残也。自而治天下,云气不待族而雨,草木不待黄而落,日月之光益以荒矣,而佞人之心翦翦者,又奚足以语至道!”广成子是黄帝时代的一老。
2.《尚书尧典》中记载的放齐、欢兜、四岳,都是尧时的国老,《尧典》记录下帝尧咨询诸国老的问答,看看尧的“夕议而教人”。
帝曰:“畴咨若时登庸?”放齐曰:“胤子朱启明。”帝曰:“吁!嚚讼,可乎?”帝曰:“畴咨若予采?”欢兜曰:“都!共工方鸠僝功。”帝曰:“吁!静言庸违,象恭滔天。”帝曰:“咨!四岳,汤汤洪水方割,荡荡怀山襄陵,浩浩滔天。下民其咨,有能俾乂?”佥曰:“於!鲧哉。”帝曰:“吁!咈哉,方命圮族。”岳曰:“异哉!试可,乃已。”帝曰,“往,钦哉!”九载,绩用弗成。帝曰:“咨!四岳。朕在位七十载,汝能庸命,巽朕位?”岳曰:“否德忝帝位。”曰:“明明扬侧陋。”师锡帝曰:“有鳏在下,曰虞舜。”帝曰:“俞,予闻,如何?”岳曰:“瞽子,父顽,母嚚,象傲;克谐以孝,烝烝乂,不格奸。”帝曰:“我其试哉!女于时,观厥刑于二女。”厘降二女于妫汭,嫔于虞。帝曰:“钦哉!”
3.《尚书舜典》“月正元日,舜格于文祖,询于四岳,辟四门,明四目,达四聪。”其中的四岳是舜时的国老。
4.《大禹谟》中记载帝禹和皋陶、益的对话。皋陶、益是夏禹时的诸老。
帝曰:“俞允若兹,嘉言罔攸伏,野无遗贤,万邦咸宁。稽于众,舍己从人,不虐无告,不废困穷,惟帝时克。” 益曰:“都,帝德广运,乃圣乃神,乃武乃文。皇天眷命,奄有四海为天下君。” 帝曰:“皋陶,惟兹臣庶,罔或干予正。汝作士,明于五刑,以弼五教。期于予治,刑期于无刑,民协于中,时乃功,懋哉。” 皋陶曰:“帝德罔愆,临下以简,御众以宽;罚弗及嗣,赏延于世。宥过无大,刑故无小;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好生之德,洽于民心”
字行间,我们还可以看到五帝时代帝王们对诸老的尊重。商汤时的伊尹,周武王时的箕子和姜子牙,春秋战国时代的老聃、关尹子、鬼谷子、文子等等,都是华夏诸老。秦末的商山四皓是秦始皇时七十名博士的四位,通古今,辨然否,典教职,秦亡后隐于商山。
华夏诸老是中华文化正脉的代表,是中华大道的传播者和践行者。司马迁在《史记》中也说“老子”是诸老之老,并非某个人。《老子》是中华诸老之学的大集成,李唐后人把《老子》说成李耳一人之作,是大谬,这些显而易见的马屁精谬论不砸烂,《老子》在中华文化中的核心地位难以回归。
结 束 语
中华上古教育中,最重要的核心思想是讲“序”,跨越数千年,今天的科学“熵”理论也是如此,熵理论既可以应用于物理学,也可以应用于社会学,同中华上古的“雁行有序、群鸟为雍”一样,都是讲有序和无序的问题。中华诸老们,是教育“王公”小子们的大思想家,“老子说的”比“师者说的”水平要高,当然比“王公说的”更有远见。
汉太祖刘邦还有尊“商山四皓”之说,到了汉武帝独尊儒学之后,中华“尊老”的传统逐步失去,黄老之学的至高学术地位,让位于秕糠“儒学”。中华文化为何在近代出现严重偏差?而中世纪后的西方人却学会了“长老院”制度,今天世界的新秩序都源自于这个“长老院”制度,这才是当代中华后人需要深刻反思的大问题。是何人将中华“诸老”弄成只有余热的养老院?自夏启私天下后,一直到今天,中华历史其实是公天下者和私天下者的斗争史,私天下的权贵们为了维系其地位,不原受诸老约束,为附炎趋势的士人提供了舞台。
秦从一个边远弱国,广纳人才,以规矩治国,秦制统一度量衡,不为家族权贵分封诸侯,推行郡县制。秦始皇的最大历史功绩就是废除诸侯私分天下的分封制,是公天下之大义,楚人李斯也是公天下的倡导者,却遭到私天下者的不满和诋毁。秦一统后,还有尊“七十二博士”的传统,今天头戴博士帽的文人们却还在骂“祖龙”,不破不立啊。是齐田稷下学宫的百花齐放,推动了黄老之学的回归,为秦一统奠定了文化基础,齐是最后一个归秦的,是唯一以和平方式归顺的,而不是流血战争,文化的认同很重要。今天又是一个中华诸老之学回归的时代。
中华文化是个无尽的大宝库,是中华诸老之道的集大成。“老师”之“老”是华夏诸老之“老”,是老子之“老”。当今文化教育界的老师们,要懂“老”知“老”,“老子说”才是天经地义,“子曰”是旁门,“老师”的本意,是中华诸老之学的传播者,是社会有序化的推动者,而不是拍马屁鹦鹉学舌者,要回归其正道,有序化的社会,才是人类真正和谐的大同社会。教员的理想是成为“老师”,而傲娇的王公小子们却不愿闻老者之道,小子不听教,该打屁股。
公知们推崇的理想自由国,只怕是更加的无序,所谓的阶级也只是“强梁者”的一个定义而已,西方人文理论已经步入末路。是中华大道回归的时候了,中华《老子》要加快回归。
本篇为《元贞之道》主旨的终结篇,“元贞”之意,是找回中华文化的本源(元)和正脉(贞),基本完成其使命,至于后《老子》的东东,就不费口舌了。“闻道者曰损”,以后发文只会是越来越少了,感谢读者的一路关注和支持。
望尊老的同道者,为《老子》的回归,为中华文化的复兴,共同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