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琰的意思与什么有关(琰的意思)

琰的意思与什么有关(琰的意思)

《说文解字》第19课:大篆刻家邓石如为什么会取名琰

因为玉是稀有物,珍贵物,因此玉一直是地位、品行的象征,所以古人用玉制作了很多相关的用品,这些用品,分门别类,各有名号,又都属玉制品,在造字时均归玉部。今天解说这6个玉部的汉字,多是玉制的器物,分别如下:

(今天要解说的6个汉字)

1、琬。读作wǎn。《说文解字》释作:“圭有琬者。”那么,要了解“琬”是什么,就得先了解“圭”和“宛”,圭在《说文》中解释为“瑞玉也。上圜下方。”是玉的一种,但这仍然模糊,下面跟了很多补充“公執桓圭,九寸;矦執信圭,伯執躬圭,皆七寸;子執穀璧,男執蒲璧,皆五寸。以封諸矦。从重土。楚爵有執圭。珪,古文圭从玉。”圭的种类很多,那么各种圭分别在什么时候什么人使用呢,有个表格可以看清楚一些。

(各种圭的用途)

一般意义下的圭是图中这样的形状:

(一般的圭与琬的区别)

“宛”呢,《说文解字》给的解释是“屈草自覆也。”就是一个人觉得冷,或者生病了,拉点草自己盖住自己,如果看字形,就是一个人在晚上(夕)呆在房子(宝盖头)里,蜷缩着身体,不能入睡,或者是太冷(所以拉草来盖),或者是生病,总之是有心事、辗转难眠。引申为宛转、弯曲、圆转。那么琬的意思也就基本清楚了,就是圭的一种,头部是圆转的,大致如上图中的样子。“琬”的小篆写法如图:

(琬的字形)

“琬”也是圭的一种,有人在界定“琬”时,直接认为它是圭,这个是个很专业的话题,我们不做玉器研究,暂时放在这里。

2、璋。读作zhāng。《说文解字》释作:“剡上爲圭,半圭爲璋。”圭的一半长短叫“璋”,圭的上半部截去叫做“璋”,“璋”的长短大小也跟使用的场合不同而改变。《考工记.玉人》中记载:“大璋、中璋九寸,边璋七寸,射四寸,厚寸……”那为什么字上配了一个“章”呢?来看“章”的意思,章的意思是:“乐竟谓一章”,从音从十,音是音乐的意思,十是数字的终了,就是音乐终了就算一“章”,或者说是一段音乐叫一章,因此,“璋”就是截断了的圭叫做“璋”,或者是一段圭叫做“璋”。关于“璋”,《诗经》中还有一个重要的意项,后来还经常用,就是“弄璋”。

中国民间后来把生下男孩子就称为“弄璋之喜”, 生女孩子叫“弄瓦之喜”。“弄璋、弄瓦”典出《 诗经·小雅·斯干》,“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裼,载弄之瓦。” 璋是玉;瓦是纺车上的零件称“纺砖”。男孩弄璋、女孩弄瓦,实际上是重男轻女的说法。“寝床弄璋”、“寝地弄瓦”的区别在民国时代仍变相存在。鲁迅先生在文章中曾揭露和批判过这种重男轻女的做法:生个儿子,便当作宝贝,放在床上,给他穿上好衣裳,手里拿块玉(璋)玩玩;生个女儿,便只能丢在地上,给她一片瓦(纺砖)弄弄。当然,弄璋是希望这个男孩子品行象玉一样,而弄瓦是为了让这个女孩子在女红方面有特长。另外,“璋”的体制相对短小一些,适合小孩子玩耍也有可能。璋的小篆如图:

(璋的小篆)

3、琰。读作yǎn。《说文解字》解释作:“璧上起美色也”。璧前面说过就是美玉,而璧上有漂亮的花纹才叫做“琰”,这是一种漂亮的“璧”。炎是什么意思呢,就是“火光上也”。就是火炎上部的光亮部分,那加到玉部之后,就是玉璧上有像火光一样的花纹(比较漂亮、美好)的叫做“琰”。炎和琰的字形演变如图:

(炎与琰的字形)

我们看清代篆刻家里有一个邓石如,很有名,他原名就叫琰,后为为了避清仁宗爱新觉罗·颙琰的讳,以字行,石如是他的字,显然,给他起名字的人是希望他有美玉一样的品格的,实际上,他也的确如此,他的品行,以及他的书法篆刻,都让人赞叹。

4、玠。读作jiè。《说文解字》解释说:“大圭也。”显然,也是圭的一种,而且是大个头的圭。可是为什么是“介”呢?了解一个介,介,《说文》释作:“介,画也,从八,从人。人各有介。”罗振玉《增订殷墟书契考释》里说,介是“象人著甲形。”如图:

(介及玠的字形)

显然,介的字形是古代武士身穿铠甲的形状。古代武士的铠甲是一片片皮革缀成,所以字形上是一点一点连续的,因为铠甲是硬的,所以甲虫的甲也叫做“介壳”,人身上长的硬痂也叫“疥”。同时,在古时,“介”与“个”是同样的读音,这才有了后来的《左传》里的“亦有一介行李告于寡君”,有了《滕王阁序》里的“一介书生”。因为与个通,所以“介”,也有“完整,大个”的意思,同时,武士一般也是个子头的,强壮的人,那么完整,大个头的圭就叫做玠圭,就是“玠”。

5、瑒。读作chàng。亦读作yáng,还读作dàng。《说文解字》中解释的意义是:“圭。尺二寸,有瓚,以祠宗廟者也。”此时读作chàng,就是圭的一种,是古代用于宗庙祭祀的带瓒的圭。昜,我们解释过,就是太阳高高挂在天上的意思,因此,这种玉就是祭祀神明用的,用途很清楚。“瓒”我们也解释过,就是不纯的玉,那么瑒这种礼器就是专门祭祀宗庙的、质地不纯的、大小达到一尺二寸的圭。有朋友会问,既是礼器为什么不用高纯度的玉,而用瑒,因为是祭祀宗庙,而不是祭祀天神或地神,所以规格稍下一些。

这个字也读yáng。专门祀天的玉,依照用途不同,想必这种玉的纯度就相对高一些了。同时也是一种花的名字。江南产,小白花,春开,极香,称瑒花。

这个字也读作dàng。读这个音时,通另一个字“璗”,是指象玉一样纯度的金子。“瑒”的小篆写法如图:

(瑒的小篆)

6、瓛。读作huán。也读作yè。也读作yǎn。《说文解字》解释作:“桓圭。公所執。”显然,这又是一种圭的名字,古代帝王与公、侯、伯、子、男五等诸侯于朝聘时各执玉圭以为信符,圭有多种(如上表所示),表不同的爵秩等级,“桓圭”为公爵所执。《周礼·春官·大宗伯》:“公执桓圭。” 郑玄 注:“桓圭,盖亦以桓为瑑饰,圭长九寸。”桓的本义是大柱子,这里表示地位尊严。比如《琅琊榜》中,谢玉府前就写“国之柱石”,意思也是这个。“公”,据段注:“公,二王之后及王之上公”,也就是说,只有这些人可以执“瓛”这种圭参与各种仪式。除了“玉”部的“獻”是什么意思呢?看字形:

(獻与瓛的字形)

《说文》解说:“宗廟犬名羹獻。犬肥者以獻之。”按通俗的理解就是宗庙里的狗,其中肥的宰杀后做成肉汤叫“獻”,看甲骨文字形就是一个“鬳”,加一个“犬”,所谓的“鬳”就是一种煮食用的器具,在里面煮狗肉叫“獻”,“獻”的本义就是狗肉做成的肉汤。“肥狗”跟“公”的地位有类比,所以可以简单的记下来:只有公才能执的圭,叫“瓛”。形状跟圭一样,长度为9寸。

这个字也读yè。意思是马嚼子,俗名叫排沫。这个字还读yǎn。意思是一种玉器,也叫玉甑,专门用于蒸饭的器具。

(【说文解字】之19,部分图片来自网络)

书摘丨《谈文学》

出版社的介绍:

本书是一部阐释文学原理的经典之作,也是一本文学爱好者接近文学的入门读物。书中所述皆为著名美学家、文艺理论家、教育家、翻译家朱光潜先生多年“学习文艺的甘苦之言”。

作者以文艺批评家和文学家的亲身体会,从文学趣味到作品布局,从内容风格到翻译技巧,将文学层层展开,一个例证、一个典故铺展开去,深入浅出,平易自然,引领读者欣赏文学之美,把握文学秘奥。

精彩书摘:

学文学第一件要事是多玩索名家作品,其次是自己多练习写作,如此才能亲自尝出甘苦,逐渐养成一种纯正的趣味,学得一副文学家体验人情物态的眼光和同情。到了这步,文学的修养就大体算成功了。

文学与人生

文化可以说大半是语言文字的产品。有了语言文字,许多崇高的思想,许多微妙的情境,许多可歌可泣的事迹才能流传广播,由一个心灵出发,去感动无数心灵,去启发无数心灵的创造。

凡是文艺都是根据现实世界而铸成另一超现实的意象世界,所以它一方面是现实人生的返照,一方面也是现实人生的超脱。

哲学科学的道是客观的、冷的、有精气而无血肉的;文艺的道是主观的、热的,通过作者的情感与人格的渗沥,精气与血肉凝成完整生命的。换句话说,文艺的“道”与作者的“志”融为一体。

一个对于文艺有修养的人决不感觉到世界的干枯或人生的苦闷。他自己有表现的能力固然很好,纵然不能,他也有一双慧眼看世界,整个世界的动态便成为他的诗,他的图画,他的戏剧,让他的性情在其中“怡养”。到了这种境界,人生便经过了艺术化,而身历其境的人,在我想,可以算得一个有“道”之士。

资禀与修养

我以为与其说“天才”,不如说“资禀”。资禀是与生俱来的良知良能,只有程度上的等差,没有绝对的分别,有人多得一点,有人少得一点。所谓“天才”不过是在资禀方面得天独厚,并没有什么神奇。

文学是用语言文字表现思想情感的艺术,一个人只要有思想情感,只要能运用语言文字,也就具有创作文学所必需的资禀。

一个人纵然生来就有文学的特优资禀,如果他不下功夫修养,他必定是苗而不秀,华而不实。天才愈卓越,修养愈深厚,成就也就愈伟大。

天生的是资禀,造作的是修养;资禀是潜能,是种子;修养使潜能实现,使种子发芽成树,开花结实。资禀不是我们自己力量所能控制的,修养却全靠自家的努力。

在文学方面,修养包含极广,举其大要,约有三端:

第一是人品的修养。言为心声,文如其人。思想情感为文艺的渊源,性情品格又为思想情感的型范,思想情感真纯则文艺华实相称,性情品格深厚则思想情感亦自真纯。“仁者之言霭如”,“诐辞知其所蔽”。屈原的忠贞耿介,陶潜的冲虚高远,李白的徜徉自恣,杜甫的每饭不忘君国,都表现在他们的作品里面。他们之所以伟大,就因为他们的一篇一什都不仅为某一时会即景生情偶然兴到的成就,而是整个人格的表现。

其次是一般学识经验的修养。文艺不单是作者人格的表现,也是一般人生世相的返照。一是读书。读书的功用在储知蓄理,扩充眼界,改变气质。读的范围愈广,知识愈丰富,审辨愈精当,胸襟也愈恢阔。……其次是实地观察体验。这对于文艺创作或比读书还更重要。

第三是文学本身的修养。“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文学的器具是语言文字。我们第一须认识语言文字,其次须有运用语言文字的技巧。

运用语言文字的技巧一半根据对于语言文字的认识,一半也要靠虚心模仿前人的范作。文艺必止于创造,却必始于模仿,模仿就是学习。最简捷的办法是精选模范文百篇左右(能多固好;不能多,百篇就很够),细心研究每篇的命意布局分段造句和用字,务求透懂,不放过一字一句,然后把它熟读成诵,玩味其中声音节奏与神理气韵,使它不但沉到心灵里去,还须沉到筋肉里去。

文学的趣味

文学作品在艺术价值上有高低的分别,鉴别出这高低而特有所好,特有所恶,这就是普通所谓趣味。辨别一种作品的趣味就是评判,玩索一种作品的趣味就是欣赏,把自己在人生自然或艺术中所领略得的趣味表现出就是创造。趣味对于文学的重要于此可知。文学的修养可以说就是趣味的修养。

不仅欣赏,在创作方面我们也需要纯正的趣味。每个作者必须是自己的严正的批评者,他在命意布局遣词造句上都须辨析锱铢,审慎抉择,不肯有一丝一毫含糊敷衍。他的风格就是他的人格,而造成他的特殊风格的就是他的特殊趣味。一个作家的趣味在他的修改锻炼的功夫上最容易见出。西方名家的稿本多存在博物馆,其中修改的痕迹最足发人深省。中国名家修改的痕迹多随稿本湮没,但在笔记杂著中也偶可见一斑。

一个人在创作和欣赏时所表现的趣味,大半由上述三个因素决定。资禀性情、身世经历和传统习尚,都是很自然地套在一个人身上的,轻易不能摆脱,而且它们的影响有好有坏,也不必完全摆脱。我们应该做的功夫是根据固有的资禀性情而加以磨砺陶冶,扩充身世经历而加以细心的体验,接收多方的传统习尚而求截长取短,融会贯通。这三层功夫就是普通所谓学问修养。

研究文学也是如此,你玩索的作品愈多,种类愈复杂,风格愈纷歧,你的比较资料愈丰富,透视愈正确,你的鉴别力(这就是趣味)也就愈可靠。

文学上的低级趣味(上):关于作品内容

我以为文学本身上的最大毛病是低级趣味。所谓“低级趣味”就是当爱好的东西不会爱好,不当爱好的东西偏特别爱好。

文学的创作和欣赏都要靠极锐敏的美丑鉴别力,没有这种鉴别力就会有低级趣味,把坏的看成好的。

第一是侦探故事。

文学作品之成为文学作品,在能写出具体的境界,生动的人物和深刻的情致。它不但要能满足理智,尤其要感动心灵。这恰是一般侦探故事所缺乏的,看最著名的《福尔摩斯侦探案》或《春明外史》就可以明白。它们有如解数学难题和猜灯谜,所打动的是理智不是情感。一般人的错误就在把这一类故事不但看成文学作品,而且看成最好的文学作品,废寝忘餐,手不释卷,觉得其中滋味无穷。

其次是色情描写。

如果我们所欣赏的只是男女交媾这件事实,那么,我们大可以在实际人生中到处找出这种欣赏对象,不必求之于文艺。这个简单的说明可以使我们明白一般文艺欣赏的道理。我们在文艺作品中所当要求的是美感,是聚精会神于文艺所创造的意象世界,是对于表现完美的惊赞;而不是实际人生中某一种特殊情绪,如失恋、爱情满意、穷愁潦倒、恐惧、悲伤、焦虑之类。自然,失恋的人读表现失恋情绪的作品,特别觉得痛快淋漓。这是人之“常情”,却不是“美感”。

第三是黑幕的描写。

不过悲剧和悲剧性的小说所以崇高,并不在描写黑幕,而在达到艺术上一种极难的成就,于最困逆的情境见出人性的尊严,于最黑暗的方面反映出世相的壮丽。它们令我们对于人生朝深一层看,也朝高一层看。我们不但不感受实际悲惨情境所应引起的颓丧与苦闷,而且反能感发兴起,对人生起一种虔敬。从悲剧和悲剧性的小说我们可以看出艺术点染的功用。大约情节愈惨酷可怕,艺术点染的需要也就愈大,成功也就愈难。所以把黑幕化为艺术并是一件易事,如果只有黑幕而没有艺术,它所赖以打动读者的就是上文所说的那一点强烈的刺激。

第四是风花雪月的滥调。

第五是口号教条。

存心要创造艺术,那是一种内在的自由的美感活动;存心要教训人,那是一种道德的或实用的目的。

总观上述五种弊病,共同的病根在离开艺术而单讲内容。离开艺术,内容本身就可以使我们爱好或厌恶,那自然也是常有的事,但那并不是艺术观点上的好恶;我们要爱它恶它,并不一定要在艺术作品中去找它。许多伟大的作品所用的材料都很平凡,许多美丽的作品所用的材料都很丑陋。

艺术之为艺术,并不在所用的材料如何,而在取生糙的自然在情感与想象的炉火里熔炼一番,再雕琢成为一种超自然的意象世界。一种内容既经过艺术的表现,就根本变成另外一回事,我们就应把它当作内容形式不可分的有机体看待。我们鉴赏的对象不是未经艺术点化以前生糙的内容(如侦探故事、爱情故事、黑幕、自然风景、抽象的道理之类),而是艺术点化以后的作品。艺术点化的成功或失败就是美丑好恶所应有的唯一的标准。离开这标准而对于艺术作品判美丑,起好恶,那就是低级趣味。

文学上的低级趣味(下):关于作者态度

文艺的功用在表现作者的情感思想,传达于读者,使读者由领会而感动。就作者说,他有两重自然的急迫需要。第一是表现。其次是传达的需要。

作者对自己不忠实,对读者不忠实,如何能对艺术忠实呢?这是作者态度上的基本错误,许多低级趣味的表现都从此起。

第一是无病呻吟,装腔作势。

其次是憨皮臭脸,油腔滑调。

第三是摇旗呐喊,党同伐异。

第四是道学冬烘,说教劝善。

第五是涂脂抹粉,卖弄风姿。

文艺的卖弄有种种方式。最普通的是卖弄词藻,只顾堆砌漂亮的字眼,显得花枝招展,绚烂夺目,不管它对于思想情感是否有绝对的必要。从前骈俪文犯这毛病的最多,现在新进作家也有时不免。

其次是卖弄学识。文艺作者不能没有学识,但是他的学识须如盐溶解在水里,尝得出味,指不出形状。……连比较著名的作品如赛珍珠的《大地》,吴趼人的《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之类均不免此病,这也还是卖弄学识。

另外是卖弄才气。文艺作者固不能没有才气,但是逞才使气,存心炫耀,仍是趣味低劣。像英国哲学家休谟和法国诗人魏尔兰所一再指示的,文学不应只是“雄辩”(eloquence),而且带不得雄辩的色彩。

一个从事文学者如果入手就养成低级趣味,愈向前走就离文学的坦途大道愈远。我认为文学教育第一件要事是养成高尚纯正的趣味,这没有捷径,唯一的办法是多多玩味第一流文艺杰作,在这些作品中把第一眼看去是平淡无奇的东西玩味出隐藏的妙蕴来,然后拿“通俗”的作品来比较,自然会见出优劣。

写作练习

要彻底了解文学,要尽量欣赏文学,你必须自己动手练习创作。创作固然不是一件易事,也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像一切有价值的活动一样,它需要辛苦学习才能做好。假定有中人之资,依着合理的程序,一步一步地向前进,有一分功夫,决有一分效果,孜孜不辍,到后来总可以达到意到笔随的程度。

练习写作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则须牢记在心的,就是有话必说,无话不说,说须心口如一,不能说谎。文学本来是以语文为工具的表现艺术。心里有东西要表现,才拿语文来表现。如果心里要表现的与语文所表现的不完全相同,那就根本失去表现的功用。

所谓“不完全相同”可以有两个原因,一是作者的能力不够,一是他存心要说谎。如果是能力不够,他最好认清自己能力的限度,专写自己所能写的,如是他的能力自然逐渐增进。如果是存心说谎,那是人手就走错了路,他愈写就愈入迷,离文学愈远。许多人在文学上不能有成就,大半都误在入手就养成说谎的习惯。

在初写时,我们必须谨守着知道清楚的,和易于着笔的这两种材料的范围。我把这两层分开来说,其实最重要的条件还是知得清楚,知得不清楚就不易于着笔。

我们一般人至少对于自己日常生活知得比较清楚,所以记日记是初学习作的最好的方法。普通记日记只如记流水账,或是作干燥无味的起居注,那自然与文学无干。把日记当作一种文学的训练,就要把本身有趣的材料记得有趣。如果有相当的敏感,到处留心,一日之内值得记的见闻感想决不会缺乏。一番家常的谈话,一个新来的客,街头一阵喧嚷,花木风云的一种新变化,读书看报得到的一阵感想,听来的一件故事,总之,一切动静所生的印象,都可以供你细心描绘,成为好文章。

你不必预定每天应记的字数,只要把应记的记得恰到好处,长则数百字,短则数十字,都可不拘。你也不必在一天之内同时记许多事,多记难免如“数莱菔下窖”,决不会记得好。选择是文学的最重要的功夫,你每天选一件最值得记的,把它记得妥妥帖帖,记成一件“作品”出来,那就够了。

因此文学的功用通常分为言情、说理、叙事、绘态(亦称状物或描写)四大类。文学作品因体裁不同对这四类功用各有所偏重。例如诗歌侧重言情,论文侧重说理,历史、戏剧、小说都侧重叙事,山水人物杂记侧重绘态。这自然是极粗浅的分别,实际上情理事态常交错融贯,事必有态,情常寓理,不易拆开。

作文与运思

第一,我们的注意力和记忆力所能及的范围有一定的限度,把几千字甚至几万字的文章都一字一句地记在心里,同时注意到每字每句每段的线索关联,并且还要一直向前思索,纵假定是可能,这种繁重的工作对于心力也未免是一种不必要的损耗。

其次,这也许是我个人的心理习惯,我想到一点意思,就必须把它写下来,否则那意思在心里只是游离不定。

第三,写自身是一个集中注意力的助力,既在写,心思就不易旁迁他涉。还不仅此,写成的字句往往可以成为思想的刺激剂,我有时本来已把一段话预先想好,可是把它写下来时,新的意思常源源而来,结果须把预定的一段话完全改过。普遍所谓“由文生情”与“兴会淋漓”,大半在这种时机发现。只有在这种时机,我们才容易写出好文章。

寻思是作文的第一步重要工作,思有思路,思路有畅通时也有蔽塞时。大约要思路畅通,须是精力弥满,脑筋清醒,再加上风日清和,窗明几净,临时没有外扰败兴,杂念萦怀。这时候静坐凝思,新意自会像泉水涌现,一新意酿成另一新意;如果辗转生发,写作便成为人生一件最大的乐事。一般“兴会淋漓”的文章大半都是如此做成。提笔作文时最好能选择这种境界,并且最好能制造这种境界。

作文运思有如抽丝,在一团乱丝中拣取一个丝头,要把它从错杂纠纷的关系中抽出,有时一抽即出,有时须绕弯穿孔解结,没有耐心就会使紊乱的更加紊乱。运思又如射箭,目前悬有鹄的,箭朝着鹄的发,有时一发即中,也有因为瞄准不正确,用力不适中,箭落在离鹄的很远的地方,习射者须不惜努力尝试,多发总有一中。

我常觉得,每一个大作家必同时是他自己的严厉的批评者。所谓“批评”就要根据逻辑的思想和文学的修养。一件作品如果有毛病——无论是在命意布局或是在造句用字——仔细穷究,病源都在思想。思想不清楚的人做出来的文章决不会清楚。

思想的毛病除了精神失常以外,都起于懒惰,遇着应该分析时不仔细分析,应该斟酌时不仔细斟酌,只图模糊敷衍,囫囵吞枣混将过去。练习写作第一件要事就是克服这种心理的懒怠,随时彻底认真,一字不苟,肯朝深处想,肯向难处做。如果他养成了这种谨严的思想习惯,始终不懈,他决不会做不出好的文章。

选择与安排

最好的文章,像英国小说家斯威夫特所说的,须用“最好的字句在最好的层次”。找最好的字句要靠选择,找最好的层次要靠安排。其实这两桩工作在人生各方面都很重要,立身处世到处都用得着,一切成功和失败的枢纽都在此。

文章的通病总不外两种,不知选择和不知安排。第一步是选择。斯蒂文森说,文学是“裁剪的艺术”。裁剪就是选择的消极方面。有选择就必有排弃,有割爱。在兴酣采烈时,我们往往觉得自己所想到的意思样样都好,尤其是费过苦心得来的,要把它一笔勾销,似未免可惜。所以割爱是大难事,它需要客观的冷静,尤其需要谨严的自我批评。不知选择大半由于思想的懒惰和虚荣心所生的错觉。

再就划定的小范围来说,一部小说或戏剧须取一个主要角色或主要故事做中心,其余的人物故事穿插,须能烘托这主角的性格或理清这主要故事的线索,适可而止,多插一个人或一件事就显得臃肿繁芜。再就一个角色或一个故事的细节来说,那是数不尽的,你必须有选择,而选择某一个细节,必须有它典型性,选了它其余无数细节就都可不言而喻。

选择之外,第二件要事就是安排,就是摆阵势。

亚理斯多德在《诗学》里论戏剧结构说它要完整,于是替“完整”一词下了一个貌似平凡而实精深的定义:“我所谓完整是指一件事物有头,有中段,有尾。……”

用近代语言来说,一个艺术品必须为完整的有机体,必须是一件有生命的东西。有生命的东西第一须有头有尾有中段,第二是头尾和中段各在必然的地位,第三是有一股生气贯注于全体,某一部分受影响,其余各部分不能麻木不仁。一个好的阵形应如此,一篇好的文章布局也应如此。

一篇完美的作品,如果细细分析,在结构上必具备下面的两个要件:

第一是层次清楚。这许多要说的话,谁说在先,谁说在后,须有一个层次。层次清楚,才有上文所说的头尾和中段。

第二是轻重分明。文章不仅要分层次,尤其要分轻重。轻重犹如图画的阴阳光影,一则可以避免单调,起抑扬顿挫之致;二则轻重相形,重者愈显得重,可以产生较强烈的效果。一部戏剧或小说的人物和故事如果不分宾主,群龙无首,必定显得零乱芜杂。

从上面的话看来,我们可以知道文章有一定的理,没有一定的法。所以我们只略谈原理,不像一般文法修辞书籍,在义法上多加剖析。“大匠能诲人以规矩,不能使人巧。”知道文章作法,不一定就做出好文章。艺术的基本原则是寓变化于整齐,整齐易说,变化则全靠心灵的妙运,这是所谓“神而明之,存乎其人”了。

咬文嚼字

咬文嚼字有时是一个坏习惯,所以这个成语的含义通常不很好。但是在文学,无论阅读或写作,我们必须有一字不肯放松的谨严。文学借文字表现思想情感;文字上面有含糊,就显得思想还没有透彻,情感还没有凝练。咬文嚼字,在表面上像只是斟酌文字的分量,在实际上就是调整思想和情感。从来没有一句话换一个说法而意味仍完全不变。

无论是阅读或写作,字的难处在意义的确定与控制。字有直指的意义,有联想的意义。

直指的意义载在字典,有如月轮,明显而确实;联想的意义是文字在历史过程上所累积的种种关系,有如轮外圆晕,晕外霞光,其浓淡大小随人随时随地而各个不同,变化莫测。科学的文字愈限于直指的意义就愈精确,文学的文字有时却必须顾到联想的意义,尤其是在诗方面。

散文的声音节奏

先把思想情感洗练好,下笔时你就当作你是在谈话,让思想情感源源涌现,力求自然。你在向许多人说话,要说服他们,感动他们,当然不能像普通谈话那样无剪裁,无伦次。你须把话说得干净些,响亮些,有时要斩截些,有时要委婉些。照这样办,你的文章在声音节奏上就不会有毛病。旁人读你的文章,就不但能明白你的意思,而且听得见你的声音,看得见你的笑貌。“如闻其语,如见其人。”你于是成为读者的谈心的朋友,你的话对于他也就亲切有味。

文学与语文(上):内容、形式与表现

在完成的作品中,内容如人体,形式如人形,无体不成形,无形不成体,内容与形式不能分开,犹如体与形不能分开。形式未成就时,内容也就没有完全成就;内容完全成就,就等于说,它有了形式;也就等于说,它被表现了。所谓“表现”就是艺术的完成;所谓“内容”就是作品里面所说的话;所谓“形式”就是那话说出来的方式。这里所谓“话”指作者心中想着要说的,是思想情感语文的化合体,先在心中成就,然后用笔记录下来。

作品无论好坏,都有一个形式,通常所谓“无形式”(formlessness)还是一种形式。坏作品的形式好比残废人的形貌,丑恶不全;好作品的形式好比健全人,体格生得齐全匀称,精神饱满。批评作品的形式只有一个很简单的标准,就是看它是否为完整的有机体。有机体的特征有两个:一是亚理斯多德所说的有头有尾有中段,一是全体与部分,部分与部分,互相联络照应,变更任何部分,其余都必同时受牵动。

这标准直接应用到语文,间接应用到思想。我们读者不能直接看到在作者心中活动的思想,只能间接从他写下来的语文窥透他的思想。这写下来的语文可以为凭,因为这原来就是作者所凭借以思想的,和他写作时整个心灵活动打成一片。思想是实体,语文是投影。语文有了完整的形式,思想决不会零落错乱;语文精妙,思想也决不会粗陋。

文学与语文(中):体裁与风格

每一个开化民族的语文到了它的现阶段,都曾经过很悠久的历史。它常在生长、变化和新陈代谢;它是一个活的东西,随着一个民族的精神生活而生发无穷。那个民族的精神生活衰竭了,它也就随之衰竭。

语文有普通性,有个别性。普通性来自沿袭传统,个别性起于作者的创造。一个作品的语文有普通性,才能博得读者的了解;有个别性,才能见得作者在艺术上的成就。这原则不但适用于用字造句,还可以适用于体裁与风格。

体裁至多像服装一样,服装虽可以供人公用,却可以随时随地变更样式;至于每个作品的形式则如人的容貌,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

每一篇作品有它的与内容不能分开的形式,每一个作者在他的许多作品中,也有与他的个性不能分开的共同特性,这就是“风格”。

历史上许多伟大作者成就了独到的风格,往往并不很关心到风格问题;而特别在修辞技巧上勾心斗角的作者却不一定能成就独到的风格。风格像花草的香味和色泽,自然而然地放射出来。它是生气的洋溢,精灵的焕发,不但不能从旁人抄袭得来,并且不能完全受意志的支配。

古今讨论风格的话甚多,只有法国自然科学家布丰所说的最简单而中肯:“风格即人格。”一个作者的人格决定了他的思想情感的动向,也就决定了他的文学的风格。弥尔顿说得好:“谁想做一个诗人,他必须自己是一首真正的诗。”

作家第一件应当心的是对于他自己的忠实。

一个作家最难的事往往不在创造作品,而在创造那种作品的趣味。

文学与雄辩的分别,穆勒(J.S.Mill)说得最好:“雄辩是使人听见的(heard),诗是无意中被人听见的(overheard)。……”

如果与作者个性相称,与题材内容相称,各种不同的风格都可以有好文章。最忌讳的是情思枯涩而要装浓丽,情思平庸而要显得艰深,性格偏于阴柔而要张牙露爪地卖弄阳刚。说来说去,还是回到我们对于表现的基本主张,思想必须与语文同一,人格必须与风格同一。这就是《易经》所说的“修辞立其诚”。

文学与语文(下):文言、白话与欧化

先说文言与白话。“文学自有艺术之高下”,谁也不否认,不过“艺术之高下”以用文言与用白话做标准来定,似大有问题。无论用哪一种语文作媒介,是文学作品就得要符合文学的基本条件:有话说,说得好。这两层都需要思想的锐敏与谨严,都颇不是易事,用文言或用白话都不能天生地减去思想上的困难。思想的工作做到家,文言文可以做得好,白话文也还可以做得好。

从语文的观点看,文言文与白话的分别也只是比较的而不是绝对的。活的语文常在生长,常在部分地新陈代谢。在任何一个时期,每一种活的语文必有一部分是新生的,也必有一部分是旧有的。如果全是旧有的,它就已到了衰死期;如果全是新生的,它与过去语文就脱了节,彼此了不相干。我们中国语文虽然变得很慢,却也还是活的,生长的,继续一贯的。这就是说,白话也还是从文言变来的,文言与白话并非两种截然不同的语文。

不同的文化如果不相接触,自然不能互相影响;如果相接触,则模仿出于人类的天性,彼此截长补短往往是不期然而然的。就人类全体说,这种文化交流是值得提倡的,它可以除去各民族都难免的偏蔽,逐渐促成文化上的大同。一个民族接受其他民族的文化犹如吸收滋养料,可以使自己的文化更加丰富。

我们很少用插句的习惯,在一句话中有一个次要的意思临时发生,或是须保留某一个条件,或是须作一个轻淡的旁敲侧击,我们很不容易顺着思想的自然程序与轻重分寸把它摆进那一句话里;要把它说出,只好另来一句。这个欠缺使语文减少弹性和浓淡阴影。

作者与读者

艺术的价值之伟大,分别地说,在使各个人于某一时会心中有可欣赏的完美境界;综合地说,在使个人心中的可欣赏的完美境界浸润到无数同群者的心里去,使人类彼此中间超过时空的限制而有心心相印之乐。

艺术就是一种语言,语言有说者就必有听者,而说者之所以要说,就存心要得到人听。作者之于读者,正如说者之于听者,要话说得中听,眼睛不得不望着听众。说的目的本在于作者读者之中成立一种情感思想上的交流默契;这目的能否达到,就看作者之所给予是否为读者之所能接受或所愿接受。

写作的成功与失败一方面固然要看所传达的情感思想本身的价值,一方面也要看传达技巧的好坏。传达技巧的好坏大半要靠作者对于读者所取的态度是否适宜。

诚恳亲切是人与人相交接的无上美德,也是作者对于读者的最好的态度,文化愈进,人与人的交接不免有些虚伪节仪,连写作也有所谓“礼貌”。这在西文中最易见出。记得我初从一位英国教师学作文时,他叮咛嘱咐我极力避免第一人称代名词。

一个作者需要读者,就不能不看重读者;但是如果完全让读者牵着鼻子走,他对于艺术也决不能有伟大的成就。

具体与抽象

“文章之精妙不出字句声色之间。”如果记住语文情思一致的基本原则而单从语文探求文章的精妙,姚姬传的这句话确是一语破的。

我们接受事物的形象用感官,领会事物的关系条理用理智。感官所得的是具体意象,理智所运用的是抽象概念。

文艺的表现必定是具体的,诉诸感官的。如果它完全是抽象的,它就失去文艺的特质而变为哲学科学。记得这个原则,我们在写作时就须尽量避免抽象而求具体。

凡是完美的诗、小说或戏剧,里面所写的人物故事和心境,如果抽象地说,都可以用三言两语总括起来,可是作者却要把它“演”成长篇大作,并非不知道爱惜笔墨,他要把人物化成有血有肉的人物,把情境化成有声有色的情境,使读者看到如在眼前。文艺舍创造无能事。所谓创造,就是托出一个意象世界来。

古代的柏拉图和庄子,近代的柏格森和詹姆斯,都是好例。他们通常用两种方法。一是举例证,拿具体的个别事件说明抽象的普遍原理,有如律师辩护,博引有关事实,使听者觉其证据确凿可凭,为之动听。一是多用譬喻,理有非直说可明者,即用类似的具体事物来打比。

“人相忘乎道术”颇不易懂,“鱼相忘乎江湖”却是众人皆知的。《庄子》多用寓言,寓言多是譬喻。《战国策》所记载的当时游说之士的言辞,也大半能以譬喻说理见长。最有名的是画蛇添足、鹬蚌相争、狐假虎威几段故事。区区数语在当时外交政治上曾发生极大的影响。战国时言谈的风气很盛,而譬喻是言谈达到目的所必由之径。

情与辞

一切艺术都是抒情的,都必表现一种心灵上的感触,显著的如喜、怒、爱、恶、哀、愁等情绪,微妙的如兴奋、颓唐、忧郁、宁静以及种种不易名状的飘来忽去的心境。文学当作一种艺术看,也是如此。不表现任何情致的文字就不算是文学作品。文字有言情、说理、叙事、状物四大功用,在文学的文字中,无论是说理、叙事、状物,都必须流露一种情致,若不然,那就成为枯燥的没有生趣的日常应用文字,如账簿、图表、数理化教科书之类。

中国古代有刘彦和说得最透辟。《文心雕龙》的《熔裁》篇里有这几句话:“草创鸿笔,先标三准。履端于始,则设情以位体;举正于中,则酌事以取类;归余于终,则撮辞以举要。”

用现代话来说,行文有三个步骤,第一步要心中先有一种情致,其次要找出具体的事物可以烘托出这种情致,这就是思想分内的事,最后要找出适当的文辞把这内在的情思化合体表达出来。

近代美学家克罗齐的看法恰与刘彦和的一致。文艺先须有要表现的情感,这情感必融会于一种完整的具体意象(刘彦和所谓“事”),即借那个意象得表现,然后用语言把它记载下来。

总之,作者对于所要表现的情感,无论是自己的或旁人的,都必须能“入乎其内,出乎其外”,体验过也观照过;热烈地尝过滋味,也沉静地回味过,在沉静中经过回味,情感便受思想熔铸,由此附丽到具体的意象,也由此产生传达的语言(即所谓“辞”),艺术作用就全在这过程上面。

想象与写实

凡是真正的文艺作品都必同时是写实的与想象的。想象与写实相需为用,并行不悖,并不如一般人所想象的那样绝对相反。理由很简单,凡是艺术创造都是旧经验的新综合。经验是材料,综合是艺术的运用。唯其是旧经验,所以读者可各凭经验去了解;唯其是新综合,所以见出艺术的创造,每个作家的特殊心裁。所谓“写实”就是根据经验,所谓“想象”就是集旧经验加以新综合(想象就是“综合”或“整理”)。

根据这个事实去想,我们可以见出诗的真实高于历史的真实是颠扑不破的至理。亚理斯多德说:“诗比历史更富于哲理”,意思也就在此。诗的真实所以高于历史的真实者,因为自然现象界是未经发掘的矿坑,文艺所创造的世界是提炼过的不存一点渣滓的赤金纯钢。艺术的功夫就在这种提炼上见出,它就是我们所说的“想象”。

大约文艺家对于人生自然必须经过三种阶段。头一层他必须跳进里面去生活过(live),才能透懂其中甘苦;其次他必须跳到外面观照过(contemplate),才能认清它的形象;经过这样的主观的尝受和客观的玩索以后,他最后必须把自己所得到的印象加以整理(organize),整理之后,生糙的人生自然才变成艺术的融贯整一的境界。写实主义所侧重的是第一阶段,理想主义所侧重的是第三阶段,其实这三个阶段都是不可偏废的。

精进的程序

作文正如写字。用字像用笔,造句像结体,布局像分行布白。习作就是临摹,读前人的作品有如看碑帖墨迹,进益的程序也可以分“疵”、“稳”、“醇”、“化”四境。这中间有天资和人力两个要素,有不能纯借天资达到的,也有不能纯借人力达到的。人力不可少,否则始终不能达到“稳境”和“醇境”;天资更不可少,否则达到“稳境”和“醇境”有缓有速,“化境”却永远无法望尘。

从前人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吟”,语调虽卑,却是经验之谈。为初学说法,模范作品在精不在多,精选熟读透懂,短文数十篇,长著三数种,便已可以作为达到“稳境”的基础。读每篇文字须在命意、用字、造句和布局各方面揣摩;字、句、局三项都有声义两方面,义固重要,声音节奏更不可忽略。既叫做模范,自己下笔时就要如写字临帖一样,亦步亦趋地模仿它。我们不必唱高调轻视模仿,古今大艺术家,据我所知,没有不经过一个模仿阶段的。第一步模仿,可得规模法度,第二步才能集合诸家的长处。加以变化,造成自家所特有的风格。

练习作文,一要不怕模仿,二要不怕修改。多修改,思致愈深入,下笔愈稳妥。自己能看出自己的毛病才算有进步。严格地说,自己要说的话是否从心所欲地说出,只有自己知道,如果有毛病,也只有自己知道最清楚,所以文章请旁人修改不是一件很合理的事。

谈翻译

纯正的文学趣味起于深广的观照,不能见得广,就不能见得深。现在还有一批人盲目地颂扬中国文学,盲目地鄙弃外国文学,这对于中国文学的发展实在是一个大障碍。我们承认中国文学有很多优点,但是不敢承认文学所可有的优点都为中国文学所具备。单拿戏剧小说来说,我们的成就比起西方的实在是很幼稚。至于诗,我们也只在短诗方面擅长,长诗根本就没有。再谈到文学研究,没有一个重要的作家的生平有一部详细而且精确的传记可参考,没有一部重要作品曾经被人作过有系统的研究和分析,没有一部完整而有见解的文学史,除《文心雕龙》以外,没有一部有哲学观点或科学方法的文学理论书籍。我们以往偏在注疏评点上做功夫,不失之支离破碎,便失之陈腐浅陋。

翻译是学习外国文的一个最有效的方法。它可以训练我们细心,增加我们对于语文的敏感,使我们透彻地了解原文,文学作品的精妙大半在语文的运用,对语文不肯仔细推敲斟酌,只抱着“好读书不求甚解”的态度,就只能得到一个粗枝大叶,决不能了解文学作品的精妙。

严又陵以为译事三难:信,达,雅。其实归根到底,“信”字最不容易办到。原文“达”而“雅”,译文不“达”不“雅”,那还是不“信”;如果原文不“达”不“雅”,译文“达”而“雅”,过犹不及,那也还是不“信”。所谓“信”是对原文忠实,恰如其分地把它的意思用中文表达出来。

外国文学最难了解和翻译的第一是联想的意义,其次就是声音美。字有音有义,一般人把音义分作两件事,以为它们各不相关。在近代西方,诗应重音抑应重义的问题争论得很剧烈。

语言都必有意义,而语言的声音不同,效果不同,则意义就不免有分别。换句话说,声音多少可以影响意义。

拿中文和西文来比较,语句组织上的悬殊很大。先说文法。中文也并非没有文法,只是中文的弹性比较大,许多虚字可用可不用,字与词的位置有时可随意颠倒没有西文法那么谨严。因此,意思有时不免含糊,虽然它可以做得很简练。其次,中文少用复句和插句,往往一义自成一句,特点在简单明了,但是没有西文那样能随情思曲折、变化而现出轻重疾徐,有时不免失之松散平滑。总之,中文以简练直截见长,西文以繁复绵密见长,西文一长句所含包的意思用中文来表达,往往需要几个单句才行。这对于阅读比较费力。

翻泽上的错误不外两种:不是上文所说的字义的误解,就是语句的文法组织没有弄清楚。这两种错误第一种比较难免,因为文字意义的彻底了解需要长久的深广的修养,多读书,多写作,多思考,才可以达到;至于语句文法组织有一种规律可循,只要找一部较可靠的文法把它懂透记熟,一切就可迎刃而解。所以翻译在文法组织上的错误是不可原恕的,但是最常见的错误也起于文法上的忽略。

所谓“直译”是指依原文的字面翻译,有一字一句就译一字一句,而且字句的次第也不更动。所谓“意译”是指把原文的意思用中文表达出来。不必完全依原文的字面和次第。“直译”偏重对于原文的忠实,“意译”偏重译文语气的顺畅。

忠实的翻译必定能尽量表达原文的意思。思想感情与语言是一致的,相随而变的,一个意思只有一个精确的说法,换一个说法,意味就完全不同。所以想尽量表达原文的意思,必须尽量保存原文的语句组织。因此,直译不能不是意译,而意译也不能不是直译。不过同时我们也要顾到中西文的习惯不同,在尽量保存原文的意蕴与风格之中,译文仍应是读得顺口的中文。以相当的中国语文习惯代替西文语句习惯,而能尽量表达原文的意蕴,这也并无害于“直”。总之,理想的翻译是文从字顺的直译。

因为文学作品以语文表达情感思想,情感思想的佳妙处必从语文见出。作者须费一番苦心才能使思想情感凝定于语文,语文妥帖了,作品才算成就。译者也必须经过同样的过程。第一步须设身处在作者的地位,透入作者的心窍,和他同样感,同样想,同样地努力使所感所想凝定于语文。所不同者作者是用他的本国语文去凝定他的情感思想,而译者除着了解欣赏这情感思想融成一个新的作品。因为这个缘故,翻译比自著较难;也因为这个缘故,只有文学家才能胜任翻译文学作品。

摘抄/编辑:杨思革

潮涌东方丨亚运会开幕式的十个“为什么”

来源:浙江宣传

刚刚,杭州第19届亚运会开幕式正式落下帷幕。虽然很多人没有在现场,但满屏可见的深厚文化、大国气质和江南韵味,以及演员和观众身上那种由内而外的自信从容,相信很多人为之动容。正如网友所说,“从奥运会到亚运会,你可以永远相信中国”“这就是中国式浪漫”。

那些一闪而过的场景、画面和细节,其实每一处背后都是别具匠心的编排,我们一起来回顾下。

杭州第19届亚运会开幕式 图源:新华社

一、为什么选在秋分

秋分这一天,太阳直射赤道,全球各地昼夜等分。这正如同竞技体育精神——公平公正,不偏不倚。在中国传统二十四节气中,秋分也象征着收获,春日播种的期待、夏日劳作的辛勤,都在此时化作丰收的喜悦。

杭州亚运会在这一天开启,是对亚运健儿的深深祝福。那些淋漓的汗水,终将浇灌出累累硕果,等待敢于拼搏、辛勤耕耘的人们摘取。

二、为什么叫“潮起亚细亚”

钱江潮素有“天下第一潮”美誉。八月十八潮,壮观天下无,声驱千骑疾,气卷万山来。奔腾不息的钱江潮,孕育了“弄潮儿向涛头立 手把红旗旗不湿”的精神。在浙江,沿江百姓间就流传着这样一句俗语“抢潮头鱼靠拼命”,意思是汹涌的大潮会把鱼拍上岸,敢于追浪的“弄潮儿”才能收获江海的馈赠。

让“潮”在“大莲花”奔涌,以“水”作为核心元素贯穿全场,展现国风国潮、科技新潮、时代浪潮,既体现了中国与亚洲的和谐交融,也寄寓着奥林匹克精神与中华文化和弄潮儿精神的共生共融。

杭州第19届亚运会开幕式 图源:视觉中国

三、为什么回溯五千年

这场无论是运动员报名人数还是比赛项目数量,均创历届之最的亚运会,既是亚洲人民的节日盛典,也是文明交流的一场盛宴。中华民族五千年文明从良渚走来,玉琮、玉鸟、神徽、古城......这些历经岁月洗礼的遗址与印记,至今依然熠熠生辉,灼灼其华,绽放出永恒的生命力。

知所从来,方明所去。我们希望,古老中国这道文明之光,能唤起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觉醒,照亮亚洲的前行之路,也照进亚洲人民的幸福生活。

四、为什么使用超大网幕

随着五星红旗冉冉升起,蜿蜒群山怀抱的万里长城出现巨幅网幕中。这块超大网幕由9个IMAX荧幕并排构成,却最大程度做到了“隐身”,配合地屏实现了裸眼3D效果,创造出一个神奇的演绎空间,时而是钱塘潮涌,时而是山水田园,时而是人间烟火,之江大地的万千气象跃然眼前。

数字与艺术的双向奔赴,让画面更加立体、生动、饱满,如梦如幻的光影勾勒出如诗如画的美景,令人在浙江的青山绿水间徜徉流连。

五、为什么偏爱江南

水墨入诗画,烟雨染江南。油纸伞、乌篷船、小桥流水,开幕式上这些浪漫典雅的画面,让人一眼就望见江南。也许在每个中国人心中,都住着一个“江南”。“江南忆,最忆是杭州”,杭州浸润着浓郁的江南气韵,又彰显蓬勃的时代活力。

相信来自世界各地的朋友,都能走进“诗画江南”里,看见不一样的亚运盛会,感受不一样的江南魅力。

杭州第19届亚运会开幕式 图源:潮新闻

六、为什么看台也是舞台

从开场起,看台上3万颗数控球装置流光溢彩,显示出中英文“杭州欢迎您”的热情呼唤,180度滚动覆盖现场观众。每当歌声响起,在全场大合唱中,观众席中近百扇“门”璀璨开启。

“我们的家,住在天堂,碧绿的湖水荡漾着美丽的梦想”。这是杭州市民耳熟能详的歌曲《梦想天堂》。此时此刻,随着看台上“大门”开启,每一位观众都成了主角。正如在这座最美城市里,平凡人也是追梦人,是灿烂星河中那一颗颗耀眼的明星。

七、为什么不搞烟花表演

大型体育赛事开幕式往往少不了烟花表演,但杭州这次打破了惯例,利用三维动画、AR等数字科技,在最重要的环节点燃“数字烟花”。

虽然没有实体烟花,但是现场和电视机前的观众,仍然能够感受到火树银花划破夜空的隆重热烈。这场独特的“烟花”表演,带来了视觉与听觉的双重体验,既是以情动人、以美动人、以人动人的生动体现,也是对“绿色亚运”“智能亚运”的忠实践行。

杭州第19届亚运会开幕式 图源:视觉中国

八、为什么以“门窗”迎客

“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各代表团入场的行进路线,就是网幕下独特的中式“门窗”。“门窗”物小而蕴大,寓意中国始终敞开胸怀、敞开大门;也寓意着亚洲各国都打开门窗,看见今日之中国,拥抱今日之中国。

就像入场音乐《我们的亚细亚》唱的那样,“亲密的亚细亚,美丽亚细亚,光荣亚细亚。手拉手,我们是一家”。在亚运这扇“窗口”下,各国代表团走上“花路”,展现出独有的中国式浪漫和热情。

九、为什么主火炬这样点

主火炬装置“潮涌”伫立一旁,全世界都静待它被点燃的那一刻。此前,已经有一亿多名“数字火炬手”在线上传递亚运火炬。此刻,从线下到线上,每一位火炬手都是一个小火苗、一个发光点,打破时空壁垒,跃入立体网幕,“数实融合”点燃主火炬塔,献上了亚运史上首个数字点火仪式。

这是杭州这座互联网之城为世界准备的礼物,数字火焰点亮时代,也燃烧在每个人的心间,真正展现“万里尚为邻”的友谊之情。

杭州第19届亚运会开幕式

十、为什么唱响《同爱同在》

在8万人的体育场“大莲花”,杭州亚运会主题曲《同爱同在》响彻云霄,由观众共同唱响:“同呼吸同感受同梦想,同爱同在同分享”。这首歌朗朗上口,此前已经在公交地铁、广场舞等多种场合广泛普及传唱。在歌声中,开幕式也到达了最后的高潮。

正如这首歌表达的那样,我们的亚洲拥有同一片大海,拥有同一个天空。以文明的交流、互鉴、共存,超越隔阂、冲突、优越,这是中华民族“美美与共,天下大同”的美好愿景。在这个纷争不断、裂隙加深的世界,这首歌唱出了中华民族的千年夙愿,唱出了亚洲人民的共同心声,也让在场观众再度共情。

开幕盛典已落下帷幕,精彩纷呈的亚运才刚刚开始。未来的十多天里,让我们共同见证这场无与伦比的体育盛会,共赴美好浪漫的杭州之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