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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小说:我七出无子,自愿下堂,从今往后,生死嫁娶,各不相干!
第1章
成婚第一年,他日日流连烟花柳巷,让她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成婚第二年,他成了摄政王,大肆打压相府,高门一朝零落;
成婚第三年,他将心上人接回京城她为奴为婢;
成婚第四年,他逼得她满门尽丧,逼得她自请下堂。
青梅竹马十几载,她终于对他死了心:“王爷,你放过我吧。”
她是摄政王明媒正娶的王妃。
可成亲四年,他从不动她,整日陪着那个从扬州带回来的姑娘。
四年后,她举着一张和离书,跪在他面前,
“妾犯七出无子,自愿下堂,从今往后,生死嫁娶,各不相干!"
男人居高临下:
“先帝赐下的婚约,岂容你说毁就毁?”
她笑得凄苦:“相府满门丧尽,只剩我一人。
是否我死了,王爷就能放过我呢?"
她是相府最后的生人,也是因为无子被王爷休弃的下堂王妃!
成亲四年,她被他逼得满门尽丧。
她有时候也会想,自己嫁给他这四年究竟得到了什么。
一封天官来赐福,二封地府永安宁,三封生人永长寿,四封白煞潜伏藏,五封子孙后代昌。
这是钉棺材时,封棺人世代相传的口诀。
谢虞柠死那天,封棺人却只念了三句。
——一封天官来赐福,二封地府永安宁,三封白煞潜伏藏!
因为她是谢家最后的生人,也是因为无子被萧从屿休弃的下堂王妃!
……
摄政王府,王妃院。
桌上饭菜已不再冒热气。
谢虞柠看向丫鬟春桃:“你说,今晚王爷会来吗?”
春桃欲言又止:“王妃,再等等吧……王爷会来的。”
谢虞柠便没再说话。
今日是十五,按照规矩,萧从屿必须要与她这个正妻一同用膳。
可自从半年前,他将那扬州瘦马林雪舞找回来后,便已近两月未来过她的院子了。
想着,谢虞柠又咳嗽起来。
屋外传来脚步声。
谢虞柠一抬眼,就见萧从屿身着一身龙纹蟒袍大步走进。
谢虞柠恍然起身行礼:“王爷。”
萧从屿负手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微微皱眉。
“病了?”
他在关心自己?
谢虞柠心里一颤,但下一刻,萧从屿嗓音凌然。
“雪舞身体孱弱,你病着,别去她跟前,若是连累了她犯病,本王定不轻饶!”
翻江倒海的苦涩涌上谢虞柠心口。
她闭了闭眼,却是又拱手一礼,缓缓道:“王爷,前两日大夫过府,诊出我已有不治之症,时日
无多。”
闻言,萧从屿眉峰一挑。
谢虞柠垂着头,声音已然沙哑:“我祖父已致仕,但求王爷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莫在打压我的
姐夫何侍郎。”
她尽可能有尊严的说着自己的死,想要求眼前人高抬贵手。
耳畔却突然传入一声冷笑。
“你编造一个将死的理由,以为本王就会放过你们谢家?”
谢虞柠浑身一颤。
她抬眼,看清了萧从屿脸上的凉薄:“你别忘了,当年若不是你祖父以势压人,逼迫雪舞离开京
城,本王根本不会娶你,现在这般,是谢家人应得的报应!”
谢虞柠再也忍不住,眼眶骤然滚烫。
她和萧从屿从小指腹为婚,四年前,萧从屿却为了林雪舞当众对先帝提出解除婚约!
堂堂丞相府二小姐竟抵不上一个青楼女子!谢虞柠一时沦为京城笑柄。
她祖父谢老丞相震怒之下,亲自出面让林雪舞离开京城,并上奏逼萧从屿履行婚约。
谁也没想到,他们成婚第二年,先帝便驾崩,萧从屿摄政后便开始大肆打压谢家……
萧从屿看着谢虞柠强忍眼泪的模样,心里的厌烦更甚。
“你莫忘了,你现在是萧谢氏,别再让本王看见你为了谢家忙前忙后的恶心模样!”
话落,他径直转身就走。
谢虞柠如同被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整个人都好似没了温度。
满室死寂。
一阵穿堂风过,谢虞柠猛地咳嗽起来。
“夫人……”春桃急忙上前,却是悚然一惊。
只见那捂嘴的锦帕上,竟是血迹斑斑……
半月后,端午。
谢虞柠回到谢家,往昔门生无数的府邸早已门前冷落。
谢虞柠看着破败的门匾,鼻尖发酸,这时,她身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
“虞柠,怎么在门口不进去?”
“姐姐。”
谢虞柠转身,匆忙掩去眸间悲意。
爹娘早逝,是大姐谢清央将她一手带大,两人感情深厚。
谢清央牵过她往里走,温声道:“怎么瘦了这么多?”
谢虞柠喉间一哽,随即扯开笑颜:“许是天气太热,没什么胃口。”
谢清央攥着她的手紧了紧,到底没说什么。
谢老爷子见两人回来自然欢喜,三人坐在一起吃了团圆饭。
但席间,谢虞柠却瞥见谢清央手腕上有几处淤痕。
她心里一沉。
等谢老爷子去休息了,她才拉着谢清央问:“姐姐,姐夫是不是又对你动手了?”
谢清央沉默片刻,才道:“你放心,如今我怀孕了,不会有事的。”
谢虞柠心里一震,猛然看向谢清央的小腹。
谢清央反握住她的手,声音轻柔而坚韧:“虞柠,我如今只求祖父安度晚年,摄政王那里……你
若受不住,就回家,姐姐拼了命也会护住你的。”
“姐……”谢虞柠听着她温柔的话语,眼眶止不住的发烫。
她如儿时一般靠上谢清央的肩头,依恋的蹭了蹭。
傍晚时分,谢虞柠才回了摄政王府。
途径花园,却见花丛中,萧从屿正为林雪舞的发髻簪茉莉。
谢虞柠怔愣一瞬,终是迈步朝萧从屿走了过去。
见她过来,萧从屿笑意顿无,冷声道:“有事?”
谢虞柠胸腔仿佛破开一个洞,寒风过境,疼痛难当。
可她退后半步,迎着萧从屿冰冷的眼神跪下去,额头重重磕在地面。
“求摄政王网开一面,放过我姐夫,谢虞柠愿付出任何代价!”
半晌,萧从屿淡漠嗓音落入她耳中:“是吗?哪怕本王要你自贬为妾?”
第2章
谢虞柠猛地抬头,怔怔的看着萧从屿。
萧从屿冷冷笑开。
“一个本就不属于你的位置,值得你思考这么久?”
谢虞柠心里一阵刺痛。
明明他们才是指腹为婚,可在萧从屿心里,她却始终是那个鸠占鹊巢之人。
嘴角扯出一抹苦涩,她哑声开口:“我愿意。”
可就在她说出这话时,萧从屿却已没了耐心,带着林雪舞从她面前离开。
那三个字,就这么轻飘飘的随风飘散。
谢虞柠看着萧从屿的背影,手脚冰凉。
半响,她撑着站起身,踉跄着脚步走回王妃院。
刚进门,谢虞柠再也忍不住咳嗽起来,嘴里的鲜血溅落在石板上,触目惊心。
接着她眼前一黑,意识顿时陷入黑暗。
等她再清醒时,眼前除了双眼红肿的春桃,还有上次来给她诊脉的顾泽。
谢虞柠强撑起身,轻声道:“劳烦顾大夫。”
顾泽看了她一眼,声音低沉:“王妃的病,已入肺腑,便是我,也只能再续命半年。”
谢虞柠一怔。
回过神来,却是问:“顾大夫,若是不用药,是不是能死的快一点?”
话落音,满室寂静。
顾泽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划过一丝诧异。
谢虞柠看着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谢家之祸皆是因她而起,若她死了,萧从屿是不是就会放过
谢家?
这时,“嘭”的一声!
顾泽将药箱重重合上,惊醒了谢虞柠。
“王妃若是求死,日后不必来问我。”说完,他背起药箱,快步离开。
看着那背影,谢虞柠唇角苦涩翻涌。
转眼又是三天。
这日,谢虞柠正给姐姐腹中孩儿的绣着小鞋,春桃则在院中煎着药。
就在这时,院门‘砰’一声被推开!
萧从屿修长的身形出现在门口,谢虞柠下意识起身要上前行礼。
可萧从屿却看也没看她,径直开口:“把炉子灭了。”
他身后的侍卫提着水上前,一把推开春桃,毫不犹豫的浇灭了药炉的火。
谢虞柠瞳孔一缩,愣愣看向萧从屿:“王爷,这是为什么?”
萧从屿不耐道:“你院里飘出的药味,碍到雪舞散步了,从今天开始,这院里不许再煎药!”
为了林雪舞舒服,她甚至不能在自己的院子里煎药!
如同一柄重锤重重砸在心上,谢虞柠霎时脸色发白。
萧从屿说完,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春桃红了眼眶:“王妃,王爷怎能如此欺负人?”
谢虞柠沉默半响,才哑声开口。
“他本就不在乎我,那药我吃不吃,他又怎会在意。”
她每说出一个字,都好像有一根针狠狠扎进心脏。
除了痛,还是痛。
翌日。
谢虞柠拿着绣好的虎头鞋登门侍郎府看望姐姐。
刚走到主院外,就听到姐夫何侍郎的怒骂声:“谢清央,我何家要被你害惨了!”
谢虞柠心里一惊,快步冲进门,刚好看到何侍郎扬起了巴掌!
“住手!”
她快步冲上前,将谢清央护在身后,惊惶地看着何侍郎:“你要做什么!姐姐她还怀着你的孩子
!”
何侍郎没料到她会来,双眼森森的看着她。
半晌,他冷哼一声。
“王妃在王府也这般威风吗?想必没有,不然,我又怎会被你连累接二连三被贬!”
谢虞柠浑身一僵,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
这时,她被身后的力量轻轻一拉。
谢清央又站到她身前护住她:“够了,你有什么不满就冲我来,别牵扯我妹妹。”
何侍郎看了谢清央几秒,旋即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谢清央转身拍拍谢虞柠,柔声道:“别听他胡说。”
谢虞柠却看得见姐姐眼里的疲惫和无奈,心脏处瞬间吊起千斤重坠。
离开何府,谢虞柠回了王府。
她在书房里呆了许久,最终迈步朝王府大门走去。
大门口,谢虞柠看着远处渐行渐近的马车,手心不自觉渗出汗意。
等到马车停下,谢虞柠走上前,直直跪了下去!
街道上的行人尽皆停下脚步。
萧从屿从马车上走下,冷冷的看着她。
谢虞柠将手中的请休书举过头顶,一字一顿掷地有声:“今日,我萧谢氏愿自贬为妾,还望王爷
,信守承诺!”
第3章
王府大门处落针可闻。
萧从屿面色依旧冷淡,可眼里的怒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他走到谢虞柠面前,凉薄开口:“又想逼本王?”
轻飘飘的五个字落下,谢虞柠身体猛地一颤。
下一刻,她下巴上措不及防传来骨裂般的剧痛。
萧从屿扣住她下巴,冷冷与她对视:“今时今日,你以为本王还会再被你谢家人胁迫?”
他眼里的厌憎如同尖刺,狠狠扎进谢虞柠心底。
在王府门口下跪,她确有逼萧从屿的意思,可为了姐姐,她只能如此!
萧从屿甩开她的脸,转而扣住她手腕,生生将她从地上扯了起来。
谢虞柠如同提线木偶一般,毫无反抗之力。
萧从屿眉心微皱,谢虞柠何时这般轻了?
这念头不过一瞬,萧从屿满身怒意,毫不顾忌扯着谢虞柠进了府。
谢虞柠只能跌跌撞撞的跟着他,一直到王妃院,萧从屿将谢虞柠狠狠推进院子。
“从今日起,你老实呆在这里,少给本王在外面丢人现眼!”
谢虞柠浑身一颤,眼见萧从屿要走,还未站稳便扑上前拉住了萧从屿的衣袖。
萧从屿用力甩开她的手,神色是不加掩饰的憎恶。
谢虞柠心尖生疼,却仍不肯松手。
“王爷,我知道你恨我,你恨我逼你娶我,恨我谢家逼走了林雪舞。”
“我求你你恨我一人便好,我姐姐已有身孕,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姐夫!只要您愿意,我什么
都可以做,给林雪舞赔礼道歉,甚至为奴为婢,我都可以!”
谢虞柠喉间陡然涌上腥甜,可她死死忍了下去,哀求的看着萧从屿。
萧从屿微顿,眼神讥诮。
“谢家女的骨气,不过如此。”
他冷眼看着谢虞柠,讽声道:“若是谢家人都像你,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谢虞柠指甲骤然掐进掌心,疼痛直刺心脏。
萧从屿看着她这幅样子,径直转身,冷冷的丢下两个字:“跟上。”
沉香阁。
谢虞柠看着眼前斗拱交错的院子,不由失神。
成婚四年,她从未踏进过萧从屿的住处,也从未想过,原来他院里,是这般模样。
原本冷肃的院墙下花团锦簇,不和谐却生机勃勃,侧方放置着一架秋千,秋千上,林雪舞衣袂飘
飘。
看见萧从屿,她立时笑着迎上前:“阿屿,你回来了?”
萧从屿快步走过去,牵住林雪舞的手:“大夫不是说了让你卧床静养?”
谢虞柠心里一抽。
这样寻常亲昵的模样,是她从未见过的萧从屿。
林雪舞柔柔一笑,看向谢虞柠:“姐姐这是?”
萧从屿淡道:“她说有愧于你,从今天起,甘愿给你为奴为婢。”
他淡薄的语气,林雪舞诧异的目光,交织化作利刃,将谢虞柠扎的千疮百孔。
萧从屿见谢虞柠不动,斥道:“还不过来,给夫人请安!”
谢虞柠浑身冰凉,犹如行尸走肉般上前,从喉间挤出声音。
“奴婢,给林夫人请安。”
寥寥几字,却仿佛抽空了她全身力气。
林雪舞笑意不减,声音放轻:“素闻姐姐琴技了得,不知可否愿意为我和王爷弹一曲‘相思曲’
?”
谢虞柠猛然抬眸,脸色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了。
林雪舞这是要让她,亲自歌颂他们的爱情?
萧从屿见她不动,眉心一皱。
“来人,去取古琴,让王妃献技!”
喉间的腥甜再度涌上,谢虞柠忍到身体发颤,才没有失态。
很快,古琴便放置在院中。
谢虞柠缓缓坐下,琴弦被拨动,悦耳琴音从她指间流出。
林雪舞扭头对萧从屿道:“王爷,姐姐弹得真好,若是能枕着这琴音入睡,该多幸福。”
萧从屿笑了笑:“你喜欢,便让她彻夜为你奏曲。”
说罢,他带着林雪舞去了里屋。
夜幕降下,屋内灯火通明。
萧从屿与林雪舞相拥的身影倒映在纸窗上。
谢虞柠慌忙收回视线,眼眶滚烫,指尖的剧痛更让她浑身颤抖。
可她不能停,更不敢停!
很快,她十指指腹都被割出了伤,鲜血几乎要染红整片琴面!
她的血与泪,混着滴滴落在古琴之上,无人能见,更无人能救!
翌日清晨。
萧从屿起身时,仍能听见断断续续的琴声。
他慢条斯理的穿好衣服,缓步走了出去。
走入院中,他猛然顿住。
只见谢虞柠脸色苍白如纸,脊背却挺直如青松。
而她面前那把古琴血迹斑驳,几乎看不出本来颜色!
谢虞柠鲜血淋漓的手仍在抚琴,十指连心,她却好像感觉不到疼一般了。
铮!
琴弦骤断,发出最后的绝唱。
谢虞柠望着那断了的弦怔然片刻,抬眸看向萧从屿:“王爷,这一夜抚琴,您可还满意?”
她眼底的死寂,让萧从屿陡然心里一颤。
下一刻,谢虞柠弯了腰,爆发出剧烈的咳嗽。
她朝前倾倒,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第4章
萧从屿顿住脚步,眼神沉了沉。
谢虞柠浑身一僵,紧接着,萧从屿冰冷的嗓音如惊雷响彻耳畔。
“少在本王面前装模作样!”
谢虞柠心脏像是被拧成一团,止不住的往下滴血。
许久,她眨了眨眼,声音轻的几乎听不清。
“王爷教训的是。”
萧从屿抬脚从她面前走过,临出门时,吩咐了一句:“赶紧打扫干净,别让雪舞见了恶心。”
谢虞柠强撑着从地上爬起,走到院内的水井旁。
入冬的水冰寒刺骨,和着手上的伤,疼的谢虞柠止不住的发颤。
她拧了抹布,跪在地上,将自己的血一点点擦净。
就在她擦完的那一刻,一双绣花鞋停在她面前。
谢虞柠动作一顿,抬起头来,便看见林雪舞带着打量的眼。
她笑了笑,声音轻柔:“王妃辛苦了,打扫的很干净,起来给我奉茶吧。”
谢虞柠神情微僵,起身去端了茶来,低声道:“夫人,请喝茶。”
林雪舞看着杯盏上的血迹,用手帕捻着接过,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
谢虞柠怔怔看着林雪舞半响,终是忍不住开口问:“当年你为什么要主动离开?”
林雪舞抿茶的动作一顿,旋即轻声开口:“我当然要离开,这样一来,阿屿会永远都记得,是你
逼走了我。”
谢虞柠瞳孔一缩,明明眼前的林雪舞是个人,可她却像是看到了蛇蝎一般身上发冷。
林雪舞眼中嫉恨与得意相融,显得诡异至极。
“我除了出身青楼,哪点不比你强?”
“可你是先帝赐下的王妃,哪怕在王府所有人都叫我夫人,可在皇家玉牒上,我算什么?”
“谢虞柠,是你占了我的位置!”
谢虞柠浑身一颤,竟无力说出一句反驳的话。
入夜,谢虞柠才回到王妃院。
春桃看着她伤痕累累的手,骤然红了眼:“王妃,我去请大夫。”
谢虞柠疲惫的坐下,目光落在桌上那副半成的护膝上。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唇边溢出一抹苦笑。
谢老爷子七十寿诞在即,她本想给祖父做一对护膝当寿礼,可如今却办不到了。
很快,春桃带着顾泽进了院子。
顾泽踏进房门,脚步便是一顿。
桌前的谢虞柠,身形孱弱,面色苍白,一双素手更是惨不忍睹。
顾泽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认识的谢虞柠,是丞相府惊才绝艳的二小姐。
而不是眼前这个,在王府日渐失去光芒的女子。
他诊脉后,看着谢虞柠,语气微沉:“王妃不曾按时用药?”
谢虞柠淡淡答:“昨日事忙,忘记了。”
顾泽心里蓦的腾起怒意。
“什么事能比命还重要?堂堂王妃活成这幅样子,说出去简直坠了谢家名声!”
“你过得这样惨,还要同那青楼女子相争,不肯和离么?”
谢虞柠愣了愣,随即心里猛地发酸。
顾泽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外头人都怎么传的。
她忍了忍,却终究没忍住。
“顾大夫知道的不少,但你忘了,我只是一介女流。”
“若我是男儿身,若我真能想和离就和离,拼上性命我也不会让谢家落到如此地步!如果可以,
我甚至不会选择嫁给萧从屿!”
她压下喉间刺痛,字字句句如同泣血。
若不是萧从屿当年毁约闹的人尽皆知,她祖父又怎会求先帝赐婚?
谢虞柠剧烈咳嗽起来,鲜血顷刻染湿手帕。
她抬头,苍白脸上血色染唇:“若是自甘堕落能护住谢家,我甘之如饴。”
顾泽彻底怔住。
“你走吧。”谢虞柠站起身来,指向门口。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她下意识看去,呼吸骤然一顿。
萧从屿站在门口,脸色阴沉至极。
下一刻,他走上前,抬手便给了谢虞柠一耳光!
第5章
谢虞柠的脸偏向一边,瞬间浮起红印。
她耳朵嗡嗡作响,可萧从屿的话却再清晰不过:“要不是雪舞心细,本王还想不到你胆子竟大到
在王府私会奸夫!”
他眸色冰冷,字字如刀,划在谢虞柠心上,刹那间鲜血淋漓!
顾泽脸色大变:“王爷慎言!王妃与草民再清白不过,此番前来,只因王妃病重。”
“什么病非得晚上看不可?”萧从屿扫他一眼,眼底凉薄尽显。
顾泽还要再说,却被谢虞柠拦住。
“顾大夫,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与你无关,还请你离开。”
顾泽抿紧唇,只得背上药箱离开。
萧从屿冷冷一笑:“你倒是想护着他走,但他跑得掉吗?”
话刚落音,门外便传来侍卫的声音:“拿下!”
下一刻,顾泽被人压着重重跪倒在地,不得动弹!
谢虞柠浑身一震,她看着萧从屿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声音发颤:“你放了他!我以性命起誓,
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萧从屿上前一步,声音森寒:“你这条命,也配拿来起誓?”
心脏像是被捅开一个大洞,浑身血液都透过它往外涌,手脚瞬间冰冷。
谢虞柠脸色惨白,就在此刻,春桃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哀求出声。
“王爷,王妃真的是清白的,她的守宫砂还在啊!”
灵魂仿佛被再度拉回躯壳,谢虞柠听见春桃的话,却只觉得一股耻辱遍布全身。
她眼眶骤然酸胀,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哪怕一个字。
萧从屿看她不说话,心底的怒意更甚,他攥住谢虞柠的手腕,声音森森。
“本王只信自己看到的!”
他动作发狠,扯着谢虞柠就往里屋走。
感受到他身上的戾气,谢虞柠心底生寒,下意识开口:“你要做什么?”
萧从屿扫了门边的顾泽一眼,嗓音冰冷:“本王倒要看看,你是否真的清白!”
谢虞柠恍然意识到他想做什么,瞬间挣扎起来。
可她病弱之躯,又怎抵得过萧从屿?
谢虞柠被重重摔在床上,她甚至没来得及反抗,身上便是一凉。
手臂上那颗嫣红似血的守宫砂瞬间暴露。
萧从屿看着,眼底似有火焰升腾,他猛地覆了上去。
一阵剧痛袭来,谢虞柠不受控的喊叫出声,下一刻便死死咬住唇瓣。
肌肤相触青丝纠缠,谢虞柠如同巨浪下的孤舟,在浪头下一点点破碎……
这日过后,接连几日,谢虞柠都昏昏沉沉的反复发烧,连床都下不了。
自然也没能赶到为祖父庆贺寿辰。
谢家。
主厅内圆桌一张,人影一双。
谢老爷子看了看天色,声音低低:“都这么晚了,我们先吃饭吧。”
谢清央见他情绪低落,忙道:“祖父别担心,如今摄政王府诸事繁杂,虞柠或许是抽不开身……
”
谢老爷子无奈的扯扯唇:“莫要诓我这个老头子了,我怎会不知你姐妹二人艰难,只恨祖父人老
无用,护不住你们……”
“都是祖父的错,若是你们父母泉下有知,只怕都会恨我。”
他语气悲凉,谢清央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强撑的笑意再也维持不住,偏开了头。
谢老爷子没再说下去,只是望向摄政王府的方向,眼中隐有泪光闪动。
翌日,谢虞柠终于清醒。
春桃见她醒来,忙擦去眼角的泪,将她扶坐起来。
“王妃,是奴婢不好,奴婢该死!”
谢虞柠张了张嘴,嗓音沙哑:“不关你的事,我睡了多久?”
“五日有余了。”
谢虞柠瞳孔骤缩,她掀开被子下床。
“祖父的寿辰我没回去,他老人家定然担心,春桃,给我上妆,我要回家。”
这时,门口传来声音。
“王妃确实该回去,否则,怕是都见不到谢老爷子最后一面。”
“你说什么?!”谢虞柠呼吸一窒,她惶然看向出现在门口林雪舞,惊的声音都变了调。
林雪舞施施然走进屋内,语调带笑:“我说,谢老爷子为了向王爷求你的和离书,如今还在府门
口跪着呢!”
第6章
轰!
谢虞柠脑海中一片空白,她踉跄两步,下一刻疯了一般朝门口冲去。
凉凉细雪纷纷扬扬,落在她的乌黑的发和苍白的脸上。
王府的院落层层叠叠,好似永远没有尽头。
谢虞柠终于冲到门口,脚步却瞬间停滞!
雪铺满地,王府外,却人头攒动。
台阶下,谢老爷子跪于台阶下,满头雪白,直教人分不清他头上究竟是白发,还是落雪!
疼!胸腔中的那颗心仿佛疼的要炸开!
而人群中的声音也字字传入谢虞柠耳中。
“摄政王府还没出来人啊?谢老丞相可跪了整整一天了。”
“是啊,摄政王倒也罢了,没想到谢老丞相的孙女都不出来。”
“真是个白眼狼,从婚事到和离都要老人家操心!”
谢虞柠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撕心裂肺!
若不是看出她对萧从屿情窦丛生,祖父绝不可能去求先帝赐婚。
若不是因为她嫁了萧从屿,祖父壮志未酬,又怎会被逼致仕?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谢虞柠冲上前去,重重跪倒在谢老爷子面前,喉间哽咽几乎字不成句:“祖父,您不要跪了,您
起来,我们回家……”
这一刻,她后悔了!
心脏剧烈跳动,溢出无尽的悲哀与怨悔!
谢老爷子看见她,眼里的担忧骤然一松,他艰难抬手,想要抹去她满脸的泪。
可下一刻,年过古稀的老人,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满地洁白!
“祖父!”
谢家府邸。
谢虞柠站在谢老爷子床前,紧张的看向顾泽。
“顾大夫,我祖父怎么了?”
顾泽神情凝重:“我只能吊着老爷子的命,若想活,必须有雪莲为药引。”
谢虞柠浑身一颤,但随即她便记起,萧从屿的私库里,便有一株雪莲!
她看着唇色惨白的祖父,转身就往外走:“还请你照顾我祖父,我一定会拿回雪莲。”
萧从屿脸色阴沉的坐在正厅。
林雪舞柔声道:“王爷,莫生气了,王妃只是太看重谢家人罢了……”
这时,下人来报:“王爷,王妃回来了!”
萧从屿猛然抬眸,眼中染尽冷意。
然后,谢虞柠的身影便映入眼帘。
她连气都没喘匀,便对着萧从屿直直跪下:“王爷,我祖父危在旦夕,求王爷赐下雪莲,救他性
命!”
她红着眼,浑身都发烫,可萧从屿的话,却仿佛一盆凉水兜头淋下。
“你祖父这一跪,让本王沦为整个京都的笑柄,即便是死,也是他咎由自取。”
谢虞柠只能重重磕下头去,声音嘶哑到了极致:“王爷,所有罪责我愿一力承担,求求您将雪莲
给我!”
她一下又一下的磕着头,整个房间都回荡着沉闷的声响。
很快,她额前便见了血。
萧从屿神色一厉。
“够了!你这么喜欢磕,那就滚去外面,磕足五百个!”
谢虞柠动作一顿,随即眼中燃起希冀:“只要我磕足了头,王爷就将雪莲给我?”
“等你做到再说!”
谢虞柠毫不犹豫朝屋外走去,又朝门跪下。
一下,两下,三下……
萧从屿冷眼看着,不知何时,放在桌上的手掌攥的死紧。
他豁然起身,朝林雪舞道:“我还有事,先去书房了。”
说罢,他径直离开。
直到日暮西沉,谢虞柠终于停下了动作。
她额前血肉模糊,鲜血顺着鼻梁滴落在地。
她强撑着站起,踉跄朝屋内走去,希冀的看向林雪舞:“我完成了王爷说的要求,还请林夫人将
雪莲给我。”
林雪舞笑了笑:“那是自然。”
谢虞柠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晕眩感传来,几乎要栽倒在地。
盛放雪莲的盒子被下人拿了过来。
谢虞柠眼睛一亮,正要接过,林雪舞却拿起雪莲在指间把玩:“王妃可知,王爷临走前,交代了
我什么事?”
谢虞柠的心再度提了起来。
下一刻,那朵雪莲轻飘飘落在地上。
林雪舞抬脚重重碾去,声音轻柔。
“他说,就算是毁了,也不要给你。”
第7章
雪莲洁白的花瓣被碾成泥泞。
“不要!”
谢虞柠目眦欲裂,那一刻她什么都没想,扑了上去猛地抓住了林雪舞的脚腕!
林雪舞受惊的收回脚,但随即又毫不犹豫的踩上了谢虞柠的手背。
谢虞柠眉心痛苦的拧成一团,却还是死死护着混着泥的雪莲……
林雪舞看着狼狈无比的谢虞柠,轻笑一声后抬脚离开。
谢虞柠疼的眼前都出现了重影,可她顾不上那么多,一点点将那堆泥土拢在手帕里,深一脚浅一
脚的冲回了谢府。
刚进正房院门,谢虞柠便看到站在门口的顾泽。
她立即快步走上前,声音满怀希望:“顾大夫,我把雪莲拿回来了,可以给祖父配药了。”
顾泽的视线从她额上狰狞的伤口移到她手中那脏污不堪的雪莲上。
心里狠狠一颤,他别开了眼,从喉间挤出一句话。
“……太迟了。”
谢虞柠瞳孔骤缩!
她推开顾泽,冲进正房。
跪在床边的谢清央扭过头来,待看清谢虞柠的伤时,眼圈骤然红透。
谢虞柠看着床上满脸死气的谢老爷子,大脑一片空白。
她一步步挪近床边,重重跪倒在地,攥住谢老爷子的手:“祖父,您醒醒……我把药带回来了,
您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听到她带着哭腔的声音,一直毫无动静的谢老爷子眼皮颤了颤,下一刻,竟真的睁开了眼。
“祖父……!”谢虞柠惊喜出声,眼泪唰得落了下来,砸在谢老爷子干枯的手上。
“莫哭……”
谢老爷子看了看一身伤痕的谢虞柠,又看看苍白消瘦的谢清央,浑浊的眼里一片悲凉。
“虞柠……清央……”
他艰难抬手,将两人的手攥在手心,交叠在一起。
“是祖父……没能好好护住你们,……祖父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便是将你二人所托非人。”
“我走后……只能你们姐妹相依为命。”
清正了一辈子的丞相,临终前,竟是忍不住老泪纵横。
谢虞柠早已泣不成声,胸腔内剧痛乍起,她死死抵住牙忍住喉间涌上的腥甜。
谢老爷子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打转,瞳孔渐渐放大。
“是……祖父,对不起……你们……”
尾音消散在空气中,谢虞柠手心也随之一空!
她看着谢老爷子闭上的眼,浑身都在颤抖。
“祖父,我们不是说好了一起过新年吗?您还说过,要给曾外孙启蒙……”
“祖父,您不能说话不算话……”她攥着谢老爷子的手哀求着,声音哑得像在泣血。
“虞柠……”谢清央流着泪将她拉进怀里,“以后,谢家就只剩你我二人了……”
谢虞柠只觉心脏仿佛被什么生生撕裂。
下一刻,她猛地咳嗽起来,嘴里控制不住地溢出鲜血。
“虞柠!”
失去意识前,她最后看到的,是谢清央满是惊恐的脸。
再醒来,屋外哀乐隐约。
谢虞柠猛地起身来,便朝外走去。
一路上,入目皆白。
她走到前厅时,突的停下了脚步。
屋檐下,写着“奠”字的白灯笼随风而动。
灵堂中,黑漆漆的灵枢前谢清央孤零零的身影跪在那里。
许久,谢虞柠才抬起僵直的腿,走到谢清央身边跪下。
谢清央看她一眼,突然问:“我问顾大夫你的病,他没告诉我,虞柠,你告诉姐姐,你到底怎么
了?”
谢虞柠心尖重重一颤,半晌才出声。
“咳疾。”
“你撒谎!”
谢清央声音从未有过的严厉:“要多严重的咳疾才会咳血?虞柠,你说实话,到底怎么了!”
谢虞柠鼻尖蓦的一酸。
她扭身抱住谢清央,闷闷哽咽:“姐姐,我没骗你。”
谢清央根本不信,正要再问,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
谢虞柠转头看去,却蓦然变了脸色。
来的竟是林雪舞!
第8章
萧从屿的身影也出现在林雪舞的身后。
想起刚刚听到的话,他嘴角闪过一丝讥嘲。
不久前,谢虞柠才对他说过自己命不久矣,却原来,只是咳疾!
他走到灵枢前,淡淡道:“本王听闻老丞相病故,特来吊唁。”
就在他抽出香准备点燃时,谢虞柠突然起身,抓住了他的手。
萧从屿眸色一森*晚*整*理沉,冷眼看她:“你又发什么疯?”
谢虞柠黑沉沉的眼就这么看着他:“不用了,王爷身份尊贵,我祖父怎能受您的礼?”
萧从屿心里蓦的腾起一股怒意。
可当他看清谢虞柠那惨白到无一丝血色的的脸时,那股怒意却莫名被一种烦躁取代。
他冷哼一声便甩开了谢虞柠的手:“你倒有自知之明。”
萧从屿将香掷回原处,带着林雪舞转身便走。
临出门时,他冷声开口:“人死灯灭,谢丞相既去了,那前事本王便既往不咎。”
他的话,让谢虞柠瞬间便红了眼。
喉间骤然一阵刺痛,谢虞柠死死抿着唇,终是将那股腥甜之气咽了下去。
她转身,正对上谢清央担忧的眼。
谢虞柠心一颤,轻声道:“姐姐,你怀着孩子,还是先去休息吧,祖父这儿我来守。”
谢清央看着妹妹嘴角僵硬的笑,一瞬心痛如绞,终是忍不住上前紧紧抱住她,泪如泉涌。
出殡这日,谢老爷子曾经的门生只来了寥寥几人。
从其中一人口中,谢虞柠得知,萧从屿前日竟真让何侍郎官复原职了。
一片黑暗的世界忽的亮起一盏孤灯,谢虞柠看向姐姐,露出了自祖父去后的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谢清央也笑了,只是那笑却含着无法言说的苦涩。6
送葬之人第次离去,只余姐妹俩久久站在碑前。
等到天色昏沉,才互相搀扶着回城。
谢虞柠握着谢清央温暖的手,欲言又止:“姐姐,姐夫起复,应当很快就会来接你回去了。”
谢清央一怔,却是沉默了。
回到谢府。
何府的马车竟真停在了门口!
站在马车边的何侍郎看见谢清央,立即冷冷道:“你倒学会拿乔了,我不来你就不会回家了是不
是?”
谢虞柠忍住怒意开口:“姐夫,你有话好好说……”
可谢清央却按住她手臂,朝前走了一步。
向来温柔的人,眼中却有着冷意:“何晟,我说过,我不会回去了。”
谢虞柠愣住了。
这时,马车里却传来一个妩媚的声音:“夫人,出嫁从夫,您既然嫁了夫君,自然要以他为天才
是。”
一个女子从马车上走下,眉眼间风尘尽染。
谢清央脸色一变。
谢虞柠心一沉,冷声质问:“你是谁?”
那女人笑了起来:“传言王妃与姐姐情谊深厚,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若不然,她怎么从没跟你提过,夫君娶我为平妻之事?”
谢虞柠一震。
她看向谢清央,却从她眼中看到了熟悉的无奈与痛苦。
她霎时手脚冰凉。
谢虞柠从未想过,姐姐竟跟自己受着同样的折磨。
这一刻,心底的愤怒与悲哀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吞噬殆尽!
可那女人偏偏还要上前,挑衅的开口:“夫人快跟我们回家吧,夫君说了,您腹中的孩子,可还
要记在我名下呢。”
谢虞柠瞳孔一缩,还未反应过来,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谢清央看也没看捂住脸仿佛不可置信的女人,声音清冷:“何晟,带着你的‘夫人’,离开我家
!”
那女人眼睛一转,立即捂住肚子大叫起来:“夫君,我们的孩子……”
何晟脸色难一变,冲上来一把推开谢清央,怒声道:“她还怀着孕,你疯了是不是!”
谢清央脚下一个踉跄,重重跌倒在地。
何晟却看也没看谢清央,抱起那女人便上了马车。
“姐姐,你有没有事?”
谢虞柠连忙俯身想要扶起谢清央,可下一瞬,她瞳孔一缩。
只见谢清央身下……缓缓溢出了一片鲜红。
“虞柠,我肚子好痛……”
谢清央脸色惨白一片。
谢虞柠心重重往下坠,她仓皇地将谢清央背了起来:“别怕,我马上带你去找大夫。”
天色渐黑,路上一个行人也无。
谢虞柠背着谢清央艰难走在覆满白雪的长街上。
“姐姐……马上就到了……你别怕……”谢虞柠喘着粗气,寒风吸进去,如同刀片一般在肺腑间
肆虐。
她从没觉得通向医馆的路竟有这么长,她想走得快一些,再快一些,可她孱弱的身体却怎么也快
不了!
背后的呼吸声似乎越来越弱,许久,她才听到谢清央几不可闻的应了一声。
听着谢清央的声音,谢虞柠心里的惊惧按捺住了一点。
可她看不到的是,在她背上,谢清央脸色苍白如纸,下唇早已被咬得血肉模糊!
第9章
天,又下起了雪。
落在谢清央漆黑的长发上。
她能感觉到,肚里的孩子在一点点离她而去,也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也在一点点消散……
谢清央听着谢虞柠粗粝的喘气声,蓦然想起谢虞柠小时候跟在她身后打转的样子,想起两人曾在
一个被窝里谈以后,想起谢虞柠出嫁时抱着她哭的不能自已……
眼泪,从她眼中滑落。
虞柠,对不起,姐姐……撑不住了。
就在这时,有马蹄声从身后响起。
谢虞柠眼中骤然燃起光亮。
她转身,就见一匹骏马由远及近,而马上之人竟是萧从屿!
谢虞柠眼中爆发出巨大的希冀:“王爷,求您……”
可她话都没说完,萧从屿便已策马径直掠过她身边。
谢虞柠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她望着萧从屿消失的背影,心头漫起一股窒息的绝望。
死死咬紧唇,她再度迈开脚,走了下去。
“姐姐,别怕,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到了……”
听着谢虞柠重复着这句话,谢清央想像儿时那般,摸摸谢虞柠的头,可仅仅一个抬手的动作,就
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谢虞柠感觉到谢清央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那温柔的声音,含着说不出的不舍与留念:“虞柠……若有来世,我们还做姐妹……”
漫天雪花好像突然停滞了。
谢清央的手,从她肩膀上,一点点滑落下去。
谢虞柠猛地顿住了脚步。
她抖着声音喊:“姐姐?”7
良久,耳畔除了凛冽寒风,再无其他声音。
院中白幡还未撤,又一具棺木抬进谢家。
谢虞柠送走棺材铺老板,缓缓往回走。
走过庭院时,她目光突然顿住。
院落一侧,幼年时谢老爷子带着她和姐姐亲手栽种的那颗梅树,花苞掉落一地,只剩下光秃秃的
枝丫。
谢虞柠心口似被一道闪电劈中,她径直走过去,伸出手颤抖的抚上树干。
她想起祖父在种下树后说的那句话:“群木山中叶叶空,只有梅花吹不尽。”
祖父说过,曾希望姐妹俩如这株梅树一般凌寒而放。
可现在周围所有梅花都开着,只有她手下这株梅树枯败而死。
谢虞柠手指紧紧抓着树干,胸口一阵撕裂般的疼,喉间腥甜再也抑制不住!
血液染红地面,她笑的凄然。
“祖父,姐姐,路上慢些走,再等等我就好……”
干枯梅树轰然倒地,谢虞柠奋力将树干劈开,拿着两块木头回了书房。
她在一个上写下:“谢氏女清央之灵位”
另一个则写:“谢氏女虞柠之灵位”
将两个牌位放在一旁,她展开信纸,写下“休书”两字!
萧从屿脸上冷意凝结。
今日,朝堂之上有人因谢家之事弹劾他,他自然不认为自己有错,只是这些人背后想来是小皇帝
在试探……
正深思着,侍卫来报:“王爷,王妃来了。”
他漫不经心的抬了抬眼皮,却见一袭丧服的谢虞柠走了进来。
萧从屿眉心一皱:“既然回来了,在王府就把这晦气的衣服换了!”
如刀一般的话插入谢虞柠心口,只她胸腔内那颗死寂的心脏再也不会为他跳动。
她哑声开口:“此来,只为最后求王爷一件事。”
萧从屿眼神发冷:“所求为何?”
谢虞柠从怀里掏出休书。
“谢氏女虞柠,犯七出无子,自愿下堂,从今往后,生死嫁娶,各不相干!
她重重跪在雪地里,将信高高举过头顶:“求王爷准允!”
萧从屿猛地攥紧手,将那封休书从谢虞柠手中抽出,声音转厉:“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先帝赐下
的婚约,岂容你说毁就毁?”
说着,萧从屿甚至没拆开那封信,就当着谢虞柠的面,将其撕成了碎片!
谢虞柠看着掉落在地的碎片,声音极轻:“萧从屿。”
她从未这样直呼他的名字,萧从屿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我姐姐死了。”
“一尸两命。”
萧从屿手指一颤,昨日?那真是她?
谢虞柠苍白如纸的脸上一双眼死寂无比。
“你不肯答应,是觉得还不够吗?”
萧从屿心突然一扯,旋即怒气上升,他冷笑一声:“谢家不是还有一个人吗?”
第10章
谢虞柠心口最后一丝温度被这绝情的话绞得粉碎,心口痛得像要炸开。
她定定的看着他,突然笑了。
那笑容无声,却无比刺眼。
“您说得对。”
她慢慢起身,没再看萧从屿一眼,走出了院落。
萧从屿紧紧盯着她几乎要和雪花融为一体的背影,没有来心生慌乱,忍不住迈步想追上去。
这时,林雪舞的声音从一旁传来:“王爷。”
萧从屿顿住脚步转头看去。
林雪舞眼中泪光闪动:“您还是亲自去谢府接谢小姐回府吧,她毕竟是您的王妃。”
萧从屿倏的皱眉,他看向谢虞柠离去的方向。
那道消瘦的背影早已消失在漫天风雪中。
他按下心中思绪,沉声道:“本王承诺过你的东西,不会变。”
萧从屿说完,转身离去。
当年林雪舞拼死救下他之后,他便说过会娶她为妻。
大丈夫一诺千金,他却被逼着娶了谢虞柠,这几乎是他此生最为屈辱之事。
寒风吹过,他走着走着却有些恍然——为何这几年,他从未想过休了谢虞柠?
谢虞柠回到谢府,走到谢清央的灵枢旁跪坐下来。
她将纸钱点燃,丢进火盆里。
熊熊火光映入她的眼睛,却仿佛没有任何温度。
抬起手腕,看着上面几近褪色的红绳,谢虞柠露出一抹苦笑。3
幼时玩伴之间扮家家酒,她和萧从屿因着婚约的缘故,总是扮演夫妻。
萧从屿说着不知从哪里看来的话:“虞柠,这是月老的红线,带上这个,今生来世我都要你做我
的妻。”
这红绳被他扣在她手腕上,一恍竟已这么多年。
谢虞柠解下红绳,看着它在火中蜷缩成灰:“萧从屿,今生来世,只愿陌路殊途,和你再不相见
。”
等到手边纸钱再也不剩一张,谢虞柠才站起身来。
她看向棺木中,谢清央那张苍白的脸,竟直接翻身躺了进去!
谢虞柠从怀里摸出一颗药,毫不犹豫吞了下去。
很快,她腹中便如同刀绞般剧烈疼痛,苍白的唇瓣溢出黑色的血。
谢虞柠却笑了起来,一点点扣紧了谢清央的手:“姐姐,下一世,让我做你的姐姐,我会护你,
疼你,绝不会再让你受伤害。”
另一边,正在书房的萧从屿猛地捂住胸口。
一瞬而过的剧痛让他心悸不已,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离他而去。
萧从屿再也看不进手中的公务,他站起身朝外走去。
刚走出院落,却见几个侍卫正和一个丫鬟拉扯。
“拿下她!交给林夫人!”
萧从屿眉心一皱,走了过去。
见着萧从屿,护卫一惊,忙上前禀报:“王爷,这丫鬟偷窃王妃院中之物,想要私逃出府。”
“不是的!奴婢是要去给王妃送药!”
春桃怀中包裹‘啪’的掉落在地,竟是一堆药包!
她不敢看萧从屿,浑身发颤的跪倒在地,六神无主的辩解:“王妃……王妃很久没吃药了,她的
身体会坚持不住的……”
萧从屿一怔,视线落在那堆药包上,脑中倏然划过谢虞柠苍白脸色。
抿紧唇,他压下莫名的不安,冷冷甩袖:“让她去。”
春桃慌张拢起那堆药草:“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翌日,萧从屿换好朝服准备出门上朝。
侍卫惊诧地问:“王爷,今日乃是宫宴,您这是?”
萧从屿一顿,他竟忘了这事。
思绪一转,他不知是向谁解释:“按规矩,本王应带王妃一同出席。”
“备马,去谢府!”
来到谢府,萧从屿不由拧眉。
只见白色灯笼在风中飘摇,府门竟是大开的。
快步走进,凄凉哭声和钉锤声交织传入萧从屿耳中!
“日吉时良天地开,盖棺大吉大发财!”
萧从屿眉心猛然跳了起来。
就见院中,那昨日见过的丫鬟正背对他跪在一口棺材前,哭的不能自已。
而棺材旁,一个老者拿着锤头,拿着长长的钉子念念有词!
“一封天官来赐福,二封地府永安宁,三封白煞潜伏藏!”
“嘭!”
钉子砸入棺材的声音回响在院中。
萧从屿猛然回神,抬脚走向那丫鬟,厉声问:“谢虞柠呢?她姐姐封棺她去哪了!”
春桃吓得哭声一顿,慌忙转过身。
下一刻,萧从屿瞳孔一缩,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目光直直钉在春桃捧着的牌位上。
——谢氏女虞柠之灵位!
第11章
萧从屿的心脏重重一颤!
直到雪花飘扬,落在他脸上,冰冷才刺激他回过神来。
他看向春桃,嗓音森寒,带着迫人至极的杀意。
“谢虞柠让你陪她演戏?你可知欺瞒本王,会有什么下场?”
春桃脸色惨白不已,却仍抱紧怀中灵位,重重磕下头去。
她带着哭腔道:“奴婢怎敢欺瞒王爷,王妃她……真的去了!”
萧从屿咬紧牙关,大步冲到棺木旁。
那拿着锤子的下人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敲下去。
可萧从屿却狠声道:“来人,开棺!”
院中众人皆是一震,不可置信的看向那个身穿玄色蟒袍的男人,一时死寂无声。
萧从屿带来的侍卫对视一眼,终究是狠下心来,走上前去。
萧从屿站在那里,看着被敲下去的钉子一点点被拔出来,只觉得心脏直直下沉。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不可能的,明明昨日谢虞柠还在跟自己说话,怎会今日就天人永隔?这太荒
谬了!
可他又不受控制的想起昨日,谢虞柠那副苍白羸弱的模样,一时间眼里唯余复杂。
终于,八颗铁钉齐齐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0
萧从屿看着那死气沉沉的棺木,走上前去。
他的手搭在棺盖上,却罕见的迟疑一瞬,但最后,他还是将之推开,视线朝里看去。
下一刻,谢虞柠那张熟悉的脸,骤然映入眼帘!
她眉眼安宁,嘴角却残留一点黑色的血迹!
萧从屿只觉得呼吸在这一刻都困难起来。
他心中有惊颤,有怒火,更有一瞬浓郁到化不开的哀痛!
谢虞柠,竟是服毒自尽?
萧从屿下意识扫视一圈,却根本看不到能给他答案的半个人。
是啊,谢家一脉,尽皆死绝!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春桃身上,死死从喉间挤出一句话。
“回王府,将你知道的一切,都老老实实说给本王听!”
春桃抖如筛糠,她伏在那里,上下牙关都在打颤:“还请王爷,准奴婢办完这场丧事。”
“不必!”
萧从屿眼中狠厉陡生,他想起春桃怀里抱着的那块灵位,声音冰冷。
“谢虞柠上了皇家玉牒便是萧家人,本王自会为她刻碑下葬。”
他手指紧紧扣住棺木,心里涌起一股狠意。
谢虞柠,你想做回谢氏女,跟本王撇清关系?绝无可能!
他大手一挥:“抬棺,回府。”
侍卫齐齐上前将棺材抬起。
萧从屿率先朝外走去,这时,春桃猛地扑上去拦住了他的脚步!
“王爷,王妃临走前说过,想要跟大小姐合葬,还请王爷成全她的遗愿!”
萧从屿脸色沉寂,他薄唇开合:“她还说了什么?”
春桃身子一颤,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却是说不出口。
萧从屿停下脚步等了她许久,看着春桃垂眸不语的样子,竟是没有发火。
他看向身后的棺木,发出一声让人觉得心寒的笑。
“本王可以允许她与谢清央一同合葬,但她若想以谢家人的身份入土为安……”
“痴心妄想!”
第12章
长街两侧,人头攒动。
萧从屿骑在马上,缓步前行,在他身后,六个侍卫抬着一口棺木,再无其他。
这样的场景,在旁人看来,简直怪异至极。
可萧从屿积威已久,一时间除了马蹄声踢踏,竟再无其他声音。
一行人缓缓朝王府走去。
这时,人群中有人眼中闪动异色,悄无声息的离开,将此事回报给背后的人去了。
林雪舞看着眼前逐渐冷却的饭菜,看向屋外,她喊来侍女:“去前门看看,王爷怎的还没回来。
”
那侍女应声转身,却听到门外有下人的声音:“林夫人,王爷回来了。”
林雪舞连忙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刚到门口,却是一愣。
她看着那口黑漆漆的棺材,心里惊惧不已,下意识后退一步。
好半天,她才朝萧从屿出声:“王爷,这是……”
萧从屿眉心一皱:“你出来做什么?”
林雪舞几乎是一瞬间就察觉到了萧从屿不同往常的冷淡,她心脏猛地一沉。2
她努力扯开一抹带着温柔的笑:“王爷别生气,我见你迟迟未归,心里担忧,我这就回去。”
说完,她便转身,往自己的院子里走。
萧从屿扫了一眼她离去的背影,眼神冷淡,他对赶来的管家开口:“准备灵堂,迎接王妃。”
管家被他这句话砸的一懵,灵堂?王妃?他看向那口棺材,险些一口气没吸上来晕厥过去。
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准备依照萧从屿的话去做。
棺木被放进萧从屿放进他的院子里后,他便让侍卫都退了出去。
萧从屿坐在院内的石桌旁,看着那口棺木,恍惚间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就像一场梦。
他不懂,一个人的离开怎会那么快,更让他害怕的是,谢虞柠似乎瞒了他很多事情。
这时,他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他朝下人吩咐道:“去将春桃带过来。”
不过一刻钟,春桃就跪在了他面前。
萧从屿看着她,声音凌然:“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春桃几乎要将头埋进胸口,她声如蚊蝇:“王爷,奴婢……奴婢不知道您想知道什么。”
更重要的是,她完全不知道从何说起。
萧从屿手臂搁在冰冷的石桌上,寒意慢慢渗入他的身体。
他慢慢开口:“从她的病开始说。”
春桃一愣,她仔细回忆了一下,才开口。
“王妃的咳疾是从去年入夏有征兆的,请了大夫,却看不出什么,只开了药,那时……奴婢只以
为是因为林夫人进府,王妃忧思成疾。”
“可不想,这咳疾越发严重,王妃不愿让您担心,便一直没请大夫。”
“直到有一日咳血,王妃才让奴婢去外面请了顾大夫来。”
“却不想,被诊断出是不治之症,仅剩半年不到。”
春桃声音哽咽:“王妃第一时间就吩咐了奴婢,千万不要让您知道这件事。”
“王爷,王妃从未骗过你,她是真的命不久矣,也是真的从未背叛你!”
春桃鼓足勇气说完,带着必死的信念磕下头去,却久久没有听到萧从屿降罪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春桃听到脚步声。
她偷偷抬眼,却被眼前那一幕惊的不知如何是好。
只见萧从屿走到棺木旁,竟从里面抱起了谢虞柠的尸身!
第13章
萧从屿将谢虞柠放在床上,小心翼翼执起她的手。
他问:“怎会这么轻?”
萧从屿记起,大婚之日,按规矩他需要将谢虞柠从谢家背出来。
他以为自己会很抗拒,可事实上,自从谢虞柠趴在他背上的那一刻,他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只有:
不能摔着她。
萧从屿突然眼睛有些酸胀,明明那时他对谢虞柠还有关心和爱护的啊,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
对她的苍白与痛苦就视而不见了?
他将谢虞柠的手按在脸上,那股冰冷之气带着锋利,直直刺进他心脏。
他淡淡出声:“谢虞柠,新婚夜,合卺酒,你明明说过此生不离,你骗我。”
这是第一次,他没有在谢虞柠面前自称本王。
萧从屿就这么坐在床边看着谢虞柠,直到夜幕彻底包裹住天地,他才站起身来。
他走出去,对还在跪在那里的春桃开口:“以后,你就负责守着王妃的院子,本王不会亏待你。
”
春桃走后,萧从屿又走出去,对守在门口的下人开口:“将棺木重新订好,让人抬去灵堂。”
说罢,他径直出了王府,朝皇宫赶去。
一个时辰后,萧从屿回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群大内侍卫。3
萧从屿一指屋内:“把东西放过去,你们可以走了。”
巨大的木箱轰的一下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那些人将木板拆开,这才退出了院子。
房间里多了一张寒玉床,本就低的温度一瞬间下降到了不可思议的温度。
萧从屿没管,绕过屏风从里面将谢虞柠抱起来放上去。
他去宫中求了皇帝,将这张外邦进贡的寒玉床拿到了手,据说这张床能有效的保证尸身不腐。
他看着谢虞柠瞬间结冰的发丝,轻声开口,眼睛里难得溢出温柔之色。
“谢虞柠,你永远都会是摄政王府的王妃。”
说罢,他竟直接翻身上床,躺在谢虞柠身边。
萧从屿整个人都冷的打颤,却还是将谢虞柠的身躯紧紧拥入怀中。
他们的怀抱如此契合,他却从未发现过。
萧从屿将头埋进谢虞柠的发间,轻声道:“谢虞柠,该睡觉了。”
与此同时,林雪舞也得到了消息,她惊的整个人站起身来,颤声道:“你说什么?”
那下人又重复了一遍:“听说王爷让管家准备灵堂,迎接王妃。”
林雪舞想到先前在萧从屿身后见到的那口棺材,那里面装的竟是谢虞柠的尸体?
谢虞柠死了?!
这个认知让她整个人瞬间被欣喜填满。
死的好!从今天开始,她便不再是这个劳什子林夫人,而是会成为名正言顺的摄政王妃了!
她很快意识到这里还有旁人,连忙掩盖下脸色喜不自胜的神采,道:“突闻噩耗,我要去看看王
爷,你再去外面守着,有什么动静第一时间告知我。”
“是。”
林雪舞脚步匆匆的冲去了萧从屿的院子。
可刚踏进房门,她猛地顿住脚步。
眼前,一张泛着寒意的床上,萧从屿跟谢虞柠并排睡着。
听到声音,萧从屿不满的睁开了眼。
当看清林雪舞的瞬间,他的脸色比身下的寒玉床更冷。
“你来干什么?滚出去!”
第14章
林雪舞脚步仿佛被房间里渗出来的冷意凝结,她死死的盯着眼前可怕的景象,简直牙关都在打颤
。
“王爷……你……到底在干什么?”
长期以来,她一直以萧从屿的救命恩人自居,而萧从屿也从来没有对她冷言冷语,也就是这样,
她才敢顶着萧从屿饱含杀意的目光说出话来。
萧从屿从寒玉床上下来,走到林雪舞面前,冷眼看着她:“听不懂吗?本王要你滚出去!”
林雪舞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萧从屿的不对劲,她不由后退了一步。
下一刻,萧从屿当着她的面,重重关上门,凌冽嗓音如同冷气溢出门缝。
“自今日起,没本王的同意,你不得再踏进卧房半步。”
林雪舞被这句话直直刺在原地,她紧紧盯着紧闭的门,心里的惧意消散过后,嫉妒顿时铺天盖地
的啃噬心脏。
萧从屿明明爱的是她,他只能爱她!
谢虞柠这个贱 人,就连死了也要占个位置不成?
林雪舞眼里透露出前所未有的恶毒,站了许久,她才转身离开。
房间里,萧从屿重新坐在床边,他用手背轻轻碰了碰谢虞柠的脸,低声道:“你别生气,我把她
赶走了。”
“谢虞柠,我从未想过跟你和离,更没有想过要休了你,你既然成了我的王妃,这辈子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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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撑在寒玉床上,被冰的隐隐作痛,可他却好似感觉不到,侧身躺下,勾着谢虞柠的手指,
慢慢闭上了眼。
萧从屿睁开了眼,眼中凌厉之色一闪而过,随即起床。
一夜过去,他浑身血液都好似凝结起来,动作也微微有些迟缓。
他换好朝服,看向床上的谢虞柠,轻声道:“我去上朝了,很快就回来。”
他走出房门,对看守门口的侍卫开口:“看好这间院子,不许任何人进去。”
“是,王爷!”
萧从屿这才快步朝外走去。
上马时,他只觉得小腿处传来一阵刺痛,他眉心微皱,随即神色恢复正常。
他早年上战场,身上带有暗伤,或许是昨日在寒玉床上睡了一觉的缘故,身体里的旧疾发作。
萧从屿如往常一样等在宣武门,他身侧一圈都没人。
萧从屿也不在意,只是静静转动着手上扳指,等待宫门开。
只是,还是有不怕死的人敢上前。
何侍郎行了大礼,语气微微慌乱:“王爷,拙荆前日替老丞相送葬之后,便毫无音讯,臣去谢府
却空无一人,臣斗胆,请问王妃是否带着拙荆回了王府?”
萧从屿停下了动作,他冷眼看着何侍郎,久久无言。
就在何侍郎几乎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他淡淡开口:“不曾。”
何侍郎还想开口,却感觉到一股威势从萧从屿身上弥漫而出,让他下意识一怔。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萧从屿这是不愿意跟他再说下去了。
何侍郎很识时务的告退离开。
等到宫门大开,萧从屿率先领着众臣走了进去。
朝堂肃穆,年轻的帝王坐在上首,虽然还带着稚嫩却也威严初现。
萧从屿垂着眸听着皇帝处理政务,眼里闪过一丝欣慰。
就在众臣汇报完毕时,萧从屿缓步出列,出声道:“臣,有事奏。”
皇帝眉峰一挑:“摄政王请讲。”
萧从屿直直跪下,垂着眸道:“臣,请求交还摄政之权。”
第15章
一言出,满堂皆惊,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跪在那里的萧从屿。
皇帝怔愣片刻,随即皱眉:“摄政王辅佐朕是先帝旨意,如今请辞,可是朕做的有何不对?”
萧从屿定声道:“陛下如今已能独当一面,朝堂之事臣不便插手过多,还请陛下应允。”
这是铁了心要交权了。
皇帝坐在龙椅上,看着下方的萧从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半晌,他清朗的声音响起:“好,朕应允,念摄政王劳苦功高,恢复其南阳王称号,世袭罔替。
”
大秦朝从未有过世袭罔替的爵位,可萧从屿脸色无波无澜,他叩首下去:“多谢陛下。”
散朝后,萧从屿依旧走在最前方,朝臣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有人开口。
“南阳王今日之举,倒让我看清自己的狭隘,他对权利从不贪恋。”
众人也连连附和起来,只是这些话,萧从屿都没听到,就算听到了,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他脚步匆匆的回了王府,却遇到等在门边的林雪舞。
林雪舞见到他,眼里闪过一丝光亮,急忙迎上前来:“王爷,您回来了。”
萧从屿脚步微顿,只应了一声便又朝前走去。
这时,林雪舞开口:“王爷,灵堂已经布置好,不知王爷准备何时送王妃入皇陵?”
萧从屿眉心猛地一皱,他停下了脚步,转头冷冷的看着林雪舞。
“本王的事,无需你多管,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林雪舞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感受着下人投来的诧异目光,手指紧紧攥着手帕。
萧从屿没管她,直接回了卧房。
他走进去的瞬间,脸色瞬间柔和下来。
“谢虞柠,我回来了。”
四周一片寂静,他也不在意,将外袍脱下,走到床边,话语轻缓。
“我今天遇到你姐夫了,他找我问你姐姐的下落,我没有告诉他,你不想让你姐姐回何家,本王
会将她送回谢家的。”
“我像陛下请辞,他准允了,我以后有很多时间可以陪你。”
他抬起谢虞柠发僵的手放在脸庞,轻声道:“明日是个好日子,我会送你姐姐出殡,等这件事办
完,我就回来陪你。”
“你喜欢簪花,咱们就簪花,你喜欢画画,我就陪你画画。”
“谢虞柠,我们还有一辈子时间。”
萧从屿在屋内坐了许久,才起身出门,去了灵堂。
灵堂内檀香袅袅,那台棺木早已被钉牢,谁也看不清里面的场景。
萧从屿喊来管家:“你去找一支送葬队,明日出殡,前往谢家祖坟。”
管家点头应是,随即下意识问道:“那王妃……”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一股冰冷的杀意从萧从屿身上腾起,猛然扼住了他的喉咙。
“本王的王妃,还用不着别人来操心,还有,王妃的事,府中不得走漏半点风声。”
管家连连点头,萧从屿这才挪开了目光。
他有些不耐:“还不快去安排人将这里归置好!”
管家匆匆而去。
萧从屿在灵堂内坐下,若不是谢清央是谢虞柠的姐姐,他才不会管那么多。
可如今,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生与死的界限,没有任何人能跨越。
半个时辰后,萧从屿突然听到内院传来一阵喧哗。
“快来人!走水了!”
第16章
他猛然抬眸,看着一股黑烟飘起的方向,瞳孔骤缩!
是他的卧房。
萧从屿整颗心都在颤,他猛地抬脚冲了过去。
等到卧房前,萧从屿死死的盯着前方,目眦欲裂!
入目所及,皆是熊熊烈火,冬日干燥,几乎能听到房梁断裂的声音。
他看着房门轰然倒地,露出那寒玉床冰蓝的一角,想都没想就往里冲去!
林雪舞惊的死死的拉住他:“王爷,太危险了,你不能去!”
萧从屿狠狠甩开她:“谢虞柠在里面!”
林雪舞被他眼中的深情震的心神崩溃,她声音猛然提高:
“王爷,王妃已经死了!你清醒一点!”
萧从屿身体猛地一震,片刻后,他在林雪舞惊骇的目光中,直直往里冲去!
火舌席卷,热浪滔天。
萧宁森*晚*整*理屿循着记忆中的方向,猛地扑到了寒玉床前。
谢虞柠依旧静静躺在那里,因为寒玉床的特质,暂且没有火焰肆虐。
他看着谢虞柠安宁的样子,鼻尖骤然发酸。
多日来积累的悲哀与痛苦在这一刻尽数倾泻出来。
他红了眼眶,一字一句皆是哽咽:“谢虞柠,是我对不起你。”
随着时间的推移,火势越来越大。
萧从屿坐上了床。
他将谢虞柠搂在怀里,声音在火海里飘散,被火焰融化。
“若有来世,换我来爱你。”
房梁轰然断裂,巨大的松木带着火焰,呼啸着砸向寒玉床上几乎融为一体的二人。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萧从屿仿佛又看见当年那个灵动活泼的谢虞柠。
“你好,我是谢虞柠,你以后的妻子。”
“王爷,再闹下去要吉时都要过了,您还是去接亲吧。”
萧从屿躺在床上,昏昏沉沉中听到这句话,他猛然睁开了眼!
入目所见,皆是一片喜气洋洋,红绸挂满了房间的每一个地方,桌上还摆着红枣、桂圆等干果。
萧从屿眼睫微颤,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会梦到他大婚当日的事?
不对!他明明已经葬身火海,怎么还会做梦?
这时,屋外那个声音再度响起:“王爷,老奴求求您了,您今日若不接谢家二小姐回来,陛下的
怒火无人承担得起啊。”
萧从屿快步走到门前,猛然拉开了门。
管家那张年轻了不少的脸猛然出现在眼前,见萧从屿愿意开门,他几乎要老泪纵横了。
“王爷,您终于肯出来了。”
萧从屿看着他抓住自己的手,脑中飞快转动,他这是回到了过去?还是临死前的臆想?
无论何种,他又有了见到谢虞柠的机会!
萧从屿胸腔中那颗心剧烈跳动起来。
“不是要去接亲?还不让人来给本王换上喜服!”
他沉声喝道,管家一怔,随即让后面的下人赶紧上前。
只是他心里却有些犯嘀咕:怎么王爷今日威势更甚往日?
萧从屿换好喜服之后,看了下天色,快步往外走去。
迎亲的队伍早就在王府门口等候多日,萧从屿翻身上马,大手一挥:“走!”
他表面冷着一张脸,实则是心里对眼下的境况稀奇不已,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可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若真的重来,他绝不再辜负谢虞柠!
第17章
围观的百姓迅速散开一条道。
萧从屿坐在马上缓缓前行,路边百姓的议论声却猛地传入耳中。
“我听说啊,这门婚事是老丞相豁出老脸向陛下求来的。”
“南阳王根本不爱那谢府二小姐,娶回家也是摆设!”
“不过也没人想到,南阳王竟会对一个青楼女子情深义重……”
萧从屿环顾四周,慢慢皱起了眉,随后勒住了马。
跟在队伍中的管家忙擦了下额上的汗水,他苦着脸上前:“王爷,怎么了?”
萧从屿坐在马上,思忖片刻,开口道:“去兑换一千两银子的铜板,从这里给本王一直洒到谢府
去!”
管家再度怔住,随即一张脸简直笑开了花,连忙往王府跑去。
萧从屿没等多久,管家便带着穿着喜庆的丫鬟出来了,每个人手中都捏着慢慢一袋铜板。
队伍缓缓前行,沿街的百姓也没空嚼舌根子了,统统蹲下身去捡钱,捡到了还顺带欢呼一句。
“祝南阳王喜缔良缘!”
“祝南阳王早生贵子!”
“祝南阳王与王妃举案齐眉白首偕老!”
坐在马上的萧从屿听着这些人的话,终是不易察觉的勾了勾唇角。
很快,迎亲的队伍便到了谢府门口。
看着眼前牌匾崭新,门庭若市的谢家大门,萧从屿心里猛地一抽。
他按下心底思绪,翻身下马,谢府管家急忙上前。
萧从屿看着他战战兢兢的样子,还是开口说了句:“有劳。”
谢府管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着萧从屿温和的眉眼,心里一个咯噔。
这南阳王,前几日还是那副宁死都不娶二小姐的样子,如今……不会又闹什么幺蛾子吧!
谢府管家这么一想,简直是惊的两股战战了。
但今日已是大婚之日,他只能硬着头皮带南阳王往里走。
萧从屿踏入门槛,看着谢家的亭楼阁榭,心里腾起一股陌生之感。
从前他几乎不登谢家的门,是以从来没好好打量过这里。
而眼前的一切,跟后来的谢家不同,散发着一种生机勃勃之感。
他心里再度一刺。
造成谢府没落的罪魁祸首,是他自己。
萧从屿眉眼陡然沉寂下去,直到前方带路的谢府管家开口:“王爷,到了。”
萧从屿猛然回过神来。
他刚上前一步,便听到里面传来一股绝望哀伤到极致的哭声,以及谢老爷子无奈的安慰声。
“好了好了,祖父的小孙女,你那么喜欢萧从屿那小子,怎么真到如愿时,哭成这般样子。”
“清央,快给虞柠重新补妆,看样子萧从屿是不会来内院迎亲了,这王八 犊子!老夫定要找机会参他一本!”
萧从屿听到谢老爷子中气十足的骂声,心里不但没有丝毫怒意,反而松了松。
是了,当年的谢老丞相急起来连太子都能骂两句,他这样忘恩负义让谢家丢了大脸的人,怎么可能在他这得到任何优待。
萧从屿抬脚往里走,心脏仿佛悬在半空。
他手脚冰凉,一股陌生的情绪骤然盘旋在心头。
是害怕,是惶恐,是怕这场如同梦境一般的美好,在最美好的时候轰然破碎。
但他还是走到了门口。
屋内铜镜前,一个身穿大红色喜服的窈窕身影背对着他坐在那里,只有肩膀微微抽泣。
萧从屿这一瞬,心脏像是被人攥紧,几欲不能呼吸。
好半天,他才喊出那三个字。
“谢虞柠?”
那道人影倏然转过头来,那双红肿的眼带着让人看不清的情绪,直直的望了过来!
第18章
萧从屿那颗被捏的死紧的心脏猛然一松,血液瞬间冲上大脑。
他紧紧盯着谢虞柠那张熟悉的脸,眼眶骤然滚烫。
是谢虞柠!真的是谢虞柠!他不是做梦,也不是发癔症,他真真切切回到了曾经!
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还没来得及探寻谢虞柠眼里那抹复杂,谢清央便眼疾手快的盖上了盖头。
她福了福身子:“王爷,您且在门外稍等片刻,虞柠舍不得家,刚刚哭花了妆,还望王爷勿怪。”
萧从屿连忙往后退了一步,他站在门口,道:“无妨,吉时未到,还有时间,我可以等。”
谢清央一怔,连带谢老丞相都愣了一下。
这南阳王,怎么突然转了性,从前对着谢家人不是一口一个‘本王’自称?
萧从屿并未察觉到这股怪异的气氛,他转过身去。
今日天气好,湛蓝如海的天上,万里无云。
萧从屿唇角不自觉的染上笑意。
老天竟然真的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这一次,他定不会让谢虞柠受任何委屈!
就在他在等待时,身后传来谢老丞相雄浑的嗓音:“王爷怎会来此?”
萧从屿连忙转过身来,他看着年轻几岁的谢老丞相,心中感慨万千。
片刻后,他躬身行了一礼。
“丞相,当日是我不顾后果,造成了一些不必要的误会,还望丞相见谅。”
谢老丞相手指微微一颤,看着难得谦逊的萧从屿,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他声音淡淡,但又带上了一丝恳求。
“南阳王,老夫知道你素来桀骜不驯,如今被逼娶妻,心有不忿也是应当,只是这婚事也是老夫一手促成,你要恨就恨我,虞柠既然是你的妻子,还望你好好待他。”
萧从屿手指猛然攥紧。
前世迎亲时,他连谢府的门都没有踏入,自然也没有机会听到谢老爷子这番话。
感受着眼前老人对后辈的拳拳爱护之心,萧从屿心里不免酸涩。
他站直身子,一字一顿:“丞相放心,我定不负她。”
只是这样的保证,在他之前做出那种荒唐之事下,显得有些无力。
谢老丞相怀疑的看了他一眼,终究是没再说什么。
这时,院门处走进来一个年轻人,朝谢老丞相喊道:“丞相,我来背二小姐出门。”
萧从屿看着他,眉心猛然一皱。
这个人他记得,是何家旁支中一个出了名的纨绔子弟。
谢老丞相也皱了眉:“怎么是你?何宇呢?”
本来说好是何晟的弟弟何宇来送谢虞柠出门,为何会是这个上不台面的旁系?
谢老丞相此刻,心里对自家大孙女在何家的处境隐隐担忧起来。
他还在呢,就这么糊弄他孙女?
而这时,谢清央也扶着盖好盖头的谢虞柠出现在门口,看到来人,眉眼间顿时浮现怒意。
“何博文,怎么是你?”
“嫂嫂莫怪,何宇哥临时有事,只能喊我来顶上。”
一旁的萧从屿看着他有恃无恐的样子,心里瞬间对何家厌恶起来。
这是欺负谢家无人?
他走到谢清央身前,放缓了声音:“姐姐,不如我来。”
院中顿时一片寂静,就连微风拂过的声音也清晰可闻。
萧从屿也不管那么多,背对着谢虞柠躬下身子。
“她将是我的妻子,我背她回家才是理所应当,不必假手于人。”
他没看见,在他身后,谢虞柠的身形猛地一颤。
时间慢慢流逝,萧从屿就这么等在那里,半分不耐烦的意思都无。
最终,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搭在了他肩膀上。
他终于听见了谢虞柠的声音。
“多谢王爷。”
第19章
当萧从屿背着谢虞柠出来的时候,众人皆是一愣。
不是说南阳王对二小姐恨之入骨?不是说这桩婚事哪怕成了也只是促成了一对怨侣?
莫说皇室众人,就连寻常人家,新郎官亲自去背新娘的场景也极为少见。
萧从屿才不管别人怎么想,此刻他跟前世的想法是一样的。
别摔着她。
想到谢虞柠前世那副羸弱的模样,萧从屿心里微微刺痛,手上力道又加了两分。
终于,迎亲队伍缓缓朝王府回。
萧从屿看着身后的花轿,心里腾起一股巨大的满足。
他问管家:“铜钱撒完了吗?”
见管家点头,他大手一挥:“再去弄一千两铜钱,咱们撒回去!”
世间人言可畏,他一定要扭转外人心中,谢虞柠所托非人的想法!
管家脸色顿时变得复杂,他又喜又苦,但还是转身去了。
这一天,注定是让百姓疯狂的一天。
街道上人山人海,几乎没有多余站脚的地方。
王府门口。
萧从屿下了马,从喜娘手中接过红绸,看着谢虞柠慢慢从花轿中走出。
这一刻,他眼里再无其他。
感谢苍天,让他有机会重新来过。
他紧紧攥住手中红绸,带着谢虞柠一同走进王府。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入洞房!”
萧从屿没动,只是看着谢虞柠被一群喜娘拥簇着朝里屋走去。
而他身边,用涌上了不少好友,齐齐恭贺。
直到月上中天,萧从屿才送走了宾客,回到了内院。
他踏过门槛,对伺候在一旁的喜娘开口:“你们都出去。”
等那些人鱼贯而出,他才拿起用来挑盖头的玉如意,却迟迟未动。
他看着坐在床边的盖着红盖头的身影,整个人微微发颤,掌心也不自觉的伸出汗渍。
他突然有些害怕起来。
他怕看到谢虞柠那双黑沉沉的眼,怕看到谢虞柠眼中深切的厌恶。
不知道过了多久,萧从屿才挪动脚步,走到了谢虞柠跟前。
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挑起了盖头。
谢虞柠那双如夜空寒星的眼,骤然映入眼帘。
两人对视间,萧从屿心脏猛地一震。
前世,她是这样看自己的吗?是这样复杂冷淡的眼神吗?
萧从屿一时间竟有些记不清。
前世的新婚夜,他喝的酩酊大醉,回来走过场似的喝了合卺酒便离开了,留谢虞柠一人独守空房。
他手僵在半空,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谢虞柠清清淡淡的嗓音:“王爷,看够了吗?”
萧从屿猛地回过神来,心里对自己的失神有些暗恼。
他却没看见,谢虞柠眼中一闪而过的悲哀。
萧从屿放下手来,尽量放缓声音:“抱歉,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
谢虞柠收回目光,说出的话却惊人:“我知道,王爷是在遗憾,为何看到的不是心中所念之人。”
萧从屿猛地一噎。
他这才意识到,这一世,他们的开始不是那么好。
毕竟,他为林雪舞做过的事人尽皆知,而谢虞柠也被他狠狠伤过一次了。
萧从屿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谢虞柠却站起身来,走到桌边,倒了两杯酒。
“王爷,我有一事相求。”
第20章
萧从屿下意识回道:“你说。”
谢虞柠似乎做了很多心理建设,才轻声开口:“我祖父逼婚,原是逼不得已,若不如此做,我只能青灯古佛了此残生,求王爷不要怪罪,今夜之后,你我可各不相干。”
萧从屿猛然抬头看向她,却从她那双清冷的眼里看不见任何爱意。
他心里一痛,是他做错了,如今这般,是他最有应得。
好半天,他才艰涩开口:“我答应你,绝不会对谢老丞相怀有怨恨。”
谢虞柠似是松了口气,她坐下,朝他举杯:“那便喝合卺酒吧,喝了之后,王爷自可离开。”
萧从屿慢慢走过去,与她手臂缠绕,喝下了酒。
放下酒杯,他才不紧不慢的开口。
“我为何要走?”
这下,愣神的人成了谢虞柠。
萧从屿脸上罕见的笑意,让她觉得有些不自然。
看见她这幅样子,萧从屿心里微刺,他的温和,从未给过眼前之人。
想到此处,萧从屿也没了逗她的心思,道:“今夜是新婚夜,我若不在此处过夜,若是被你祖父和我父皇知晓,又该有一场风波。”
谢虞柠这才恍然,看着他清明的眼眸,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半晌,她才开口:“既如此,那便早些洗漱了安歇吧。”
话一出口,萧从屿便见着她眼里闪过一丝懊恼,似乎觉得这话有歧义一般。
他心尖仿佛被一支最柔软的羊毛笔轻轻扫过,一股电流瞬间窜进四肢百骸。
萧从屿握拳捂唇,轻咳一声:“好,那我去偏房。”
说着,他便站起身朝外走去。
在他身后,谢虞柠看着他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莫名。
出了门,萧从屿便看到守在台阶下的下人,他想了想,吩咐道:“让厨房做一些好克化的糕点来。”
他是在前厅被宾客灌了不少酒,也吃了点东西,但想必谢虞柠是什么都没吃的。
萧从屿想到不过几年,一个好端端的人便成了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顿时产生了一种紧迫感。
他得让谢虞柠好好活着。
萧从屿洗漱后,便回了房。
他身穿雪白中衣,推开门,正好看见谢虞柠对着桌上的糕点在发呆,听到声音,顿时抬头看了过来。
屋内被红烛照的亮堂,萧从屿看着她鲜活的模样,鼻尖竟有一瞬的涩然。
自己是多愚蠢,才觉得不爱谢虞柠,从他懂事起,就知道她会是自己的妻,他总觉得林雪舞才是那个对的人,可成亲四年,他从未有过一刻,想要放开谢虞柠。
这不是爱,什么才是?
萧从屿想通这些的时候,整个人只觉得心里彻底松下来。
如今他眼前这个人不是前世的谢虞柠,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
他大步走过去坐下,温声道:“怎么不吃?这些东西不合你口味?”
谢虞柠看他一眼,随即迅速的垂下眼眸:“没有。”
萧从屿心里一动,他试探的问道:“那你是在等我一起吃?”
没想到就这一句话,谢虞柠却变了脸色。
她抬起眼眸,目光如同利剑一般射向萧从屿,冷声道:“王爷莫要误会,我是自己没有胃口罢了。”
萧从屿胸中陡然腾起怒意,但只是一瞬,他便压了下去。
谢虞柠那句‘心有所属’终究是让他没理由。
他径直走到床边,淡淡道:“那便安歇吧。”
在他灼热的目光下,谢虞柠陡然变了脸色。
第21章
半晌,谢虞柠才僵硬的挪动了脚步,走到了床前,却迟迟没有坐下去。
萧从屿看着她这幅十分不情愿的模样,心中顿时憋闷起来。
他语气低沉:“怎么了?”
与此同时,他也有种怪异之感,好似再经历一世,有太多事情跟他想象中不同,还是说,这是因为这一世他做了没有做过的事情,导致事情的走向不同?
可谢虞柠那溢于言表的疏远,却是他上辈子没有体会过的。
一时间,房间里寂静无声,两人相对站在床前,都没有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萧从屿才听到谢虞柠的声音。
“烦请王爷灭了灯火,夜晚有光,我睡不着。”
萧从屿一怔,他倒是从来不知道谢虞柠还有这个习惯。
不过他还是走过去,将近前的红烛全都吹灭,只留下门口用来照亮的那一小只。
这下,除了隐约的月光,屋内几乎黑透。
萧从屿听到谢虞柠上床的声音,黑暗中,他脸上尽显愉悦。
紧接着,他也上了床,躺在外侧,只是伸手一摸,却摸了个空。
萧从屿眨了眨眼,将手再往里伸了伸,果不其然触到一句温软的身子。
他能感觉到身下的人身体瞬间僵住,可有什么却如同火焰从心底燃起,瞬间冲上大脑。
谢虞柠的声音都在发颤:“你……你要干什么?”
这句话如同一盆凉水,直直泼在了萧从屿身上,将他那颗燥热不安的心扑灭。
他陡然想起,前世,他和谢虞柠的第一次来。
胸腔中的火焰瞬间化为对谢虞柠的心疼,他收回了手,声音被黑暗包裹,带着一丝暗哑和说不清的温柔。
“没事,睡吧,明日还要入宫觐见。”
萧从屿这样说了之后,便闭上了眼,今夜饮酒过多,他很快变睡了过去。
可他不知道,离他不过一臂之遥的谢虞柠却睁着眼,静静的看了他很久……
第二日清晨,萧从屿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他卯时睁开了眼。
晨光熹微之中,他看见谢虞柠安安静静的睡在他身边,怀中还捏着一截被子。
萧从屿只觉得心脏处有股暖流散开,让他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
他盯着看了片刻,丝毫没察觉到自己脸上的笑意有多温柔。
约莫小半个时辰,他才动了动身子,小心翼翼的坐起来,朝着谢虞柠伸手,将她的被子往上掖了掖。
萧从屿拿着衣服走出门,昨夜他将屋内伺候的人全都遣了出去。
一方面是不想被人伺候,另一方面,他昨夜没碰谢虞柠这事,他不想让旁人知道。
因着先前毁约的事,谢虞柠连同谢家都成了旁人眼中的笑柄,若是再传出什么流言……
萧从屿走到外间,将衣服穿好,这才踏出门去。
他对守在台阶下的下人开口:“王妃还在睡,莫要吵她,还有,让小厨房准备膳食,等王妃醒了,再去练功房通知本王。”
前世身为摄政王的气势不经意流露而出,下人皆是惊惧的应声。
萧从屿在练功房呆了半个时辰,便听到外面传来下人的通报声。
他将长剑入鞘,快步走了出去。
他走进门,直接朝谢虞柠问道:“昨夜可睡的安好?”
话音刚落,他便感觉到一旁伺候的人,眼神意味深长起来……
第22章
谢虞柠脸色一红,抿了抿唇,低低应了一声。
萧从屿放下心来,温声道:“今日我们要入宫,父皇母后皆是心胸宽广之人,你无需担忧。”
谢虞柠握着筷子的手一顿,轻声道:“我知道了。”
接下来,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两人相对无言。
萧从屿心中叹息,曾经他只要去谢虞柠的房里用膳,便能听到她说起各种各样的话题,如今这般,倒让他觉得有些不习惯了。
他只是沉浸在思绪中一瞬便回了神。
往事如烟,他该做的,是顾好眼前人。
用过早膳后,萧从屿便带着谢虞柠入宫了。
当今圣上年逾五十,却也只得了三个儿子,萧从屿便是那最小的儿子。
此番成婚,若不是害怕动静太大,皇帝和皇后恨不得出宫替他主持婚宴。
马车晃晃悠悠,萧从屿的眼神时不时瞟向谢虞柠,却见她一副淡然模样坐在那里,连个眼风都没给自己。
萧从屿薄唇轻抿,却又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
他自从成人礼后便跟谢虞柠来往不多,也没有刻意打听她喜欢什么。
就在这种尴尬又疏远的氛围下,马车停了。
萧从屿撩开帘子,却见宣武门外停着一座软轿,他想起,这是皇后特意为谢虞柠准备的。
他率先下了马车,然后很自然的朝后伸出了手。
却是半天都没等到回应。
他疑惑的扭头,只看到谢虞柠站在车辕处,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萧从屿言简意赅:“下来。”
谢虞柠犹豫着将手放入他掌心,下一刻,萧从屿便握紧了她的手,将她往前一带。
谢虞柠没防备,整个人跌入他怀里,被他稳稳接住。
萧从屿朝她眨了眨眼:“你这么不信任我吗?”
谢虞柠脸色微变,但很快便恢复正常。
她声音清冷:“大庭广众之下,还请王爷不要太过无礼。”
萧从屿看着她,下意识松开了自己的手。
从前不在意,如今在意起来,却发现谢虞柠对他,似乎有种别样的……抗拒?
萧从屿心里颤了颤,看着谢虞柠的背影,连忙跟上。
软轿只预备了一顶,谢虞柠坐了上去,萧从屿便看不到了。
他有些遗憾,却也知道,他跟谢虞柠要去的是两个地方。
萧从屿跟着太监到了养心殿,站在门口稳了稳心神才往里走。
殿内龙涎香的味道略重,萧从屿有些不习惯,但还是跪下去:“儿臣,参见父皇。”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抬头看了过去。
上方,盛帝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骤然映入眼帘。
萧从屿心里酸胀不已,他再度见到了死去的父皇,这是何等有幸。
盛帝也抬起头来,看着这个幼子,嘴里溢出一声叹息。
“阿屿,从今日起,你便不再是孩子了,往日的荒唐,朕希望你不要再犯。”
“丞相一生鞠躬尽瘁,只为我大秦江山,可你此番,将他视若珍宝的孙女弃如敝履。”
“若不是朕逼着你成婚,你可想过这朝堂之上,有多少人会心寒?”
第23章
前世,萧从屿也受了盛帝这番训斥,可当时,他被逼的逆反心理深重,竟跟盛帝顶罪,说自己总有一天,会让谢虞柠腾出王妃之位。
真是可笑。
萧从屿静静跪在那里,声音定定:“儿臣知罪。”
盛帝张了张嘴,打好的腹稿突的一下,断了。
他轻咳一声:“你知道便好,我们去你母后宫中。”
萧从屿顺从的起身,跟在了盛帝身后。
养心殿离皇后的住所不远,不过一刻钟的距离。
萧从屿跟在盛帝身后,还未走到门口,就听见皇后的笑声。
“虞柠,本宫可真喜欢你这个小姑娘,不如今晚在宫中陪我如何?”
萧从屿微微睁大了眼,快步走到门前:“母后,儿臣不同意!”
殿内的两人双双望过来。
皇后面带不渝:“阿屿,你这是做什么?”
萧从屿是皇后亲生,自然没什么顾忌。
“儿臣新婚燕尔,母后怎能提出这样的无理要求?”
他垂着眼,并未看到谢虞柠眼里的沉思之色。
而下一刻,他听到了谢虞柠的声音。
“母后,若您想,自然是可以的,我跟王爷不急这一时半会。”
萧从屿整个人都僵住了。
半晌,他才听到皇后带着揶揄的笑意:“虞柠,你有心了,不过你们二人正是培养感情的好时候,本宫不会打扰,日后有时间,你就进宫来玩。”
萧从屿抬眸,刚好看到皇后将一块可以随意出入皇宫的令牌放在了谢虞柠手里。
他心里一震,前世,并没有这个场景。
谢虞柠也并未拿到这块象征身份的令牌。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萧从屿一时间脑子里乱糟糟的。
这时,盛帝走到他身后,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声如洪钟:“愣着干什么,还不带你的王妃去御花园转转?”
盛帝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让萧从屿有些默然。
皇后此时也开口:“虞柠,你跟着阿屿去吧。”
谢虞柠听话的走到萧从屿身边,却没再开口了。
萧从屿看着身侧的人,心里的波澜顿时平息,他下意识拉起她的手,走了出去。
待两人走后,皇后叹息一声:“陛下可看出什么了?”
盛帝疑惑的抬眸。
皇后倒了杯茶递给他,柔声道:“虞柠怕是被阿屿这孩子伤透了心,如今我看他们之间,已是不如从前亲密了。”
盛帝声音里带了点无奈:“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子要犯浑,我们也拦不住,若不是丞相来求了
我,他这孙女颜面扫地,只能去庙里过一生了。”
皇后沉默了。
片刻后,她才又开口:“如今,只能多弥补弥补虞柠了,臣妾怕就怕,她对阿屿寒了心,不愿再敞开心扉了,臣妾刚瞧着阿屿牵她的时候,虞柠身体上隐有抗拒。”
盛帝倒是没注意到这么多,只是听皇后这么一说,也发起愁来。
算了,后宅之事他也管不着,不如就在朝堂上多给丞相一些补偿。
说起来,谢家一门,竟只剩下三人,也是令人唏嘘。
嗯……谢家的大孙女,似乎是放在何家?
盛帝和皇后各有心思,只是这些,都没有影响到正往御花园走的两人。
萧从屿牵着谢虞柠的手,只觉得一股满足感。
可没多久,谢虞柠便从他手中将手抽了出去,萧从屿不解的回眸,只听她说:“热。”
萧从屿微微皱眉,从昨日到今日,他从谢虞柠身上感受到的只有疏远。
或许,是时候将林雪舞的事情说清了。
萧从屿的念头在心里打着转,等他想好如何开口时,却听身后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
“三皇兄,你怎么在这?”
第24章
萧从屿和谢虞柠同时回头看去,在他们身后不知道何时站了位窈窕少女,穿着淡蓝色长裙,看上去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谢虞柠眼里闪过一丝明悟,不动神色的往旁边挪了一步。
萧从屿却察觉到了,他心里骤然涌起一股极为不舒服的感觉。
他伸过手,不由分说的将谢虞柠拉到自己身边,将她的手紧紧攥在手掌。
而后,萧从屿才看向那女子,淡声道:“长安郡主,有事?”
长安郡主看着萧从屿的动作脸色微变,但很快她就调整好表情,好奇的看着谢虞柠。
“这位,就是三皇嫂吗?长安还未曾见过呢。”
萧从屿冷着脸:“你二人从无交集,没见过也是正常。”
长安轻笑一声,含情脉脉的看着萧从屿,道:“三皇兄,你这般紧张作甚,我又不会对三皇嫂做什么,对了,听说御花园的牡丹开了,长安带你们一起去看看吧。”
她话语轻松又活泼,任谁都无法拒绝她。
只是萧从屿偏偏不吃这一套,他当即开口:“不用了,本王认得路。”
说罢,他牵着谢虞柠径直转身离开。
长安郡主看着他二人的背影,眼底的嫉妒几乎要溢出来了。
萧从屿很快便带着谢虞柠到了牡丹园。
他看着谢虞柠平淡的神情,突然开口:“太后本来准备下旨,将她赐给我当侧妃。”
谢虞柠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露出思索之色,然后说道:“听闻长安郡主身世坎坷,但人品高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若是王爷喜欢,我没有意见。”
萧从屿忍了多时的情绪终是被她这句话引爆,他紧紧盯着谢虞柠:“新婚第二日你便准许我纳妾?谢虞柠,你到底在闹什么?有什么你说出来,别跟我胡闹!”
“胡闹?”谢虞柠重复了一下这个词,话语里的悲凉让萧从屿心脏猛然一刺。
她慢慢抬起头来,那双向来平静的黑眸中终于有了情绪。
“王爷觉得这就是胡闹了?那你先前做的一切是什么?王爷还是真是严于待人宽于待己!臣妾说过,你我虽处同一屋檐下,但也不必惺惺作态。”
“这不正是王爷想要的么?”
谢虞柠胸膛剧烈起伏,脸上也浮起一抹红晕。
萧从屿气恼的极,却因为她前世今生从未在自己眼前露出的情绪而觉得欣喜不已。
他五指我成拳,猛然上前一步。
谢虞柠眼中一慌,下意识就要后退,下一刻,萧从屿长臂一捞,将她整个人扯了过去,直至双唇相融。
近在咫尺,萧从屿几乎能看清谢虞柠有几根睫毛,和眼中的惊颤。
他本来只是想惩罚一下谢虞柠的口不择言,可紧接着,他闭上了眼,全部身心都用在感受那柔软
的唇瓣上。
盛放的牡丹花丛中,玄衣与素色紧紧相贴。
辗转轻噬,霸道猛烈的唇舌纠缠。
像是世上最甜美的糕点让人欲罢不能。
萧从屿想起前世他们之间唯一有过的那次,握着她腰肢的手越收越紧,呼吸也越来越重……
第25章
啪!
一声脆响,打断了这场旖旎。
萧从屿偏着头站在那里,谢虞柠在他对面,唇上还沾染他的气息,却一脸苍白。
萧从屿生的白,脸上红印缓缓浮现,刺眼至极。
他慢慢转过头,触及到谢虞柠苍白脸色时,眼前人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濒死的状态。
就这么一瞬,萧从屿所有的怒意和旖旎心思全都没有了。
他甚至有些手足无措,半晌才憋出一句:“抱歉。”
说完这两个字,他转身便往外走,很快便没了人影。
谢虞柠看着他的背影,指甲掐进掌心。
只是她却好像又想起什么,要上前的动作猛然一顿。
在宫中用过膳后,萧从屿跟谢虞柠一前一后的走出了宫中。
王府的马车停在宣武门外,萧从屿顿住脚步,他没有回头,声音淡淡。
“森*晚*整*理你先自己回去吧,我还有事。”
谢虞柠在他身后站着,沉默片刻,才轻声开口:“好。”
萧从屿站在那里,看着谢虞柠毫不犹豫踏上马车离去,拳头死死攥着。
他无法相信,有朝一日,谢虞柠竟会放手的如此彻底!
可他心里除了怒,还有一丝畏惧。
他是从未来回到了现在,可好像谢虞柠却不再爱他了。
那他重来一次的这漫长余生,到底意义何在?
夜风吹过,萧从屿只觉得心底一片冰凉。
另一边,谢虞柠回了王府。
她坐在屋内,看着跳动的烛火,眼中的情绪复杂到了极点。
半晌,她幽幽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一直是这样过的,如今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她以为今日的萧从屿不会再回来,可临近子时,门口却传来声音。
萧从屿带着一身酒气走了进来。
萧从屿喝了酒,但也还算清醒,他走到谢虞柠面前,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
“这是我在外面看到的,今日之事,是我不对。”
他像是鼓足了勇气才说出这句话,将那支青凰银钗放在桌上,语速飞快的说道:“我先去沐浴了。”
谢虞柠的视线从他离去的背影上,落在桌上那支银钗上。
一瞬间,她眼里闪过诸多情绪,惊讶,不解,最后转为无尽的悲凉。
她拿着那支银钗,将其锁进了镜箱的最后一层。
一连几日,风平浪静。
萧从屿坐在书房内,手里拿着政务,却半个字都看不进去。
那日跟谢虞柠吵架之后,他便许久没有踏进过内院。
不是不想,而是不知道谢虞柠的态度,他不想再看到她那双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眸。
不知道过了多久,萧从屿将手里的政务重重拍在桌上,扬声道:“来人!”
很快便有侍卫上前,萧从屿沉声道:“王妃现在在干什么?”
侍卫一怔,随即说道:“据门房说,今日侍郎府主母来了,王妃应是在自己院子里招待。”
萧从屿站起身来,吩咐道:“让厨房做几道甜食送过去。”
说完,他便直接出了院子。
另一边,谢虞柠靠在谢清央身上,抱着她不松手。
谢清央不由失笑,温柔道:“虞柠,你都嫁人了,怎么还这么粘人?”
谢虞柠声音有些闷:“难道嫁人了就不是你的妹妹了吗?我恨不得这么粘着你一辈子。”
谢清央无奈的摇摇头,想起什么,说道:“你跟王爷,可好?”
谢虞柠身子一僵,神色立马淡了下去:“还好。”
谢清央自然看得出她的言不由衷,开口劝道:“虞柠,你已经与王爷成亲,后半生可都要跟他生活的,你前段时间还说不想嫁给他,如今又是这般冷淡的样子,你当真不喜欢他了?”
谢虞柠沉默半晌,才慢慢开口。
“姐姐,如果他后半生带给我的是为了一个林雪舞恨不得让我去死,是让我满门灭绝,是任由我病入膏肓也不闻不问,我还要喜欢他吗?”
门外,萧从屿正准备推门的手,骤然僵在那里。
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惊骇!
第26章
这一刻,萧从屿几乎确定,谢虞柠也跟他一样,也是重生之人!
怪不得这么多天,无论他如何软化态度谢虞柠也无动于衷。
试问,哪个人经历了她那样的痛苦,还能在重来一次的时候交心?
那些冷漠疏远,都有了答案。
萧从屿猛地朝后退了一步,却不设防的撞到了身后端着甜食的下人,瓷器碎裂的声音骤然响起,也惊动了院内的二人。
谢虞柠猛然站起身来:“谁在那里?”
萧从屿狠狠咬了下舌尖,才勉强让自己保持清醒。
他脑海中飞速转动,若是谢虞柠知道他也是重生而来,那他们之间就走到了死胡同,只有让她认定今生的他与前世不同,才有回旋的余地!
萧从屿冷冷扫了身后的下人一眼,才踏进门:“是我。”
谢清央连忙起身行礼,萧从屿朝她点了点头,才看向谢虞柠。
“是下人不小心打翻了送来的甜食,我再让厨房去做几道来。”
谢虞柠微微冷脸:“王爷不必麻烦了,我姐姐并不爱用甜。”
萧从屿一顿。
这时,谢清央看着两人之间冷凝的气氛,脸上闪过一道急色,生怕这位脾气不好的南阳王对自家妹妹发火。
她上前一步,隐隐将谢虞柠拦在身后,轻声道:“王爷,虞柠年轻气盛,还望您勿怪。”
谢虞柠看着挡在自己眼前的谢清央,鼻尖突的一酸。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的姐姐永远会向着自己。
想到这里,她看向萧从屿的目光更冷,前世若不是他见死不救,她姐姐或许还有救!
萧从屿敏锐的察觉到谢虞柠眼神的变化,他背上汗毛微竖,立刻就知道她想到了从前。
他连忙虚扶了一下谢清央,努力维持表面的平稳:“姐姐不必这样,从前是我太过荒唐,日后我一定会好好对虞柠的。”
他这般温和有礼,倒是让谢清央一愣。
谢虞柠看着他,眼里的冷意也是消散了些许。
萧从屿心里默默松了口气,见自己呆在这里也是无用,便开口道:“我不知道姐姐不喜欢吃甜食,倒是多此一举,那你们聊,我先走了。”
他走后,谢清央若有所思的说道:“虞柠,我看王爷如今 是
成亲之后,便知道收敛,如今木已成舟,你该往前看,别困在过去了。”
她轻轻拍了拍谢虞柠的手:“若真有你说的那一天,你就回家,我拼了命也会护住你的。”
可她没想到,她这一句话,会让谢虞柠骤然红了眼眶。
谢虞柠猛地抱住她,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惧:“姐姐,不会的,这一世我来护着你,不必你拼命,你好好活着就好。”
谢清央不知道她这般浓烈的情绪从何而来,只能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
两人都未曾察觉,门外的萧从屿,直到此刻才抬脚离开。
萧从屿回到书房,坐在那里,眼里一片茫然。
到底为何,他跟谢虞柠会双双重生?他回来是想弥补自己的错误,谢虞柠呢?她得知自己重生后是什么心情?
想到现在的谢虞柠还是上辈子那个受尽苦楚的人,萧从屿的心脏就像被揪成一团,痛不欲生。
他以为一切都可以重来,可没想到,原来只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
转载自公众号:海水看书
主角:谢虞柠
近代民间抄本——杨公地理葬法口诀
《杨公地理葬法口诀》,近代民间抄本古籍,96页面内容。
杨公地理葬法口诀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一种重要文化遗产,是古代葬礼中的一种仪式和规矩。该口诀是杨公所传,内容涉及墓地选择、墓穴布局、祭祀礼仪等方面,是中国古代文化中的珍贵资料。
然而,在当代社会,杨公地理葬法口诀已经逐渐被淡忘和忽略。一方面,随着社会的发展和进步,人们的观念和信仰也在逐渐改变,使得杨公地理葬法口诀在当代的应用场景越来越少。另一方面,由于该口诀属于古代文化范畴,其语言和内容较为深奥难懂,难以被现代人所理解和接受。
因此,我认为,对于杨公地理葬法口诀这样的古代文化遗产,我们应该采取适当的保护和传承措施。首先,可以通过数字化和影印等方式保存该口诀的原始版本,以防止其因年代久远而损坏或遗失。其次,可以通过翻译和解释等方式,将该口诀的内容进行现代化转化,使其更加容易被现代人所理解和接受。最后,可以将其融入到当代的文化教育和社会服务中,以增强人们的文化认同感和自豪感。
综上所述,杨公地理葬法口诀虽然已经逐渐被淡忘和忽略,但是其作为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重要文化遗产,仍然具有不可替代的价值和意义。我们应该采取适当的措施,对其进行保护和传承,以促进中国文化的传承和发展。
厚葬不如薄养
厚葬不如薄养
2019-03-25 阅读354
厚葬不如薄养
------由水口塬丧葬礼仪想到的
李自立
出生在水口塬,关于水口塬的丧葬风俗礼仪,可以说能掌握个八九不离十。当然,我所掌握的水口塬丧葬礼仪,是自解放以来,提倡移风易俗以后,所传承的保留内容,因此跟随时代的发展和需要,如今的丧葬礼仪,已省略好多内容,我仅能叙述出生以后,水口塬现有的丧葬习俗。
老家彬州有一句俗话,“父愁子妻,子愁父亡”。此话充分证明,丧葬习俗在彬州南北二塬,在泾河川道的厚重,在百姓生活当中的重要性,泾河沿岸南北二塬,丧葬礼仪大致相同,但是细节的区别是在所难免,水口塬丧葬礼仪不能不说和彬州几千年的历史发展有绝大关系。
彬州古称“豳”,最早可以朔源至公元前,公元前11世纪商朝,替换商的是周,商末周部族由豳迁岐,由此,“公刘居豳”“凤鸣岐山”。就有自己的根据。800年历史的周王朝,虽是奴隶社会,然,国家机器法制森严,因此,漫长的生产劳动过程,百姓们总结出了《周礼》。《周礼》
时代的殡葬礼仪,是公元前11世纪周继承和完善夏、商的政治文化传统,同时让华夏民族的殡葬礼仪,达到了完备的制式。因此,汉民族丧葬制式化的程序,是以“周礼”的面貌展现于老百姓的面前。
“周礼”是公民言论、行为规范,周代,“礼”用于区别显现亲疏贵贱、等级差别,亲疏贵贱,言行都以不同的“礼”予以规定。“违礼”行为,受国家或家族惩罚。就是所谓的“礼法合一”的社会制度。《礼记》、《周礼》、《仪礼》(号称“三礼”),详尽记载了政治、行政、社会生活诸方面礼制规范,其中就包括了殡葬礼仪。殡葬礼仪“贵贱有仪,上下有等”,就连死的称呼,都有不同,同样是死,天子“崩”,诸侯“薨”,大夫“卒”,将士“不禄”,平民百姓死,才直言其“死”。
丧服不同有五等:斩衰(cui)是五服中最重的一种,斩衰用粗生麻布做成,衣旁和下边不缝边,故称“斩衰”(斩就是不缝边之意)。子为父、未嫁女为父、妻妾为夫、臣为君、诸侯为天子均为斩衰,居三年丧。齐衰次之,丧服熟麻布制,因经缝边,故称“齐衰”,居丧三年至三月不等。儿子、未嫁女对母(含继母)三年;已嫁女为父母一年;孙为祖父母一年,为曾祖父母三个月等。再次为大功,丧服熟麻布制成,比前者更精细,居丧五个月。男子为曾祖父母、仁叔祖父母、堂伯祖母、堂姐妹,妇女为太人的姑母、姐妹等。缌服是最轻的一
种,丧服用细麻布制成,居丧三个月。男子为族曾祖父、族祖父族祖母、祖父族母、族兄弟,为外孙(女之子)、外甥、婿、妻之父母、舅父等。大体上,服丧的久暂取决于血缘的亲疏。
烦琐的繁文缛节,要记住都很不易,周重法制,人聚族而居,一家族少则百人、多则数千,乃至更多;古人命短,如此服丧,人之一生,服丧之中。殡葬规格不同,死入殓停柩待葬曰“殡”,待以宾客之礼。《周礼》规定: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诸侯五日而殡,五月而葬;大夫三日而殡,三月或逾月而葬。即将遗体分别摆上七、五、三日而后入殓,殡之七个月、五个月、三或一个月再葬。陪葬品类、随死者地位定多寡,随葬品包括青铜制的饮食器、兵器、乐器、玉器、骨器、陶器等;祭祀死者,祭品有大牢(牛、羊、猪各一)、小牢(羊、猪各一),前为君主祭祀之礼,他人不得妄用。西周殡葬礼仪,旨在给社会“定位”,并时刻提醒人们,权利和义务并存。
豳州境域,夏属雍州,商为豳国,西周属王畿地,春秋属秦国。秦设漆县(治今彬县城关镇),以境内漆水(水帘河)命名。西汉置漆县,东汉名漆县;兴平元年(194年),漆县县城置新平郡。十六国后秦时,郡、县俱废。北魏皇兴二年(468年),于陈阳塬设白土县(今彬县水口镇白土村附近),历史朔源,水口福地,且有《豳风·七月》,十五风之一。
说千道万,丧葬礼仪在水口,浓重有因,水口人常言“死者为大”“祭如在”。在水口,父母亡,“天塌地溃崩,过活沟底送。”水口塬,懂礼仪之人,父母在,儿不留须。父母不过花甲不贺寿,自花甲开始贺寿,贺与不贺,儿女之事,日子富裕,多贺高寿,否则,不如仁义者,终生不贺,不足为奇。大凡为人父母,十之八九,不愿儿女负重。
棺椁葬服事,根据父母健康,论情而定。父母年岁半百,如身体有恙,得早着手,棺椁葬服早备。棺木根据经济状况而定,有杂木,楸木,桐木,柳木、松、柏、枣木为上品。棺材精雕细刻,巧夺天工,雕刻内容出自典故,二十四孝图,古代忠孝名人等。规格以四平卷盖,栆木立桩柏木档,重底重盖、阴刻阳雕、彩绘油漆,棺内衬布,贺棺老家称为“交木”,和过寿一样礼,在家设宴,招待亲友。“交木贺寿招待宴席,家庭最高规格,宴席和去世一样,甚至高于亡故。
丧服以绫罗绸缎为主,制作数量为单数,差不多5-7套,男外罩长袍马褂,女外罩大袄长裙。在南塬,女儿、儿媳或村里有威望的缝制制作,寿衣从头到脚,见过的基本以清朝服饰为主,现代服饰很少,除非年轻人。
在水口塬,父母年过六十,即是年轻人也一样,只要和生死存亡有关,女人大病,通知娘家探望,男人通知舅家探望,舅舅家和娘家,同法律监护人同理。如来不及通知,属突发事件,第一时间通知,讲清理由即可,父母去世,通知父亲舅舅或者母亲娘家,绝对不是今天的电话通知,而是登门大请,大请孝子穿孝服,由丧事筹办组选定人选,带着孝子去大请。到了舅舅或者娘家大门口,孝子边跪拜边放声大哭行大礼,由同去的人去通知父母舅舅或者娘家,人称作“报丧”。
老人去世,水口塬人讲究风水,要请外家的同时,请风水先生择墓地。与此同时,老人洗澡穿寿衣,剃头洗脚,入殓必须第一时间完成,入殓后棺材不盖双盖,棺盖的内盖,放在棺材上边斜置,盖棺时间,大致在大祭大奠吊唁的当天中午,舅父和娘家人观容以后,晚上祭奠活动结束,祭灵以后,放置完棺内物品,棺材内盖封口,外盖盖棺定论,下簧打键,麻纸密封。
看完风水,决定了祭奠日忌日,再通知舅舅家前来小奠,与此同时,出示讣告,筹办丧事。墓地修筑和丧事筹办同时进行。亲戚厚友,街坊邻居前来帮忙。风水先生定了祭奠日期,讣告写就发出,写复锦魂魄,下写生卒年月日时晨,并书写亡灵牌位,五代以内,孝子贤孙,身着孝服,男性大褂,女性白孝衫,白头巾,孝长约八十厘米至一米左右。亡灵同辈,儿辈,孙辈白孝,重孙红孝,重重孙,也就是第五辈绿孝,以示死者四世同堂,人丁兴旺。寓意根壮苗红,叶枝茂盛之含义。
筹办丧事,过去不便,我的老爷,丧事筹备整整一年,石磨磨面,麟游县酒坊定酒,彬州城打点心,请来纸工加工纸活,裁缝制作孝服。如今比较简单,时代社会进步,物质充盈丰富,运输快捷,条件许可。村方邻居,兵分两路,修筑墓地,孝子守灵坐草;外事购置物品,逐如烟、酒、蔬菜、制作孝服、接远路年长亲戚。筹备事由亲戚邻居帮忙办理,儿女守灵坐草。父母病危,子孙聆听遗言,不远行,守灵痛哭,直至埋葬。亡后七天,五代亲人 ,不入别人家,否则不祥。
子孙守灵,儿女嚎淘大哭,特别亲戚祭奠,子须孝服白色大褂(过去是麻衣,如今腰间捆麻带已经替代。)头戴孝帽,脚上的鞋用白色布料,鞋头包裹,鞋帮踏于足下。灵堂肃穆庄严,香烟不断,哀容整齐,严肃认真,亲戚拜祭,随着节奏,陪祭奠酒。守灵孝子孝女,头脸不洗,晨早起夜不寐,早晚上香,烧望生钱化纸,吃饭时间,祭如在,给亡灵上饭上汤,直至安葬入土。
筹办丧事,村方邻居内,邀请一位贤能,有筹办经验,上任总管,邀请亲邻当执,分管后勤事宜,总管组织丧事筹备会,安排里外繁琐,出差采购、请乐队、剧团、歌舞团等、接送年长亲戚、家里杀猪宰羊、修筑坟墓,搭棚设殿等,得力总管,既是帅才,能统领村族人,又是将才,遇事足智多谋,思维敏捷,口才流利,能说会道。
过去,吊唁祭奠活动,是今天的追悼会。因个人生辰八字不一,死亡时间不一,亡灵放置时间不等,故举办时间不一。我的老爷躯体入殓,在家放置一年,邻居祖婆,五月去世,九月安葬。真实事例。筹办丧事,书写“铭旌”,显扬德名,为死者歌功颂德,请村上或者友人,为死人赐赠褒扬美词,书写成条幅,名曰“铭旌”。树立大门外,光耀门庭。
举行吊祭,开追悼会,大祭大奠,设筵待客,隆重吊祭,宴请宾客日为“奠”,一般是死后第七天。事前讣告通知,亲友乡邻备听,杀猪宰羊、修墓、请吹鼓手乐人,经济条件允许,唱秦腔戏祭。大“奠”根据亲疏远近,尊卑贵富,亲朋好友,至亲贵交,前来祭奠,今称美其名曰“随礼““吃汤泡馍”,难听丑陋,滑稽好笑。表示对亡灵的挽痛,献猪献羊,少数民族和外地,宰杀其他牲畜,亲友赠旌赠帐,捐帛捐钱,敬香敬纸,或黄金银两,如今直接是人民币。
大“奠”之日前一天,要请先人,所有去世亡灵,列祖列宗坟茔,逐位上坟跪拜烧钱化纸,邀请回家。厨师制作献饭,献饭很有名堂,并非如今,随意买点心副食,摆桌应付差事。献饭很有寓意,逐如二十四孝,十三花,松鹤延年,龟龄鹤寿等,制作献饭,孝子列队,给厨师行大礼,赏花红后,方开始制作。
大祭前一天始,孝男孝女“三献礼”,即孝子、孝孙、孝侄出入活动,按辈排次序,分三段次行八拜九叩首之礼。祭奠日,清扫院落,首先上饭,祭日上饭,不比往常,上厨师专做献饭。所有孝男孝女,孝孙按辈分年龄排次,依次从灵堂开始,由帮忙值客搀扶,大动哭声,厨房端饭,送至灵堂,所有献饭齐备,给厨师行大礼,请厨官摆饭。摆饭结束,孝子贤孙,兵分几路,灵堂跪草,陪宾祭奠,灵堂设有主家。门外跪草,随礼师迎宾,墓地建筑,祭日基本完成,有钱人家,提前修墓。迎宾活动,十一点左右,达到高峰,亡人舅舅或者娘家到来,告一段落,十二点后,迎宾基本结束。
午宴席活动前,闲暇时间,所有宾客看戏,玩牌聊天。同时,丧事安排孝子行大礼,邀请来宾,远亲好友,特别亡人舅家或娘家,鼓乐吹奏,前去灵堂,瞻仰遗容,娘家或者舅家,可以就丧事筹办情况发言,比如寿衣材料、件数、礼数、祭奠计划安排是否妥当,对孝子孝女的要求等,表示对去世者尊敬。观容结束,大设宴席,邀请亲戚赴宴,赴宴开始前,举行祭奠仪式,孝子孝媳,贤侄贤孙,聚集跪拜行礼,和重亲厚友见面,以礼相谢前来祭奠。宴会开始,孝子孝孙,为客人跪拜敬酒,行礼致谢。一边用餐。一边点歌点戏,乐人鼓台,逐曲弹拉吹唱,宴会载歌载舞,音乐哀声弥弥,直至宴会结束。
水口塬大祭大奠活动,夜晚举行,夜幕降临,华灯初上,邀请众亲厚友县先喝汤后祭奠。喝汤仍然设宴,外加酸汤面,喝完汤祭奠开始。祭奠程式复杂,前厅堂在院子,外家入席就坐,孝子跪草,鸣炮奏乐,哀乐不断,长媳扫灵堂,长子上香,再行大礼,邀请奠酒,先请亡人舅家或者娘家祭奠,舅家祭奠结束,孝子致悼念辞,或者宣读祭文,焚烧祭文结束,众客祭奠,依次排序,女婿外甥祭奠随后,村方邻居祭奠,侄儿侄女随后,最后才是儿子孙子们祭奠。祭奠期间,随时可以点戏点曲,谁点曲谁掏花红。
孝子祭奠浓重,村由方邻居搀扶 ,手持柳棍,听从丧事组委会的礼仪师傅指挥,水口塬祭奠,所有孝子贤孙、亲戚、村方邻居,今都是三拜九叩首之礼,儿女祭奠,区别于匍匐,嚎啕痛哭,灵堂设二堂殿,前庭三拜九叩首,从祭奠人右边进灵堂,移步缓慢,着装整洁,表情庄重,以示悲痛之情,结束后再从灵堂出,出门到前殿,依然三拜九叩首,孝子只磕头,主家作揖搭谢。祭奠结束,化纸焚香,烧望生钱,参加祭奠者,均参与烧纸焚香。祭奠最后一项,才是封棺。
第二日清晨起灵,水口塬不摔纸盆,纸盆由长子抱,灵位由二儿子抱,或者侄子孙子抱,灵旗由孙子辈挑,出殡下葬。灵柩出葬前,使用龙杠,抬灵人老百姓都是八抬、以前有十六抬、三十二抬,鼓乐鸣奏,纸火魂幡在前,哭丧队伍于后,孝子孝孙,男女披麻戴孝,各行按年龄辈分排次,肩扯数丈白布,手持柳枝,弯腰痛哭,缓行路祭。所谓路祭,去墓地沿途,有邻村或乡人,遇或者远亲近邻,最后告别。路祭和在家一样,三拜九叩首,香桌上香,化纸奠酒,孝子行礼,表示道谢。灵柩所过沿途,左邻右舍放火,以防不祥。
灵柩入穴,先生跳坑,搭盘停针,定棺木位置。棺材旁放灯碗,酵面烧酒碗,纸糊金童玉女,伴随棺材左右,墓窑门石板封口。墓坑填土,同时外家和众亲友进行墓祭,墓祭结束,亡人娘家或者舅家,要给坟茔添土,众亲友和孝子,亦亲手为坟茔添土。坟茔墓堆起来,坟茔插上孝子哭丧所用柳枝,开始焚香化纸,焚烧花圈和围灵纸。随后用砖盖一个小的墓前祭台,美其名曰:“琴台”。据说和伯牙子期有关。
掩埋结束,引魂接牌位,由长子抱牌位或遗像,吹鼓手护送,边走边哭,呼唤其灵魂回家。行至门前,长媳已经从坟墓上拘土回家,门前迎牌位或遗像痛哭,两人搀扶,沿香桌左右各转三圈,接回家后供奉。每餐上饭,牌位前焚香烧纸,七天一期,一期埋人,三期五期,儿女和亲戚上坟祭奠,直至百日祭奠结束。
祀奉三年,去后第一年为头周年,亲戚来家烧纸祭奠,二周年不举行仪式,三周年禫服已满,孝事完毕,奠祭待客,坟上烧纸焚香。事情可大可小,儿女可根据自己经济情况。可以请乐人吹鼓手,也可以唱戏,上坟祭奠,献饭、纸幡、灵旗、花圈、供品等,应有尽有,孝子穿白戴孝,坟前烧纸完毕,立即脱孝服更新衣,至此,服期已满,惟余清明、寒食、冬至、逢年过节,以纸钱祭坟。
水口塬丧葬礼仪,确实复杂,埋葬一位老人,儿女已经精疲力尽,特别是近几年,即使自己家再不宽裕,做老百姓的,都想表达自己对父母的孝敬之心,都想自己的父母,体面地与世长辞,然而,孝敬的方式,却令人有匪夷所思,记得古人有言说:“厚葬不如薄养。”村上有顺口溜说:“活着不给一个糖,死了却要献个羊,后面跟了一群狼。”我觉得很真实、贴切、直接。
人常说:“百善孝为先。”对去世者“葬之以礼,祭之以礼”,理所当然。但以“厚葬厚祭”来体现孝,觉得“祭而丰不如养而厚”,发扬孝道应弘扬“厚养薄葬”的观念。
成稿于2019年3月24日夜
世间仅存的最后一位赶尸匠,现场演示绝活,吓坏记者!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故人回家,行人避让」这是我们耳熟能详的一段湘西赶尸匠们的赶尸口诀。说起湘西赶尸,相信大家都曾有所耳闻。
湘西有三邪:赶尸、蛊毒、落花洞女,其中赶尸排在三邪之首。
1994年,香港一个电影摄制组曾全组来到湘西,准备拍一部民俗电影《湘西赶尸》。
湘西籍著名画家黄永玉得知后,给电影公司老板写了一封措辞激烈的信,最终劝退了摄制组拍摄电影的计划。
黄永玉信中的那一句「请不要让世人误解我们这块正待开发的土地」,让很多人陷入了思考。湘西赶尸到底是有着神秘色彩的传统文化,还是以讹传讹的迷信糟粕呢?
今天我们来聊聊湘西赶尸背后的真相。
起源赶尸又称为移灵,顾名思义就是将已故之人的尸体或是灵魂移到别处。虽然听上去很不可思议,但赶尸也是我国巫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巫是什么?古人说,巫者,医也,正所谓巫医不分家。繁体的「毉」字的下半部分就是一个「巫」字。
而「医」又被认为是古时候一切人类活动的最高境界,《黄帝内经》就是证据。黄帝和能与神沟通的天师岐伯之间的对话,成了最早的一部中医典籍。
在那个科学不发达的年代,民间普遍认为巫医能和神灵沟通,不管是「巫」还是「医」,都是备受尊敬的存在。
「巫」字的上下两个「横」分别代表天和地,左右的「人」代表巫师,中间的一竖代表连通天地,意思是巫师是连通人间与神界的桥梁。
而湘西苗族赶尸匠在当地人眼中,就是「半人半巫」的存在。
湘西,位于今天的湖南省西北部,而湖南在战国时期是楚国的核心区域。根据史料记载,楚人的部落最早聚居在殷商陪都朝歌的南面,也就是今天的河南新郑一带。
之前的视频中,我们详细聊过了巫术、占卜、祭祀文化是如何把控商朝命脉的,商朝的巫术文化对楚人的影响也很大。
后来商朝为了开疆拓土,数次攻打楚人,楚人的首领为了生存,带着百姓们去了更偏远的南方,也就是今天的湖南、湖北一地。
巫术文化也被楚人带到了南方,就这样楚巫成了荆楚之地特有的文化标志。根据湘西的民间传说,赶尸术的起源可以追溯到上古的蚩尤时期。
苗族的祖先蚩尤是几千年前九黎部落的酋长,他率领大军在黄河流域与黄帝交战失利,战场上尸横遍野、流血漂橹。
蚩尤看着战死他乡的族人心痛不已,恳求军师想办法把族人的尸体带回家乡。
军师早有良策,只见他将自己打扮成蚩尤的样子,站在尸骨中间,念着咒语,不一会,躺在地上的尸骨就站了起来,跟在扛着大旗的军师后面,踏上了回家的路。
当然了,这属于上古神话传说,真实性已无从考证,比较接地气的另一种说法是:赶尸术起源于清朝。
清朝初期,经过了明末农民军领袖张献忠屠蜀和清兵入川等一系列战乱,川渝地区人口锐减,形成了百里无人烟的惨象。
于是清康熙帝实施了「以湖广填四川」的政策,也就是鼓励湖广地区的居民移民到四川生活。
很多移民直到去世都没能再回归故土,而「客死他乡」在古代又被认为是一件非常凄凉的事,于是便催生了赶尸匠这一特殊行业。
从地理环境上来看,湘西地处云贵高原,崇山峻岭、地势崎岖,车马难行。想要通过陆路将去世的人运回湘西,是非常困难的,花销也很大。
而走水路的话,需要经过长江的三峡河段,那里水流湍急、暗礁密布,经常有船只沉没。古人又迷信地认为让尸体上船很不吉利的。
相比之下,赶尸是活人赶着尸体走,不需借助车马船等交通工具,费用也相对低廉,就成为了很多湘西人让死去的亲属回家的首选方式。
而赶尸匠也不是谁都能做的,想要习得这门绝活,拜师条件十分苛刻。
绝活儿赶尸这一行,一辈子和亡人打交道,就算是现代也会被认为不吉利,所以从事这一行的多是穷苦家庭出身。
想要成为赶尸匠,至少要满足三个条件。第一,胆子大。这个好理解,做这行的,胆子小的肯定干不长。
有时候为了考验拜师人,赶尸匠师父一般会在深山的坟头上放一片梧桐叶,让想拜师的人深夜去取,取得回来,才算通过。
第二,方向感要好。师父会让徒弟望着当空的太阳,然后旋转,转到一定程度突然叫停,令其立刻分辨东南西北。
如果认不出来,就说明方向感不行,晚上走夜路容易迷失,所以立马淘汰。
第三,身体素质要好。毕竟赶尸匠每天要行走几十里路, 还经常遇到崎岖不平的山路,体力不过关可不行。
除此之外,还有传闻说,赶尸匠要长得丑,这样才能让路人敬而远之。好的赶尸匠一辈子都不能娶妻生子,只有这样才能把路走顺,听起来着实有些邪门。
满足以上这些条件只是刚够得上拜师学艺的门槛,想要出师,还要习得「赶尸三十六功」。第一功是「站立功」,就是能让亡人立起来的本领。
第二功是「行走功」,就是让亡人走起来的本领。之后的「转弯功」、「下坡功」、「过桥功」,就是能让亡人在不同的地形条件下尽量行走自如。
另外还有比较特殊的「哑狗功」。在赶尸途中一旦遇到野狗,赶尸匠需要能立刻让野狗安静下来,不惊扰到亡人。
最不可思议的是「还魂功」,用一种湘西特制的草药喷洒在遗体上,给亡人还魂。人有三魂七魄,还的魂越多,亡人就越轻便灵活。
赶尸匠还有辰州符、辰砂两大法宝,据说能镇妖辟邪。
辰州符是古时候辰州地区,也就是今天湖南怀化一带的巫师所创,又被称为「灵符」、「神符」、「桃符」,至今仍在一些民俗活动中广泛使用。
辰州符一般被画在黄表纸或者朱砂纸上,样式至少有150多种,多由代表人、人头、凶禽猛兽的符号和汉字等组成。
相传,赶尸匠把辰州符贴在亡者的额头,能够镇住亡者的三魂七魄,防止尸变。
辰砂就是朱砂,呈大红色,是硫化汞在自然界中的矿物形态,富有金属光泽,也是一种中药材。
内服可镇心安神、清热解毒,外用能抑制或杀灭皮肤上的细菌和寄生虫,从而起到防腐的作用。在中国传统巫文化中,辰砂也被认为具有避邪性。
在赶尸前的准备工作中,赶尸匠先是施法念咒,然后将朱砂塞进亡者的耳、口、鼻中,也涂抹到脑门心、背膛心、胸膛心窝、左右手掌心、脚掌心等处。
涂完朱砂后,贴上辰州符,这么做是为了防止魂魄离体。
赶尸匠平时在家里,就跟普通农民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有接到赶尸任务时,才将自己装束一番,前去赶尸。
懂行道的人在请赶尸匠帮忙送人的时候,都会客套的说一句「师傅,能走一脚不?」这样,既表达了尊重,也巧妙地避开了晦气的词。
赶尸匠若是答应「走脚」,便会在一张符纸上写上亡人的名字、出生年月、去世年月、性别等信息,将符纸随身携带。
走脚的时间选择也颇为讲究,一般是昼伏夜行,不会穿村过镇,而是选择一些荒山野岭,或是山间小路徐徐而行。
这也很好理解,要是大白天的带着一队遗体大摇大摆地在闹事街区走来走去,还不把活人也给吓没了?
其次,赶尸匠是很忌讳猫狗等牲畜冲撞亡人的,要是遗体残缺不全,也没法向雇主交代。赶尸匠通常不打灯笼,手中拿着一个被称为摄魂铃的铜铃。
山间小路上,但凡能够听到那铜铃响声的地方,鸡不鸣狗不叫,鸟兽回避,仿佛连游鱼都深深地潜入了水底。
按照湘西当地人的说法,铜铃声能指引亡魂回家的方向,不至于魂魄离体,成为孤魂野鬼。
早在赶尸匠抵达目的地前,亡者家属就已准备好了衣衾棺材。亡者一到,立刻将寿衣寿帽寿鞋给亡者穿戴齐备,请亡者入棺。
整个入殓过程都是由赶尸匠负责的,而且根据行规,绝不允许旁人插手和观看,说是怕惊扰了亡人,有「惊尸」的危险。
亡者装殓,一切准备就绪后,丧家才能去认领。棺盖一揭开,须眉毕现,相貌宛如昨日。此时,丧家亲属往往嚎啕大哭,泣不成声。
赶尸匠便会安慰他们,不要过于悲伤,致使亡者不安。幸亏亡者生前积有功德,才能平安返回乡土。
赶尸匠出发之前,雇主一半会事先交上一半的钱,等到了目的地,入殓之后,再把剩余的钱给补上,这一趟「走脚」便算是完成了。
不过,赶尸匠也不是什么活都接的,有「三赶三不赶」守则。被砍头的、受绞刑的、站笼的可以赶,因为赶尸匠们认为这些人不是自愿离世的。
他们的灵魂还留恋人间、思念家乡和亲人,可以施法将他们的魂魄召回,封印在遗体内,再把他们带回家乡。
病死的、投河吊颈自愿而亡的、雷打火烧肢体不全的不赶,因为这些人的魂魄已经到了阴曹地府,强行召回是要遭天谴的。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赶尸的地域范围其实非常小,往东北只到朗州,也就是今天的常德,不能过洞庭湖。
往西北只到涪州,也就是今天的重庆合川区。往西南只能到贵州,往东南只能到靖州。大致涵盖了大湘西地区。
传说中,这些地方是苗族祖先的鬼国辖地,再远就出了界,辰州符就不起作用了,赶尸匠也赶不动亡人了。
但这背后的真实原因,可能是因为只有大湘西地区才有供赶尸匠歇脚的「亡者客栈」,也只有大湘西地区的居民听到赶尸匠的小阴锣,知道回避。
赶尸匠走一趟脚,动辄几天,甚至半个月,中途休息的地方必不可少。一般清晨天亮之前,赶尸匠就会在不接待活人的「亡者客栈」里住下,睡一个白天,到了夜里再上路。
要是遇到刮风下雨,路不好走,可能会在客栈一连住好几天。这种「亡者客栈」没有老板也没有店小二,大门常年打开,也不用担心有毛贼,毕竟哪有贼敢偷这种地方的。
每间客房的门板背后是停尸的地方,赶尸匠离店时,会留下房钱。
关于赶尸,苗族作家沈从文曾在早期的一篇文章中写道: 「经过辰州(今沅陵),那地方出辰砂,且有人会赶尸。
若眼福好,必有机会看到一群死尸在公路上行走,汽车近身时,还知道避让在路旁,完全同活人一样。」
早年间,央视曾拍过一部关于「赶尸」的纪录片。
片中,生活在湘西的苗族老奶奶吴凤英说,她儿时曾亲眼目睹过死人走回来,那人身穿白衣,头戴斗笠,双手下垂,到家后赶尸匠取下他的斗笠,他就倒下了。
还有著名现代派作家施蛰存先生曾在《祝由科的巫术》一文中绘声绘色地写道:
「湘西这一带…到处都是高山深谷,丛林密箐,走路都很困难,车马更不易通过。如果有人死在外乡,则无法运棺材回家乡安葬。
因此,唯一的办法,便是请祝由科带死人走回家。祝由科画一道符,贴在死人额上,念了咒,摇着一个摄魂铃,死人就会跟着他走。
一个祝由科后面跟着一个或几个死人。走到天色将明,就得投奔当地祝由科的家。死人走进门,就靠在门背后。
不能让他躺倒,一躺倒就破了法术,第二夜就不能走了。」所谓祝由科,就是古代医术的一种流派,最初与巫术同源,即不扎针不吃药,通过祝说病由来医治病人。
王世祯编著的《中国民情风俗搜奇》一书中也提到了「赶尸」。说是在抗战时期,重庆的打铜街就有做「赶尸」生意的店铺。
店铺的屋檐下挂着一块木招牌,上面写着「祝由科专治疑难杂症,代办运尸还湘」。
从这些记录和采访资料可以看出,赶尸行当并非以讹传讹的都市怪谈,而是真实存在过的民间手艺。
可赶尸究竟是怎么赶的?难道这世界上真的有能让尸体自己行走的神奇法术吗?为解开这背后的谜团,有记者根据传闻辗转来到了湖南省西部的芷江县,找到了湘西最后一位赶尸匠。
最后一位赶尸匠据传闻,当世仅存的最后一位赶尸匠就住在芷江县的国际和平村。可是当记者赶到那里后,村民却表示没有什么赶尸匠住在这里。
不愿放弃的记者一连问了好多村民,终于找到了一位知情人士。
这位知情村民告诉记者,他听他爷爷说,赶尸匠一般都是晚上开工,这些都不能告诉别人,所以一般人发现不了。
在知情村民的带领下,记者终于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赶尸匠——田铁武。
田铁武,1974年出生于湖南省沅陵县,是一名土生土长的湘西人,爷爷和大伯都是赶尸匠。但随着时代的发展变迁,赶尸术如今已经没有用武之地了.
田铁武目前是芷江巫傩绝技表演艺术团的团长,记者一见到田铁武,就直截了当的问他,你会赶尸吗?田铁武说,会。
接着,田铁武向记者讲述了一个他爷爷和大伯赶尸的故事。那是在1939年的一个秋天,田铁武的爷爷田启璋带着家乡上百名士兵赶往湖北抗战,结果一仗打下来,死了80多名弟兄。
出发前,田启璋曾向父老乡亲们承诺,战争结束后一定把兄弟们整整齐齐地都带回。
为了兑现这个承诺,田启樟带着自己的大儿子,也就是田铁武的大伯田易临,和其他几位赶尸匠一起,将这些阵亡的将士遗体用赶尸术带回了湘西。
田铁武说,他大伯田易临没有子女,为了不让赶尸的技术失传,就把这项技能教给了田铁武。小时候,学这些湘西绝活的时候,田铁武只是觉得新奇好玩儿。
长大后,才了解后这背后有着悠久的文化底蕴。
田铁武的这番话把记者的好奇心完全调动了起来,可是当记者提出,希望田铁武能展示一下赶尸术时,田铁武却想都不想就回绝了。
这不禁让人怀疑起来,老田到底会不会赶尸呀。毕竟田铁武生得一副憨厚老实的样子,怎么都和我们印象中的仙风道骨的赶尸匠半点不搭嘎呀。
但接着,田铁武进一步解释道,没法演示是因为缺少一项重要道具:尸体。当今社会,如果有人客死他乡,亲友一般都会选择就地火化,然后再把骨灰带回乡。
即便是真的要把遗体运回去,在交通发达的今天,也完全不用赶尸。田铁武说得也是有道理的。
就在记者准备悻悻而归的时候,田铁武竟然主动提出,如果记者们实在想看,他可以不使用遗体,就示范性地展示一下赶尸术。
因为他也不想赶尸术在他手上失传,所以希望借助记者的镜头留下一些影像资料。记者们喜出望外。
当天深夜,田铁武带上工具,在村后的树林里,开始了表演。田铁武穿着道袍,几个徒弟带着遮住脸的草帽,额头上贴着符纸。
据田铁武介绍,其实这符咒最重要的功效是防止蚊虫叮咬尸体露出来的地方。
合着所谓的符咒,原来就是驱蚊贴啊。随后,只见田铁武的几个徒弟双手平举,两根黑色的大竹竿从他们腋下穿过。
真正赶尸时,赶尸匠会用绳子把亡人的手臂固定在竹竿上。竹竿一定要涂成黑色的,这是为了避免在深夜中被路人发现,吓到路人。
也正是因为竹竿被涂成了黑色,才会给人们一种,尸体「自行自走」的错觉。
因为竹竿有韧性,赶尸匠一前一后抬着竹竿行走,竹竿上的亡人就会上下晃动,远远看去就像是香港僵尸片的僵尸一蹦一跳地前进。
田铁武表示,一个赶尸队伍一般配备有一个点灯人,一个引尸人,两个扶尸人,和一个赶尸人。点灯人走在队伍的最前方,负责探明哪条路最好走,最容易让尸体通过。
然后每隔一段就点上一盏灯,作为引路信号。引尸人手持摇铃、纸钱,走在扶尸人前面,为队伍寻灯指路。扶尸人一前一后挑起竹竿行走。
负责断后的是赶尸人,手持长鞭,到遇野狗、牲畜时,会挥动长鞭驱散。同时,鞭声一响,最前面的点灯人也能知道队伍有没有跟上来,走到哪里了。
按照这个分工,一个最低配置的赶尸队伍应该需要5个人,其中扶尸人最为辛苦,所以有些队伍可能会配备3-4名扶尸匠(插在尸体中间)。
如果一支赶尸队伍能有6-7个人的配置,那行动速度就非常快了。据田铁武所说,一般晚上12点出发,一直走到凌晨4点。
一晚上就能走三四十公里的路,前面有人开道,后面有人守护,一趟活几天就完成了。
听到这儿,记者心中不禁生出了一个疑问,现在仅剩田铁武一个赶尸匠了,那是不是赶尸工作就再也无法展开了呢?
田铁武说,一个赶尸匠也不是不能赶尸,只不过路子比较野。需要将亡人大卸八块,躯干就用稻草代替,只保留头和四肢,赶尸匠背着亡人,然后再罩上一个宽大的长袍。
抵达目的地后,由于入殓的过程都是由赶尸匠全权负责的,旁人不得观看,所以亲属也不会发现,亡人的遗体早已残缺不全了。
不过,这种方式,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使用的,对亡人太过不敬。
还有一个疑问是,赶尸匠走一趟脚,至少也要几天,他们是如何保证尸体不腐的呢?这就要提到苗人善用药的特长了。
俗话说,千年苗医万年苗药,在苗人眼中,百草皆药。他们调制出了一种特殊的药水,把药水涂在遗体上,加以熏蒸,就可以保护遗体不腐。
湖南吉首大学教授、苗史专家吴曙光猜测,这种特殊药水中,可能加入了朱砂和水银。他认为比起赶尸,如何做到尸体不腐才是赶尸匠最大的绝活儿。
田铁武说,赶尸匠使用的防腐药水是这个行当最大的秘密,按照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他无法向外人透露配方。
说到这儿,赶尸的谜团似乎是揭开了。可赶尸匠就真的只是力气比较大的挑夫而已吗?什么法术、什么三十六功,难道只是谣传吗?
前文我们提到的湘西苗族老奶奶吴凤英,在纪录片中还讲述了她小时候的另一件离奇经历。说村子里有一户人家的老人死后,家里人一直找不到老人生前用过的银饰。
于是便请来了一位赶尸匠,赶尸匠冲老人的遗体喷了一口药水,遗体就猛地坐了起来,也不说话,只用手指着藏银饰的位置。
不仅是吴奶奶的离奇经历,我在收集资料的时候,还发现田铁武曾在另一档探秘节目中表演过复活公鸡的法术。
公鸡一向都被认为有驱邪通天的神性,古人在祭祖拜神时,常常用到公鸡。节目拍摄当天,正好是湘西某地鼓楼落成的日子。
按照传统,村民们会在这天请巫师进行一场隆重的祭祀仪式。而田铁武正是被请来做法事的巫师。
在烧香、拜天、吹牛角等一系列的仪式后,田铁武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公鸡,举着鸡,朝不同的方向祭拜,口中念念有词,期间手也不断在鸡的身上指指画画。
接着,田铁武拿出一根长钉,将鸡钉在了祭祀木台上,并在鸡头上贴了一张辰州符,公鸡没有丝毫挣扎。
就在此时,田铁武隔空对着公鸡做了一个手势,公鸡突然扑腾着翅膀,跳了下来。
后来,田铁武又取出另一只公鸡,割颈放血,同样钉在祭祀木台上。记者还在公鸡旁边点燃了鞭炮,公鸡丝毫没有反应。
随后,田铁武念了几遍咒语,含了一口水,喷向公鸡,并顺手将公鸡推向半空中,这时公鸡竟然扇动翅膀,安然无恙地落在了地上。
记者们不信邪,觉得是田铁武事先在公鸡身上动了什么手脚,于是从菜市场又买了几只鸡回来。可结果都是一样的,田铁武复活公鸡的法术屡试不爽。
不过田铁武说,被做过法事的鸡虽然暂时复活了,但是活不长,大部分4-5个小时后,还是难逃一死。
后来,有所谓的动物专家尝试从科学的角度破解田铁武的法术。专家指出,鸡是很容易被催眠的一种动物。
只要捂住鸡头,或者让鸡头贴近地面数十秒,鸡就会瞬间进入一种强直不动的假死状态,看起来就像是被催眠了一样。
不管外界有多大的动静,鸡都不会有反应。这是动物在进化过程中,演变出的一种防御机制,当感受到环境或者捕食者的威胁时,会用「装死」的方法让捕食者失去兴趣。
可问题是,田铁武在做法事时,并没有强行按住鸡头。而且专家也说了,对鸡催眠时,最重要的一点,是要轻拿轻放。
田铁武做法事时,显然没有轻拿轻放。鸡被挂在木台上,也一定是不舒服的。也许,关于赶尸术和苗人秘传的巫术,田铁武还有很多在节目中不方便透露的内容吧。
尽管田铁武是当世最后一个赶尸人了,但他并不失落。田铁武表示不会让赶尸术在自己手上失传,会一点点地将技术毫无保留地传给徒弟。
艺术团里,田铁武也把赶尸的过程,加以改进和舞台化处理,让赶尸成为了湘西巫傩文化的表演项目之一。
在我看来,与其说赶尸是封建迷信,不如说它是一种濒临消逝的传统手艺。赶尸背后是蕴含的是国人落叶归根、魂归故里的夙愿,和赶尸匠们普渡亡魂的匠人精神。
(完结)今生来世只愿陌路殊途,和你不再相见
第1章
她是整个京城都看不起的无宠王妃。
身为王妃,却在他喜欢的那个青楼女子面前为奴为婢
赐婚之时,他为了青楼女子抗旨拒婚。
祖父病重,他为了青楼女子见死不救。
姐姐难产,他为了青楼女子冷眼旁观。
他深恨她逼他娶了她。
却忘了当年,是他自己求来的婚事,也是他亲手为她系上红线。
一封天官来赐福,二封地府永安宁,三封生人永长寿,四封白煞潜伏藏,五封子孙后代昌。
这是钉棺材时,封棺人世代相传的口诀。
谢洛薇死那天,封棺人却只念了三句。
封天官来赐福,二封地府永安宁,三封白煞潜伏藏!
因为她是谢家最后的生人,无亲眷求长寿,也无子孙求昌盛
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她青梅竹马的夫君竟狠心至此!令她满门灭绝!
……
院中白幅还未撤,又一具棺木抬进谢家。
谢洛薇送走棺材铺老板,缓缓往回走。
走过庭院时,她目光突然顿住。
院落一侧,幼年时谢老爷子带着她和姐姐亲手栽种的那颗梅树花苞掉落一地,只剩下光秃秃的枝
谢洛薇心口似被一道闪电劈中她伸出手颤抖的抚上树干。
她想起祖父在种下树后说的那句话:“群木山中叶叶空,只有梅花吹不尽。”
祖父说过,曾希望姐妹俩如这株梅树一般凌寒而放。
可现在周围所有梅花都开着,只有她手下这株梅树枯败而死。
谢洛薇手指紧紧抓着树干,胸口一阵撕裂般的疼,喉间腥甜再也抑制不住!
血液染红地面,她笑的凄然。
“祖父,姐姐,路上慢些走,再等等我就好.....”
干枯梅树轰然倒地,谢洛薇奋力将树干劈开,拿着两块木头回了书房。
她在一个上写下:“谢氏女清央之灵位”
另一个则写:“谢氏女洛薇之灵位”
将两个牌位放在一旁,她展开信纸,写下“休书”两字!
摄政王府
侍卫来报:“王爷,王妃来了
季晏迟漫不经心的抬了抬眼皮却见一袭丧服的谢洛薇走了进来
他眉心一皱:“既然回来了,在王府就把这晦气的衣服换了!”
如刀一般的话插入谢洛薇心口只她胸腔内那颗死寂的心脏再也不会为他跳动。
她哑声开口:“此来,只为最后求王爷一件事。”
季晏迟眼神发冷:“所求为何
谢洛薇从怀里掏出休书。
“谢氏女洛薇,犯七出无子,自愿下堂,从今往后,生死嫁娶各不相干!
她重重跪在雪地里,将信高高举过头顶:“求王爷准允!”
季晏迟猛地攥紧手,将那封休书从谢洛薇手中抽出,声音转厉: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先帝赐下的婚约,岂容你说毁就毁?”
说着,季晏迟甚至没拆开那封信,就当着谢洛薇的面,将其撕成了碎片!
谢洛薇看着掉落在地的碎片,声音极轻:“季晏迟。
她从未这样直呼他的名字,季晏迟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拜你所赐,我姐姐也死了
“一尸两命。
谢洛薇苍白如纸的脸上一双眼死寂无比。
“你不肯答应,是觉得还不够吗?”
季晏迟心突然一扯,旋即怒气上升,他冷笑一声:“谢家不是还有一个人吗?”
谢洛薇心口最后一丝温度被这绝情的话绞得粉碎,心口痛得像要炸开。
她定定的看着他,突然笑了。
那笑容无声,却无比刺眼
“您说得对。”
她慢慢起身,没再看季晏迟一眼,走出了院落。
谢洛薇回到谢府,走到谢清央的灵枢旁跪坐下来。
她将纸钱点燃,丢进火盆里
熊熊火光映入她的眼睛,却仿佛没有任何温度。
抬起手腕,看着上面几近褪色的红绳,谢洛薇露出一抹苦笑。
幼时玩伴之间扮家家酒,她和季晏迟因着婚约的缘故,总是扮演夫妻。
季晏迟说着不知从哪里看来的话:“洛薇,这是月老的红线,带上这个,今生来世我都要你做我的妻。”
这红绳被他扣在她手腕上,一恍竟已这么多年。
谢洛薇解下红绳,看着它在火中蜷缩成灰:“季晏迟,今生来世只愿陌路殊途,和你再不相见
等到手边纸钱再也不剩一张谢洛薇才站起身来。
她看向棺木中,谢清央那张苍白的脸,竟直接翻身躺了进去!
谢洛薇从怀里摸出一颗药,毫不犹豫吞了下去
很快,她腹中便如同刀绞般剧烈疼痛,苍白的唇瓣溢出黑色的血
谢洛薇却笑了起来,一点点扣紧了谢清央的手:“姐姐,下一世,让我做你的姐姐,我会护你,疼你,绝不会再让你受伤害。”
话落,她闭上眼睛,再无声息……
一封天官来赐福,二封地府永安宁,三封生人永长寿,四封白煞潜伏藏,五封子孙后代昌。
这是钉棺材时,封棺人世代相传的口诀。
谢洛薇死那天,封棺人却只念了三句。
——一封天官来赐福,二封地府永安宁,三封白煞潜伏藏!
因为她是谢家最后的生人,也是因为无子被季晏迟休弃的下堂王妃!
……
摄政王府,王妃院。
桌上饭菜已不再冒热气。
谢洛薇看向丫鬟春桃:“你说,今晚王爷会来吗?”
春桃欲言又止:“王妃,再等等吧……王爷会来的。”
谢洛薇便没再说话。
今日是十五,按照规矩,季晏迟必须要与她这个正妻一同用膳。
可自从半年前,他将那扬州瘦马林雪舞找回来后,便已近两月未来过她的院子了。
想着,谢洛薇又咳嗽起来。
屋外传来脚步声。
谢洛薇一抬眼,就见季晏迟身着一身龙纹蟒袍大步走进。
谢洛薇恍然起身行礼:“王爷。”
季晏迟负手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微微皱眉。
“病了?”
他在关心自己?
谢洛薇心里一颤,但下一刻,季晏迟嗓音凌然。
“雪舞身体孱弱,你病着,别去她跟前,若是连累了她犯病,本王定不轻饶!”
翻江倒海的苦涩涌上谢洛薇心口。
她闭了闭眼,却是又拱手一礼,缓缓道:“王爷,前两日大夫过府,诊出我已有不治之症,时日无多。”
闻言,季晏迟眉峰一挑。
谢洛薇垂着头,声音已然沙哑:“我祖父已致仕,但求王爷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莫在打压我的姐夫何侍郎。”
她尽可能有尊严的说着自己的死,想要求眼前人高抬贵手。
耳畔却突然传入一声冷笑。
“你编造一个将死的理由,以为本王就会放过你们谢家?”
谢洛薇浑身一颤。
她抬眼,看清了季晏迟脸上的凉薄:“你别忘了,当年若不是你祖父以势压人,逼迫雪舞离开京城,本王根本不会娶你,现在这般,是谢家人应得的报应!”
谢洛薇再也忍不住,眼眶骤然滚烫。
她和季晏迟从小指腹为婚,四年前,季晏迟却为了林雪舞当众对先帝提出解除婚约!
堂堂丞相府二小姐竟抵不上一个青楼女子!谢洛薇一时沦为京城笑柄。
她祖父谢老丞相震怒之下,亲自出面让林雪舞离开京城,并上奏逼季晏迟履行婚约。
谁也没想到,他们成婚第二年,先帝便驾崩,季晏迟摄政后便开始大肆打压谢家……
季晏迟看着谢洛薇强忍眼泪的模样,心里的厌烦更甚。
“你莫忘了,你现在是季谢氏,别再让本王看见你为了谢家忙前忙后的恶心模样!”
话落,他径直转身就走。
谢洛薇如同被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整个人都好似没了温度。
满室死寂。
一阵穿堂风过,谢洛薇猛地咳嗽起来。
“夫人……”春桃急忙上前,却是悚然一惊。
只见那捂嘴的锦帕上,竟是血迹斑斑……
半月后,端午。
谢洛薇回到谢家,往昔门生无数的府邸早已门前冷落。
谢洛薇看着破败的门匾,鼻尖发酸,这时,她身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
“洛薇,怎么在门口不进去?”
“姐姐。”
谢洛薇转身,匆忙掩去眸间悲意。
爹娘早逝,是大姐谢清央将她一手带大,两人感情深厚。
谢清央牵过她往里走,温声道:“怎么瘦了这么多?”
谢洛薇喉间一哽,随即扯开笑颜:“许是天气太热,没什么胃口。”
谢清央攥着她的手紧了紧,到底没说什么。
谢老爷子见两人回来自然欢喜,三人坐在一起吃了团圆饭。
但席间,谢洛薇却瞥见谢清央手腕上有几处淤痕。
她心里一沉。
等谢老爷子去休息了,她才拉着谢清央问:“姐姐,姐夫是不是又对你动手了?”
谢清央沉默片刻,才道:“你放心,如今我怀孕了,不会有事的。”
谢洛薇心里一震,猛然看向谢清央的小腹。
谢清央反握住她的手,声音轻柔而坚韧:“洛薇,我如今只求祖父安度晚年,摄政王那里……你若受不住,就回家,姐姐拼了命也会护住你的。”
“姐……”谢洛薇听着她温柔的话语,眼眶止不住的发烫。
她如儿时一般靠上谢清央的肩头,依恋的蹭了蹭。
傍晚时分,谢洛薇才回了摄政王府。
途径花园,却见花丛中,季晏迟正为林雪舞的发髻簪茉莉。
谢洛薇怔愣一瞬,终是迈步朝季晏迟走了过去。
见她过来,季晏迟笑意顿无,冷声道:“有事?”
谢洛薇胸腔仿佛破开一个洞,寒风过境,疼痛难当。
可她退后半步,迎着季晏迟冰冷的眼神跪下去,额头重重磕在地面。
“求摄政王网开一面,放过我姐夫,谢洛薇愿付出任何代价!”
半晌,季晏迟淡漠嗓音落入她耳中:“是吗?哪怕本王要你自贬为妾?”
第2章
谢洛薇猛地抬头,怔怔的看着季晏迟。
季晏迟冷冷笑开。
“一个本就不属于你的位置,值得你思考这么久?”
谢洛薇心里一阵刺痛。
明明他们才是指腹为婚,可在季晏迟心里,她却始终是那个鸠占鹊巢之人。
嘴角扯出一抹苦涩,她哑声开口:“我愿意。”
可就在她说出这话时,季晏迟却已没了耐心,带着林雪舞从她面前离开。
那三个字,就这么轻飘飘的随风飘散。
谢洛薇看着季晏迟的背影,手脚冰凉。
半响,她撑着站起身,踉跄着脚步走回王妃院。
刚进门,谢洛薇再也忍不住咳嗽起来,嘴里的鲜血溅落在石板上,触目惊心。
接着她眼前一黑,意识顿时陷入黑暗。
等她再清醒时,眼前除了双眼红肿的春桃,还有上次来给她诊脉的顾泽。
谢洛薇强撑起身,轻声道:“劳烦顾大夫。”
顾泽看了她一眼,声音低沉:“王妃的病,已入肺腑,便是我,也只能再续命半年。”
谢洛薇一怔。
回过神来,却是问:“顾大夫,若是不用药,是不是能死的快一点?”
话落音,满室寂静。
顾泽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划过一丝诧异。
谢洛薇看着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谢家之祸皆是因她而起,若她死了,季晏迟是不是就会放过谢家?
这时,“嘭”的一声!
顾泽将药箱重重合上,惊醒了谢洛薇。
“王妃若是求死,日后不必来问我。”说完,他背起药箱,快步离开。
看着那背影,谢洛薇唇角苦涩翻涌。
转眼又是三天。
这日,谢洛薇正给姐姐腹中孩儿的绣着小鞋,春桃则在院中煎着药。
就在这时,院门‘砰’一声被推开!
季晏迟修长的身形出现在门口,谢洛薇下意识起身要上前行礼。
可季晏迟却看也没看她,径直开口:“把炉子灭了。”
他身后的侍卫提着水上前,一把推开春桃,毫不犹豫的浇灭了药炉的火。
谢洛薇瞳孔一缩,愣愣看向季晏迟:“王爷,这是为什么?”
季晏迟不耐道:“你院里飘出的药味,碍到雪舞散步了,从今天开始,这院里不许再煎药!”
为了林雪舞舒服,她甚至不能在自己的院子里煎药!
如同一柄重锤重重砸在心上,谢洛薇霎时脸色发白。
季晏迟说完,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春桃红了眼眶:“王妃,王爷怎能如此欺负人?”
谢洛薇沉默半响,才哑声开口。
“他本就不在乎我,那药我吃不吃,他又怎会在意。”
她每说出一个字,都好像有一根针狠狠扎进心脏。
除了痛,还是痛。
翌日。
谢洛薇拿着绣好的虎头鞋登门侍郎府看望姐姐。
刚走到主院外,就听到姐夫何侍郎的怒骂声:“谢清央,我何家要被你害惨了!”
谢洛薇心里一惊,快步冲进门,刚好看到何侍郎扬起了巴掌!
“住手!”
她快步冲上前,将谢清央护在身后,惊惶地看着何侍郎:“你要做什么!姐姐她还怀着你的孩子!”
何侍郎没料到她会来,双眼森森的看着她。
半晌,他冷哼一声。
“王妃在王府也这般威风吗?想必没有,不然,我又怎会被你连累接二连三被贬!”
谢洛薇浑身一僵,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
这时,她被身后的力量轻轻一拉。
谢清央又站到她身前护住她:“够了,你有什么不满就冲我来,别牵扯我妹妹。”
何侍郎看了谢清央几秒,旋即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谢清央转身拍拍谢洛薇,柔声道:“别听他胡说。”
谢洛薇却看得见姐姐眼里的疲惫和无奈,心脏处瞬间吊起千斤重坠。
离开何府,谢洛薇回了王府。
她在书房里呆了许久,最终迈步朝王府大门走去。
大门口,谢洛薇看着远处渐行渐近的马车,手心不自觉渗出汗意。
等到马车停下,谢洛薇走上前,直直跪了下去!
街道上的行人尽皆停下脚步。
季晏迟从马车上走下,冷冷的看着她。
谢洛薇将手中的请休书举过头顶,一字一顿掷地有声:“今日,我季谢氏愿自贬为妾,还望王爷,信守承诺!”
第3章
王府大门处落针可闻。
季晏迟面色依旧冷淡,可眼里的怒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他走到谢洛薇面前,凉薄开口:“又想逼本王?”
轻飘飘的五个字落下,谢洛薇身体猛地一颤。
下一刻,她下巴上措不及防传来骨裂般的剧痛。
季晏迟扣住她下巴,冷冷与她对视:“今时今日,你以为本王还会再被你谢家人胁迫?”
他眼里的厌憎如同尖刺,狠狠扎进谢洛薇心底。
在王府门口下跪,她确有逼季晏迟的意思,可为了姐姐,她只能如此!
季晏迟甩开她的脸,转而扣住她手腕,生生将她从地上扯了起来。
谢洛薇如同提线木偶一般,毫无反抗之力。
季晏迟眉心微皱,谢洛薇何时这般轻了?
这念头不过一瞬,季晏迟满身怒意,毫不顾忌扯着谢洛薇进了府。
谢洛薇只能跌跌撞撞的跟着他,一直到王妃院,季晏迟将谢洛薇狠狠推进院子。
“从今日起,你老实呆在这里,少给本王在外面丢人现眼!”
谢洛薇浑身一颤,眼见季晏迟要走,还未站稳便扑上前拉住了季晏迟的衣袖。
季晏迟用力甩开她的手,神色是不加掩饰的憎恶。
谢洛薇心尖生疼,却仍不肯松手。
“王爷,我知道你恨我,你恨我逼你娶我,恨我谢家逼走了林雪舞。”
“我求你你恨我一人便好,我姐姐已有身孕,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姐夫!只要您愿意,我什么都可以做,给林雪舞赔礼道歉,甚至为奴为婢,我都可以!”
谢洛薇喉间陡然涌上腥甜,可她死死忍了下去,哀求的看着季晏迟。
季晏迟微顿,眼神讥诮。
“谢家女的骨气,不过如此。”
他冷眼看着谢洛薇,讽声道:“若是谢家人都像你,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谢洛薇指甲骤然掐进掌心,疼痛直刺心脏。
季晏迟看着她这幅样子,径直转身,冷冷的丢下两个字:“跟上。”
沉香阁。
谢洛薇看着眼前斗拱交错的院子,不由失神。
成婚四年,她从未踏进过季晏迟的住处,也从未想过,原来他院里,是这般模样。
原本冷肃的院墙下花团锦簇,不和谐却生机勃勃,侧方放置着一架秋千,秋千上,林雪舞衣袂飘飘。
看见季晏迟,她立时笑着迎上前:“阿迟,你回来了?”
季晏迟快步走过去,牵住林雪舞的手:“大夫不是说了让你卧床静养?”
谢洛薇心里一抽。
这样寻常亲昵的模样,是她从未见过的季晏迟。
林雪舞柔柔一笑,看向谢洛薇:“姐姐这是?”
季晏迟淡道:“她说有愧于你,从今天起,甘愿给你为奴为婢。”
他淡薄的语气,林雪舞诧异的目光,交织化作利刃,将谢洛薇扎的千疮百孔。
季晏迟见谢洛薇不动,斥道:“还不过来,给夫人请安!”
谢洛薇浑身冰凉,犹如行尸走肉般上前,从喉间挤出声音。
“奴婢,给林夫人请安。”
寥寥几字,却仿佛抽空了她全身力气。
林雪舞笑意不减,声音放轻:“素闻姐姐琴技了得,不知可否愿意为我和王爷弹一曲‘相思曲’?”
谢洛薇猛然抬眸,脸色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了。
林雪舞这是要让她,亲自歌颂他们的爱情?
季晏迟见她不动,眉心一皱。
“来人,去取古琴,让王妃献技!”
喉间的腥甜再度涌上,谢洛薇忍到身体发颤,才没有失态。
很快,古琴便放置在院中。
谢洛薇缓缓坐下,琴弦被拨动,悦耳琴音从她指间流出。
林雪舞扭头对季晏迟道:“王爷,姐姐弹得真好,若是能枕着这琴音入睡,该多幸福。”
季晏迟笑了笑:“你喜欢,便让她彻夜为你奏曲。”
说罢,他带着林雪舞去了里屋。
夜幕降下,屋内灯火通明。
季晏迟与林雪舞相拥的身影倒映在纸窗上。
谢洛薇慌忙收回视线,眼眶滚烫,指尖的剧痛更让她浑身颤抖。
可她不能停,更不敢停!
很快,她十指指腹都被割出了伤,鲜血几乎要染红整片琴面!
她的血与泪,混着滴滴落在古琴之上,无人能见,更无人能救!
翌日清晨。
季晏迟起身时,仍能听见断断续续的琴声。
他慢条斯理的穿好衣服,缓步走了出去。
走入院中,他猛然顿住。
只见谢洛薇脸色苍白如纸,脊背却挺直如青松。
而她面前那把古琴血迹斑驳,几乎看不出本来颜色!
谢洛薇鲜血淋漓的手仍在抚琴,十指连心,她却好像感觉不到疼一般了。
铮!
琴弦骤断,发出最后的绝唱。
谢洛薇望着那断了的弦怔然片刻,抬眸看向季晏迟:“王爷,这一夜抚琴,您可还满意?”
她眼底的死寂,让季晏迟陡然心里一颤。
下一刻,谢洛薇弯了腰,爆发出剧烈的咳嗽。
她朝前倾倒,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第4章
季晏迟顿住脚步,眼神沉了沉。
谢洛薇浑身一僵,紧接着,季晏迟冰冷的嗓音如惊雷响彻耳畔。
“少在本王面前装模作样!”
谢洛薇心脏像是被拧成一团,止不住的往下滴血。
许久,她眨了眨眼,声音轻的几乎听不清。
“王爷教训的是。”
季晏迟抬脚从她面前走过,临出门时,吩咐了一句:“赶紧打扫干净,别让雪舞见了恶心。”
谢洛薇强撑着从地上爬起,走到院内的水井旁。
入冬的水冰寒刺骨,和着手上的伤,疼的谢洛薇止不住的发颤。
她拧了抹布,跪在地上,将自己的血一点点擦净。
就在她擦完的那一刻,一双绣花鞋停在她面前。
谢洛薇动作一顿,抬起头来,便看见林雪舞带着打量的眼。
她笑了笑,声音轻柔:“王妃辛苦了,打扫的很干净,起来给我奉茶吧。”
谢洛薇神情微僵,起身去端了茶来,低声道:“夫人,请喝茶。”
林雪舞看着杯盏上的血迹,用手帕捻着接过,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
谢洛薇怔怔看着林雪舞半响,终是忍不住开口问:“当年你为什么要主动离开?”
林雪舞抿茶的动作一顿,旋即轻声开口:“我当然要离开,这样一来,阿迟会永远都记得,是你逼走了我。”
谢洛薇瞳孔一缩,明明眼前的林雪舞是个人,可她却像是看到了蛇蝎一般身上发冷。
林雪舞眼中嫉恨与得意相融,显得诡异至极。
“我除了出身青楼,哪点不比你强?”
“可你是先帝赐下的王妃,哪怕在王府所有人都叫我夫人,可在皇家玉牒上,我算什么?”
“谢洛薇,是你占了我的位置!”
谢洛薇浑身一颤,竟无力说出一句反驳的话。
入夜,谢洛薇才回到王妃院。
春桃看着她伤痕累累的手,骤然红了眼:“王妃,我去请大夫。”
谢洛薇疲惫的坐下,目光落在桌上那副半成的护膝上。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唇边溢出一抹苦笑。
谢老爷子七十寿诞在即,她本想给祖父做一对护膝当寿礼,可如今却办不到了。
很快,春桃带着顾泽进了院子。
顾泽踏进房门,脚步便是一顿。
桌前的谢洛薇,身形孱弱,面色苍白,一双素手更是惨不忍睹。
顾泽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认识的谢洛薇,是丞相府惊才绝艳的二小姐。
而不是眼前这个,在王府日渐失去光芒的女子。
他诊脉后,看着谢洛薇,语气微沉:“王妃不曾按时用药?”
谢洛薇淡淡答:“昨日事忙,忘记了。”
顾泽心里蓦的腾起怒意。
“什么事能比命还重要?堂堂王妃活成这幅样子,说出去简直坠了谢家名声!”
“你过得这样惨,还要同那青楼女子相争,不肯和离么?”
谢洛薇愣了愣,随即心里猛地发酸。
顾泽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外头人都怎么传的。
她忍了忍,却终究没忍住。
“顾大夫知道的不少,但你忘了,我只是一介女流。”
“若我是男儿身,若我真能想和离就和离,拼上性命我也不会让谢家落到如此地步!如果可以,我甚至不会选择嫁给季晏迟!”
她压下喉间刺痛,字字句句如同泣血。
若不是季晏迟当年毁约闹的人尽皆知,她祖父又怎会求先帝赐婚?
谢洛薇剧烈咳嗽起来,鲜血顷刻染湿手帕。
她抬头,苍白脸上血色染唇:“若是自甘堕落能护住谢家,我甘之如饴。”
顾泽彻底怔住。
“你走吧。”谢洛薇站起身来,指向门口。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她下意识看去,呼吸骤然一顿。
季晏迟站在门口,脸色阴沉至极。
下一刻,他走上前,抬手便给了谢洛薇一耳光!
第5章
谢洛薇的脸偏向一边,瞬间浮起红印。
她耳朵嗡嗡作响,可季晏迟的话却再清晰不过:“要不是雪舞心细,本王还想不到你胆子竟大到在王府私会奸夫!”
他眸色冰冷,字字如刀,划在谢洛薇心上,刹那间鲜血淋漓!
顾泽脸色大变:“王爷慎言!王妃与草民再清白不过,此番前来,只因王妃病重。”
“什么病非得晚上看不可?”季晏迟扫他一眼,眼底凉薄尽显。
顾泽还要再说,却被谢洛薇拦住。
“顾大夫,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与你无关,还请你离开。”
顾泽抿紧唇,只得背上药箱离开。
季晏迟冷冷一笑:“你倒是想护着他走,但他跑得掉吗?”
话刚落音,门外便传来侍卫的声音:“拿下!”
下一刻,顾泽被人压着重重跪倒在地,不得动弹!
谢洛薇浑身一震,她看着季晏迟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声音发颤:“你放了他!我以性命起誓,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季晏迟上前一步,声音森寒:“你这条命,也配拿来起誓?”
心脏像是被捅开一个大洞,浑身血液都透过它往外涌,手脚瞬间冰冷。
谢洛薇脸色惨白,就在此刻,春桃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哀求出声。
“王爷,王妃真的是清白的,她的守宫砂还在啊!”
灵魂仿佛被再度拉回躯壳,谢洛薇听见春桃的话,却只觉得一股耻辱遍布全身。
她眼眶骤然酸胀,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哪怕一个字
季晏迟看她不说话,心底的怒意更甚,他攥住谢洛薇的手腕,声音森森。
“本王只信自己看到的!”
他动作发狠,扯着谢洛薇就往里屋走。
感受到他身上的戾气,谢洛薇心底生寒,下意识开口:“你要做什么?”
季晏迟扫了门边的顾泽一眼,嗓音冰冷:“本王倒要看看,你是否真的清白!”
谢洛薇恍然意识到他想做什么,瞬间挣扎起来。
可她病弱之躯,又怎抵得过季晏迟?
谢洛薇被重重摔在床上,她甚至没来得及反抗,身上便是一凉。
手臂上那颗嫣红似血的守宫砂瞬间暴露。
季晏迟看着,眼底似有火焰升腾,他猛地覆了上去。
一阵剧痛袭来,谢洛薇不受控的喊叫出声,下一刻便死死咬住唇瓣。
肌肤相触青丝纠缠,谢洛薇如同巨浪下的孤舟,在浪头下一点点破碎……
这日过后,接连几日,谢洛薇都昏昏沉沉的反复发烧,连床都下不了。
自然也没能赶到为祖父庆贺寿辰。
谢家。
主厅内圆桌一张,人影一双。
谢老爷子看了看天色,声音低低:“都这么晚了,我们先吃饭吧。”
谢清央见他情绪低落,忙道:“祖父别担心,如今摄政王府诸事繁杂,洛薇或许是抽不开身……”
谢老爷子无奈的扯扯唇:“莫要诓我这个老头子了,我怎会不知你姐妹二人艰难,只恨祖父人老无用,护不住你们……”
“都是祖父的错,若是你们父母泉下有知,只怕都会恨我。”
他语气悲凉,谢清央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强撑的笑意再也维持不住,偏开了头。
谢老爷子没再说下去,只是望向摄政王府的方向,眼中隐有泪光闪动。
翌日,谢洛薇终于清醒。
春桃见她醒来,忙擦去眼角的泪,将她扶坐起来。
“王妃,是奴婢不好,奴婢该死!”
谢洛薇张了张嘴,嗓音沙哑:“不关你的事,我睡了多久?”
“五日有余了。”
谢洛薇瞳孔骤缩,她掀开被子下床。
“祖父的寿辰我没回去,他老人家定然担心,春桃,给我上妆,我要回家。”
这时,门口传来声音。
“王妃确实该回去,否则,怕是都见不到谢老爷子最后一面。”
“你说什么?!”谢洛薇呼吸一窒,她惶然看向出现在门口林雪舞,惊的声音都变了调。
林雪舞施施然走进屋内,语调带笑:“我说,谢老爷子为了向王爷求你的和离书,如今还在府门口跪着呢!”
第6章
轰!
谢洛薇脑海中一片空白,她踉跄两步,下一刻疯了一般朝门口冲去。
凉凉细雪纷纷扬扬,落在她的乌黑的发和苍白的脸上。
王府的院落层层叠叠,好似永远没有尽头。
谢洛薇终于冲到门口,脚步却瞬间停滞!
雪铺满地,王府外,却人头攒动。
台阶下,谢老爷子跪于台阶下,满头雪白,直教人分不清他头上究竟是白发,还是落雪!
疼!胸腔中的那颗心仿佛疼的要炸开!
而人群中的声音也字字传入谢洛薇耳中。
“摄政王府还没出来人啊?谢老丞相可跪了整整一天了。”
“是啊,摄政王倒也罢了,没想到谢老丞相的孙女都不出来。”
“真是个白眼狼,从婚事到和离都要老人家操心!”
谢洛薇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撕心裂肺!
若不是看出她对季晏迟情窦丛生,祖父绝不可能去求先帝赐婚。
若不是因为她嫁了季晏迟,祖父壮志未酬,又怎会被逼致仕?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谢洛薇冲上前去,重重跪倒在谢老爷子面前,喉间哽咽几乎字不成句:“祖父,您不要跪了,您起来,我们回家……”
这一刻,她后悔了!
心脏剧烈跳动,溢出无尽的悲哀与怨悔!
谢老爷子看见她,眼里的担忧骤然一松,他艰难抬手,想要抹去她满脸的泪。
可下一刻,年过古稀的老人,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满地洁白!
“祖父!”
谢家府邸。
谢洛薇站在谢老爷子床前,紧张的看向顾泽。
“顾大夫,我祖父怎么了?”
顾泽神情凝重:“我只能吊着老爷子的命,若想活,必须有雪莲为药引。”
谢洛薇浑身一颤,但随即她便记起,季晏迟的私库里,便有一株雪莲!
她看着唇色惨白的祖父,转身就往外走:“还请你照顾我祖父,我一定会拿回雪莲。”
季晏迟脸色阴沉的坐在正厅。
林雪舞柔声道:“王爷,莫生气了,王妃只是太看重谢家人罢了……”
这时,下人来报:“王爷,王妃回来了!”
季晏迟猛然抬眸,眼中染尽冷意。
然后,谢洛薇的身影便映入眼帘。
她连气都没喘匀,便对着季晏迟直直跪下:“王爷,我祖父危在旦夕,求王爷赐下雪莲,救他性命!”
她红着眼,浑身都发烫,可季晏迟的话,却仿佛一盆凉水兜头淋下。
“你祖父这一跪,让本王沦为整个京都的笑柄,即便是死,也是他咎由自取。”
谢洛薇只能重重磕下头去,声音嘶哑到了极致:“王爷,所有罪责我愿一力承担,求求您将雪莲给我!”
她一下又一下的磕着头,整个房间都回荡着沉闷的声响。
很快,她额前便见了血。
季晏迟神色一厉。
“够了!你这么喜欢磕,那就滚去外面,磕足五百个!”
谢洛薇动作一顿,随即眼中燃起希冀:“只要我磕足了头,王爷就将雪莲给我?”
“等你做到再说!”
谢洛薇毫不犹豫朝屋外走去,又朝门跪下。
一下,两下,三下……
季晏迟冷眼看着,不知何时,放在桌上的手掌攥的死紧。
他豁然起身,朝林雪舞道:“我还有事,先去书房了。”
说罢,他径直离开。
直到日暮西沉,谢洛薇终于停下了动作。
她额前血肉模糊,鲜血顺着鼻梁滴落在地。
她强撑着站起,踉跄朝屋内走去,希冀的看向林雪舞:“我完成了王爷说的要求,还请林夫人将雪莲给我。”
林雪舞笑了笑:“那是自然。”
谢洛薇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晕眩感传来,几乎要栽倒在地。
盛放雪莲的盒子被下人拿了过来。
谢洛薇眼睛一亮,正要接过,林雪舞却拿起雪莲在指间把玩:“王妃可知,王爷临走前,交代了我什么事?”
谢洛薇的心再度提了起来。
下一刻,那朵雪莲轻飘飘落在地上。
林雪舞抬脚重重碾去,声音轻柔。
“他说,就算是毁了,也不要给你。”
第7章
雪莲洁白的花瓣被碾成泥泞。
“不要!”
谢洛薇目眦欲裂,那一刻她什么都没想,扑了上去猛地抓住了林雪舞的脚腕!
林雪舞受惊的收回脚,但随即又毫不犹豫的踩上了谢洛薇的手背。
谢洛薇眉心痛苦的拧成一团,却还是死死护着混着泥的雪莲……
林雪舞看着狼狈无比的谢洛薇,轻笑一声后抬脚离开。
谢洛薇疼的眼前都出现了重影,可她顾不上那么多,一点点将那堆泥土拢在手帕里,深一脚浅一脚的冲回了谢府。
刚进正房院门,谢洛薇便看到站在门口的顾泽。
她立即快步走上前,声音满怀希望:“顾大夫,我把雪莲拿回来了,可以给祖父配药了。”
顾泽的视线从她额上狰狞的伤口移到她手中那脏污不堪的雪莲上。
心里狠狠一颤,他别开了眼,从喉间挤出一句话。
“……太迟了。”
谢洛薇瞳孔骤缩!
她推开顾泽,冲进正房。
跪在床边的谢清央扭过头来,待看清谢洛薇的伤时,眼圈骤然红透。
谢洛薇看着床上满脸死气的谢老爷子,大脑一片空白。
她一步步挪近床边,重重跪倒在地,攥住谢老爷子的手:“祖父,您醒醒……我把药带回来了,您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听到她带着哭腔的声音,一直毫无动静的谢老爷子眼皮颤了颤,下一刻,竟真的睁开了眼。
“祖父……!”谢洛薇惊喜出声,眼泪唰得落了下来,砸在谢老爷子干枯的手上。
“莫哭……”
谢老爷子看了看一身伤痕的谢洛薇,又看看苍白消瘦的谢清央,浑浊的眼里一片悲凉。
“洛薇……清央……”
他艰难抬手,将两人的手攥在手心,交叠在一起。
“是祖父……没能好好护住你们,……祖父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便是将你二人所托非人。”
“我走后……只能你们姐妹相依为命。”
清正了一辈子的丞相,临终前,竟是忍不住老泪纵横。
谢洛薇早已泣不成声,胸腔内剧痛乍起,她死死抵住牙忍住喉间涌上的腥甜。
谢老爷子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打转,瞳孔渐渐放大。
“是……祖父,对不起……你们……”
尾音消散在空气中,谢洛薇手心也随之一空!
她看着谢老爷子闭上的眼,浑身都在颤抖。
“祖父,我们不是说好了一起过新年吗?您还说过,要给曾外孙启蒙……”
“祖父,您不能说话不算话……”她攥着谢老爷子的手哀求着,声音哑得像在泣血。
“洛薇……”谢清央流着泪将她拉进怀里,“以后,谢家就只剩你我二人了……”
谢洛薇只觉心脏仿佛被什么生生撕裂。
下一刻,她猛地咳嗽起来,嘴里控制不住地溢出鲜血。
“洛薇!”
失去意识前,她最后看到的,是谢清央满是惊恐的脸。
再醒来,屋外哀乐隐约。
谢洛薇猛地起身来,便朝外走去。
一路上,入目皆白。
她走到前厅时,突的停下了脚步。
屋檐下,写着“奠”字的白灯笼随风而动。
灵堂中,黑漆漆的灵枢前谢清央孤零零的身影跪在那里。
许久,谢洛薇才抬起僵直的腿,走到谢清央身边跪下。
谢清央看她一眼,突然问:“我问顾大夫你的病,他没告诉我,洛薇,你告诉姐姐,你到底怎么了?”
谢洛薇心尖重重一颤,半晌才出声。
“咳疾。”
“你撒谎!”
谢清央声音从未有过的严厉:“要多严重的咳疾才会咳血?洛薇,你说实话,到底怎么了!”
谢洛薇鼻尖蓦的一酸。
她扭身抱住谢清央,闷闷哽咽:“姐姐,我没骗你。”
谢清央根本不信,正要再问,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
谢洛薇转头看去,却蓦然变了脸色。
来的竟是林雪舞!
第8章
季晏迟的身影也出现在林雪舞的身后。
想起刚刚听到的话,他嘴角闪过一丝讥嘲。
不久前,谢洛薇才对他说过自己命不久矣,却原来,只是咳疾!
他走到灵枢前,淡淡道:“本王听闻老丞相病故,特来吊唁。”
就在他抽出香准备点燃时,谢洛薇突然起身,抓住了他的手。
季晏迟眸色一沉,冷眼看她:“你又发什么疯?”
谢洛薇黑沉沉的眼就这么看着他:“不用了,王爷身份尊贵,我祖父怎能受您的礼?”
季晏迟心里蓦的腾起一股怒意。
可当他看清谢洛薇那惨白到无一丝血色的的脸时,那股怒意却莫名被一种烦躁取代。
他冷哼一声便甩开了谢洛薇的手:“你倒有自知之明。”
季晏迟将香掷回原处,带着林雪舞转身便走。
临出门时,他冷声开口:“人死灯灭,谢丞相既去了,那前事本王便既往不咎。”
他的话,让谢洛薇瞬间便红了眼。
喉间骤然一阵刺痛,谢洛薇死死抿着唇,终是将那股腥甜之气咽了下去。
她转身,正对上谢清央担忧的眼。
谢洛薇心一颤,轻声道:“姐姐,你怀着孩子,还是先去休息吧,祖父这儿我来守。”
谢清央看着妹妹嘴角僵硬的笑,一瞬心痛如绞,终是忍不住上前紧紧抱住她,泪如泉涌。
出殡这日,谢老爷子曾经的门生只来了寥寥几人。
从其中一人口中,谢洛薇得知,季晏迟前日竟真让何侍郎官复原职了。
一片黑暗的世界忽的亮起一盏孤灯,谢洛薇看向姐姐,露出了自祖父去后的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谢清央也笑了,只是那笑却含着无法言说的苦涩。6
送葬之人第次离去,只余姐妹俩久久站在碑前。
等到天色昏沉,才互相搀扶着回城。
谢洛薇握着谢清央温暖的手,欲言又止:“姐姐,姐夫起复,应当很快就会来接你回去了。”
谢清央一怔,却是沉默了。
回到谢府。
何府的马车竟真停在了门口!
站在马车边的何侍郎看见谢清央,立即冷冷道:“你倒学会拿乔了,我不来你就不会回家了是不是?”
谢洛薇忍住怒意开口:“姐夫,你有话好好说……”
可谢清央却按住她手臂,朝前走了一步。
向来温柔的人,眼中却有着冷意:“何晟,我说过,我不会回去了。”
谢洛薇愣住了。
这时,马车里却传来一个妩媚的声音:“夫人,出嫁从夫,您既然嫁了夫君,自然要以他为天才是。”
一个女子从马车上走下,眉眼间风尘尽染。
谢清央脸色一变。
谢洛薇心一沉,冷声质问:“你是谁?”
那女人笑了起来:“传言王妃与姐姐情谊深厚,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若不然,她怎么从没跟你提过,夫君娶我为平妻之事?”
谢洛薇一震。
她看向谢清央,却从她眼中看到了熟悉的无奈与痛苦。
她霎时手脚冰凉。
谢洛薇从未想过,姐姐竟跟自己受着同样的折磨。
这一刻,心底的愤怒与悲哀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吞噬殆尽!
可那女人偏偏还要上前,挑衅的开口:“夫人快跟我们回家吧,夫君说了,您腹中的孩子,可还要记在我名下呢。”
谢洛薇瞳孔一缩,还未反应过来,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谢清央看也没看捂住脸仿佛不可置信的女人,声音清冷:“何晟,带着你的‘夫人’,离开我家!”
那女人眼睛一转,立即捂住肚子大叫起来:“夫君,我们的孩子……”
何晟脸色难一变,冲上来一把推开谢清央,怒声道:“她还怀着孕,你疯了是不是!”
谢清央脚下一个踉跄,重重跌倒在地。
何晟却看也没看谢清央,抱起那女人便上了马车。
“姐姐,你有没有事?”
谢洛薇连忙俯身想要扶起谢清央,可下一瞬,她瞳孔一缩。
只见谢清央身下……缓缓溢出了一片鲜红。
“洛薇,我肚子好痛……”
谢清央脸色惨白一片。
谢洛薇心重重往下坠,她仓皇地将谢清央背了起来:“别怕,我马上带你去找大夫。”
天色渐黑,路上一个行人也无。
谢洛薇背着谢清央艰难走在覆满白雪的长街上。
“姐姐……马上就到了……你别怕……”谢洛薇喘着粗气,寒风吸进去,如同刀片一般在肺腑间肆虐。
她从没觉得通向医馆的路竟有这么长,她想走得快一些,再快一些,可她孱弱的身体却怎么也快不了!
背后的呼吸声似乎越来越弱,许久,她才听到谢清央几不可闻的应了一声。
听着谢清央的声音,谢洛薇心里的惊惧按捺住了一点。
可她看不到的是,在她背上,谢清央脸色苍白如纸,下唇早已被咬得血肉模糊!
第9章
天,又下起了雪。
落在谢清央漆黑的长发上。
她能感觉到,肚里的孩子在一点点离她而去,也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也在一点点消散……
谢清央听着谢洛薇粗粝的喘气声,蓦然想起谢洛薇小时候跟在她身后打转的样子,想起两人曾在一个被窝里谈以后,想起谢洛薇出嫁时抱着她哭的不能自已……
眼泪,从她眼中滑落。
洛薇,对不起,姐姐……撑不住了。
就在这时,有马蹄声从身后响起。
谢洛薇眼中骤然燃起光亮。
她转身,就见一匹骏马由远及近,而马上之人竟是季晏迟!
谢洛薇眼中爆发出巨大的希冀:“王爷,求您……”
可她话都没说完,季晏迟便已策马径直掠过她身边。
谢洛薇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她望着季晏迟消失的背影,心头漫起一股窒息的绝望。
死死咬紧唇,她再度迈开脚,走了下去。
“姐姐,别怕,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到了……”
听着谢洛薇重复着这句话,谢清央想像儿时那般,摸摸谢洛薇的头,可仅仅一个抬手的动作,就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谢洛薇感觉到谢清央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那温柔的声音,含着说不出的不舍与留念:“洛薇……若有来世,我们还做姐妹……”
漫天雪花好像突然停滞了。
谢清央的手,从她肩膀上,一点点滑落下去。
谢洛薇猛地顿住了脚步。
她抖着声音喊:“姐姐?”7
良久,耳畔除了凛冽寒风,再无其他声音。
院中白幡还未撤,又一具棺木抬进谢家。
谢洛薇送走棺材铺老板,缓缓往回走。
走过庭院时,她目光突然顿住。
院落一侧,幼年时谢老爷子带着她和姐姐亲手栽种的那颗梅树,花苞掉落一地,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
谢洛薇心口似被一道闪电劈中,她径直走过去,伸出手颤抖的抚上树干。
她想起祖父在种下树后说的那句话:“群木山中叶叶空,只有梅花吹不尽。”
祖父说过,曾希望姐妹俩如这株梅树一般凌寒而放。
可现在周围所有梅花都开着,只有她手下这株梅树枯败而死。
谢洛薇手指紧紧抓着树干,胸口一阵撕裂般的疼,喉间腥甜再也抑制不住!
血液染红地面,她笑的凄然。
“祖父,姐姐,路上慢些走,再等等我就好……”
干枯梅树轰然倒地,谢洛薇奋力将树干劈开,拿着两块木头回了书房。
她在一个上写下:“谢氏女清央之灵位”
另一个则写:“谢氏女洛薇之灵位”
将两个牌位放在一旁,她展开信纸,写下“休书”两字!
季晏迟脸上冷意凝结。
今日,朝堂之上有人因谢家之事弹劾他,他自然不认为自己有错,只是这些人背后想来是小皇帝在试探……
正深思着,侍卫来报:“王爷,王妃来了。”
他漫不经心的抬了抬眼皮,却见一袭丧服的谢洛薇走了进来。
季晏迟眉心一皱:“既然回来了,在王府就把这晦气的衣服换了!”
如刀一般的话插入谢洛薇心口,只她胸腔内那颗死寂的心脏再也不会为他跳动。
她哑声开口:“此来,只为最后求王爷一件事。”
季晏迟眼神发冷:“所求为何?”
谢洛薇从怀里掏出休书。
“谢氏女洛薇,犯七出无子,自愿下堂,从今往后,生死嫁娶,各不相干!
她重重跪在雪地里,将信高高举过头顶:“求王爷准允!”
季晏迟猛地攥紧手,将那封休书从谢洛薇手中抽出,声音转厉:“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先帝赐下的婚约,岂容你说毁就毁?”
说着,季晏迟甚至没拆开那封信,就当着谢洛薇的面,将其撕成了碎片!
谢洛薇看着掉落在地的碎片,声音极轻:“季晏迟。”
她从未这样直呼他的名字,季晏迟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我姐姐死了。”
“一尸两命。”
季晏迟手指一颤,昨日?那真是她?
谢洛薇苍白如纸的脸上一双眼死寂无比。
“你不肯答应,是觉得还不够吗?”
季晏迟心突然一扯,旋即怒气上升,他冷笑一声:“谢家不是还有一个人吗?”
第10章
谢洛薇心口最后一丝温度被这绝情的话绞得粉碎,心口痛得像要炸开。
她定定的看着他,突然笑了。
那笑容无声,却无比刺眼。
“您说得对。”
她慢慢起身,没再看季晏迟一眼,走出了院落。
季晏迟紧紧盯着她几乎要和雪花融为一体的背影,没有来心生慌乱,忍不住迈步想追上去。
这时,林雪舞的声音从一旁传来:“王爷。”
季晏迟顿住脚步转头看去。
林雪舞眼中泪光闪动:“您还是亲自去谢府接谢小姐回府吧,她毕竟是您的王妃。”
季晏迟倏的皱眉,他看向谢洛薇离去的方向。
那道消瘦的背影早已消失在漫天风雪中。
他按下心中思绪,沉声道:“本王承诺过你的东西,不会变。”
季晏迟说完,转身离去。
当年林雪舞拼死救下他之后,他便说过会娶她为妻。
大丈夫一诺千金,他却被逼着娶了谢洛薇,这几乎是他此生最为屈辱之事。
寒风吹过,他走着走着却有些恍然——为何这几年,他从未想过休了谢洛薇?
谢洛薇回到谢府,走到谢清央的灵枢旁跪坐下来。
她将纸钱点燃,丢进火盆里。
熊熊火光映入她的眼睛,却仿佛没有任何温度。
抬起手腕,看着上面几近褪色的红绳,谢洛薇露出一抹苦笑。3
幼时玩伴之间扮家家酒,她和季晏迟因着婚约的缘故,总是扮演夫妻。
季晏迟说着不知从哪里看来的话:“洛薇,这是月老的红线,带上这个,今生来世我都要你做我的妻。”
这红绳被他扣在她手腕上,一恍竟已这么多年。
谢洛薇解下红绳,看着它在火中蜷缩成灰:“季晏迟,今生来世,只愿陌路殊途,和你再不相见。”
等到手边纸钱再也不剩一张,谢洛薇才站起身来。
她看向棺木中,谢清央那张苍白的脸,竟直接翻身躺了进去!
谢洛薇从怀里摸出一颗药,毫不犹豫吞了下去。
很快,她腹中便如同刀绞般剧烈疼痛,苍白的唇瓣溢出黑色的血。
谢洛薇却笑了起来,一点点扣紧了谢清央的手:“姐姐,下一世,让我做你的姐姐,我会护你,疼你,绝不会再让你受伤害。”
另一边,正在书房的季晏迟猛地捂住胸口。
一瞬而过的剧痛让他心悸不已,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离他而去。
季晏迟再也看不进手中的公务,他站起身朝外走去。
刚走出院落,却见几个侍卫正和一个丫鬟拉扯。
“拿下她!交给林夫人!”
季晏迟眉心一皱,走了过去。
见着季晏迟,护卫一惊,忙上前禀报:“王爷,这丫鬟偷窃王妃院中之物,想要私逃出府。”
“不是的!奴婢是要去给王妃送药!”
春桃怀中包裹‘啪’的掉落在地,竟是一堆药包!
她不敢看季晏迟,浑身发颤的跪倒在地,六神无主的辩解:“王妃……王妃很久没吃药了,她的身体会坚持不住的……”
季晏迟一怔,视线落在那堆药包上,脑中倏然划过谢洛薇苍白脸色。
抿紧唇,他压下莫名的不安,冷冷甩袖:“让她去。”
春桃慌张拢起那堆药草:“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翌日,季晏迟换好朝服准备出门上朝。
侍卫惊诧地问:“王爷,今日乃是宫宴,您这是?”
季晏迟一顿,他竟忘了这事。
思绪一转,他不知是向谁解释:“按规矩,本王应带王妃一同出席。”
“备马,去谢府!”
来到谢府,季晏迟不由拧眉。
只见白色灯笼在风中飘摇,府门竟是大开的。
快步走进,凄凉哭声和钉锤声交织传入季晏迟耳中!
“日吉时良天地开,盖棺大吉大发财!”
季晏迟眉心猛然跳了起来。
就见院中,那昨日见过的丫鬟正背对他跪在一口棺材前,哭的不能自已。
而棺材旁,一个老者拿着锤头,拿着长长的钉子念念有词!
“一封天官来赐福,二封地府永安宁,三封白煞潜伏藏!”
“嘭!”
钉子砸入棺材的声音回响在院中。
季晏迟猛然回神,抬脚走向那丫鬟,厉声问:“谢洛薇呢?她姐姐封棺她去哪了!”
春桃吓得哭声一顿,慌忙转过身。
下一刻,季晏迟瞳孔一缩,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目光直直钉在春桃捧着的牌位上。
——谢氏女洛薇之灵位!
第11章
季晏迟的心脏重重一颤!
直到雪花飘扬,落在他脸上,冰冷才刺激他回过神来。
他看向春桃,嗓音森寒,带着迫人至极的杀意。
“谢洛薇让你陪她演戏?你可知欺瞒本王,会有什么下场?”
春桃脸色惨白不已,却仍抱紧怀中灵位,重重磕下头去。
她带着哭腔道:“奴婢怎敢欺瞒王爷,王妃她……真的去了!”
季晏迟咬紧牙关,大步冲到棺木旁。
那拿着锤子的下人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敲下去。
可季晏迟却狠声道:“来人,开棺!”
院中众人皆是一震,不可置信的看向那个身穿玄色蟒袍的男人,一时死寂无声。
季晏迟带来的侍卫对视一眼,终究是狠下心来,走上前去。
季晏迟站在那里,看着被敲下去的钉子一点点被拔出来,只觉得心脏直直下沉。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不可能的,明明昨日谢洛薇还在跟自己说话,怎会今日就天人永隔?这太荒谬了!
可他又不受控制的想起昨日,谢洛薇那副苍白羸弱的模样,一时间眼里唯余复杂。
终于,八颗铁钉齐齐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0
季晏迟看着那死气沉沉的棺木,走上前去。
他的手搭在棺盖上,却罕见的迟疑一瞬,但最后,他还是将之推开,视线朝里看去。
下一刻,谢洛薇那张熟悉的脸,骤然映入眼帘!
她眉眼安宁,嘴角却残留一点黑色的血迹!
季晏迟只觉得呼吸在这一刻都困难起来。
他心中有惊颤,有怒火,更有一瞬浓郁到化不开的哀痛!
谢洛薇,竟是服毒自尽?
季晏迟下意识扫视一圈,却根本看不到能给他答案的半个人。
是啊,谢家一脉,尽皆死绝!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春桃身上,死死从喉间挤出一句话。
“回王府,将你知道的一切,都老老实实说给本王听!”
春桃抖如筛糠,她伏在那里,上下牙关都在打颤:“还请王爷,准奴婢办完这场丧事。”
“不必!”
季晏迟眼中狠厉陡生,他想起春桃怀里抱着的那块灵位,声音冰冷。
“谢洛薇上了皇家玉牒便是季家人,本王自会为她刻碑下葬。”
他手指紧紧扣住棺木,心里涌起一股狠意。
谢洛薇,你想做回谢氏女,跟本王撇清关系?绝无可能!
他大手一挥:“抬棺,回府。”
侍卫齐齐上前将棺材抬起。
季晏迟率先朝外走去,这时,春桃猛地扑上去拦住了他的脚步!
“王爷,王妃临走前说过,想要跟大小姐合葬,还请王爷成全她的遗愿!”
季晏迟脸色沉寂,他薄唇开合:“她还说了什么?”
春桃身子一颤,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却是说不出口。
季晏迟停下脚步等了她许久,看着春桃垂眸不语的样子,竟是没有发火。
他看向身后的棺木,发出一声让人觉得心寒的笑。
“本王可以允许她与谢清央一同合葬,但她若想以谢家人的身份入土为安……”
“痴心妄想!”
第12章
长街两侧,人头攒动。
季晏迟骑在马上,缓步前行,在他身后,六个侍卫抬着一口棺木,再无其他。
这样的场景,在旁人看来,简直怪异至极。
可季晏迟积威已久,一时间除了马蹄声踢踏,竟再无其他声音。
一行人缓缓朝王府走去。
这时,人群中有人眼中闪动异色,悄无声息的离开,将此事回报给背后的人去了。
林雪舞看着眼前逐渐冷却的饭菜,看向屋外,她喊来侍女:“去前门看看,王爷怎的还没回来。”
那侍女应声转身,却听到门外有下人的声音:“林夫人,王爷回来了。”
林雪舞连忙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刚到门口,却是一愣。
她看着那口黑漆漆的棺材,心里惊惧不已,下意识后退一步。
好半天,她才朝季晏迟出声:“王爷,这是……”
季晏迟眉心一皱:“你出来做什么?”
林雪舞几乎是一瞬间就察觉到了季晏迟不同往常的冷淡,她心脏猛地一沉。2
她努力扯开一抹带着温柔的笑:“王爷别生气,我见你迟迟未归,心里担忧,我这就回去。”
说完,她便转身,往自己的院子里走。
季晏迟扫了一眼她离去的背影,眼神冷淡,他对赶来的管家开口:“准备灵堂,迎接王妃。”
管家被他这句话砸的一懵,灵堂?王妃?他看向那口棺材,险些一口气没吸上来晕厥过去。
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准备依照季晏迟的话去做。
棺木被放进季晏迟放进他的院子里后,他便让侍卫都退了出去。
季晏迟坐在院内的石桌旁,看着那口棺木,恍惚间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就像一场梦。
他不懂,一个人的离开怎会那么快,更让他害怕的是,谢洛薇似乎瞒了他很多事情。
这时,他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他朝下人吩咐道:“去将春桃带过来。”
不过一刻钟,春桃就跪在了他面前。
季晏迟看着她,声音凌然:“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春桃几乎要将头埋进胸口,她声如蚊蝇:“王爷,奴婢……奴婢不知道您想知道什么。”
更重要的是,她完全不知道从何说起。
季晏迟手臂搁在冰冷的石桌上,寒意慢慢渗入他的身体。
他慢慢开口:“从她的病开始说。”
春桃一愣,她仔细回忆了一下,才开口。
“王妃的咳疾是从去年入夏有征兆的,请了大夫,却看不出什么,只开了药,那时……奴婢只以为是因为林夫人进府,王妃忧思成疾。”
“可不想,这咳疾越发严重,王妃不愿让您担心,便一直没请大夫。”
“直到有一日咳血,王妃才让奴婢去外面请了顾大夫来。”
“却不想,被诊断出是不治之症,仅剩半年不到。”
春桃声音哽咽:“王妃第一时间就吩咐了奴婢,千万不要让您知道这件事。”
“王爷,王妃从未骗过你,她是真的命不久矣,也是真的从未背叛你!”
春桃鼓足勇气说完,带着必死的信念磕下头去,却久久没有听到季晏迟降罪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春桃听到脚步声。
她偷偷抬眼,却被眼前那一幕惊的不知如何是好。
只见季晏迟走到棺木旁,竟从里面抱起了谢洛薇的尸身!
第13章
季晏迟将谢洛薇放在床上,小心翼翼执起她的手。
他问:“怎会这么轻?”
季晏迟记起,大婚之日,按规矩他需要将谢洛薇从谢家背出来。
他以为自己会很抗拒,可事实上,自从谢洛薇趴在他背上的那一刻,他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只有:不能摔着她。
季晏迟突然眼睛有些酸胀,明明那时他对谢洛薇还有关心和爱护的啊,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对她的苍白与痛苦就视而不见了?
他将谢洛薇的手按在脸上,那股冰冷之气带着锋利,直直刺进他心脏。
他淡淡出声:“谢洛薇,新婚夜,合卺酒,你明明说过此生不离,你骗我。”
这是第一次,他没有在谢洛薇面前自称本王。
季晏迟就这么坐在床边看着谢洛薇,直到夜幕彻底包裹住天地,他才站起身来。
他走出去,对还在跪在那里的春桃开口:“以后,你就负责守着王妃的院子,本王不会亏待你。”
春桃走后,季晏迟又走出去,对守在门口的下人开口:“将棺木重新订好,让人抬去灵堂。”
说罢,他径直出了王府,朝皇宫赶去。
一个时辰后,季晏迟回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群大内侍卫。3
季晏迟一指屋内:“把东西放过去,你们可以走了。”
巨大的木箱轰的一下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那些人将木板拆开,这才退出了院子。
房间里多了一张寒玉床,本就低的温度一瞬间下降到了不可思议的温度。
季晏迟没管,绕过屏风从里面将谢洛薇抱起来放上去。
他去宫中求了皇帝,将这张外邦进贡的寒玉床拿到了手,据说这张床能有效的保证尸身不腐。
他看着谢洛薇瞬间结冰的发丝,轻声开口,眼睛里难得溢出温柔之色。
“谢洛薇,你永远都会是摄政王府的王妃。”
说罢,他竟直接翻身上床,躺在谢洛薇身边。
季晏迟整个人都冷的打颤,却还是将谢洛薇的身躯紧紧拥入怀中。
他们的怀抱如此契合,他却从未发现过。
季晏迟将头埋进谢洛薇的发间,轻声道:“谢洛薇,该睡觉了。”
与此同时,林雪舞也得到了消息,她惊的整个人站起身来,颤声道:“你说什么?”
那下人又重复了一遍:“听说王爷让管家准备灵堂,迎接王妃。”
林雪舞想到先前在季晏迟身后见到的那口棺材,那里面装的竟是谢洛薇的尸体?
谢洛薇死了?!
这个认知让她整个人瞬间被欣喜填满。
死的好!从今天开始,她便不再是这个劳什子林夫人,而是会成为名正言顺的摄政王妃了!
她很快意识到这里还有旁人,连忙掩盖下脸色喜不自胜的神采,道:“突闻噩耗,我要去看看王爷,你再去外面守着,有什么动静第一时间告知我。”
“是。”
林雪舞脚步匆匆的冲去了季晏迟的院子。
可刚踏进房门,她猛地顿住脚步。
眼前,一张泛着寒意的床上,季晏迟跟谢洛薇并排睡着。
听到声音,季晏迟不满的睁开了眼。
当看清林雪舞的瞬间,他的脸色比身下的寒玉床更冷。
“你来干什么?滚出去!”
第14章
林雪舞脚步仿佛被房间里渗出来的冷意凝结,她死死的盯着眼前可怕的景象,简直牙关都在打颤。
“王爷……你……到底在干什么?”
长期以来,她一直以季晏迟的救命恩人自居,而季晏迟也从来没有对她冷言冷语,也就是这样,她才敢顶着季晏迟饱含杀意的目光说出话来。
季晏迟从寒玉床上下来,走到林雪舞面前,冷眼看着她:“听不懂吗?本王要你滚出去!”
林雪舞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季晏迟的不对劲,她不由后退了一步。
下一刻,季晏迟当着她的面,重重关上门,凌冽嗓音如同冷气溢出门缝。
“自今日起,没本王的同意,你不得再踏进卧房半步。”
林雪舞被这句话直直刺在原地,她紧紧盯着紧闭的门,心里的惧意消散过后,嫉妒顿时铺天盖地的啃噬心脏。
季晏迟明明爱的是她,他只能爱她!
谢洛薇就连死了也要占个位置不成?
林雪舞眼里透露出前所未有的恶毒,站了许久,她才转身离开。
房间里,季晏迟重新坐在床边,他用手背轻轻碰了碰谢洛薇的脸,低声道:“你别生气,我把她赶走了。”
“谢洛薇,我从未想过跟你和离,更没有想过要休了你,你既然成了我的王妃,这辈子都是。”6
他的手撑在寒玉床上,被冰的隐隐作痛,可他却好似感觉不到,侧身躺下,勾着谢洛薇的手指,慢慢闭上了眼。
季晏迟睁开了眼,眼中凌厉之色一闪而过,随即起床。
一夜过去,他浑身血液都好似凝结起来,动作也微微有些迟缓。
他换好朝服,看向床上的谢洛薇,轻声道:“我去上朝了,很快就回来。”
他走出房门,对看守门口的侍卫开口:“看好这间院子,不许任何人进去。”
“是,王爷!”
季晏迟这才快步朝外走去。
上马时,他只觉得小腿处传来一阵刺痛,他眉心微皱,随即神色恢复正常。
他早年上战场,身上带有暗伤,或许是昨日在寒玉床上睡了一觉的缘故,身体里的旧疾发作。
季晏迟如往常一样等在宣武门,他身侧一圈都没人。
季晏迟也不在意,只是静静转动着手上扳指,等待宫门开。
只是,还是有不怕死的人敢上前。
何侍郎行了大礼,语气微微慌乱:“王爷,拙荆前日替老丞相送葬之后,便毫无音讯,臣去谢府却空无一人,臣斗胆,请问王妃是否带着拙荆回了王府?”
季晏迟停下了动作,他冷眼看着何侍郎,久久无言。
就在何侍郎几乎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他淡淡开口:“不曾。”
何侍郎还想开口,却感觉到一股威势从季晏迟身上弥漫而出,让他下意识一怔。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季晏迟这是不愿意跟他再说下去了。
何侍郎很识时务的告退离开。
等到宫门大开,季晏迟率先领着众臣走了进去。
朝堂肃穆,年轻的帝王坐在上首,虽然还带着稚嫩却也威严初现。
季晏迟垂着眸听着皇帝处理政务,眼里闪过一丝欣慰。
就在众臣汇报完毕时,季晏迟缓步出列,出声道:“臣,有事奏。”
皇帝眉峰一挑:“摄政王请讲。”
季晏迟直直跪下,垂着眸道:“臣,请求交还摄政之权。”
第15章
一言出,满堂皆惊,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跪在那里的季晏迟。
皇帝怔愣片刻,随即皱眉:“摄政王辅佐朕是先帝旨意,如今请辞,可是朕做的有何不对?”
季晏迟定声道:“陛下如今已能独当一面,朝堂之事臣不便插手过多,还请陛下应允。”
这是铁了心要交权了。
皇帝坐在龙椅上,看着下方的季晏迟,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半晌,他清朗的声音响起:“好,朕应允,念摄政王劳苦功高,恢复其南阳王称号,世袭罔替。”
大秦朝从未有过世袭罔替的爵位,可季晏迟脸色无波无澜,他叩首下去:“多谢陛下。”
散朝后,季晏迟依旧走在最前方,朝臣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有人开口。
“南阳王今日之举,倒让我看清自己的狭隘,他对权利从不贪恋。”
众人也连连附和起来,只是这些话,季晏迟都没听到,就算听到了,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他脚步匆匆的回了王府,却遇到等在门边的林雪舞。
林雪舞见到他,眼里闪过一丝光亮,急忙迎上前来:“王爷,您回来了。”
季晏迟脚步微顿,只应了一声便又朝前走去。
这时,林雪舞开口:“王爷,灵堂已经布置好,不知王爷准备何时送王妃入皇陵?”
季晏迟眉心猛地一皱,他停下了脚步,转头冷冷的看着林雪舞。
“本王的事,无需你多管,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林雪舞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感受着下人投来的诧异目光,手指紧紧攥着手帕。
季晏迟没管她,直接回了卧房。
他走进去的瞬间,脸色瞬间柔和下来。
“谢洛薇,我回来了。”
四周一片寂静,他也不在意,将外袍脱下,走到床边,话语轻缓。
“我今天遇到你姐夫了,他找我问你姐姐的下落,我没有告诉他,你不想让你姐姐回何家,本王会将她送回谢家的。”
“我像陛下请辞,他准允了,我以后有很多时间可以陪你。”
他抬起谢洛薇发僵的手放在脸庞,轻声道:“明日是个好日子,我会送你姐姐出殡,等这件事办完,我就回来陪你。”
“你喜欢簪花,咱们就簪花,你喜欢画画,我就陪你画画。”
“谢洛薇,我们还有一辈子时间。”
季晏迟在屋内坐了许久,才起身出门,去了灵堂。
灵堂内檀香袅袅,那台棺木早已被钉牢,谁也看不清里面的场景。
季晏迟喊来管家:“你去找一支送葬队,明日出殡,前往谢家祖坟。”
管家点头应是,随即下意识问道:“那王妃……”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一股冰冷的杀意从季晏迟身上腾起,猛然扼住了他的喉咙。
“本王的王妃,还用不着别人来操心,还有,王妃的事,府中不得走漏半点风声。”
管家连连点头,季晏迟这才挪开了目光。
他有些不耐:“还不快去安排人将这里归置好!”
管家匆匆而去。
季晏迟在灵堂内坐下,若不是谢清央是谢洛薇的姐姐,他才不会管那么多。
可如今,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生与死的界限,没有任何人能跨越。
半个时辰后,季晏迟突然听到内院传来一阵喧哗。
“快来人!走水了!”
第16章
他猛然抬眸,看着一股黑烟飘起的方向,瞳孔骤缩!
是他的卧房。
季晏迟整颗心都在颤,他猛地抬脚冲了过去。
等到卧房前,季晏迟死死的盯着前方,目眦欲裂!
入目所及,皆是熊熊烈火,冬日干燥,几乎能听到房梁断裂的声音。
他看着房门轰然倒地,露出那寒玉床冰蓝的一角,想都没想就往里冲去!
林雪舞惊的死死的拉住他:“王爷,太危险了,你不能去!”
季晏迟狠狠甩开她:“谢洛薇在里面!”
林雪舞被他眼中的深情震的心神崩溃,她声音猛然提高:
“王爷,王妃已经死了!你清醒一点!”
季晏迟身体猛地一震,片刻后,他在林雪舞惊骇的目光中,直直往里冲去!
火舌席卷,热浪滔天。
季宁迟循着记忆中的方向,猛地扑到了寒玉床前。
谢洛薇依旧静静躺在那里,因为寒玉床的特质,暂且没有火焰肆虐。
他看着谢洛薇安宁的样子,鼻尖骤然发酸。
多日来积累的悲哀与痛苦在这一刻尽数倾泻出来。
他红了眼眶,一字一句皆是哽咽:“谢洛薇,是我对不起你。”
随着时间的推移,火势越来越大。
季晏迟坐上了床。
他将谢洛薇搂在怀里,声音在火海里飘散,被火焰融化。
“若有来世,换我来爱你。”
房梁轰然断裂,巨大的松木带着火焰,呼啸着砸向寒玉床上几乎融为一体的二人。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季晏迟仿佛又看见当年那个灵动活泼的谢洛薇。
“你好,我是谢洛薇,你以后的妻子。”
“王爷,再闹下去要吉时都要过了,您还是去接亲吧。”
季晏迟躺在床上,昏昏沉沉中听到这句话,他猛然睁开了眼!
入目所见,皆是一片喜气洋洋,红绸挂满了房间的每nmzl一个地方,桌上还摆着红枣、桂圆等干果。
季晏迟眼睫微颤,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会梦到他大婚当日的事?
不对!他明明已经葬身火海,怎么还会做梦?
这时,屋外那个声音再度响起:“王爷,老奴求求您了,您今日若不接谢家二小姐回来,陛下的怒火无人承担得起啊。”
季晏迟快步走到门前,猛然拉开了门。
管家那张年轻了不少的脸猛然出现在眼前,见季晏迟愿意开门,他几乎要老泪纵横了。
“王爷,您终于肯出来了。”
季晏迟看着他抓住自己的手,脑中飞快转动,他这是回到了过去?还是临死前的臆想?
无论何种,他又有了见到谢洛薇的机会!
季晏迟胸腔中那颗心剧烈跳动起来。
“不是要去接亲?还不让人来给本王换上喜服!”
他沉声喝道,管家一怔,随即让后面的下人赶紧上前。
只是他心里却有些犯嘀咕:怎么王爷今日威势更甚往日?
季晏迟换好喜服之后,看了下天色,快步往外走去。
迎亲的队伍早就在王府门口等候多日,季晏迟翻身上马,大手一挥:“走!”
他表面冷着一张脸,实则是心里对眼下的境况稀奇不已,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可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若真的重来,他绝不再辜负谢洛薇!
第17章
围观的百姓迅速散开一条道。
季晏迟坐在马上缓缓前行,路边百姓的议论声却猛地传入耳中。
“我听说啊,这门婚事是老丞相豁出老脸向陛下求来的。”
“南阳王根本不爱那谢府二小姐,娶回家也是摆设!”
“不过也没人想到,南阳王竟会对一个青楼女子情深义重……”
季晏迟环顾四周,慢慢皱起了眉,随后勒住了马。
跟在队伍中的管家忙擦了下额上的汗水,他苦着脸上前:“王爷,怎么了?”
季晏迟坐在马上,思忖片刻,开口道:“去兑换一千两银子的铜板,从这里给本王一直洒到谢府去!”
管家再度怔住,随即一张脸简直笑开了花,连忙往王府跑去。
季晏迟没等多久,管家便带着穿着喜庆的丫鬟出来了,每个人手中都捏着慢慢一袋铜板。
队伍缓缓前行,沿街的百姓也没空嚼舌根子了,统统蹲下身去捡钱,捡到了还顺带欢呼一句。
“祝南阳王喜缔良缘!”
“祝南阳王早生贵子!”
“祝南阳王与王妃举案齐眉白首偕老!”
坐在马上的季晏迟听着这些人的话,终是不易察觉的勾了勾唇角。
很快,迎亲的队伍便到了谢府门口。
看着眼前牌匾崭新,门庭若市的谢家大门,季晏迟心里猛地一抽。
他按下心底思绪,翻身下马,谢府管家急忙上前。
季晏迟看着他战战兢兢的样子,还是开口说了句:“有劳。”
谢府管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着季晏迟温和的眉眼,心里一个咯噔。
这南阳王,前几日还是那副宁死都不娶二小姐的样子,如今……不会又闹什么幺蛾子吧!
谢府管家这么一想,简直是惊的两股战战了。
但今日已是大婚之日,他只能硬着头皮带南阳王往里走。
季晏迟踏入门槛,看着谢家的亭楼阁榭,心里腾起一股陌生之感。
从前他几乎不登谢家的门,是以从来没好好打量过这里。
而眼前的一切,跟后来的谢家不同,散发着一种生机勃勃之感。
他心里再度一刺。
造成谢府没落的罪魁祸首,是他自己。
季晏迟眉眼陡然沉寂下去,直到前方带路的谢府管家开口:“王爷,到了。”
季晏迟猛然回过神来。
他刚上前一步,便听到里面传来一股绝望哀伤到极致的哭声,以及谢老爷子无奈的安慰声。
“好了好了,祖父的小孙女,你那么喜欢季晏迟那小子,怎么真到如愿时,哭成这般样子。”
“清央,快给洛薇重新补妆,看样子季晏迟是不会来内院迎亲了,老夫定要找机会参他一本!”
季晏迟听到谢老爷子中气十足的骂声,心里不但没有丝毫怒意,反而松了松。
是了,当年的谢老丞相急起来连太子都能骂两句,他这样忘恩负义让谢家丢了大脸的人,怎么可能在他这得到任何优待。
季晏迟抬脚往里走,心脏仿佛悬在半空。
他手脚冰凉,一股陌生的情绪骤然盘旋在心头。
是害怕,是惶恐,是怕这场如同梦境一般的美好,在最美好的时候轰然破碎。
但他还是走到了门口。
屋内铜镜前,一个身穿大红色喜服的窈窕身影背对着他坐在那里,只有肩膀微微抽泣。
季晏迟这一瞬,心脏像是被人攥紧,几欲不能呼吸。
好半天,他才喊出那三个字。
“谢洛薇?”
那道人影倏然转过头来,那双红肿的眼带着让人看不清的情绪,直直的望了过来!
第18章
季晏迟那颗被捏的死紧的心脏猛然一松,血液瞬间冲上大脑。
他紧紧盯着谢洛薇那张熟悉的脸,眼眶骤然滚烫。
是谢洛薇!真的是谢洛薇!他不是做梦,也不是发癔症,他真真切切回到了曾经!
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还没来得及探寻谢洛薇眼里那抹复杂,谢清央便眼疾手快的盖上了盖头。
她福了福身子:“王爷,您且在门外稍等片刻,洛薇舍不得家,刚刚哭花了妆,还望王爷勿怪。”
季晏迟连忙往后退了一步,他站在门口,道:“无妨,吉时未到,还有时间,我可以等。”
谢清央一怔,连带谢老丞相都愣了一下。
这南阳王,怎么突然转了性,从前对着谢家人不是一口一个‘本王’自称?
季晏迟并未察觉到这股怪异的气氛,他转过身去。
今日天气好,湛蓝如海的天上,万里无云。
季晏迟唇角不自觉的染上笑意。
老天竟然真的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这一次,他定不会让谢洛薇受任何委屈!
就在他在等待时,身后传来谢老丞相雄浑的嗓音:“王爷怎会来此?”
季晏迟连忙转过身来,他看着年轻几岁的谢老丞相,心中感慨万千。
片刻后,他躬身行了一礼。
“丞相,当日是我不顾后果,造成了一些不必要的误会,还望丞相见谅。”
谢老丞相手指微微一颤,看着难得谦逊的季晏迟,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他声音淡淡,但又带上了一丝恳求。
“南阳王,老夫知道你素来桀骜不驯,如今被逼娶妻,心有不忿也是应当,只是这婚事也是老夫一手促成,你要恨就恨我,洛薇既然是你的妻子,还望你好好待他。”
季晏迟手指猛然攥紧。
前世迎亲时,他连谢府的门都没有踏入,自然也没有机会听到谢老爷子这番话。
感受着眼前老人对后辈的拳拳爱护之心,季晏迟心里不免酸涩。
他站直身子,一字一顿:“丞相放心,我定不负她。”
只是这样的保证,在他之前做出那种荒唐之事下,显得有些无力。
谢老丞相怀疑的看了他一眼,终究是没再说什么。
这时,院门处走进来一个年轻人,朝谢老丞相喊道:“丞相,我来背二小姐出门。”
季晏迟看着他,眉心猛然一皱。
这个人他记得,是何家旁支中一个出了名的纨绔子弟。
谢老丞相也皱了眉:“怎么是你?何宇呢?”
本来说好是何晟的弟弟何宇来送谢洛薇出门,为何会是这个上不台面的旁系?
谢老丞相此刻,心里对自家大孙女在何家的处境隐隐担忧起来。
他还在呢,就这么糊弄他孙女?
而这时,谢清央也扶着盖好盖头的谢洛薇出现在门口,看到来人,眉眼间顿时浮现怒意。
“何博文,怎么是你?”
“嫂嫂莫怪,何宇哥临时有事,只能喊我来顶上。”
一旁的季晏迟看着他有恃无恐的样子,心里瞬间对何家厌恶起来。
这是欺负谢家无人?
他走到谢清央身前,放缓了声音:“姐姐,不如我来。”
院中顿时一片寂静,就连微风拂过的声音也清晰可闻。
季晏迟也不管那么多,背对着谢洛薇躬下身子。
“她将是我的妻子,我背她回家才是理所应当,不必假手于人。”
他没看见,在他身后,谢洛薇的身形猛地一颤。
时间慢慢流逝,季晏迟就这么等在那里,半分不耐烦的意思都无。
最终,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搭在了他肩膀上。
他终于听见了谢洛薇的声音。
“多谢王爷。”
第19章
当季晏迟背着谢洛薇出来的时候,众人皆是一愣。
不是说南阳王对二小姐恨之入骨?不是说这桩婚事哪怕成了也只是促成了一对怨侣?
莫说皇室众人,就连寻常人家,新郎官亲自去背新娘的场景也极为少见。
季晏迟才不管别人怎么想,此刻他跟前世的想法是一样的。
别摔着她。
想到谢洛薇前世那副羸弱的模样,季晏迟心里微微刺痛,手上力道又加了两分。
终于,迎亲队伍缓缓朝王府回。
季晏迟看着身后的花轿,心里腾起一股巨大的满足。
他问管家:“铜钱撒完了吗?”
见管家点头,他大手一挥:“再去弄一千两铜钱,咱们撒回去!”
世间人言可畏,他一定要扭转外人心中,谢洛薇所托非人的想法!
管家脸色顿时变得复杂,他又喜又苦,但还是转身去了。
这一天,注定是让百姓疯狂的一天。
街道上人山人海,几乎没有多余站脚的地方。
王府门口。
季晏迟下了马,从喜娘手中接过红绸,看着谢洛薇慢慢从花轿中走出。
这一刻,他眼里再无其他。
感谢苍天,让他有机会重新来过。
他紧紧攥住手中红绸,带着谢洛薇一同走进王府。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入洞房!”
季晏迟没动,只是看着谢洛薇被一群喜娘拥簇着朝里屋走去。
而他身边,用涌上了不少好友,齐齐恭贺。
直到月上中天,季晏迟才送走了宾客,回到了内院。
他踏过门槛,对伺候在一旁的喜娘开口:“你们都出去。”
等那些人鱼贯而出,他才拿起用来挑盖头的玉如意,却迟迟未动。
他看着坐在床边的盖着红盖头的身影,整个人微微发颤,掌心也不自觉的伸出汗渍。
他突然有些害怕起来。
他怕看到谢洛薇那双黑沉沉的眼,怕看到谢洛薇眼中深切的厌恶。
不知道过了多久,季晏迟才挪动脚步,走到了谢洛薇跟前。
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挑起了盖头。
谢洛薇那双如夜空寒星的眼,骤然映入眼帘。
两人对视间,季晏迟心脏猛地一震。
前世,她是这样看自己的吗?是这样复杂冷淡的眼神吗?
季晏迟一时间竟有些记不清。
前世的新婚夜,他喝的酩酊大醉,回来走过场似的喝了合卺酒便离开了,留谢洛薇一人独守空房。
他手僵在半空,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谢洛薇清清淡淡的嗓音:“王爷,看够了吗?”
季晏迟猛地回过神来,心里对自己的失神有些暗恼。
他却没看见,谢洛薇眼中一闪而过的悲哀。
季晏迟放下手来,尽量放缓声音:“抱歉,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
谢洛薇收回目光,说出的话却惊人:“我知道,王爷是在遗憾,为何看到的不是心中所念之人。”
季晏迟猛地一噎。
他这才意识到,这一世,他们的开始不是那么好。
毕竟,他为林雪舞做过的事人尽皆知,而谢洛薇也被他狠狠伤过一次了。
季晏迟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谢洛薇却站起身来,走到桌边,倒了两杯酒。
“王爷,我有一事相求。”
第20章
季晏迟下意识回道:“你说。”
谢洛薇似乎做了很多心理建设,才轻声开口:“我祖父逼婚,原是逼不得已,若不如此做,我只能青灯古佛了此残生,求王爷不要怪罪,今夜之后,你我可各不相干。”
季晏迟猛然抬头看向她,却从她那双清冷的眼里看不见任何爱意。
他心里一痛,是他做错了,如今这般,是他最有应得。
好半天,他才艰涩开口:“我答应你,绝不会对谢老丞相怀有怨恨。”
谢洛薇似是松了口气,她坐下,朝他举杯:“那便喝合卺酒吧,喝了之后,王爷自可离开。”
季晏迟慢慢走过去,与她手臂缠绕,喝下了酒。
放下酒杯,他才不紧不慢的开口。
“我为何要走?”
这下,愣神的人成了谢洛薇。
季晏迟脸上罕见的笑意,让她觉得有些不自然。
看见她这幅样子,季晏迟心里微刺,他的温和,从未给过眼前之人。
想到此处,季晏迟也没了逗她的心思,道:“今夜是新婚夜,我若不在此处过夜,若是被你祖父和我父皇知晓,又该有一场风波。”
谢洛薇这才恍然,看着他清明的眼眸,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半晌,她才开口:“既如此,那便早些洗漱了安歇吧。”
话一出口,季晏迟便见着她眼里闪过一丝懊恼,似乎觉得这话有歧义一般。
他心尖仿佛被一支最柔软的羊毛笔轻轻扫过,一股电流瞬间窜进四肢百骸。
季晏迟握拳捂唇,轻咳一声:“好,那我去偏房。”
说着,他便站起身朝外走去。
在他身后,谢洛薇看着他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莫名。
出了门,季晏迟便看到守在台阶下的下人,他想了想,吩咐道:“让厨房做一些好克化的糕点来。”
他是在前厅被宾客灌了不少酒,也吃了点东西,但想必谢洛薇是什么都没吃的。
季晏迟想到不过几年,一个好端端的人便成了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顿时产生了一种紧迫感。
他得让谢洛薇好好活着。
季晏迟洗漱后,便回了房。
他身穿雪白中衣,推开门,正好看见谢洛薇对着桌上的糕点在发呆,听到声音,顿时抬头看了过来。
屋内被红烛照的亮堂,季晏迟看着她鲜活的模样,鼻尖竟有一瞬的涩然。
自己是多愚蠢,才觉得不爱谢洛薇,从他懂事起,就知道她会是自己的妻,他总觉得林雪舞才是那个对的人,可成亲四年,他从未有过一刻,想要放开谢洛薇。
这不是爱,什么才是?
季晏迟想通这些的时候,整个人只觉得心里彻底松下来。
如今他眼前这个人不是前世的谢洛薇,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
他大步走过去坐下,温声道:“怎么不吃?这些东西不合你口味?”
谢洛薇看他一眼,随即迅速的垂下眼眸:“没有。”
季晏迟心里一动,他试探的问道:“那你是在等我一起吃?”
没想到就这一句话,谢洛薇却变了脸色。
她抬起眼眸,目光如同利剑一般射向季晏迟,冷声道:“王爷莫要误会,我是自己没有胃口罢了。”
季晏迟胸中陡然腾起怒意,但只是一瞬,他便压了下去。
谢洛薇那句‘心有所属’终究是让他没理由。
他径直走到床边,淡淡道:“那便安歇吧。”
在他灼热的目光下,谢洛薇陡然变了脸色。
第21章
半晌,谢洛薇才僵硬的挪动了脚步,走到了床前,却迟迟没有坐下去。
季晏迟看着她这幅十分不情愿的模样,心中顿时憋闷起来。
他语气低沉:“怎么了?”
与此同时,他也有种怪异之感,好似再经历一世,有太多事情跟他想象中不同,还是说,这是因为这一世他做了没有做过的事情,导致事情的走向不同?
可谢洛薇那溢于言表的疏远,却是他上辈子没有体会过的。
一时间,房间里寂静无声,两人相对站在床前,都没有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季晏迟才听到谢洛薇的声音。
“烦请王爷灭了灯火,夜晚有光,我睡不着。”
季晏迟一怔,他倒是从来不知道谢洛薇还有这个习惯。
不过他还是走过去,将近前的红烛全都吹灭,只留下门口用来照亮的那一小只。
这下,除了隐约的月光,屋内几乎黑透。
季晏迟听到谢洛薇上床的声音,黑暗中,他脸上尽显愉悦。
紧接着,他也上了床,躺在外侧,只是伸手一摸,却摸了个空。
季晏迟眨了眨眼,将手再往里伸了伸,果不其然触到一句温软的身子。
他能感觉到身下的人身体瞬间僵住,可有什么却如同火焰从心底燃起,瞬间冲上大脑。
谢洛薇的声音都在发颤:“你……你要干什么?”
这句话如同一盆凉水,直直泼在了季晏迟身上,将他那颗燥热不安的心扑灭。
他陡然想起,前世,他和谢洛薇的第一次来。
胸腔中的火焰瞬间化为对谢洛薇的心疼,他收回了手,声音被黑暗包裹,带着一丝暗哑和说不清的温柔。
“没事,睡吧,明日还要入宫觐见。”
季晏迟这样说了之后,便闭上了眼,今夜饮酒过多,他很快变睡了过去。
可他不知道,离他不过一臂之遥的谢洛薇却睁着眼,静静的看了他很久……
第二日清晨,季晏迟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他卯时睁开了眼。
晨光熹微之中,他看见谢洛薇安安静静的睡在他身边,怀中还捏着一截被子。
季晏迟只觉得心脏处有股暖流散开,让他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
他盯着看了片刻,丝毫没察觉到自己脸上的笑意有多温柔。
约莫小半个时辰,他才动了动身子,小心翼翼的坐起来,朝着谢洛薇伸手,将她的被子往上掖了掖。
季晏迟拿着衣服走出门,昨夜他将屋内伺候的人全都遣了出去。
一方面是不想被人伺候,另一方面,他昨夜没碰谢洛薇这事,他不想让旁人知道。
因着先前毁约的事,谢洛薇连同谢家都成了旁人眼中的笑柄,若是再传出什么流言……
季晏迟走到外间,将衣服穿好,这才踏出门去。
他对守在台阶下的下人开口:“王妃还在睡,莫要吵她,还有,让小厨房准备膳食,等王妃醒了,再去练功房通知本王。”
前世身为摄政王的气势不经意流露而出,下人皆是惊惧的应声。
季晏迟在练功房呆了半个时辰,便听到外面传来下人的通报声。
他将长剑入鞘,快步走了出去。
他走进门,直接朝谢洛薇问道:“昨夜可睡的安好?”
话音刚落,他便感觉到一旁伺候的人,眼神意味深长起来……
第22章
谢洛薇脸色一红,抿了抿唇,低低应了一声。
季晏迟放下心来,温声道:“今日我们要入宫,父皇母后皆是心胸宽广之人,你无需担忧。”
谢洛薇握着筷子的手一顿,轻声道:“我知道了。”
接下来,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两人相对无言。
季晏迟心中叹息,曾经他只要去谢洛薇的房里用膳,便能听到她说起各种各样的话题,如今这般,倒让他觉得有些不习惯了。
他只是沉浸在思绪中一瞬便回了神。
往事如烟,他该做的,是顾好眼前人。
用过早膳后,季晏迟便带着谢洛薇入宫了。
当今圣上年逾五十,却也只得了三个儿子,季晏迟便是那最小的儿子。
此番成婚,若不是害怕动静太大,皇帝和皇后恨不得出宫替他主持婚宴。
马车晃晃悠悠,季晏迟的眼神时不时瞟向谢洛薇,却见她一副淡然模样坐在那里,连个眼风都没给自己。
季晏迟薄唇轻抿,却又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
他自从成人礼后便跟谢洛薇来往不多,也没有刻意打听她喜欢什么。
就在这种尴尬又疏远的氛围下,马车停了。
季晏迟撩开帘子,却见宣武门外停着一座软轿,他想起,这是皇后特意为谢洛薇准备的。
他率先下了马车,然后很自然的朝后伸出了手。
却是半天都没等到回应。
他疑惑的扭头,只看到谢洛薇站在车辕处,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季晏迟言简意赅:“下来。”
谢洛薇犹豫着将手放入他掌心,下一刻,季晏迟便握紧了她的手,将她往前一带。
谢洛薇没防备,整个人跌入他怀里,被他稳稳接住。
季晏迟朝她眨了眨眼:“你这么不信任我吗?”
谢洛薇脸色微变,但很快便恢复正常。
她声音清冷:“大庭广众之下,还请王爷不要太过无礼。”
季晏迟看着她,下意识松开了自己的手。
从前不在意,如今在意起来,却发现谢洛薇对他,似乎有种别样的……抗拒?
季晏迟心里颤了颤,看着谢洛薇的背影,连忙跟上。
软轿只预备了一顶,谢洛薇坐了上去,季晏迟便看不到了。
他有些遗憾,却也知道,他跟谢洛薇要去的是两个地方。
季晏迟跟着太监到了养心殿,站在门口稳了稳心神才往里走。
殿内龙涎香的味道略重,季晏迟有些不习惯,但还是跪下去:“儿臣,参见父皇。”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抬头看了过去。
上方,盛帝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骤然映入眼帘。
季晏迟心里酸胀不已,他再度见到了死去的父皇,这是何等有幸。
盛帝也抬起头来,看着这个幼子,嘴里溢出一声叹息。
“阿迟,从今日起,你便不再是孩子了,往日的荒唐,朕希望你不要再犯。”
“丞相一生鞠躬尽瘁,只为我大秦江山,可你此番,将他视若珍宝的孙女弃如敝履。”
“若不是朕逼着你成婚,你可想过这朝堂之上,有多少人会心寒?”
第23章
前世,季晏迟也受了盛帝这番训斥,可当时,他被逼的逆反心理深重,竟跟盛帝顶罪,说自己总有一天,会让谢洛薇腾出王妃之位。
真是可笑。
季晏迟静静跪在那里,声音定定:“儿臣知罪。”
盛帝张了张嘴,打好的腹稿突的一下,断了。
他轻咳一声:“你知道便好,我们去你母后宫中。”
季晏迟顺从的起身,跟在了盛帝身后。
养心殿离皇后的住所不远,不过一刻钟的距离。
季晏迟跟在盛帝身后,还未走到门口,就听见皇后的笑声。
“洛薇,本宫可真喜欢你这个小姑娘,不如今晚在宫中陪我如何?”
季晏迟微微睁大了眼,快步走到门前:“母后,儿臣不同意!”
殿内的两人双双望过来。
皇后面带不渝:“阿迟,你这是做什么?”
季晏迟是皇后亲生,自然没什么顾忌。
“儿臣新婚燕尔,母后怎能提出这样的无理要求?”
他垂着眼,并未看到谢洛薇眼里的沉思之色。
而下一刻,他听到了谢洛薇的声音。
“母后,若您想,自然是可以的,我跟王爷不急这一时半会。”
季晏迟整个人都僵住了。
半晌,他才听到皇后带着揶揄的笑意:“洛薇,你有心了,不过你们二人正是培养感情的好时候,本宫不会打扰,日后有时间,你就进宫来玩。”
季晏迟抬眸,刚好看到皇后将一块可以随意出入皇宫的令牌放在了谢洛薇手里。
他心里一震,前世,并没有这个场景。
谢洛薇也并未拿到这块象征身份的令牌。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季晏迟一时间脑子里乱糟糟的。
这时,盛帝走到他身后,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声如洪钟:“愣着干什么,还不带你的王妃去御花园转转?”
盛帝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让季晏迟有些默然。
皇后此时也开口:“洛薇,你跟着阿迟去吧。”
谢洛薇听话的走到季晏迟身边,却没再开口了。
季晏迟看着身侧的人,心里的波澜顿时平息,他下意识拉起她的手,走了出去。
待两人走后,皇后叹息一声:“陛下可看出什么了?”
盛帝疑惑的抬眸。
皇后倒了杯茶递给他,柔声道:“洛薇怕是被阿迟这孩子伤透了心,如今我看他们之间,已是不如从前亲密了。”
盛帝声音里带了点无奈:“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子要犯浑,我们也拦不住,若不是丞相来求了我,他这孙女颜面扫地,只能去庙里过一生了。”
皇后沉默了。
片刻后,她才又开口:“如今,只能多弥补弥补洛薇了,臣妾怕就怕,她对阿迟寒了心,不愿再敞开心扉了,臣妾刚瞧着阿迟牵她的时候,洛薇身体上隐有抗拒。”
盛帝倒是没注意到这么多,只是听皇后这么一说,也发起愁来。
算了,后宅之事他也管不着,不如就在朝堂上多给丞相一些补偿。
说起来,谢家一门,竟只剩下三人,也是令人唏嘘。
嗯……谢家的大孙女,似乎是放在何家?
盛帝和皇后各有心思,只是这些,都没有影响到正往御花园走的两人。
季晏迟牵着谢洛薇的手,只觉得一股满足感。
可没多久,谢洛薇便从他手中将手抽了出去,季晏迟不解的回眸,只听她说:“热。”
季晏迟微微皱眉,从昨日到今日,他从谢洛薇身上感受到的只有疏远。
或许,是时候将林雪舞的事情说清了。
季晏迟的念头在心里打着转,等他想好如何开口时,却听身后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
“三皇兄,你怎么在这?”
第24章
季晏迟和谢洛薇同时回头看去,在他们身后不知道何时站了位窈窕少女,穿着淡蓝色长裙,看上去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谢洛薇眼里闪过一丝明悟,不动神色的往旁边挪了一步。
季晏迟却察觉到了,他心里骤然涌起一股极为不舒服的感觉。
他伸过手,不由分说的将谢洛薇拉到自己身边,将她的手紧紧攥在手掌。
而后,季晏迟才看向那女子,淡声道:“长安郡主,有事?”
长安郡主看着季晏迟的动作脸色微变,但很快她就调整好表情,好奇的看着谢洛薇。
“这位,就是三皇嫂吗?长安还未曾见过呢。”
季晏迟冷着脸:“你二人从无交集,没见过也是正常。”
长安轻笑一声,含情脉脉的看着季晏迟,道:“三皇兄,你这般紧张作甚,我又不会对三皇嫂做什么,对了,听说御花园的牡丹开了,长安带你们一起去看看吧。”
她话语轻松又活泼,任谁都无法拒绝她。
只是季晏迟偏偏不吃这一套,他当即开口:“不用了,本王认得路。”
说罢,他牵着谢洛薇径直转身离开。
长安郡主看着他二人的背影,眼底的嫉妒几乎要溢出来了。
季晏迟很快便带着谢洛薇到了牡丹园。
他看着谢洛薇平淡的神情,突然开口:“太后本来准备下旨,将她赐给我当侧妃。”
谢洛薇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露出思索之色,然后说道:“听闻长安郡主身世坎坷,但人品高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若是王爷喜欢,我没有意见。”
季晏迟忍了多时的情绪终是被她这句话引爆,他紧紧盯着谢洛薇:“新婚第二日你便准许我纳妾?谢洛薇,你到底在闹什么?有什么你说出来,别跟我胡闹!”
“胡闹?”谢洛薇重复了一下这个词,话语里的悲凉让季晏迟心脏猛然一刺。
她慢慢抬起头来,那双向来平静的黑眸中终于有了情绪。
“王爷觉得这就是胡闹了?那你先前做的一切是什么?王爷还是真是严于待人宽于待己!臣妾说过,你我虽处同一屋檐下,但也不必惺惺作态。”
“这不正是王爷想要的么?”
谢洛薇胸膛剧烈起伏,脸上也浮起一抹红晕。
季晏迟气恼的极,却因为她前世今生从未在自己眼前露出的情绪而觉得欣喜不已。
他五指我成拳,猛然上前一步。
谢洛薇眼中一慌,下意识就要后退,下一刻,季晏迟长臂一捞,将她整个人扯了过去,直至双唇相融。
近在咫尺,季晏迟几乎能看清谢洛薇有几根睫毛,和眼中的惊颤。
他本来只是想惩罚一下谢洛薇的口不择言,可紧接着,他闭上了眼,全部身心都用在感受那柔软的唇瓣上。
盛放的牡丹花丛中,玄衣与素色紧紧相贴。
辗转轻噬,霸道猛烈的唇舌纠缠。
像是世上最甜美的糕点让人欲罢不能。
季晏迟想起前世他们之间唯一有过的那次,握着她腰肢的手越收越紧,呼吸也越来越重……
第25章
啪!
一声脆响,打断了这场旖旎。
季晏迟偏着头站在那里,谢洛薇在他对面,唇上还沾染他的气息,却一脸苍白。
季晏迟生的白,脸上红印缓缓浮现,刺眼至极。
他慢慢转过头,触及到谢洛薇苍白脸色时,眼前人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濒死的状态。
就这么一瞬,季晏迟所有的怒意和旖旎心思全都没有了。
他甚至有些手足无措,半晌才憋出一句:“抱歉。”
说完这两个字,他转身便往外走,很快便没了人影。
谢洛薇看着他的背影,指甲掐进掌心。
只是她却好像又想起什么,要上前的动作猛然一顿。
在宫中用过膳后,季晏迟跟谢洛薇一前一后的走出了宫中。
王府的马车停在宣武门外,季晏迟顿住脚步,他没有回头,声音淡淡。
“你先自己回去吧,我还有事。”
谢洛薇在他身后站着,沉默片刻,才轻声开口:“好。”
季晏迟站在那里,看着谢洛薇毫不犹豫踏上马车离去,拳头死死攥着。
他无法相信,有朝一日,谢洛薇竟会放手的如此彻底!
可他心里除了怒,还有一丝畏惧。
他是从未来回到了现在,可好像谢洛薇却不再爱他了。
那他重来一次的这漫长余生,到底意义何在?
夜风吹过,季晏迟只觉得心底一片冰凉。
另一边,谢洛薇回了王府。
她坐在屋内,看着跳动的烛火,眼中的情绪复杂到了极点。
半晌,她幽幽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一直是这样过的,如今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她以为今日的季晏迟不会再回来,可临近子时,门口却传来声音。
季晏迟带着一身酒气走了进来。
季晏迟喝了酒,但也还算清醒,他走到谢洛薇面前,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
“这是我在外面看到的,今日之事,是我不对。”
他像是鼓足了勇气才说出这句话,将那支青凰银钗放在桌上,语速飞快的说道:“我先去沐浴了。”
谢洛薇的视线从他离去的背影上,落在桌上那支银钗上。
一瞬间,她眼里闪过诸多情绪,惊讶,不解,最后转为无尽的悲凉。
她拿着那支银钗,将其锁进了镜箱的最后一层。
一连几日,风平浪静。
季晏迟坐在书房内,手里拿着政务,却半个字都看不进去。
那日跟谢洛薇吵架之后,他便许久没有踏进过内院。
不是不想,而是不知道谢洛薇的态度,他不想再看到她那双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眸。
不知道过了多久,季晏迟将手里的政务重重拍在桌上,扬声道:“来人!”
很快便有侍卫上前,季晏迟沉声道:“王妃现在在干什么?”
侍卫一怔,随即说道:“据门房说,今日侍郎府主母来了,王妃应是在自己院子里招待。”
季晏迟站起身来,吩咐道:“让厨房做几道甜食送过去。”
说完,他便直接出了院子。
另一边,谢洛薇靠在谢清央身上,抱着她不松手。
谢清央不由失笑,温柔道:“洛薇,你都嫁人了,怎么还这么粘人?”
谢洛薇声音有些闷:“难道嫁人了就不是你的妹妹了吗?我恨不得这么粘着你一辈子。”
谢清央无奈的摇摇头,想起什么,说道:“你跟王爷,可好?”
谢洛薇身子一僵,神色立马淡了下去:“还好。”
谢清央自然看得出她的言不由衷,开口劝道:“洛薇,你已经与王爷成亲,后半生可都要跟他生活的,你前段时间还说不想嫁给他,如今又是这般冷淡的样子,你当真不喜欢他了?”
谢洛薇沉默半晌,才慢慢开口。
“姐姐,如果他后半生带给我的是为了一个林雪舞恨不得让我去死,是让我满门灭绝,是任由我病入膏肓也不闻不问,我还要喜欢他吗?”
门外,季晏迟正准备推门的手,骤然僵在那里。
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惊骇!
第26章
这一刻,季晏迟几乎确定,谢洛薇也跟他一样,也是重生之人!
怪不得这么多天,无论他如何软化态度谢洛薇也无动于衷。
试问,哪个人经历了她那样的痛苦,还能在重来一次的时候交心?
那些冷漠疏远,都有了答案。
季晏迟猛地朝后退了一步,却不设防的撞到了身后端着甜食的下人,瓷器碎裂的声音骤然响起,也惊动了院内的二人。
谢洛薇猛然站起身来:“谁在那里?”
季晏迟狠狠咬了下舌尖,才勉强让自己保持清醒。
他脑海中飞速转动,若是谢洛薇知道他也是重生而来,那他们之间就走到了死胡同,只有让她认定今生的他与前世不同,才有回旋的余地!
季晏迟冷冷扫了身后的下人一眼,才踏进门:“是我。”
谢清央连忙起身行礼,季晏迟朝她点了点头,才看向谢洛薇。
“是下人不小心打翻了送来的甜食,我再让厨房去做几道来。”
谢洛薇微微冷脸:“王爷不必麻烦了,我姐姐并不爱用甜。”
季晏迟一顿。
这时,谢清央看着两人之间冷凝的气氛,脸上闪过一道急色,生怕这位脾气不好的南阳王对自家妹妹发火。
她上前一步,隐隐将谢洛薇拦在身后,轻声道:“王爷,洛薇年轻气盛,还望您勿怪。”
谢洛薇看着挡在自己眼前的谢清央,鼻尖突的一酸。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的姐姐永远会向着自己。
想到这里,她看向季晏迟的目光更冷,前世若不是他见死不救,她姐姐或许还有救!
季晏迟敏锐的察觉到谢洛薇眼神的变化,他背上汗毛微竖,立刻就知道她想到了从前。
他连忙虚扶了一下谢清央,努力维持表面的平稳:“姐姐不必这样,从前是我太过荒唐,日后我一定会好好对洛薇的。”
他这般温和有礼,倒是让谢清央一愣。
谢洛薇看着他,眼里的冷意也是消散了些许。
季晏迟心里默默松了口气,见自己呆在这里也是无用,便开口道:“我不知道姐姐不喜欢吃甜食,倒是多此一举,那你们聊,我先走了。”
他走后,谢清央若有所思的说道:“洛薇,我看王爷如今是成亲之后,便知道收敛,如今木已成舟,你该往前看,别困在过去了。”
她轻轻拍了拍谢洛薇的手:“若真有你说的那一天,你就回家,我拼了命也会护住你的。”
可她没想到,她这一句话,会让谢洛薇骤然红了眼眶。
谢洛薇猛地抱住她,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惧:“姐姐,不会的,这一世我来护着你,不必你拼命,你好好活着就好。”
谢清央不知道她这般浓烈的情绪从何而来,只能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
两人都未曾察觉,门外的季晏迟,直到此刻才抬脚离开。
季晏迟回到书房,坐在那里,眼里一片茫然。
到底为何,他跟谢洛薇会双双重生?他回来是想弥补自己的错误,谢洛薇呢?她得知自己重生后是什么心情?
想到现在的谢洛薇还是上辈子那个受尽苦楚的人,季晏迟的心脏就像被揪成一团,痛不欲生。
他以为一切都可以重来,可没想到,原来只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
第27章
季晏迟了解谢洛薇,在她心中,谢家人永远高于自己,可上辈子,谢家灭门,阴差阳错的也有他的份!
逼着谢老丞相致仕的人,就是他!
季晏迟抬手狠狠捏了捏眉心,只觉得空气稀薄的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直到门外响起管家的声音,季晏迟才从那份痛苦的回忆中惊醒。
“王爷,明日王妃归宁,皇后娘娘准备了一份礼单,请您过目。”
季晏迟本来情绪有些低迷,听到这个消息,顿时精神一振。
自己为什么要陷入泥沼,明明这一世他们有重新开始的机会,谢家还在,他也不会再做出任何伤害谢洛薇的事情。
没有努力过便轻言放弃,绝不是他季晏迟的风格!
季晏迟眼神熠熠,道:“拿进来。”
看着那份长长的礼单,季晏迟皱了皱眉,提笔又添了几样东西,才递给管家。
“拿去给王妃看,你亲自去问她觉得还需要加什么,就说本王吩咐的,只要她想,什么都可以。”
管家接过那份礼单,壮着胆子开口:“王爷,您如今肯珍视王妃,若是陛下和娘娘知道,定然欣慰。”
季晏迟勾起唇角:“那是自然。”
晚膳时分。
谢洛薇坐在桌边,还没从那份称得上惊人的礼单回过神来。
这时,下人来报:“王妃,王爷正在来的路上。”
谢洛薇顿了顿,轻描淡写道:“那边让厨房加一份红菜苔。”
季晏迟最讨厌的菜。
那下人神色为难,但也不敢多说,只能去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王爷对王妃根本不像外界说的那样轻视,相反,简直是再重视不过,自然没人敢去惹谢洛薇不快。
不一会,季晏迟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
他大步走进来,轻声道:“管家说你对礼单没有意见,我已经让他们着手准备了。”
“嗯。”谢洛薇依旧冷淡。
季晏迟不以为意,只道:“去年,父皇赐了我一方绝品端砚,祖父爱书法,把这个也加上,还有大姐那边,你看看要送些什么。”
谢洛薇垂着眸:“不用了。”
只是她放在桌下的手,却捏的死紧,如今的季晏迟让她有种很矛盾的感觉,一面是前世的冰冷凌然,一面是如今的热情体贴。
谢洛薇时常迷茫,为何事情跟她想的不一样?可若是眼前这个真诚热烈的季晏迟,真的会那般决绝吗?
她深深吸了口气,淡声道:“王爷不必如此费心。”
反正只要林雪舞回来,她便会自请和离,哪怕被休,这一世她也要保全谢家。
季晏迟不赞同的拧起了眉,他开口道:“怎么是费心?如今你既已嫁给了我,便是我季家的人,你归宁之日,我自然要上心,你不说,我可就自己看着添了。”
谢洛薇身体不易察觉的颤了颤,前世,这个人也说过,她是季家的人。
可那时,他是带着狠厉和怒意,丝毫没有将她放在心上,而眼下,他话语里竟有着将她纳入自己人的范畴。
谢洛薇狠狠掐了掐自己,心里涌起一股无力感。
面对冰冷的季晏迟,她尚且能用恨意支撑自己,可面对眼前这个年轻几岁,跟记忆中大相径庭的人,她有些摸不准自己的态度。
最后,她红唇轻启:“随王爷的心意吧。”
第28章
季晏迟勾了勾唇角,对外面吩咐道:“传膳。”
等菜端上来,季晏迟看到那盘红菜苔,心里微动。
谢洛薇这是……不想他来?
季晏迟看向对面坐的悠然自得的谢洛薇,心里又好气好笑。
她明明有千万种理由恨自己,哪怕用刀捅进他心脏也是他应得的。
可谢洛薇却只是用这种不痛不痒的方式来逼走他。
季晏迟心里腾起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只是觉得以后他应该再对谢洛薇好一点。
谢洛薇见他半天不动,轻声开口:“王爷怎么了,是不是菜不合胃口?”
季晏迟被她这幅明知故问的样子逗的笑了一下,倒是让谢洛薇一怔。
下一刻,谢洛薇就看见,季晏迟老神在在的拿起筷子,伸向了那盘红菜苔。
他咀嚼两下,开口道:“你这院子里的菜色真不错,你看,我就连最讨厌的菜也吃的下了,看来日后我得天天过来用膳了。”
谢洛薇猛地捏紧筷子,随即她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不对,连忙垂下眼眸。
半晌,季晏迟才听见她十分不情愿的声音:“王爷喜欢就好。”
季晏迟笑了笑,心情舒畅至极。
等用了膳,他便起身离开,谢洛薇也松了口气。
只是临到谢洛薇安歇时,季晏迟又转了回来。
他寒眸中隐有笑意:“我先去沐浴,你要睡便先睡。”
谢洛薇身体骤然绷紧,她看着季晏迟的背影,心中简直憋屈至极。
不多时,季晏迟回来了,他十分自然的掀开被子躺了下去。
谢洛薇下意识往里退了退,只是下一刻,一具灼热的身躯凑上前来。
房间里昏暗一片,季晏迟温热的呼吸近在眼前,谢洛薇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季晏迟鼻尖尽是她身上清冷的气息,跟他呼出的热气交融在一起,带起身体的一阵战栗。
季晏迟薄唇开合,嗓音喑哑:“洛薇,我知道我从前不对,不管怎样,你如今是我的妻子,我想对你好,我会对你好,你别……别抗拒我,好吗?”
这才是季晏迟想尽办法留下的理由。
他必须扭转谢洛薇的印象,他要让她知道,自己不是上一世那般愚蠢。
至于他重生这回事,季晏迟打定主意一定要隐瞒到底。
谢洛薇抿紧了唇,半个字都没说。
季晏迟却不放弃,他再凑近了一点,两人的鼻尖几乎相抵。
“洛薇,你相信我,这辈子,我绝不负你。”
他能感觉到谢洛薇因为他这句话而颤抖的身体,季晏迟循着她的气息,小心翼翼的准确的捕捉到她柔软的唇瓣。
没察觉到谢洛薇的抗拒,季晏迟心下一松,随即抬手环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这个吻,跟在牡丹园的不同,那时是气是怒是惩罚,而现下,只带着爱意与怜惜。
他的洛薇……
火热的大掌撩开衣服的下摆,触及到柔软到不可思议的肌肤。
季晏迟的唇从谢洛薇唇上离开,流连在她颈间。
他向来自律克己,可这一瞬,他整个人都在失控的边缘。
谢洛薇娇小的身躯被他紧紧拥在怀中,他们的身体如何契合,如同上苍比对着各自刻画出来的一样。
谢洛薇先是被他突然的进攻弄的一愣,随即在季晏迟熟练的技巧下,身体逐渐不听自己的使唤,直到季晏迟越来越过分……她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季晏迟感觉到谢洛薇抬手推了推自己,哪怕那力道不重,他也骤然停下了所有动作。
床榻间,只余下他粗重的喘息声,他的手还放在谢洛薇腰肢上,紧紧掐着。
过了很久,等身体的躁动平息,他才将谢洛薇重新抱进怀中。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第29章
翌日,季晏迟从睡梦中睁开眼时,还是看到了谢洛薇的面容。
他眨了眨眼,想起昨夜的接触,心底隐隐有些躁动。
只是最后,他只是撑起身子,亲了亲谢洛薇的额角,便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门。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关门的一瞬,本该熟睡的谢洛薇睁开了眼,那眼里,一片清明。
她感受着身侧被窝里的温度,轻轻咬了咬唇,随即又缓缓闭上了眼。
等一切准备就绪,季晏迟跟谢洛薇一同出门,前往谢府。
谢府,正厅里。
谢老丞相早早的就起来等在这里,他看着相携而来的季晏迟与谢洛薇,终于放下心来。
他站起身来,朝着季晏迟行礼:“王爷。”
季晏迟却眼疾手快的扶住他,温声道:“祖父,既是一家人,不必多礼。”
谢老丞相被他这句祖父叫的一噎,好不容易才没让自己露出什么失态的表情。
季晏迟也知道自己没办法一时半会改变他们的既有的看法,便转了话题。
“祖父,我带来一方上好的端砚,您要不要试试?”
果不其然,谢老丞相眼前一亮,虽说他也有不少砚台,但谁会嫌好东西多呢。
等季晏迟让人将砚台拿上来,谢老丞相便迫不及待的拉着他去了书房。
正厅里,就只剩下谢洛薇和谢清央坐在那里。
谢洛薇看着祖父高兴如孩童的模样,脸上也有隐有笑意。
谢清央看她一眼,笑道:“王爷此番,倒真是有心了。”
谢洛薇也不知道如何回答,现在的季晏迟确实挑不出什么错事。
她开口道:“姐姐,不说他了,毕竟他心中有人,以后如何,谁也说不好。”
等到林雪舞回来,季晏迟就会变回前世那个样子,她唯一能做的,便是保全祖父和姐姐。
想到这里,谢洛薇心中因为昨夜泛起的波澜又平息下去。
她看着谢清央,迂回的问道:“姐姐,别尽说我,姐夫对你可还好?”
谢清央笑得温柔:“自然是好的,只是他初入官场,有太多事要做,陪我的时间不算多。”
谢洛薇仔细打量着她的神色,见谢清央脸色如常,并没有任何勉强之色,便暂且放下心来。
看来,那件事还没发生。
不过,谢洛薇还是提了一嘴:“我听说官场上腌臜事不少,姐姐还是要多个心眼。”
谢清央一顿,她知道自家妹妹不是无风起浪的人,心里将她这句话记下来,点头道:“我知道了。”
谢洛薇两人在这边聊着天,书房里时不时传来谢老丞相爽朗的笑声,恍惚间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不知不觉便到了午膳时分。
不知道在书房的一上午发生了什么,谢老丞相对季晏迟的亲近溢于言表,就连酒都多喝了两杯。
谢清央适时劝道:“祖父,您还是少饮些酒,免得伤身体。”
谢老丞相笑呵呵的摆摆手:“不碍事,不碍事。”
没人注意到,季晏迟坐在一边,眼里闪过一丝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开口:“父皇总是说,丞相劳苦功高,确实要好好保重身体。”
“最近宫中招揽了一位神医,不如请他过府诊脉,如何?”
第30章
季晏迟记得春桃说过,谢洛薇是在三年后的夏天有症状。
可是不是更早,谁也不知道,他绝不允许这一世再上演那样的悲剧。
刚好趁着谢老丞相要诊脉的由头,让那位神医来看看。
谢洛薇和谢清央都没有意见,谢老丞相也只能答应。
季晏迟这才放下心来。
用过午膳后,他便跟着谢洛薇到了她在谢府的院子里休息。
谢家府邸是皇帝御赐,离皇宫不过两条街的距离,是前朝某个王爷的住所,自然是大得很。
谢家正经主子只有三人,谢老丞相对两个孙女宠溺至极,将她们俩的院子左右打通,合成了一个。
季晏迟看着伸出墙头的翠绿树枝,不由笑道:“你这院子,可比王府的院子还要大得多。”
他因为喝了酒,衣襟微微敞开,阳光透过树荫落在他身上,硬生生给季晏迟增添了几分风流气。
谢洛薇瞧着他,只觉得脸颊微微发烫,她有些不自然的推开门,轻声道:“进来吧。”
这是她第一次带男子进自己的闺房。
季晏迟从前对她颇有不满,谢府的门都不怎么踏,自然也没来过她的住处。
眼看着谢洛薇走了进去,季晏迟连忙跟上。
院子里并未留着大婚那日的装饰,早已被下人打扫的干干净净。
季晏迟看了眼床,走到桌边坐下。
谢洛薇看着他,有些迟疑的问道:“王爷,不休息吗?”
季晏迟确实有些困顿,但他只是撩了撩眼皮,眉眼慵懒:“我怕你不习惯。”
谢洛薇一顿,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他竟是察觉到自己被人侵入领地的不适?
谢洛薇看着他平常锐利的眼神都因为酒意而温和不少,明明醉了,却依旧坐在那里不愿意上床,心底最柔软的某处像是被人轻轻敲了一下。
她低声道:“无妨,王爷先歇着,我去给你倒杯水。”
他们今日回来,也没想过会来这个院子,所以茶壶都是空的。
谢洛薇说完就出去了。
季晏迟看着她的背影,眼神温柔至极。
等谢洛薇回来,季晏迟依旧坐在桌边,用手撑着头,眯着眼在休息。
见她过来,季晏迟睁开了眼。
谢洛薇见他实在困得不行,只能无奈将他扶到床边。
她正要转身去倒茶,却被季晏迟攥住了手腕。
季晏迟稍一用力,便将她拉到了怀里,以一个羞耻的姿势坐在了他身上。
谢洛薇睁大了眼,如此放浪形骸的动作别说今生,就连上辈子都没有过。
可季晏迟却微微仰头看着她,两人目光对视。
他眼里的深情几乎要将谢洛薇溺毙其中。
季晏迟的呼吸里带着一点点酒气,却不难闻,他手掌按住谢洛薇的脊椎骨,让她低头看着自己:“洛薇,给我亲亲。”
此刻的谢洛薇只觉得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听到季晏迟的话,更是连头发丝都在发烫。
她急声道:“你放开我!”
季晏迟笑了笑,眼里却带着一种不肯放手的坚决。
“你是我的王妃,是我以后要相伴一生的人,我怎能放手?”
第31章
谢洛薇还要再说,季晏迟却不由分说的堵住了她的唇。
谢洛薇手放在他肩上,想要推开季晏迟,却被他按住某处,顿时身子一软。
季晏迟的薄唇所过之处,仿佛点燃了一把火焰,就在他咬上谢洛薇小巧的耳垂时,耳边突的传来一声极为轻微的嘤咛。
这个声音像是鼓励,又像放纵,季晏迟只觉得小腹处蓦然一紧。
他手掌轻抚过谢洛薇的胸前,稍一用力,便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白的刺眼。
季晏迟脑海中突的浮现一句词:白雪皑皑一片,红梅两点争春。
他眼尾都红了,毫不犹豫的低头吻了上去。
谢洛薇只觉得一股战栗瞬间传遍全身,她纤细的手指尽数没入季晏迟的黑发中,脚尖绷的笔直,她只能羞恼的喊:“季晏迟!”
“嗯,怎么了?”季晏迟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像是嘴里含着什么。
季晏迟温柔却猛烈的攻势,让谢洛薇几乎说不出话来,她用尽最后的理智开口:“你不要太过分,这是谢府。”
季晏迟没再说话,舌尖轻扫,这才抬头看向谢洛薇,眼底带着一丝迷乱之色。
他胸腔震动,发出闷闷的笑声:“王妃的意思是,不在谢府就可以过分?”
谢洛薇慌忙拢好衣襟,狠狠瞪他一眼,就要下去。
季晏迟却将她抱了抱,声音沉沉:“别动,再让我抱抱。”
他有些不适的动了动身子,谢洛薇感受到什么,挣扎的动作骤然停滞。
好在季晏迟没有继续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约莫等了小半个时辰,他便放开了谢洛薇。
谢洛薇如受惊的兔子退开三步,纵然心里复杂,但却不能否认,如今与季晏迟的相处,是她一直压在心底的奢望。
季晏迟躺了下去,声音带着一丝隐忍:“我睡一会。”
谢洛薇见他这样说,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再待下去,她真的不知道会发生怎样的事。
季晏迟已经明显能感受到她态度的软化,温暖餍足的感觉蔓延进四肢百骸,他很快就睡了过去。
谢洛薇离开房间后,并未直接去正厅,也没有去找谢清央,而是朝着府内的湖边走去。
她在湖边的石头上坐下,树影婆娑,偶尔有几只飞鸟掠过,留下阵阵清脆的啼鸣,在安静的环境下显得格外突兀。
谢洛薇坐在那里,抬头看向天空。
日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光晕,她微微眯起眼睛,感受着微风拂过脸庞,带来一丝凉爽,也让她心绪平和下来。
这一世的季晏迟跟前世截然不同,明明所有的事情都跟前世相同,唯一变的,只有这个男人的态度。
到底是南柯一梦,还是她重生而来的这个世界,终究跟上辈子不一样?
或许眼前的季晏迟并非前世她记忆里的那人?
谢洛薇想的脑袋里一团糟,不由想到了自己刚醒来的时候。
大婚前一个月的某天早上,她从前世跨越今生。
只是醒来后看到的一切都让她如坠云端。
本已死去的祖父依旧健在,一尸两命的姐姐也温柔的看着自己。
谢洛薇只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当她知道自己重新回到了跟季晏迟成婚之前,她顾不上那么多,直接对谢老丞相开口:
“祖父,我不嫁!”
第32章
谢洛薇以为可以改变这一世的命运,可没想到在她醒来的前一天,谢老丞相已经求得陛下旨意,木已成舟,再想反悔已是不可能了。
她想起上一世家人的惨死,心霎时便凉了半截。
谢洛薇早已打定主意,这一次,等季晏迟找到林雪舞之后,她便主动提出和离,绝不要再跟他有任何牵扯。
可让她意外的是,这一世的季晏迟,竟跟从前完全不同,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谢洛薇从回忆里回过神来,整个人悚然一惊。
变了一个人?
莫非季晏迟也是重生而来?
她看着平静的湖面,突然觉得心里冒出一股寒意,现在她的日子就仿佛这片湖一样,表面风平浪静,底下却暗流涌动,不知道什么就会掀起滔天巨浪。
谢洛薇在湖边坐了整整一个时辰,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到了院子里。
刚踏进院子,就看到季晏迟站在那里,一双黑眸带着笑意看向她:“你去哪儿了?我正要去找你。”
谢洛薇敛去眼中的猜疑,缓声道:“在府中随意走了走。”
季晏迟走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顿时眉心一皱:“怎么手这样冷?”
说着,他将谢洛薇的手拢在掌心中,脸上满是关切之色。
他全部注意力全在怎么捂热她的手上,自然也没看见谢洛薇那复杂的眼神。
不多时,季晏迟听见了谢洛薇的声音。
“王爷,当初你如此恨我,为何现在对我的态度如此不同?”
季晏迟的动作一僵,他下意识看向谢洛薇,却在她眼中只能看出清冷。
谢洛薇怀疑自己了,季晏迟很肯定的想。
这一瞬,他脑海中思绪万千,一边是坦诚相待,另一边,是竭力隐瞒。
本来早就打定主意的事,在看向谢洛薇带着询问的眼眸时,却不知道如何抉择了。
骗她一辈子吗?
季晏迟拢着她的手更紧,喉间隐约有些发干:“如今你我已经是夫妻,何必提起从前。”
他不能在这样毫无准备的时刻将重生之事全盘托出。
谢洛薇也不知道信没信,从他掌心中将手抽出来,淡淡道:“王爷可还要休憩?我想去陪陪祖父。”
季晏迟温声道:“我陪你一起去。”
谢洛薇也没多说,她转身就走。
季晏迟落后她身后半步,眼里尽是心事重重,他突然想到一件事。
就算现在他跟谢洛薇和好如初,那当林雪舞出现时,又该如何?
或许,提前警示父皇保重龙体,让南巡之事不再发生?
想到这里,季晏迟心里有种急切的感觉。
谢洛薇的声音突然响起:“王爷可知道林姑娘喜欢什么花?”
季晏迟下意识答道:“或许是月季。”
话刚出口,他便是一愣,谢洛薇也愣了。
前世,季晏迟的院子里栽种了一墙角的山茶花,让人精心呵护,宝贝的不得了,她只当向来冷漠的男人为了博林雪舞一笑做的事。
可没想到,竟不是林雪舞喜欢,而是他喜欢?
但季晏迟为什么喜欢山茶花?
第33章
谢洛薇抿了抿唇,将心里回忆过往时产生的那点不舒服压了下去,直到走到前厅,再没说话。
季晏迟心里却掀起了一丝波澜。
在一片沉默中,他突然从记忆里翻出一幅画面。
漫山遍野姹紫嫣红,谢洛薇坐在山石上眺望远方,鬓边别着,便是一株山茶花。
季晏迟想起这一刻的时候,浑身如同过电一般。
原来,他对谢洛薇的感情,早就有了,只是他自己一直没有察觉到。
季晏迟拼命忍住想要告诉谢洛薇山茶花的真相,一旦说出口,那不就证明他知道以后的事,那重生的事,还如何瞒住……
季晏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需要在一个人面前这般小心翼翼,可他却甘之如饴。
两人走到正厅,却不想屋子里坐着的不止谢老丞相和谢清央,还有何晟。
见到季晏迟和谢洛薇,何晟笑的很是热情,站起身来:“王爷,王妃。”
季晏迟对其他人依旧是那副不假辞色的冷淡模样,点了点头便走到了一边坐下。
唯有谢洛薇,心情复杂的看着眼前这个姐夫。
她可没忘了前世,是他一手造成谢清央的失望,还是一尸两命那样惨烈的死法!
谢洛薇眼里终究没忍住溢出一丝寒意,她淡淡开口:“姐夫来了。”
何晟一顿,从前谢洛薇对他态度很是热络,怎么今天是这般漠然的样子?
何晟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但他为人圆滑,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向来不会多说。
他走到谢清央面前坐下,熟络又不动声色的握住了妻子的手。
眼中的爱意和温柔几乎溢于言表。
谢洛薇一时间不知道心里是何想法,到底是何晟太会装,还是他也曾真心实意的爱过姐姐?
谢洛薇的走神落在季晏迟眼里,却是另一种看法。
他看向何晟和谢清央,除了瞥见他们有些隐秘的小动作,便没看出其他了。
季晏迟将心中的疑惑按下,端起茶盏小口抿着。
另一边,宫中。
盛帝看着跪在下首的神医,眸色锐利的像是准备择人而噬的野兽。
“顾神医,你再说一遍?”
顾沧海面对天子震怒,纵然心中惶恐却也没有失态,他恭敬开口:“陛下沉疴已久,若不及时治疗,恐时日无多。”
一瞬间,宫殿内的气温骤降。
盛帝身边伺候的太监皆是跪伏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半晌,盛帝威严的声音响彻大殿。
“若让你来治,有几分把握?”
顾沧海重重磕了个头:“七分。”
“好,你若是真能让朕好起来,太医院首的位置便是你的了。”
顾沧海领命退下,盛帝挥了挥手,沉声道:“你们都退下。”
等大殿门关上,他这才重重的呼出一口气,脸色浮起一丝后怕。
若不是季晏迟带着媳妇进宫,他在皇后那里待久了一点被她看出一些不对劲,盛帝还真不知道自己的病竟然已经这么严重了。
皇后母家以医术闻名,当初他也是看中了皇后母家的声望,可没想到,这竟然会救了自己。
第34章
盛帝抚了抚胸口,想到之前看折子时突然闪过的胸闷气短,心里对顾沧海的话已然信了七八分。
他在太极殿内静坐许久,才传唤伺候他最久的太监进来。
“今日殿中之事,你自行处理,若朕从外面听到半点风声,仔细你的脑袋!”
“陛下放心。”
盛帝揉了揉眉心,低声道:“摆驾,去翊坤宫。”
皇后跟皇帝虽感情甚笃,但已经趋于平淡,年年都有新人入宫,她自然不会想什么长盛不衰,有个太子和季晏迟做后盾,她的后位简直不能再稳固了。
是以,得到盛帝要带她这用膳的消息,皇后倒是心里有些惊讶,不过下一瞬,她便开始让下人准备起来。
盛帝缓步走近翊坤宫内,空气中淡淡飘扬的熏香让他觉得心里的巨石仿佛被人挪开了一点。
他走到皇后面前,语气沉沉:“让他们都先下去。”
皇后挥了挥手,瞬间殿内只剩下她和盛帝。
她走到盛帝身前,声音轻缓且温柔:“陛下,是不是因为龙体之事?”
就这一句,让盛帝心里一暖,这后宫三千,唯有皇后最懂他心意,多年夫妻默契,只一句话,她便能猜出来自己的用意。
盛帝坐下,直接开口:“你从顾家招来的那位神医,说朕时日无多,朕已准允他来治病。”
皇后瞳孔骤缩,她扶着盛帝的手猛然攥紧,就连盛帝皱眉都没有反应过来。
片刻后,她语气激厉:“顾沧海可有告知陛下,此病是人为还是沉疴?”
盛帝看着她紧张的样子,轻笑一声,拍了拍她的手。
“是沉疴已久,你莫慌。”
他嘴上说着莫慌,可心里却对皇后的在意受用至极,以至于他这个病人倒显得更为闲适。
皇后反手握住盛帝的手,语气里全是情意:“陛下,臣妾会修书一封,让家中多派几位族老过来,人多主意多,臣妾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盛帝没反驳,皇后迟疑片刻,又道:“但臣妾族人进宫恐引人注意,不如让那几位留在阿迟府中,委屈陛下纡尊降贵,毕竟如今多事之秋,咱们得掩人耳目。”
“好,依你。”
入夜。
季晏迟和谢洛薇从谢府出来时,月上中天,可街道上的人依旧来来往往,丝毫不输白日。
季晏迟顿了顿,问跟在一旁的侍从:“今夜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谢洛薇却好似想起了什么,率先开口:“今日在东街似乎有什么活动,我要去看看,烦请王爷自行回府了。”
她说着就要走,却不想手臂上传来一股力道。
季晏迟上前一步,站在她身边,语气透着不容拒绝:“我也要去。”
谢洛薇没拒绝,或者说,她心里知道,就算拒绝也没有用。
两人带着侍从朝东街走去。
谢洛薇记得这个日子,是因为前世在她归宁这天,东街确实有活动,但在这活动上,本不该出现在京都的林雪舞,跟季晏迟见了一面。
这话,还是前世林雪舞进府后某天亲口说的。
第35章
谢洛薇就要看看,这一世不一样的季晏迟,还会不会对林雪舞有着毫无底线的宠爱。
她想起前世季晏迟的纵容,心里又腾起了一丝丝不舒服,偏偏季晏迟还紧紧攥着她的手。
谢洛薇冷冷看了他牵着自己的手一眼,随即便回过了头去。
季晏迟直觉不对,可他哪里知道谢洛薇心里在想什么。
人潮拥挤,两人十指相扣,可季晏迟却觉得眼前之人离他那么遥远。
宛如隔着一道天堑。
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起来,可就在这时,一个男子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谢姑娘,你也在这啊。”
谢洛薇转头看去,却撞上定北小侯爷那双笑意潋滟的桃花眼。
她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一个真心的笑意。
“陆壑,你怎么在这里?”
陆壑快步走近,毫不犹豫的将谢洛薇身边双眼骤然冰冷的季晏迟挤到了一边。
他笑道:“听说你成婚,本侯爷想来抢亲,我那个混账爹将我关在院子里半月有余,这不,一出来我就来找你了,怎么样,要不要跟本侯爷私奔?”
谢洛薇看着陆壑,脸上却挂着一丝笑意。
前世,季晏迟成了摄政王之后,定北侯也退了下来,陆壑子继父业去了边疆,跟谢洛薇再无联系。
陆壑向来放浪形骸不按常理出牌,定北侯又只有他这么一个独子,气的时常头疼却拿他毫无办法,他说想抢婚,一定会抢的。
谢洛薇笑笑:“还好定北侯明事理,否则,你来抢婚,岂不是丢我的面子。”
陆壑有些不满,他瞥了站在一侧的季晏迟,嗤笑道:“嫁给这种人才会让你没面子吧,至少我不会像他那样为了一个青楼女子放弃真正的宝藏。”
季晏迟终于忍不住冷喝出声:“陆壑,你够了,再说下去,别怪本王不客气。”
陆壑眼神微冷,满不在乎的开口:“行啊,那南阳王倒是不客气一个给我看看!”
陆家每一个小辈从会走路起就接受着不一样的训练,陆壑身为定北侯的继承人,自然有着最好的老师教导。
陆壑的身手在年轻一辈里,别说京都,就连整个大秦也找不出几个能跟他打的人。
更别提,这厮背后还有个极为护短的定北侯。
从某种程度来说,陆壑甚至比季晏迟这个南阳王更有威慑力。
可陆壑不知道,眼前的季晏迟比他多活了一辈子。
上辈子季晏迟成了摄政王之后,为了避免刺杀,请了江湖名师教了他整整两年。
所以,他现在还真的不惧陆壑。
季晏迟将谢洛薇拉到身后,定声道:“你想打,本王便陪你去演武场,莫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陆壑一噎,他上下打量季晏迟一眼,颇为不屑的嘟哝:“最讨厌文绉绉的人,老子等下打的你抬不起头来……”
谢洛薇站在季晏迟身侧,一个不经意抬眸,却见他脸上挂着跟前世如出一辙的冷意,心里不由一个咯噔。
她有种预感,本来十拿九稳的比武,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第36章
谢洛薇忙对陆壑开口:“陆壑,你别闹了,打来打去有什么意思,下次我们去山里打猎了烤肉吃。”
再怎么说,陆壑也是她从小到大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之一,她不想让他有什么闪失。
可这时,她感觉到身侧传来一道略带冰冷的目光,季晏迟淡道:“怎么,怕他打不过本王?”
谢洛薇敏锐的察觉到季晏迟身上不知从何而起的怒意。
可她心里却无波无澜,只道:“王爷若是自己想要切磋,那我自然没法干涉,但你俩若是以我为由头开了这场比斗,大可不必。”
“陆壑,改天再约,我先回府了。”
说完,谢洛薇从季晏迟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径直转身离开。
她这般干脆利落,倒看的陆壑一愣,随即他眼里闪过一丝异色。
这怎么回事?传闻不是谢洛薇哭着求着要嫁给季晏迟么,现在看来,怎么反而是季晏迟更为低声下气?
陆壑笑了笑,也转身离开。
一时间,季晏迟心中的火气上不上下不下的,堵的他难受至极。
侍卫稍稍往后退了小半步。
自从王妃嫁进府中,他这个主子的行事作风就让他看不懂了,明明王爷先前不是很厌恶王妃吗?为何现在反倒对王妃上心至极?
可两人之间总会有某些时刻的态度转变,让人觉得费解至极。
季晏迟深深吸了口气,将心中的愤懑与嫉妒压下去,淡道:“还不跟上去,若是王妃出了事,本王拿你们是问!”
侍卫即刻领命而去。
季晏迟站在那里看着谢洛薇离去的方向,定定的看了许久,才抬脚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京都观星阁。
季晏迟坐在窗边,看着下面的人影幢幢,心里的闷气却越发消散不开。
桌上的酒壶逐渐变多,他的眼神却没有丝毫变化。
自今日在街上那一遭,季晏迟终于明白了一个问题。
谢洛薇与他同样是重生而来,可两人的目的却是南辕北辙。
他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而谢洛薇要的,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哪怕这一世他掩饰下自己的漠然霸道在她面前尽量做好一个夫君该做的事,可上辈子犯下的错,终究不是那么轻易可以盖过的。
季晏迟眼神有些茫然。
重活一世,他终于明白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了,可那个人,却只再也不想要他了。
还有什么比这更悲哀?
季晏迟仰头又灌下一杯酒,只觉得喉咙里苦到了极致。
他望着夜空许久,才看向南阳王府的方向,眼里有着刻骨的隐忍。
难道他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打动谢洛薇的心了吗?
这时,季晏迟身侧传来一个带着颤意的熟悉嗓音。
“王爷,妾身终于又见到你了。”
季晏迟下意识转过头去,林雪舞梨花带雨的那张脸便映入眼帘。
他有些恍惚。
前世,他也在这个时候遇到了林雪舞,只是匆匆一面,他还没来得及留住人,林雪舞便再次离开,直到他南巡时才遇见。
就这么一恍惚的功夫,林雪舞已经到了跟前,她抓住季晏迟的手臂,情意绵绵的开口:“王爷这段日子,过得可还好?”
第37章
在林雪舞的心里,季晏迟再次看到她,应该是欣喜若狂的,然后她再设计离开。
这样一来,季晏迟只会更加厌恶谢家和谢洛薇,而对她,则会记忆深刻。
毕竟,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这是林雪舞很早就知道的道理。
可她没想到的是,如今在季晏迟心里,得不到的那个人,已经成了谢洛薇而不是她了。
季晏迟皱着眉,将她的手拨开,虽然不算冷淡,却远不如从前温和。
“林雪舞,本王如今已经成婚。”
林雪舞顿时愣住,她看着季晏迟眼里的平静,心里突然一慌。
她眼眶中泪水打转,声音也带着哽咽:“阿迟,你是在怪我吗?”
季晏迟此时酒劲上头,对她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只是抬了抬眼,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林雪舞却像是得到了什么鼓励一般,她语气哀怨。
“我不过一个青楼女子,有幸救了你一次才得到了不一样的待遇,可终究身份上的差距太过巨大,谢家如日中天,他们要我走,我如何能反抗?我更不想因为这种事让你为难。”
“阿迟,你别生我的气,我以后不走了,好吗?”
原本,她笃定这次离开之后,在季晏迟心里,她永远都是那个忘不了了人,可眼下看着季晏迟的冷淡,林雪舞怕了。
她有种预感,若是这次离开,说不定季晏迟再也不会记得她了。
该死的!林雪舞想到这点,心脏都在发颤,她好不容易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绝不能就这样错过。
如今,只能改变计划了,林雪舞心想。
可她的心思千回百转,季晏迟只用了一句话便将她打了回来。
“不用,你想游历大好河山你就去,本王会给你一件信物,不管到哪里,你都会衣食无忧。”
季晏迟在身上摸出一块质地上好的玉佩递了过去。
林雪舞彻底愣住。
季晏迟皱了皱眉:“怎么不要?”
林雪舞适时低头像是娇羞,实则在隐藏自己眼底的惊骇。
她开口说道:“王爷,妾身救你,并不是为了这些。”
季晏迟酒意更浓,连呼吸间都带着灼热。
他有些难受的撑着头,心里对林雪舞也起了几分不耐烦的心思:“有话快说,本王还要回府。”
林雪舞默然片刻,抬起头来,有种破釜沉舟的决然。
“王爷,妾身只想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哪怕没有任何名分,只要能留在王爷身边,妾身什么都愿意做。”
季晏迟想起当时他对林雪舞许下的承诺,一时间脸色有些莫名。
正巧此刻,门外传来敲门声,侍卫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王爷,王妃已然安全回府,您现在要回去吗?”
季晏迟眼睛一亮,猛地站起身来,可随即,他又顿住了脚步。
跪在那里的林雪舞被彻底遗忘,但她看着季晏迟,心脏直直往下坠。
不对劲,他对谢洛薇的态度不对劲!
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雪舞心里简直在咆哮了,为何她不过离开短短十余日,事情就变成了这样不受控制的地步?
第38章
季晏迟可没去管林雪舞心里在想什么,他站在那里踌躇片刻,最后开口:“本王自然要回。”
侍卫站在那里,看着跪在一旁的林雪舞,又看看季晏迟带着些许醉意的眼,眼神有些变化,他即刻低头,应了一声便准备退下。
但季晏迟却喊住了他:“等等,把她带出去,给她找个住处。”
他隐隐约约猜到,或许谢洛薇知道今夜林雪舞会出现在这里,才将他带到了这一处来。
谢洛薇想要推开他?不可能!
一旁的林雪舞听到他的话骤然抬眸,可季晏迟却连半分目光都没有落在她身上,只是大步朝门外走去。
谢洛薇坐在房内,看着窗外天色,估摸着此刻季晏迟与林雪舞应该见上面了。
她心里虽说没有多少不舒服,却莫名有种忐忑的感觉。
不得不说,季晏迟前段时间的态度,终究还是在她冰封的心上敲出了一道小小的裂痕。
她默默放在心里十余年的人,给了她最刻骨铭心的痛苦,却也给了她最美好的回忆。
情之一字,向来由不得人,谢洛薇叹息一声。
只怕过了今日,季晏迟又会变成从前那副冷淡模样。
但这一世,她一定会牢牢护住自己想护之人。
就在她准备叫人吹灭灯烛时,一道略显潦草的脚步声传入耳中。
她下意识转头,却见季晏迟三两步走到她面前,呼吸间还带着一丝酒气。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掩饰极深的不安:“我回来了。”
谢洛薇站在那里愣愣的看着他,肌肤胜雪,黑发如瀑。
季晏迟鬼使神差的走到她面前看着她澄澈的黑眸,语气轻缓:“谢洛薇,我是真的想跟你有以后,我不会让林雪舞进府,更不会再做伤害你的事。”
“你别离开我。”
季晏迟所有的强势想法在看到谢洛薇的一瞬间统统被抛到九霄云外,他迫切的想要跟谢洛薇说清楚一切,恨不得将整颗心都剖开给她看才好。
谢洛薇眨了眨眼,说出来的话很轻:“季晏迟,我何时离开过你?”
一句话,让季晏迟整个人陡然僵住。
谢洛薇的声音却再度响起:“你指的离开,是前世我死了之后吗?”
季晏迟张了张嘴,却好似被人扼住了脖颈,脑子里一片空白,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季晏迟,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像个傻子,任由你玩弄鼓掌之中,你觉得你回来了,我就要感恩戴德接受你施舍般的爱意?你觉得你回来了,前世的痛苦就可以一笔勾销?”
“洛薇,我没有……”
可下一刻,谢洛薇狠狠挣脱他的怀抱,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
她字字如刀,扎进季晏迟心里:“早在新婚之夜我便跟你说过,各不相干,如今我再说一次,等到时机合适,我一定会跟你和离。”
“谢洛薇!”季晏迟呼吸急促,声音极冷,可细听之下,却带着一分慌乱。
“这一次我不会再放弃,你想和离,除非我死!”
第39章
谢洛薇紧紧盯着他,本来无波无澜的眼里,却带着一丝恨意。
季晏迟的心脏猛地一缩,他一直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谢洛薇只要知道他就是前世那个季晏迟,她决计不会对自己有任何爱意。
季晏迟猛地攥紧了手,眼中带着一丝凌厉:“本王绝不和离。”
他知道现在这样有多像个市井无赖,可对谢洛薇,他毫无办法。
季晏迟只觉得呆在这里呼吸都困难起来,他转身径直朝外走去。
谢洛薇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神淡漠如冰。
现在,她确实无法跟季晏迟和离,可得知一切真相,她更不可能再欺骗自己,装作无事发生。
谢洛薇坐在床上,前世今生的一切交织在一起,让她再也没了睡意。
第二天清晨,谢洛薇眼下带着几分青黑,从房内走出,却在走廊处,看到了正往这边走的季晏迟。
她脚步一顿,转身就想往外走。
季晏迟淡淡的声音传入耳中:“若是你现在离开,我就去问问祖父,你是不是没有用早点的习惯。”
谢洛薇猛然转头,一双清眸中怒意几乎化为实质,她几乎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什么时候学会了用这种手段?真令人不齿。”
这样不留情面的话让季晏迟心里猛然一刺,可他转瞬想起从前,他也是这么对谢洛薇的……
他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缓声道:“进来用了早点,我绝不管你去哪。”
谢洛薇只能转身进了屋里,早点都是她喜好的口味,可她半分胃口都无,随意用了点便准备出门。
这一次,季晏迟没再拦她,只是喊来下人,吩咐道:“去亲卫队传话,让他们派几个人跟着王妃,确保她的安全。”
“是,王爷。”
季晏迟看着满桌琳琅的早膳,也吃不下了,他起身,道:“撤了吧。”
说罢,他出了院子,准备去宫中一趟。
刚走出王府,他便看到昨夜安排林雪舞的那个侍卫迎上前来。
季晏迟手指动了动,寒声道:“有事?”
侍卫脸色为难:“王爷,林姑娘说,她一定要见你,否则……就绝食。”
“那是她的事,与本王何干?以后这种小事无需禀报,对了,别让她靠近王府。”
季晏迟说完,翻身上马,径直离开。
那侍卫脸上的表情更加纠结,但也不敢违背主子的命令,只得跟着离开。
另一边,林雪舞听完侍卫的回报,看着眼前朴素的院落,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她目光沉沉的盯着天边的日头,向来温柔的形象瞬间破裂。
她将桌上的茶杯狠狠掼在地上,瞧着那碎裂成渣的壶,心里的怒意没有半点消退。
自从跟季晏迟扯上关系,她便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
可没想到,她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却突然出了这么大的变故。
林雪舞指甲掐进掌心。
她不甘心。
凭什么她辛苦经营的计划就这样毁于一旦,她明明才是最应该得利的那个人!
一定是谢洛薇用了什么下作手段!
第40章
此刻,正往太极殿去的季晏迟没工夫去想林雪舞在想什么。
他此番入宫,只有一个要求,前往江陵平定叛乱!
前世,盛帝就是因为太子死于江陵之乱,气急之下御驾亲征,结果引发病情,含恨而终!
上辈子,季晏迟也是摄政之后才查出,江陵之乱是有人勾结外族,里应外合想要蚕食大秦。
如今,他既已掌握先机,绝不会让父兄陷入险境。
季晏迟走到太极殿门口,却看见大门紧闭,他朝一旁伺候的太监问道:“父皇可在里面?”
“王爷,陛下如今有急事,任何人不得入内。”
季晏迟点了点头,走到一边等了起来。
足足半个时辰,太极殿的门才被打开,季晏迟转头看去,却看见盛帝身边伺候的人,满脸恭敬的领着一个人出来。
季晏迟薄唇紧抿,顾沧海是他母家极负盛名的神医,他自然认得。
莫非,盛帝此刻已然察觉到自己身体的不对了?
季晏迟皱着眉,心里乱糟糟的。
这时,盛帝身边的太监走过来:“王爷,陛下召您进殿。”
季晏迟抬脚走了进去,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眼盛帝,见他脸色尚好,才放下心来。
盛帝瞥他一眼,淡道:“怎么今天有空进宫?”
季晏迟性子淡泊,跟宽厚温淳的太子截然不同,从前一月也见不得他进一次宫,成婚了倒是来的勤快。
盛帝心里想着,面上却不显露分毫。
季晏迟扬声道:“父皇,儿臣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何事?”
“儿臣自请领兵,出征江陵。”
盛帝瞳孔微缩,他目光沉沉的看着季晏迟,半晌才开口:“你可知,江陵如今有多乱?朕已准备让太子前去,你不必多想。”
季晏迟淡道:“父皇也说江陵大乱,太子乃一国储君,若是身陷险境定会动摇大秦之根本,还望父皇全儿臣一片心意。”
盛帝停下了手中笔,他看向季晏迟,却从这个小儿子身上看到了从前从未有过的沉稳坚定。
他在心里重重叹了一声,低声道:“太子身陷险境你不忍心,难道朕就忍心让你去?”
季晏迟开口:“儿臣定会全身而退。”
盛帝看着这个他最喜欢的孩子,轻声道:“朕记得谢老丞相的祖籍便在江陵,让他与你同去。”
“阿迟,你是个好孩子。”
没有经历过挫折,怎能翱翔于天地之间?若说这三个儿子里盛帝最不担心谁会有异心,那一定是季晏迟。
季晏迟达到目的后,便也不准备多留,可盛帝却喊住了他。
“对了,你母后时常担心你与王妃的相处,出征前有时间,记得带王妃入宫同你母后用膳。”
季晏迟犹豫一瞬,低声道:“儿臣遵旨。”
季晏迟不知道的是,在他出了太极殿之后没多久,一道圣旨,便到了谢府。
谢洛薇跪在那里,听着太监宣旨,心都提了起来。
江陵之乱,陛下竟然祖父随军出征?且还是季晏迟为主将?
季晏迟,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第41章
谢洛薇心事重重的回了王府,却在府门口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谢洛薇眼里划过一丝意外,但也仅此而已,她抬脚就要从林雪舞身边掠过。
可林雪舞气急败坏的声音骤然响起:“谢洛薇,你到底做了什么,让阿迟对我不闻不问?”
谢洛薇顿住脚步,她打量着林雪舞,声音发冷:“他对你不闻不问,与我何干?林雪舞,我今天没有那么多心情跟你周旋,识趣的话别再纠缠,不然丢脸的只会是你。”
这就是身份带来的底气,身为丞相府的二小姐,又是如今的南阳王妃,谢洛薇不会畏惧林雪舞任何。
前世,谢家没落,她的王妃之位名不副实,更害怕惹怒了季晏迟而导致谢家受罚,才会过的那般窝囊,重来一次,她决计不再忍气吞声!
林雪舞被她眉眼间的凌厉之气惊了一下,她咬了咬唇,突然看到谢洛薇身后正在策马过来的季晏迟。
她脸色骤然变得柔软,声音却提起了一点:“王妃,我只希望你能成全我和阿迟一片真情,我不要任何名分,哪怕为奴为婢,我也愿意。”
谢洛薇看着她这幅做作的样子,突然笑了笑:“林雪舞,你不该来找我,季晏迟来了是吗?那你不如问问他,愿不愿意让你进府?”
谢洛薇这才转头看去,顿时看见季晏迟刚好勒马停下的身影。
她唇角明明带着笑意,却无端显出一分苍凉,让季晏迟心里有些发紧。
季晏迟翻身下马,快步走到谢洛薇面前,迎着林雪舞期待的目光,他声音冷到了极致。
“本王从没有让你进府的意思,林雪舞,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林雪舞瞳孔一缩。
季晏迟的话像是一把匕首狠狠插进了她的心脏,痛的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死死攥着拳,指甲都深陷进掌心里。
季晏迟冷冷看向林雪舞,声音更加冰寒。
“还有,本王与王妃之间的事,与你无关,你不配管。”
林雪舞的心口像是压上了一块千斤巨石,沉重的让她喘不过气。
她死死地盯着季晏迟看了半晌,突然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季晏迟。
“可王爷所说的承诺,又该如何?”
季晏迟明明说过会娶她为妻的!
她等了那么久,不惜布局多时,只为让季晏迟彻底厌恶谢洛薇,她忍着嫉妒任由他们成婚,没想到最后,换来的竟是这个男人不要她?!
季晏迟正要开口,却听谢洛薇说道:“王爷的风流事还请自行处理,我就不奉陪了。”
谢洛薇看着两人对视的模样,明明已经放下,可不知为何,心口还是翻涌上一阵难以言喻的苦涩。
那些前世今生季晏迟为了林雪舞做的事一一显现在她眼前,那些她很想忘记的,失去至亲的痛,被季晏迟置如敝履的痛,纷纷翻涌。
看着谢洛薇离开的背影,季晏迟对眼前的林雪舞厌恶达到了顶峰。
他冷声道:“你想要的,本王都可以给,除了王妃之位!”
林雪舞猛地瘫坐在地。
她从来没有想过,季晏迟会这样残忍的拒绝她。
一直以来,林雪舞最大的依仗便是季晏迟的爱,可如今,他爱意全无,自己若是强求,什么都得不到。
林雪舞怔怔的看着他,半晌才哑声道:“我知道了。”
第42章
季晏迟转身走进了王府,快步朝谢洛薇的院子里走去。
谢洛薇似乎是没想到他解决的这么快,清冷的眼眸看着他,淡声道:“王爷这次,怎么没跟林夫人多呆一会?”
这样的讽刺,让季晏迟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再次体会到上辈子谢洛薇的感受。
他缓声道:“我已经跟她说清楚了,日后她再也不会来打扰我们了。”
谢洛薇一怔,她没想到,一直困扰她的事情,就这么迎刃而解……
其实很简单,上辈子的林雪舞是有季晏迟撑腰才能为所欲为,而现在,她什么都没有,方方面面都是没办法比过谢洛薇的。
谢洛薇也没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太久,她问起了另一件事:“我想随王爷出征。”
季晏迟一愣,随即眼里有种欣喜若狂。
谢洛薇面对他灼热的目光,有些不自然,她强自镇定道:“祖父年迈,我必须在他左右。”
谢家历代都以文臣姿态出入朝堂,谢洛薇自然不会去怪罪盛帝让自己祖父随军,但她必须要亲眼见到祖父安好。
季晏迟看着她,良久才吐出一口气:“好,我会去请顾家的人随军。”
说到这里,他想起一件事来,轻声开口:“我出宫时,向父皇借了个人,你让他给你把脉。”
谢洛薇看着他强忍担忧的眼神,心里不由一颤。
随即,她想起了上辈子病痛发作时的痛苦,整个人犹如坠入冰天雪地一般。
她异样的神色自然被季晏迟看在眼里,他不由握住她的手:“别怕。”
“这一次,我们提前发现了这病,哪怕药材再珍贵,我也会给你找到。”
季晏迟认认真真的看着她,一字一顿:“哪怕你要用一辈子来原谅我,或者这辈子都不原谅我都没关系,我会拼尽全力让你活着。”
听着这些话,谢洛薇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哽咽在喉咙间。
她想笑,却发现连嘴唇都是僵硬的。
她抬眸看着季晏迟,忽然伸出双臂将他紧紧抱住,低语:“季晏迟,这可是你说的。”
季晏迟愣了片刻,然后回抱住她,紧紧拥抱,似乎只要稍微松手,她就会离开一样。
他在心里默念,谢洛薇,这一世,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开你。
他闭上眼睛,任由眼眶里的热泪滑过脸颊,最终融进两人几乎相融的衣襟中。
一刻钟后。
顾沧海本以为是来南阳王府诊个平安脉,却不想手指刚搭上脉,眼神便认真起来。
季晏迟站在一边等了许久,直到顾沧海将手指从谢洛薇手上挪开,忙问:“如何?”
顾沧海笑了笑:“无妨,王妃这病,好生调养便可,若拖久了,还真不好治。”
这一刻,季晏迟看向谢洛薇,却发现她也在看着自己。
两人对视,万般皆在不言中。
三日后,前往江陵的大军开拨,京都百姓皆是站在街道两旁送行。
季晏迟穿着黑色甲胄行走在队伍最前方,目光却时不时往身后的马车望去。
那里面有他此行哪怕拼命也要保护的人。
第43章
十天后,季晏迟带着军队到了江陵城,大军在城外十里安营扎寨。
季晏迟带着谢洛薇一行人进了城内。
眼看城内满目疮痍,季晏迟的眼神更加森寒,他的目光落在前来接待的一个官员身上。
“张大人,城内百姓过的这般苦,你倒是好气色。”
季晏迟不紧不慢的语气,却带来的巨大的压迫感,本来没将他放在眼里的张大人顿时神色一紧,他打了个哈哈:“王爷说笑了,下官来迎接您,自然要体面。”
季晏迟瞥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这时,王府侍卫走了出来,朝季晏迟道:“王爷,城内百姓已经组织撤离,现在城内还算干净。”
“嗯。”季晏迟点点头,看向张大人,“城中可有粮草?”
“这……”张大人迟疑了一下,对上季晏迟审视的目光,心里一震,但他还是说道:“王爷,江陵城早已被外族搜刮了好几遍,再想找粮食,怕是难了……”
季晏迟声音冷了下去:“是城内粮食难找,还是张大人藏粮草的地方难找?”
一众官员被季晏迟这话吓得变了脸色。
张大人脸色一变,只是转瞬,他眼里便露出狠色。
袖中迅速滑落一把黑色的短匕,随手抓过了一个官员。
“放我走,不然我杀了他!”
若是从前,季晏迟定然会轻飘飘的说:“无用之人,杀了便是。”
可现在……他看了眼身侧的谢洛薇,心中柔软几分。
重生而来,他也相信因果,断然不可能再做这种冷血的事。
他往后退去,嘴里道:“好,本王答应你。”
张大人似是没想到他会如此轻易的退让,一时间竟愣住了。
城内一片寂静,唯有一些杂乱的虫鸣之声响彻耳边,季晏迟皱了皱眉,觉得不太对劲,他浑身紧绷,听到利箭破空的声音时,他整个人猛然站在谢洛薇身前。
侍卫都没反应过来,谢洛薇也没反应过来。
她只听到一声响,沉闷又尖锐的刺入身体的声音,在她身前的季晏迟身子一颤。
下一刻,一根闪着寒光的箭头倏然出现在她眼前。
带着温热的血液,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
谢洛薇意识还没有反应过来,手便伸出去接住了季晏迟。
她下意识想抚上季晏迟的脸,可泪却比动作更快的落了下去。
谢洛薇终于后知后觉哽咽出声:“季晏迟,你别吓我。”
季晏迟艰难的抬起手,眼里除了痛苦,还有笑意。
“吓着了吗?别怕。”
下一刻,他的手掌直直垂落……
三月后。
江陵城已经恢复了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仿佛曾经出现在这里的苦难都像是一场梦境。
城主府内,谢洛薇坐在药炉边,脸色憔悴的比前世病重时还要严重。
整整三月,季晏迟依旧没有醒来,外界传言这位南阳王可能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当日众人惊疑不定时,张大人这个叛徒被当场抓获,放暗箭的刺客也尽皆伏诛。
一切都好似风平浪静,除了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季晏迟。
季晏迟没想过自己还能醒过来。
他睁开眼时,已经快入秋了,而谢洛薇刚给他擦完身子。
季晏迟睁开眼看着她,窗外秋风扫荡落叶漫天飞舞,可屋内却清新又干净。
谢洛薇低着头,并没有注意到他已经醒了。
季晏迟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在做梦,他后悔一世,忏悔一世,求的,不就是眼前这个眼里有他的谢洛薇吗?
他突然拉住谢洛薇的手,低沉的嗓音沙哑又难听,好半天才开口:“你怎么不趁我昏着离开?”
谢洛薇被他吓了一跳,听着他的话却又想笑。
她嘴角带着清浅的笑意,认认真真看着季晏迟。
“我不走了,这一世,我想陪着你。”
全文完。
从今往后,生死嫁娶,各不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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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天官来赐福,二封地府永安宁,三封生人永长寿,四封白煞潜伏藏,五封子孙后代昌。
这是钉棺材时,封棺人世代相传的口诀。
沈柒烟死那天,封棺人却只念了三句。
——一封天官来赐福,二封地府永安宁,三封白煞潜伏藏!
因为她是沈家最后的生人,也是因为无子被穆尉宸休弃的下堂王妃!
……
摄政王府,王妃院。
桌上饭菜已不再冒热气。
沈柒烟看向丫鬟春桃:“你说,今晚王爷会来吗?”
春桃欲言又止:“王妃,再等等吧……王爷会来的。”
沈柒烟便没再说话。
今日是十五,按照规矩,穆尉宸必须要与她这个正妻一同用膳。
可自从半年前,他将那扬州瘦马林知妩找回来后,便已近两月未来过她的院子了。
想着,沈柒烟又咳嗽起来。
屋外传来脚步声。
沈柒烟一抬眼,就见穆尉宸身着一身龙纹蟒袍大步走进。
沈柒烟恍然起身行礼:“王爷。”
穆尉宸负手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微微皱眉。
“病了?”
他在关心自己?
沈柒烟心里一颤,但下一刻,穆尉宸嗓音凌然。
“知妩身体孱弱,你病着,别去她跟前,若是连累了她犯病,本王定不轻饶!”
翻江倒海的苦涩涌上沈柒烟心口。
她闭了闭眼,却是又拱手一礼,缓缓道:“王爷,前两日大夫过府,诊出我已有不治之症,时日无多。”
闻言,穆尉宸眉峰一挑。
沈柒烟垂着头,声音已然沙哑:“我祖父已致仕,但求王爷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莫在打压我的姐夫何侍郎。”
她尽可能有尊严的说着自己的死,想要求眼前人高抬贵手。
耳畔却突然传入一声冷笑。
“你编造一个将死的理由,以为本王就会放过你们沈家?”
沈柒烟浑身一颤。
她抬眼,看清了穆尉宸脸上的凉薄:“你别忘了,当年若不是你祖父以势压人,逼迫知妩离开京城,本王根本不会娶你,现在这般,是沈家人应得的报应!”
沈柒烟再也忍不住,眼眶骤然滚烫。
她和穆尉宸从小指腹为婚,四年前,穆尉宸却为了林知妩当众对先帝提出解除婚约!
堂堂丞相府二小姐竟抵不上一个青楼女子!沈柒烟一时沦为京城笑柄。
她祖父沈老丞相震怒之下,亲自出面让林知妩离开京城,并上奏逼穆尉宸履行婚约。
谁也没想到,他们成婚第二年,先帝便驾崩,穆尉宸摄政后便开始大肆打压沈家……
穆尉宸看着沈柒烟强忍眼泪的模样,心里的厌烦更甚。
“你莫忘了,你现在是穆沈氏,别再让本王看见你为了沈家忙前忙后的恶心模样!”
话落,他径直转身就走。
沈柒烟如同被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整个人都好似没了温度。
满室死寂。
一阵穿堂风过,沈柒烟猛地咳嗽起来。
“夫人……”春桃急忙上前,却是悚然一惊。
只见那捂嘴的锦帕上,竟是血迹斑斑……
半月后,端午。
沈柒烟回到沈家,往昔门生无数的府邸早已门前冷落。
沈柒烟看着破败的门匾,鼻尖发酸,这时,她身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
“柒烟,怎么在门口不进去?”
“姐姐。”
沈柒烟转身,匆忙掩去眸间悲意。
爹娘早逝,是大姐沈清央将她一手带大,两人感情深厚。
沈清央牵过她往里走,温声道:“怎么瘦了这么多?”
沈柒烟喉间一哽,随即扯开笑颜:“许是天气太热,没什么胃口。”
沈清央攥着她的手紧了紧,到底没说什么。
沈老爷子见两人回来自然欢喜,三人坐在一起吃了团圆饭。
但席间,沈柒烟却瞥见沈清央手腕上有几处淤痕。
她心里一沉。
等沈老爷子去休息了,她才拉着沈清央问:“姐姐,姐夫是不是又对你动手了?”
沈清央沉默片刻,才道:“你放心,如今我怀孕了,不会有事的。”
沈柒烟心里一震,猛然看向沈清央的小腹。
沈清央反握住她的手,声音轻柔而坚韧:“柒烟,我如今只求祖父安度晚年,摄政王那里……你若受不住,就回家,姐姐拼了命也会护住你的。”
“姐……”沈柒烟听着她温柔的话语,眼眶止不住的发烫。
她如儿时一般靠上沈清央的肩头,依恋的蹭了蹭。
傍晚时分,沈柒烟才回了摄政王府。
途径花园,却见花丛中,穆尉宸正为林知妩的发髻簪茉莉。
沈柒烟怔愣一瞬,终是迈步朝穆尉宸走了过去。
见她过来,穆尉宸笑意顿无,冷声道:“有事?”
沈柒烟胸腔仿佛破开一个洞,寒风过境,疼痛难当。
可她退后半步,迎着穆尉宸冰冷的眼神跪下去,额头重重磕在地面。
“求摄政王网开一面,放过我姐夫,沈柒烟愿付出任何代价!”
半晌,穆尉宸淡漠嗓音落入她耳中:“是吗?哪怕本王要你自贬为妾?”
第2章
沈柒烟猛地抬头,怔怔的看着穆尉宸。
穆尉宸冷冷笑开。
“一个本就不属于你的位置,值得你思考这么久?”
沈柒烟心里一阵刺痛。
明明他们才是指腹为婚,可在穆尉宸心里,她却始终是那个鸠占鹊巢之人。
嘴角扯出一抹苦涩,她哑声开口:“我愿意。”
可就在她说出这话时,穆尉宸却已没了耐心,带着林知妩从她面前离开。
那三个字,就这么轻飘飘的随风飘散。
沈柒烟看着穆尉宸的背影,手脚冰凉。
半响,她撑着站起身,踉跄着脚步走回王妃院。
刚进门,沈柒烟再也忍不住咳嗽起来,嘴里的鲜血溅落在石板上,触目惊心。
接着她眼前一黑,意识顿时陷入黑暗。
等她再清醒时,眼前除了双眼红肿的春桃,还有上次来给她诊脉的容泽。
沈柒烟强撑起身,轻声道:“劳烦容大夫。”
容泽看了她一眼,声音低沉:“王妃的病,已入肺腑,便是我,也只能再续命半年。”
沈柒烟一怔。
回过神来,却是问:“容大夫,若是不用药,是不是能死的快一点?”
话落音,满室寂静。
容泽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划过一丝诧异。
沈柒烟看着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沈家之祸皆是因她而起,若她死了,穆尉宸是不是就会放过沈家?
这时,“嘭”的一声!
容泽将药箱重重合上,惊醒了沈柒烟。
“王妃若是求死,日后不必来问我。”说完,他背起药箱,快步离开。
看着那背影,沈柒烟唇角苦涩翻涌。
转眼又是三天。
这日,沈柒烟正给姐姐腹中孩儿的绣着小鞋,春桃则在院中煎着药。
就在这时,院门‘砰’一声被推开!
穆尉宸修长的身形出现在门口,沈柒烟下意识起身要上前行礼。
可穆尉宸却看也没看她,径直开口:“把炉子灭了。”
他身后的侍卫提着水上前,一把推开春桃,毫不犹豫的浇灭了药炉的火。
沈柒烟瞳孔一缩,愣愣看向穆尉宸:“王爷,这是为什么?”
穆尉宸不耐道:“你院里飘出的药味,碍到知妩散步了,从今天开始,这院里不许再煎药!”
为了林知妩舒服,她甚至不能在自己的院子里煎药!
如同一柄重锤重重砸在心上,沈柒烟霎时脸色发白。
穆尉宸说完,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春桃红了眼眶:“王妃,王爷怎能如此欺负人?”
沈柒烟沉默半响,才哑声开口。
“他本就不在乎我,那药我吃不吃,他又怎会在意。”
她每说出一个字,都好像有一根针狠狠扎进心脏。
除了痛,还是痛。
翌日。
沈柒烟拿着绣好的虎头鞋登门侍郎府看望姐姐。
刚走到主院外,就听到姐夫何侍郎的怒骂声:“沈清央,我何家要被你害惨了!”
沈柒烟心里一惊,快步冲进门,刚好看到何侍郎扬起了巴掌!
“住手!”
她快步冲上前,将沈清央护在身后,惊惶地看着何侍郎:“你要做什么!姐姐她还怀着你的孩子!”
何侍郎没料到她会来,双眼森森的看着她。
半晌,他冷哼一声。
“王妃在王府也这般威风吗?想必没有,不然,我又怎会被你连累接二连三被贬!”
沈柒烟浑身一僵,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
这时,她被身后的力量轻轻一拉。
沈清央又站到她身前护住她:“够了,你有什么不满就冲我来,别牵扯我妹妹。”
何侍郎看了沈清央几秒,旋即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沈清央转身拍拍沈柒烟,柔声道:“别听他胡说。”
沈柒烟却看得见姐姐眼里的疲惫和无奈,心脏处瞬间吊起千斤重坠。
……
离开何府,沈柒烟回了王府。
她在书房里呆了许久,最终迈步朝王府大门走去。
大门口,沈柒烟看着远处渐行渐近的马车,手心不自觉渗出汗意。
等到马车停下,沈柒烟走上前,直直跪了下去!
街道上的行人尽皆停下脚步。
穆尉宸从马车上走下,冷冷的看着她。
沈柒烟将手中的请休书举过头顶,一字一顿掷地有声:“今日,我穆沈氏愿自贬为妾,还望王爷,信守承诺!”
第3章
王府大门处落针可闻。
穆尉宸面色依旧冷淡,可眼里的怒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他走到沈柒烟面前,凉薄开口:“又想逼本王?”
轻飘飘的五个字落下,沈柒烟身体猛地一颤。
下一刻,她下巴上措不及防传来骨裂般的剧痛。
穆尉宸扣住她下巴,冷冷与她对视:“今时今日,你以为本王还会再被你沈家人胁迫?”
他眼里的厌憎如同尖刺,狠狠扎进沈柒烟心底。
在王府门口下跪,她确有逼穆尉宸的意思,可为了姐姐,她只能如此!
穆尉宸甩开她的脸,转而扣住她手腕,生生将她从地上扯了起来。
沈柒烟如同提线木偶一般,毫无反抗之力。
穆尉宸眉心微皱,沈柒烟何时这般轻了?
这念头不过一瞬,穆尉宸满身怒意,毫不顾忌扯着沈柒烟进了府。
沈柒烟只能跌跌撞撞的跟着他,一直到王妃院,穆尉宸将沈柒烟狠狠推进院子。
“从今日起,你老实呆在这里,少给本王在外面丢人现眼!”
沈柒烟浑身一颤,眼见穆尉宸要走,还未站稳便扑上前拉住了穆尉宸的衣袖。
穆尉宸用力甩开她的手,神色是不加掩饰的憎恶。
沈柒烟心尖生疼,却仍不肯松手。
“王爷,我知道你恨我,你恨我逼你娶我,恨我沈家逼走了林知妩。”
“我求你你恨我一人便好,我姐姐已有身孕,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姐夫!只要您愿意,我什么都可以做,给林知妩赔礼道歉,甚至为奴为婢,我都可以!”
沈柒烟喉间陡然涌上腥甜,可她死死忍了下去,哀求的看着穆尉宸。
穆尉宸微顿,眼神讥诮。
“沈家女的骨气,不过如此。”
他冷眼看着沈柒烟,讽声道:“若是沈家人都像你,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沈柒烟指甲骤然掐进掌心,疼痛直刺心脏。
穆尉宸看着她这幅样子,径直转身,冷冷的丢下两个字:“跟上。”
沉香阁。
沈柒烟看着眼前斗拱交错的院子,不由失神。
成婚四年,她从未踏进过穆尉宸的住处,也从未想过,原来他院里,是这般模样。
原本冷肃的院墙下花团锦簇,不和谐却生机勃勃,侧方放置着一架秋千,秋千上,林知妩衣袂飘飘。
看见穆尉宸,她立时笑着迎上前:“阿宸,你回来了?”
穆尉宸快步走过去,牵住林知妩的手:“大夫不是说了让你卧床静养?”
沈柒烟心里一抽。
这样寻常亲昵的模样,是她从未见过的穆尉宸。
林知妩柔柔一笑,看向沈柒烟:“姐姐这是?”
穆尉宸淡道:“她说有愧于你,从今天起,甘愿给你为奴为婢。”
他淡薄的语气,林知妩诧异的目光,交织化作利刃,将沈柒烟扎的千疮百孔。
穆尉宸见沈柒烟不动,斥道:“还不过来,给夫人请安!”
沈柒烟浑身冰凉,犹如行尸走肉般上前,从喉间挤出声音。
“奴婢,给林夫人请安。”
寥寥几字,却仿佛抽空了她全身力气。
林知妩笑意不减,声音放轻:“素闻姐姐琴技了得,不知可否愿意为我和王爷弹一曲‘相思曲’?”
沈柒烟猛然抬眸,脸色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了。
林知妩这是要让她,亲自歌颂他们的爱情?
穆尉宸见她不动,眉心一皱。
“来人,去取古琴,让王妃献技!”
喉间的腥甜再度涌上,沈柒烟忍到身体发颤,才没有失态。
很快,古琴便放置在院中。
沈柒烟缓缓坐下,琴弦被拨动,悦耳琴音从她指间流出。
林知妩扭头对穆尉宸道:“王爷,姐姐弹得真好,若是能枕着这琴音入睡,该多幸福。”
穆尉宸笑了笑:“你喜欢,便让她彻夜为你奏曲。”
说罢,他带着林知妩去了里屋。
夜幕降下,屋内灯火通明。
穆尉宸与林知妩相拥的身影倒映在纸窗上。
沈柒烟慌忙收回视线,眼眶滚烫,指尖的剧痛更让她浑身颤抖。
可她不能停,更不敢停!
很快,她十指指腹都被割出了伤,鲜血几乎要染红整片琴面!
她的血与泪,混着滴滴落在古琴之上,无人能见,更无人能救!
翌日清晨。
穆尉宸起身时,仍能听见断断续续的琴声。
他慢条斯理的穿好衣服,缓步走了出去。
走入院中,他猛然顿住。
只见沈柒烟脸色苍白如纸,脊背却挺直如青松。
而她面前那把古琴血迹斑驳,几乎看不出本来颜色!
沈柒烟鲜血淋漓的手仍在抚琴,十指连心,她却好像感觉不到疼一般了。
铮!
琴弦骤断,发出最后的绝唱。
沈柒烟望着那断了的弦怔然片刻,抬眸看向穆尉宸:“王爷,这一夜抚琴,您可还满意?”
她眼底的死寂,让穆尉宸陡然心里一颤。
下一刻,沈柒烟弯了腰,爆发出剧烈的咳嗽。
她朝前倾倒,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第4章
穆尉宸顿住脚步,眼神沉了沉。
沈柒烟浑身一僵,紧接着,穆尉宸冰冷的嗓音如惊雷响彻耳畔。
“少在本王面前装模作样!”
沈柒烟心脏像是被拧成一团,止不住的往下滴血。
许久,她眨了眨眼,声音轻的几乎听不清。
“王爷教训的是。”
穆尉宸抬脚从她面前走过,临出门时,吩咐了一句:“赶紧打扫干净,别让知妩见了恶心。”
沈柒烟强撑着从地上爬起,走到院内的水井旁。
入冬的水冰寒刺骨,和着手上的伤,疼的沈柒烟止不住的发颤。
她拧了抹布,跪在地上,将自己的血一点点擦净。
就在她擦完的那一刻,一双绣花鞋停在她面前。
沈柒烟动作一顿,抬起头来,便看见林知妩带着打量的眼。
她笑了率粥笑,声音轻柔:“王妃辛苦了,打扫的很干净,起来给我奉茶吧。”
沈柒烟神情微僵,起身去端了茶来,低声道:“夫人,请喝茶。”
林知妩看着杯盏上的血迹,用手帕捻着接过,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
沈柒烟怔怔看着林知妩半响,终是忍不住开口问:“当年你为什么要主动离开?”
林知妩抿茶的动作一顿,旋即轻声开口:“我当然要离开,这样一来,阿宸会永远都记得,是你逼走了我。”
沈柒烟瞳孔一缩,明明眼前的林知妩是个人,可她却像是看到了蛇蝎一般身上发冷。
林知妩眼中嫉恨与得意相融,显得诡异至极。
“我除了出身青楼,哪点不比你强?”
“可你是先帝赐下的王妃,哪怕在王府所有人都叫我夫人,可在皇家玉牒上,我算什么?”
“沈柒烟,是你占了我的位置!”
沈柒烟浑身一颤,竟无力说出一句反驳的话。
……
入夜,沈柒烟才回到王妃院。
春桃看着她伤痕累累的手,骤然红了眼:“王妃,我去请大夫。”
沈柒烟疲惫的坐下,目光落在桌上那副半成的护膝上。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唇边溢出一抹苦笑。
沈老爷子七十寿诞在即,她本想给祖父做一对护膝当寿礼,可如今却办不到了。
很快,春桃带着容泽进了院子。
容泽踏进房门,脚步便是一顿。
桌前的沈柒烟,身形孱弱,面色苍白,一双素手更是惨不忍睹。
容泽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认识的沈柒烟,是丞相府惊才绝艳的二小姐。
而不是眼前这个,在王府日渐失去光芒的女子。
他诊脉后,看着沈柒烟,语气微沉:“王妃不曾按时用药?”
沈柒烟淡淡答:“昨日事忙,忘记了。”
容泽心里蓦的腾起怒意。
“什么事能比命还重要?堂堂王妃活成这幅样子,说出去简直坠了沈家名声!”
“你过得这样惨,还要同那青楼女子相争,不肯和离么?”
沈柒烟愣了愣,随即心里猛地发酸。
容泽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外头人都怎么传的。
她忍了忍,却终究没忍住。
“容大夫知道的不少,但你忘了,我只是一介女流。”
“若我是男儿身,若我真能想和离就和离,拼上性命我也不会让沈家落到如此地步!如果可以,我甚至不会选择嫁给穆尉宸!”
她压下喉间刺痛,字字句句如同泣血。
若不是穆尉宸当年毁约闹的人尽皆知,她祖父又怎会求先帝赐婚?
沈柒烟剧烈咳嗽起来,鲜血顷刻染湿手帕。
她抬头,苍白脸上血色染唇:“若是自甘堕落能护住沈家,我甘之如饴。”
容泽彻底怔住。
“你走吧。”沈柒烟站起身来,指向门口。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她下意识看去,呼吸骤然一顿。
穆尉宸站在门口,脸色阴沉至极。
下一刻,他走上前,抬手便给了沈柒烟一耳光!
第5章
沈柒烟的脸偏向一边,瞬间浮起红印。
她耳朵嗡嗡作响,可穆尉宸的话却再清晰不过:“要不是知妩心细,本王还想不到你胆子竟大到在王府私会奸夫!”
他眸色冰冷,字字如刀,划在沈柒烟心上,刹那间鲜血淋漓!
容泽脸色大变:“王爷慎言!王妃与草民再清白不过,此番前来,只因王妃病重。”
“什么病非得晚上看不可?”穆尉宸扫他一眼,眼底凉薄尽显。
容泽还要再说,却被沈柒烟拦住。
“容大夫,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与你无关,还请你离开。”
容泽抿紧唇,只得背上药箱离开。
穆尉宸冷冷一笑:“你倒是想护着他走,但他跑得掉吗?”
话刚落音,门外便传来侍卫的声音:“拿下!”
下一刻,容泽被人压着重重跪倒在地,不得动弹!
沈柒烟浑身一震,她看着穆尉宸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声音发颤:“你放了他!我以性命起誓,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穆尉宸上前一步,声音森寒:“你这条命,也配拿来起誓?”
心脏像是被捅开一个大洞,浑身血液都透过它往外涌,手脚瞬间冰冷。
沈柒烟脸色惨白,就在此刻,春桃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哀求出声。
“王爷,王妃真的是清白的,她的守宫砂还在啊!”
灵魂仿佛被再度拉回躯壳,沈柒烟听见春桃的话,却只觉得一股耻辱遍布全身。
她眼眶骤然酸胀,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哪怕一个字
穆尉宸看她不说话,心底的怒意更甚,他攥住沈柒烟的手腕,声音森森。
“本王只信自己看到的!”
他动作发狠,扯着沈柒烟就往里屋走。
感受到他身上的戾气,沈柒烟心底生寒,下意识开口:“你要做什么?”
穆尉宸扫了门边的容泽一眼,嗓音冰冷:“本王倒要看看,你是否真的清白!”
沈柒烟恍然意识到他想做什么,瞬间挣扎起来。
可她病弱之躯,又怎抵得过穆尉宸?
沈柒烟被重重摔在床上,她甚至没来得及反抗,身上便是一凉。
手臂上那颗嫣红似血的守宫砂瞬间暴露。
穆尉宸看着,眼底似有火焰升腾,他猛地覆了上去。
一阵剧痛袭来,沈柒烟不受控的喊叫出声,下一刻便死死咬住唇瓣。
肌肤相触青丝纠缠,沈柒烟如同巨浪下的孤舟,在浪头下一点点破碎……
……
这日过后,接连几日,沈柒烟都昏昏沉沉的反复发烧,连床都下不了。
自然也没能赶到为祖父庆贺寿辰。
沈家。
主厅内圆桌一张,人影一双。
沈老爷子看了看天色,声音低低:“都这么晚了,我们先吃饭吧。”
沈清央见他情绪低落,忙道:“祖父别担心,如今摄政王府诸事繁杂,柒烟或许是抽不开身……”
沈老爷子无奈的扯扯唇:“莫要诓我这个老头子了,我怎会不知你姐妹二人艰难,只恨祖父人老无用,护不住你们……”
“都是祖父的错,若是你们父母泉下有知,只怕都会恨我。”
他语气悲凉,沈清央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强撑的笑意再也维持不住,偏开了头。
沈老爷子没再说下去,只是望向摄政王府的方向,眼中隐有泪光闪动。
翌日,沈柒烟终于清醒。
春桃见她醒来,忙擦去眼角的泪,将她扶坐起来。
“王妃,是奴婢不好,奴婢该死!”
沈柒烟张了张嘴,嗓音沙哑:“不关你的事,我睡了多久?”
“五日有余了。”
沈柒烟瞳孔骤缩,她掀开被子下床。
“祖父的寿辰我没回去,他老人家定然担心,春桃,给我上妆,我要回家。”
这时,门口传来声音。
“王妃确实该回去,否则,怕是都见不到沈老爷子最后一面。”
“你说什么?!”沈柒烟呼吸一窒,她惶然看向出现在门口林知妩,惊的声音都变了调。
林知妩施施然走进屋内,语调带笑:“我说,沈老爷子为了向王爷求你的和离书,如今还在府门口跪着呢!”
第6章
轰!
沈柒烟脑海中一片空白,她踉跄两步,下一刻疯了一般朝门口冲去。
凉凉细雪纷纷扬扬,落在她的乌黑的发和苍白的脸上。
王府的院落层层叠叠,好似永远没有尽头。
沈柒烟终于冲到门口,脚步却瞬间停滞!
雪铺满地,王府外,却人头攒动。
台阶下,沈老爷子跪于台阶下,满头雪白,直教人分不清他头上究竟是白发,还是落雪!
疼!胸腔中的那颗心仿佛疼的要炸开!
而人群中的声音也字字传入沈柒烟耳中。
“摄政王府还没出来人啊?沈老丞相可跪了整整一天了。”
“是啊,摄政王倒也罢了,没想到沈老丞相的孙女都不出来。”
“真是个白眼狼,从婚事到和离都要老人家操心!”
沈柒烟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撕心裂肺!
若不是看出她对穆尉宸情窦丛生,祖父绝不可能去求先帝赐婚。
若不是因为她嫁了穆尉宸,祖父壮志未酬,又怎会被逼致仕?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沈柒烟冲上前去,重重跪倒在沈老爷子面前,喉间哽咽几乎字不成句:“祖父,您不要跪了,您起来,我们回家……”
这一刻,她后悔了!
心脏剧烈跳动,溢出无尽的悲哀与怨悔!
沈老爷子看见她,眼里的担忧骤然一松,他艰难抬手,想要抹去她满脸的泪。
可下一刻,年过古稀的老人,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满地洁白!
“祖父!”
沈家府邸。
沈柒烟站在沈老爷子床前,紧张的看向容泽。
“容大夫,我祖父怎么了?”
容泽神情凝重:“我只能吊着老爷子的命,若想活,必须有雪莲为药引。”
沈柒烟浑身一颤,但随即她便记起,穆尉宸的私库里,便有一株雪莲!
她看着唇色惨白的祖父,转身就往外走:“还请你照顾我祖父,我一定会拿回雪莲。”
摄政王府。
穆尉宸脸色阴沉的坐在正厅。
林知妩柔声道:“王爷,莫生气了,王妃只是太看重沈家人罢了……”
这时,下人来报:“王爷,王妃回来了!”
穆尉宸猛然抬眸,眼中染尽冷意。
然后,沈柒烟的身影便映入眼帘。
她连气都没喘匀,便对着穆尉宸直直跪下:“王爷,我祖父危在旦夕,求王爷赐下雪莲,救他性命!”
她红着眼,浑身都发烫,可穆尉宸的话,却仿佛一盆凉水兜头淋下。
“你祖父这一跪,让本王沦为整个京都的笑柄,即便是死,也是他咎由自取。”
沈柒烟只能重重磕下头去,声音嘶哑到了极致:“王爷,所有罪责我愿一力承担,求求您将雪莲给我!”
她一下又一下的磕着头,整个房间都回荡着沉闷的声响。
很快,她额前便见了血。
穆尉宸神色一厉。
“够了!你这么喜欢磕,那就滚去外面,磕足五百个!”
沈柒烟动作一顿,随即眼中燃起希冀:“只要我磕足了头,王爷就将雪莲给我?”
“等你做到再说!”
沈柒烟毫不犹豫朝屋外走去,又朝门跪下。
一下,两下,三下……
穆尉宸冷眼看着,不知何时,放在桌上的手掌攥的死紧。
他豁然起身,朝林知妩道:“我还有事,先去书房了。”
说罢,他径直离开。
直到日暮西沉,沈柒烟终于停下了动作。
她额前血肉模糊,鲜血顺着鼻梁滴落在地。
她强撑着站起,踉跄朝屋内走去,希冀的看向林知妩:“我完成了王爷说的要求,还请林夫人将雪莲给我。”
林知妩笑了笑:“那是自然。”
沈柒烟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晕眩感传来,几乎要栽倒在地。
盛放雪莲的盒子被下人拿了过来。
沈柒烟眼睛一亮,正要接过,林知妩却拿起雪莲在指间把玩:“王妃可知,王爷临走前,交代了我什么事?”
沈柒烟的心再度提了起来。
下一刻,那朵雪莲轻飘飘落在地上。
林知妩抬脚重重碾去,声音轻柔。
“他说,就算是毁了,也不要给你。”
第7章
雪莲洁白的花瓣被碾成泥泞。
“不要!”
沈柒烟目眦欲裂,那一刻她什么都没想,扑了上去猛地抓住了林知妩的脚腕!
林知妩受惊的收回脚,但随即又毫不犹豫的踩上了沈柒烟的手背。
沈柒烟眉心痛苦的拧成一团,却还是死死护着混着泥的雪莲……
林知妩看着狼狈无比的沈柒烟,轻笑一声后抬脚离开。
沈柒烟疼的眼前都出现了重影,可她顾不上那么多,一点点将那堆泥土拢在手帕里,深一脚浅一脚的冲回了沈府。
刚进正房院门,沈柒烟便看到站在门口的容泽。
她立即快步走上前,声音满怀希望:“容大夫,我把雪莲拿回来了,可以给祖父配药了。”
容泽的视线从她额上狰狞的伤口移到她手中那脏污不堪的雪莲上。
心里狠狠一颤,他别开了眼,从喉间挤出一句话。
“……太迟了。”
沈柒烟瞳孔骤缩!
她推开容泽,冲进正房。
跪在床边的沈清央扭过头来,待看清沈柒烟的伤时,眼圈骤然红透。
沈柒烟看着床上满脸死气的沈老爷子,大脑一片空白。
她一步步挪近床边,重重跪倒在地,攥住沈老爷子的手:“祖父,您醒醒……我把药带回来了,您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听到她带着哭腔的声音,一直毫无动静的沈老爷子眼皮颤了颤,下一刻,竟真的睁开了眼。
“祖父……!”沈柒烟惊喜出声,眼泪唰得落了下来,砸在沈老爷子干枯的手上。
“莫哭……”
沈老爷子看了看一身伤痕的沈柒烟,又看看苍白消瘦的沈清央,浑浊的眼里一片悲凉。
“柒烟……清央……”
他艰难抬手,将两人的手攥在手心,交叠在一起。
“是祖父……没能好好护住你们,……祖父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便是将你二人所托非人。”
“我走后……只能你们姐妹相依为命。”
清正了一辈子的丞相,临终前,竟是忍不住老泪纵横。
沈柒烟早已泣不成声,胸腔内剧痛乍起,她死死抵住牙忍住喉间涌上的腥甜。
沈老爷子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打转,瞳孔渐渐放大。
“是……祖父,对不起……你们……”
尾音消散在空气中,沈柒烟手心也随之一空!
她看着沈老爷子闭上的眼,浑身都在颤抖。
“祖父,我们不是说好了一起过新年吗?您还说过,要给曾外孙启蒙……”
“祖父,您不能说话不算话……”她攥着沈老爷子的手哀求着,声音哑得像在泣血。
“柒烟……”沈清央流着泪将她拉进怀里,“以后,沈家就只剩你我二人了……”
沈柒烟只觉心脏仿佛被什么生生撕裂。
下一刻,她猛地咳嗽起来,嘴里控制不住地溢出鲜血。
“柒烟!”
失去意识前,她最后看到的,是沈清央满是惊恐的脸。
再醒来,屋外哀乐隐约。
沈柒烟猛地起身来,便朝外走去。
一路上,入目皆白。
她走到前厅时,突的停下了脚步。
屋檐下,写着“奠”字的白灯笼随风而动。
灵堂中,黑漆漆的灵枢前沈清央孤零零的身影跪在那里。
许久,沈柒烟才抬起僵直的腿,走到沈清央身边跪下。
沈清央看她一眼,突然问:“我问容大夫你的病,他没告诉我,柒烟,你告诉姐姐,你到底怎么了?”
沈柒烟心尖重重一颤,半晌才出声。
“咳疾。”
“你撒谎!”
沈清央声音从未有过的严厉:“要多严重的咳疾才会咳血?柒烟,你说实话,到底怎么了!”
沈柒烟鼻尖蓦的一酸。
她扭身抱住沈清央,闷闷哽咽:“姐姐,我没骗你。”
沈清央根本不信,正要再问,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
沈柒烟转头看去,却蓦然变了脸色。
来的竟是林知妩!
第8章
穆尉宸的身影也出现在林知妩的身后。
想起刚刚听到的话,他嘴角闪过一丝讥嘲。
不久前,沈柒烟才对他说过自己命不久矣,却原来,只是咳疾!
他走到灵枢前,淡淡道:“本王听闻老丞相病故,特来吊唁。”
就在他抽出香准备点燃时,沈柒烟突然起身,抓住了他的手。
穆尉宸眸色一沉,冷眼看她:“你又发什么疯?”
沈柒烟黑沉沉的眼就这么看着他:“不用了,王爷身份尊贵,我祖父怎能受您的礼?”
穆尉宸心里蓦的腾起一股怒意。
可当他看清沈柒烟那惨白到无一丝血色的的脸时,那股怒意却莫名被一种烦躁取代。
他冷哼一声便甩开了沈柒烟的手:“你倒有自知之明。”
穆尉宸将香掷回原处,带着林知妩转身便走。
临出门时,他冷声开口:“人死灯灭,沈丞相既去了,那前事本王便既往不咎。”
他的话,让沈柒烟瞬间便红了眼。
喉间骤然一阵刺痛,沈柒烟死死抿着唇,终是将那股腥甜之气咽了下去。
她转身,正对上沈清央担忧的眼。
沈柒烟心一颤,轻声道:“姐姐,你怀着孩子,还是先去休息吧,祖父这儿我来守。”
沈清央看着妹妹嘴角僵硬的笑,一瞬心痛如绞,终是忍不住上前紧紧抱住她,泪如泉涌。
……
出殡这日,沈老爷子曾经的门生只来了寥寥几人。
从其中一人口中,沈柒烟得知,穆尉宸前日竟真让何侍郎官复原职了。
一片黑暗的世界忽的亮起一盏孤灯,沈柒烟看向姐姐,露出了自祖父去后的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沈清央也笑了,只是那笑却含着无法言说的苦涩。1
送葬之人第次离去,只余姐妹俩久久站在碑前。
等到天色昏沉,才互相搀扶着回城。
沈柒烟握着沈清央温暖的手,欲言又止:“姐姐,姐夫起复,应当很快就会来接你回去了。”
沈清央一怔,却是沉默了。
回到沈府。率粥
何府的马车竟真停在了门口!
站在马车边的何侍郎看见沈清央,立即冷冷道:“你倒学会拿乔了,我不来你就不会回家了是不是?”
沈柒烟忍住怒意开口:“姐夫,你有话好好说……”
可沈清央却按住她手臂,朝前走了一步。
向来温柔的人,眼中却有着冷意:“何晟,我说过,我不会回去了。”
沈柒烟愣住了。
这时,马车里却传来一个妩媚的声音:“夫人,出嫁从夫,您既然嫁了夫君,自然要以他为天才是。”
一个女子从马车上走下,眉眼间风尘尽染。
沈清央脸色一变。
沈柒烟心一沉,冷声质问:“你是谁?”
那女人笑了起来:“传言王妃与姐姐情谊深厚,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若不然,她怎么从没跟你提过,夫君娶我为平妻之事?”
沈柒烟一震。
她看向沈清央,却从她眼中看到了熟悉的无奈与痛苦。
她霎时手脚冰凉。
沈柒烟从未想过,姐姐竟跟自己受着同样的折磨。
这一刻,心底的愤怒与悲哀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吞噬殆尽!
可那女人偏偏还要上前,挑衅的开口:“夫人快跟我们回家吧,夫君说了,您腹中的孩子,可还要记在我名下呢。”
沈柒烟瞳孔一缩,还未反应过来,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沈清央看也没看捂住脸仿佛不可置信的女人,声音清冷:“何晟,带着你的‘夫人’,离开我家!”
那女人眼睛一转,立即捂住肚子大叫起来:“夫君,我们的孩子……”
何晟脸色难一变,冲上来一把推开沈清央,怒声道:“她还怀着孕,你疯了是不是!”
沈清央脚下一个踉跄,重重跌倒在地。
何晟却看也没看沈清央,抱起那女人便上了马车。
“姐姐,你有没有事?”
沈柒烟连忙俯身想要扶起沈清央,可下一瞬,她瞳孔一缩。
只见沈清央身下……缓缓溢出了一片鲜红。
“柒烟,我肚子好痛……”
沈清央脸色惨白一片。
沈柒烟心重重往下坠,她仓皇地将沈清央背了起来:“别怕,我马上带你去找大夫。”
天色渐黑,路上一个行人也无。
沈柒烟背着沈清央艰难走在覆满白雪的长街上。
“姐姐……马上就到了……你别怕……”沈柒烟喘着粗气,寒风吸进去,如同刀片一般在肺腑间肆虐。
她从没觉得通向医馆的路竟有这么长,她想走得快一些,再快一些,可她孱弱的身体却怎么也快不了!
背后的呼吸声似乎越来越弱,许久,她才听到沈清央几不可闻的应了一声。
听着沈清央的声音,沈柒烟心里的惊惧按捺住了一点。
可她看不到的是,在她背上,沈清央脸色苍白如纸,下唇早已被咬得血肉模糊!
第9章
天,又下起了雪。
落在沈清央漆黑的长发上。
她能感觉到,肚里的孩子在一点点离她而去,也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也在一点点消散……
沈清央听着沈柒烟粗粝的喘气声,蓦然想起沈柒烟小时候跟在她身后打转的样子,想起两人曾在一个被窝里谈以后,想起沈柒烟出嫁时抱着她哭的不能自已……
眼泪,从她眼中滑落。
柒烟,对不起,姐姐……撑不住了。
就在这时,有马蹄声从身后响起。
沈柒烟眼中骤然燃起光亮。
她转身,就见一匹骏马由远及近,而马上之人竟是穆尉宸!
沈柒烟眼中爆发出巨大的希冀:“王爷,求您……”
可她话都没说完,穆尉宸便已策马径直掠过她身边。
沈柒烟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她望着穆尉宸消失的背影,心头漫起一股窒息的绝望。
死死咬紧唇,她再度迈开脚,走了下去。
“姐姐,别怕,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到了……”
听着沈柒烟重复着这句话,沈清央想像儿时那般,摸摸沈柒烟的头,可仅仅一个抬手的动作,就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沈柒烟感觉到沈清央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那温柔的声音,含着说不出的不舍与留念:“柒烟……若有来世,我们还做姐妹……”
漫天雪花好像突然停滞了。
沈清央的手,从她肩膀上,一点点滑落下去。
沈柒烟猛地顿住了脚步。
她抖着声音喊:“姐姐?”3
良久,耳畔除了凛冽寒风,再无其他声音。
……
院中白幡还未撤,又一具棺木抬进沈家。
沈柒烟送走棺材铺老板,缓缓往回走。
走过庭院时,她目光突然顿住。
院落一侧,幼年时沈老爷子带着她和姐姐亲手栽种的那颗梅树,花苞掉落一地,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
沈柒烟心口似被一道闪电劈中,她径直走过去,伸出手颤抖的抚上树干。
她想起祖父在种下树后说的那句话:“群木山中叶叶空,只有梅花吹不尽。”
祖父说过,曾希望姐妹俩如这株梅树一般凌寒而放。
可现在周围所有梅花都开着,只有她手下这株梅树枯败而死。
沈柒烟手指紧紧抓着树干,胸口一阵撕裂般的疼,喉间腥甜再也抑制不住!
血液染红地面,她笑的凄然。
“祖父,姐姐,路上慢些走,再等等我就好……”
……
干枯梅树轰然倒地,沈柒烟奋力将树干劈开,拿着两块木头回了书房。
她在一个上写下:“沈氏女清央之灵位”
另一个则写:“沈氏女柒烟之灵位”
将两个牌位放在一旁,她展开信纸,写下“休书”两字!
摄政王府。
穆尉宸脸上冷意凝结。
今日,朝堂之上有人因沈家之事弹劾他,他自然不认为自己有错,只是这些人背后想来是小皇帝在试探……
正深思着,侍卫来报:“王爷,王妃来了。”
他漫不经心的抬了抬眼皮,却见一袭丧服的沈柒烟走了进来。
穆尉宸眉心一皱:“既然回来了,在王府就把这晦气的衣服换了!”
如刀一般的话插入沈柒烟心口,只她胸腔内那颗死寂的心脏再也不会为他跳动。
她哑声开口:“此来,只为最后求王爷一件事。”
穆尉宸眼神发冷:“所求为何?”
沈柒烟从怀里掏出休书。
“沈氏女柒烟,犯七出无子,自愿下堂,从今往后,生死嫁娶,各不相干!
她重重跪在雪地里,将信高高举过头顶:“求王爷准允!”
穆尉宸猛地攥紧手,将那封休书从沈柒烟手中抽出,声音转厉:“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先帝赐下的婚约,岂容你说毁就毁?”
说着,穆尉宸甚至没拆开那封信,就当着沈柒烟的面,将其撕成了碎片!
沈柒烟看着掉落在地的碎片,声音极轻:“穆尉宸。”
她从未这样直呼他的名字,穆尉宸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我姐姐死了。”
“一尸两命。”
穆尉宸手指一颤,昨日?那真是她?
沈柒烟苍白如纸的脸上一双眼死寂无比。
“你不肯答应,是觉得还不够吗?”
穆尉宸心突然一扯,旋即怒气上升,他冷笑一声:“沈家不是还有一个人吗?”
第10章
沈柒烟心口最后一丝温度被这绝情的话绞得粉碎,心口痛得像要炸开。
她定定的看着他,突然笑了。
那笑容无声,却无比刺眼。
“您说得对。”
她慢慢起身,没再看穆尉宸一眼,走出了院落。
穆尉宸紧紧盯着她几乎要和雪花融为一体的背影,没有来心生慌乱,忍不住迈步想追上去。
这时,林知妩的声音从一旁传来:“王爷。”
穆尉宸顿住脚步转头看去。
林知妩眼中泪光闪动:“您还是亲自去沈府接沈小姐回府吧,她毕竟是您的王妃。”
穆尉宸倏的皱眉,他看向沈柒烟离去的方向。
那道消瘦的背影早已消失在漫天风雪中。
他按下心中思绪,沉声道:“本王承诺过你的东西,不会变。”
穆尉宸说完,转身离去。
当年林知妩拼死救下他之后,他便说过会娶她为妻。
大丈夫一诺千金,他却被逼着娶了沈柒烟,这几乎是他此生最为屈辱之事。
寒风吹过,他走着走着却有些恍然——为何这几年,他从未想过休了沈柒烟?
……
沈柒烟回到沈府,走到沈清央的灵枢旁跪坐下来。
她将纸钱点燃,丢进火盆里。
熊熊火光映入她的眼睛,却仿佛没有任何温度。
抬起手腕,看着上面几近褪色的红绳,沈柒烟露出一抹苦笑。8
幼时玩伴之间扮家家酒,她和穆尉宸因着婚约的缘故,总是扮演夫妻。
穆尉宸说着不知从哪里看来的话:“柒烟,这是月老的红线,带上这个,今生来世我都要你做我的妻。”
这红绳被他扣在她手腕上,一恍竟已这么多年。
沈柒烟解下红绳,看着它在火中蜷缩成灰:“穆尉宸,今生来世,只愿陌路殊途,和你再不相见。”
等到手边纸钱再也不剩一张,沈柒烟才站起身来。
她看向棺木中,沈清央那张苍白的脸,竟直接翻身躺了进去!
沈柒烟从怀里摸出一颗药,毫不犹豫吞了下去。
很快,她腹中便如同刀绞般剧烈疼痛,苍白的唇瓣溢出黑色的血。
沈柒烟却笑了起来,一点点扣紧了沈清央的手:“姐姐,下一世,让我做你的姐姐,我会护你,疼你,绝不会再让你受伤害。”
另一边,正在书房的穆尉宸猛地捂住胸口。
一瞬而过的剧痛让他心悸不已,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离他而去。
穆尉宸再也看不进手中的公务,他站起身朝外走去。
刚走出院落,却见几个侍卫正和一个丫鬟拉扯。
“拿下她!交给林夫人!”
穆尉宸眉心一皱,走了过去。
见着穆尉宸,护卫一惊,忙上前禀报:“王爷,这丫鬟偷窃王妃院中之物,想要私逃出府。”
“不是的!奴婢是要去给王妃送药!”
春桃怀中包裹‘啪’的掉落在地,竟是一堆药包!
她不敢看穆尉宸,浑身发颤的跪倒在地,六神无主的辩解:“王妃……王妃很久没吃药了,她的身体会坚持不住的……”
穆尉宸一怔,视线落在那堆药包上,脑中倏然划过沈柒烟苍白脸色。
抿紧唇,他压下莫名的不安,冷冷甩袖:“让她去。”
春桃慌张拢起那堆药草:“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翌日,穆尉宸换好朝服准备出门上朝。
侍卫惊诧地问:“王爷,今日乃是宫宴,您这是?”
穆尉宸一顿,他竟忘了这事。
思绪一转,他不知是向谁解释:“按规矩,本王应带王妃一同出席。”
“备马,去沈府!”
来到沈府,穆尉宸不由拧眉。
只见白色灯笼在风中飘摇,府门竟是大开的。
快步走进,凄凉哭声和钉锤声交织传入穆尉宸耳中!
“日吉时良天地开,盖棺大吉大发财!”
穆尉宸眉心猛然跳了起来。
就见院中,那昨日见过的丫鬟正背对他跪在一口棺材前,哭的不能自已。
而棺材旁,一个老者拿着锤头,拿着长长的钉子念念有词!
“一封天官来赐福,二封地府永安宁,三封白煞潜伏藏!”
“嘭!”
钉子砸入棺材的声音回响在院中。
穆尉宸猛然回神,抬脚走向那丫鬟,厉声问:“沈柒烟呢?她姐姐封棺她去哪了!”
春桃吓得哭声一顿,慌忙转过身。
下一刻,穆尉宸瞳孔一缩,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目光直直钉在春桃捧着的牌位上。
——沈氏女柒烟之灵位!
第11章
穆尉宸的心脏重重一颤!
直到雪花飘扬,落在他脸上,冰冷才刺激他回过神来。
他看向春桃,嗓音森寒,带着迫人至极的杀意。
“沈柒烟让你陪她演戏?你可知欺瞒本王,会有什么下场?”
春桃脸色惨白不已,却仍抱紧怀中灵位,重重磕下头去。
她带着哭腔道:“奴婢怎敢欺瞒王爷,王妃她……真的去了!”
穆尉宸咬紧牙关,大步冲到棺木旁。
那拿着锤子的下人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敲下去。
可穆尉宸却狠声道:“来人,开棺!”
院中众人皆是一震,不可置信的看向那个身穿玄色蟒袍的男人,一时死寂无声。
穆尉宸带来的侍卫对视一眼,终究是狠下心来,走上前去。
穆尉宸站在那里,看着被敲下去的钉子一点点被拔出来,只觉得心脏直直下沉。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不可能的,明明昨日沈柒烟还在跟自己说话,怎会今日就天人永隔?这太荒谬了!
可他又不受控制的想起昨日,沈柒烟那副苍白羸弱的模样,一时间眼里唯余复杂。
终于,八颗铁钉齐齐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3
穆尉宸看着那死气沉沉的棺木,走上前去。
他的手搭在棺盖上,却罕见的迟疑一瞬,但最后,他还是将之推开,视线朝里看去。
下一刻,沈柒烟那张熟悉的脸,骤然映入眼帘!
她眉眼安宁,嘴角却残留一点黑色的血迹!
穆尉宸只觉得呼吸在这一刻都困难起来。
他心中有惊颤,有怒火,更有一瞬浓郁到化不开的哀痛!
沈柒烟,竟是服毒自尽?
穆尉宸下意识扫视一圈,却根本看不到能给他答案的半个人。
是啊,沈家一脉,尽皆死绝!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春桃身上,死死从喉间挤出一句话。
“回王府,将你知道的一切,都老老实实说给本王听!”
春桃抖如筛糠,她伏在那里,上下牙关都在打颤:“还请王爷,准奴婢办完这场丧事。”
“不必!”
穆尉宸眼中狠厉陡生,他想起春桃怀里抱着的那块灵位,声音冰冷。
“沈柒烟上了皇家玉牒便是穆家人,本王自会为她刻碑下葬。”
他手指紧紧扣住棺木,心里涌起一股狠意。
沈柒烟,你想做回沈氏女,跟本王撇清关系?绝无可能!
他大手一挥:“抬棺,回府。”
侍卫齐齐上前将棺材抬起。
穆尉宸率先朝外走去,这时,春桃猛地扑上去拦住了他的脚步!
“王爷,王妃临走前说过,想要跟大小姐合葬,还请王爷成全她的遗愿!”
穆尉宸脸色沉寂,他薄唇开合:“她还说了什么?”
春桃身子一颤,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却是说不出口。
穆尉宸停下脚步等了她许久,看着春桃垂眸不语的样子,竟是没有发火。
他看向身后的棺木,发出一声让人觉得心寒的笑。
“本王可以允许她与沈清央一同合葬,但她若想以沈家人的身份入土为安……”
“痴心妄想!”
第12章
长街两侧,人头攒动。
穆尉宸骑在马上,缓步前行,在他身后,六个侍卫抬着一口棺木,再无其他。
这样的场景,在旁人看来,简直怪异至极。
可穆尉宸积威已久,一时间除了马蹄声踢踏,竟再无其他声音。
一行人缓缓朝王府走去。
这时,人群中有人眼中闪动异色,悄无声息的离开,将此事回报给背后的人去了。
摄政王府。
林知妩看着眼前逐渐冷却的饭菜,看向屋外,她喊来侍女:“去前门看看,王爷怎的还没回来。”
那侍女应声转身,却听到门外有下人的声音:“林夫人,王爷回来了。”
林知妩连忙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刚到门口,却是一愣。
她看着那口黑漆漆的棺材,心里惊惧不已,下意识后退一步。
好半天,她才朝穆尉宸出声:“王爷,这是……”
穆尉宸眉心一皱:“你出来做什么?”
林知妩几乎是一瞬间就察觉到了穆尉宸不同往常的冷淡,她心脏猛地一沉。4
她努力扯开一抹带着温柔的笑:“王爷别生气,我见你迟迟未归,心里担忧,我这就回去。”
说完,她便转身,往自己的院子里走。
穆尉宸扫了一眼她离去的背影,眼神冷淡,他对赶来的管家开口:“准备灵堂,迎接王妃。”
管家被他这句话砸的一懵,灵堂?王妃?他看向那口棺材,险些一口气没吸上来晕厥过去。
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准备依照穆尉宸的话去做。
棺木被放进穆尉宸放进他的院子里后,他便让侍卫都退了出去。
穆尉宸坐在院内的石桌旁,看着那口棺木,恍惚间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就像一场梦。
他不懂,一个人的离开怎会那么快,更让他害怕的是,沈柒烟似乎瞒了他很多事情。
这时,他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他朝下人吩咐道:“去将春桃带过来。”
不过一刻钟,春桃就跪在了他面前。
穆尉宸看着她,声音凌然:“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春桃几乎要将头埋进胸口,她声如蚊蝇:“王爷,奴婢……奴婢不知道您想知道什么。”
更重要的是,她完全不知道从何说起。
穆尉宸手臂搁在冰冷的石桌上,寒意慢慢渗入他的身体。
他慢慢开口:“从她的病开始说。”
春桃一愣,她仔细回忆了一下,才开口。
“王妃的咳疾是从去年入夏有征兆的,请了大夫,却看不出什么,只开了药,那时……奴婢只以为是因为林夫人进府,王妃忧思成疾。”
“可不想,这咳疾越发严重,王妃不愿让您担心,便一直没请大夫。”
“直到有一日咳血,王妃才让奴婢去外面请了容大夫来。”
“却不想,被诊断出是不治之症,仅剩半年不到。”
春桃声音哽咽:“王妃第一时间就吩咐了奴婢,千万不要让您知道这件事。”
“王爷,王妃从未骗过你,她是真的命不久矣,也是真的从未背叛你!”
春桃鼓足勇气说完,带着必死的信念磕下头去,却久久没有听到穆尉宸降罪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春桃听到脚步声。
她偷偷抬眼,却被眼前那一幕惊的不知如何是好。
只见穆尉宸走到棺木旁,竟从里面抱起了沈柒烟的尸身!
第13章
穆尉宸将沈柒烟放在床上,小心翼翼执起她的手。
他问:“怎会这么轻?”
穆尉宸记起,大婚之日,按规矩他需要将沈柒烟从沈家背出来。
他以为自己会很抗拒,可事实上,自从沈柒烟趴在他背上的那一刻,他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只有:不能摔着她。
穆尉宸突然眼睛有些酸胀,明明那时他对沈柒烟还有关心和爱护的啊,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对她的苍白与痛苦就视而不见了?
他将沈柒烟的手按在脸上,那股冰冷之气带着锋利,直直刺进他心脏。
他淡淡出声:“沈柒烟,新婚夜,合卺酒,你明明说过此生不离,你骗我。”
这是第一次,他没有在沈柒烟面前自称本王。
穆尉宸就这么坐在床边看着沈柒烟,直到夜幕彻底包裹住天地,他才站起身来。
他走出去,对还在跪在那里的春桃开口:“以后,你就负责守着王妃的院子,本王不会亏待你。”
春桃走后,穆尉宸又走出去,对守在门口的下人开口:“将棺木重新订好,让人抬去灵堂。”
说罢,他径直出了王府,朝皇宫赶去。
一个时辰后,穆尉宸回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群大内侍卫。9
穆尉宸一指屋内:“把东西放过去,你们可以走了。”
巨大的木箱轰的一下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那些人将木板拆开,这才退出了院子。
房间里多了一张寒玉床,本就低的温度一瞬间下降到了不可思议的温度。
穆尉宸没管,绕过屏风从里面将沈柒烟抱起来放上去。
他去宫中求了皇帝,将这张外邦进贡的寒玉床拿到了手,据说这张床能有效的保证尸身不腐。
他看着沈柒烟瞬间结冰的发丝,轻声开口,眼睛里难得溢出温柔之色。
“沈柒烟,你永远都会是摄政王府的王妃。”
说罢,他竟直接翻身上床,躺在沈柒烟身边。
穆尉宸整个人都冷的打颤,却还是将沈柒烟的身躯紧紧拥入怀中。
他们的怀抱如此契合,他却从未发现过。
穆尉宸将头埋进沈柒烟的发间,轻声道:“沈柒烟,该睡觉了。”
与此同时,林知妩也得到了消息,她惊的整个人站起身来,颤声道:“你说什么?”
那下人又重复了一遍:“听说王爷让管家准备灵堂,迎接王妃。”
林知妩想到先前在穆尉宸身后见到的那口棺材,那里面装的竟是沈柒烟的尸体?
沈柒烟死了?!
这个认知让她整个人瞬间被欣喜填满。
死的好!从今天开始,她便不再是这个劳什子林夫人,而是会成为名正言顺的摄政王妃了!
她很快意识到这里还有旁人,连忙掩盖下脸色喜不自胜的神采,道:“突闻噩耗,我要去看看王爷,你再去外面守着,有什么动静第一时间告知我。”
“是。”
林知妩脚步匆匆的冲去了穆尉宸的院子。
可刚踏进房门,她猛地顿住脚步。
眼前,一张泛着寒意的床上,穆尉宸跟沈柒烟并排睡着。
听到声音,穆尉宸不满的睁开了眼。
当看清林知妩的瞬间,他的脸色比身下的寒玉床更冷。
“你来干什么?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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