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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5年

158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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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5年:万历皇帝祈雨记

【导读】1585年5月,万历皇帝带着文武百官步行到天坛乞雨,那一天,大明王朝杰出的模范官员,七十二岁高龄的海瑞,正搭乘快船在长江的河道里顺流之下,赶赴金陵就任南京吏部右侍郎。这片热土,是被西方传教士利玛窦赞为理想国的地方。

作者:汪小智(北京)

1585年春,4名日本天主教少年匍匐在教皇格里高利十三世御座前的那一刻,整个罗马沸腾了。虽然在当时的威尼斯或者热那亚,亚洲面孔随处可见,而东方人作为教皇的座上宾,罗马教廷以最高的礼遇接待,这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日本少年使节团不远万里,耗时三年两个月抵达罗马的壮举,被铸入当年的教皇勋章予以永久纪念。这样一桩东西方文明相互接触的盛事,到16世纪末被欧洲各国付诸文字出版的书籍不下70种,反响持续数百年。

然而,世事无常,在日本少年使节团访欧归来之后,德川幕府统治下的日本闭关自守。19世纪中期,罗马市民已经两百多年没有见到过日本人的身影了,教皇美术学院的画师在奥罗拉别墅(Villa Aurora)绘制日本少年使节这一历史题材的壁画时,已经搞不清日本人的装束,只好以当时清朝中国人的模样来代替,因此,壁画中跪拜教皇的日本使者,月代(日本武士发型)头上梳的却是金钱鼠尾的满清小辫儿,这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的一大憾笔。由此看来,闭关锁国真是耽搁了自己,又误导了别人。

奥罗拉别墅(Villa Aurora)别墅天花夹层里的绘画

日本少年使节团出访欧洲这一重大历史进程的产生,其幕后推手是天主教耶稣会的传教士们。为了肯定耶稣会传教的成绩,在日本少年使节团到达罗马之前,教廷就批准了耶稣会享有在日本传教的独占权,同时研究每年向耶稣会日本神学院拨付更多的资金。1585年的耶稣会,在教内的声誉可谓是风头无两,如日中天。当然,其他兄弟教会也不甘落后,比如奥古斯丁修会的神学大师门多萨,于当年完成了一部关于东方文明古国的专著,在欧洲获得了巨大的轰动。为保护门多萨的著作权,1585年6月13日,教皇在圣马可教堂签发了特许令:任何盗印该书的人一经发现立即拘押,罚款500杜卡多(金币)并开除教籍。这本书的名字叫《大中华帝国史》。

《大中华帝国史》1585年 西班牙语首版发行

《中华大帝国史》于1585年在罗马首次刊印,该书西班牙文的书名全称体现了其主要内容:中华大帝国的奇闻要事、礼仪和风俗,以及造访过中国的传教士和其他人士在当地的见闻。这本向欧洲学者及大众全面介绍中国自然地理、风土人情、宗教信仰和道德政治的百科全书式的著作,在1585年到1600年短短十余年时间里,除了原版西班牙语之外,还被译成英语、意大利语、法语、拉丁语、德语和荷兰语,翻印的版本高达38个之多,畅销程度可见一斑。

《中华大帝国史》威尼斯版插图

虽然门多萨一辈子没有来过中国,但是通过他的博闻强记和搜集整理,以致这本书中对中国国情的了解,依然达到令人惊叹的地步。比如对长城的描述,门萨多提到这堵抵挡鞑靼人的大墙,长500里格,有400里格的城墙是由高山峻岭天然形成的,另外100里格才是秦始皇用徭役修筑的。事实正是如此,中国现存的长城,砖石长城只占全长的百分之二十几,其余部分都是依靠天险和就地取材的夯土长城。门多萨在这本书的上半部第三卷中,记录中华帝国在道德政治方面令人敬重的新奇事物之余,他诚恳地表示:我的职业是谋求和平而不是挑起战争,我希望人们用上帝的语言,即征服人心之利剑来实现和平。书中这样描绘中国:那里每一个楼亭榭阁都有一个好听的名字,中华帝国无论男女都心灵手巧,有一张中国的桌子从菲律宾带到里斯本,无法形容其精美的程度,只能说一个事实:连很少流露感情的国王菲利普二世看了都拍案叫绝。这个帝国的人民非常热情,他们见面时打招呼会问“吃过了吗?”,如果听到的回答是还没有,问话的人会立即在附近找一个饭馆,以美酒佳肴款待对方。整个帝国的气候,不能笼统说是冷或热,但是毫无疑问,那是世界上土地最肥沃的国家。每年作物能有三或四熟,东西便宜得就像白给一样。那里随处可见孩子,好像他们的女人每月都能生育一样,小孩子都非常漂亮!

《中华大帝国史》佛罗伦萨版插图

这样美丽的国度,已经早就让一个意大利人捷足先登并流连忘返了。1584年,耶稣会传教士利玛窦获准定居肇庆。当年9月,他在一份给西班牙官员的信件中感慨到:中国人治理国家的开明程度,比其他所有国家都要高出很多,这里除了没有沐浴在神圣的天主信仰以外,柏拉图《理想国》的构想也不会比中国在这方面的实践更出色。

利玛窦在肇庆落脚的第二年,让他耗尽心血的住房问题解决了,这是一幢自建房,盖在西江边上,两层西式小楼每层五间,中间厅堂,左右两间厢房。规模不大,颇为美观,这也可以看成是中国内地第一所天主教堂。落成之日,肇庆知府王冸送来两块匾额,一块名曰“仙花寺”,被挂在教堂的门首,一块名曰“西来净土”,挂在圣堂的上方,厅堂正中挂着的是圣母抱着耶稣的像。利玛窦知道不能挂耶稣受难的像,因为中国人绝不会如此描画自己的神明。

仙花寺 复原图(出自《利玛窦---明末中西科学技术文化交融的使者》)

1585年的春天,中国的北方持续干旱少雨,皇帝忧心忡忡。3月26日,皇帝和内阁大臣谈话:

去年秋天到现在,缺雨少雪,河干井枯,小麦大麦都不能播种,农民吃什么喝什么,我愁得一晚上都睡不着,这都是我的德行不够造成的呀。你们去找礼部,派人祭告天地、社稷、山川。让顺天府配合,一起到神庙祭祀,全心全意祈祷。内外大小臣工,要彻底改变个人不良思想,全面修正自己的行为。顺便让礼部查查,过去遇到这样的事情都是怎么做的。

3月31日,是万历十三年农历的三月初一,朝廷以祈雨告祭天、地、社稷、山川、风雨、雷雨之神。祭祀的贡品也没有浪费,做完法事之后,赐给三位内阁辅臣一人各桌。当时内阁三人组的成员分别是申时行、许国和王家屏,人手显然不够。新起用入阁的礼部尚书王锡爵,还在老家江苏太仓没有上路。

这一年春天起用的旧臣还有大名鼎鼎的海瑞,官复原职就任南京都察院佥都御史,紧接着又升为南京吏部右侍郎。在海南琼山闲住十几年的海大人,接到正式任命后立即上路了,有人劝他不要匆忙应诏,应按惯例推辞一番,海瑞没有接受这种意见,他说琼海和京城相隔万里没有阻隔皇帝的隆恩,做臣子的不可不知恩图报。那种故作谦让虚头巴脑的一套,是不可取的。二月二十八日,72岁高龄的海瑞欣然离家,隔日,渡过琼州海峡,奉命北上。

海瑞(1514年1月22日---1587年11月13日)

进入三月份以后,礼部举办了三场祭祀,雨水还是连个影子都没有。四月初五,再次行祭。在内阁首辅申时行的建议下,皇帝谕刑部:现在天下大旱,多次设坛求雨又不灵验,恐怕是刑部大牢里有冤案,干扰了天地之间的和气。现在两法司和锦衣卫监押的囚犯,判处打板子这样轻罪的,能放的都给放了,劳役和流放及其以下的刑罚,统统减二等发落。可怜可疑的犯人要耐心审问,上枷重囚的案子都报上来看看。四月十一日,因久旱未雨,皇帝等不及了,令礼部安排仪典,他将亲自去南郊的天坛祭天祈雨。

1585年5月14日,万历皇帝从内廷乾清宫搬出来,移居到武英殿斋戒三日。祭祀当天三位阁老随从,但是天坛祈雨这样的事情在万历朝还是头一遭,祭天仪式中内阁大臣的衣服都没有准备好,于是万历从内府拿出了自己用的布料,赐内阁首辅申时行青布蓝布各二疋,内阁辅臣许国、王家屏青布蓝布各一疋。申时行等题奏陈谢:不胜感戴天恩之至。祭天前一日,皇帝在奉先殿祭拜了列祖列宗,并亲自向两宫圣母做了禀告,当日仍致斋于武英殿。

1585年5月16日,天蒙蒙亮,万历皇帝着一身素衣,从武英殿来到皇极门,这也是他每逢三、六、九日御门听政的地方,三位内阁大臣在此已经等候多时了。掌宗庙礼仪的太常寺卿请皇帝南郊致祭,万历皇帝天坛祈雨的盛举这就开始了。百官前导,皇帝步行出大明门。文官队伍在御道的东侧,武官队伍在御道的西侧,皇帝谕旨锦衣卫随驾,但是不必除道。内阁、礼部和太常寺的要员近侍御前,庄严肃穆的皇帝用目光示意三位阁臣再向他靠拢一点,大概这样才会有安全感吧。

从紫禁城到南郊的天坛,路程有十华里,君臣上下一心,相伴而行。大明王朝的政治精英们全部出动,不施冠带,弃绝车马,沿途百姓见之赞之,闻之叹之。浩浩荡荡的队伍集结在天坛的昭亨门外候驾,鸿胪寺派出十余人整顿队形,维持秩序。皇帝抵达昭亨门后,赐辅臣及九卿茶饮,休憩片刻后,皇帝来到天坛圜丘, 太常寺提前一日就在这里预设了酒果脯醢香帛等祭品,皇帝协同百官按照程式,跪拜如仪。

天坛圜丘

祭祀仪式完成之后,皇帝召内阁和九卿谈话:

天时亢旱,虽由朕之不德,亦因天下有司官贪赃坏法,剥害小民,不肯爱养百姓,以致上干天和,今后还着该部加慎选用。

此时,大明王朝杰出的模范官员海瑞,正在长江的河道里顺流直下,赶赴南京就任。五月初四日夜,海瑞抵达南京水西门外的上新河,从海口到南京,这一路上用了65天的时间。五月十二日,海瑞在南京吏部右侍郎的岗位上开始处理公务,按照当时的惯例,新官上任下属会送贺礼,海瑞哪里会吃这一套,立即将这一条潜规则给废了。

此时,身在太仓的王锡爵和弟弟一起安葬了亡父,也开始准备到北京上任了。他的复出,在明朝官场创造了数个奇迹,当年他得罪张居正辞职时是礼部右侍郎,复出升为礼部尚书,从二把手直接变一把手,这是明朝有史以来第一次;因这一次王锡爵的复出是以礼部尚书的身份进入内阁,辞职在家闲住的官员直接登阁拜相,这也是明朝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另外,当时内阁首辅申时行是嘉靖四十一年(壬戌)的状元,王锡爵是那一年的榜眼,同科状元榜眼同朝为相,这放在任何朝代都是一段千古佳话。

五月二十四日,王锡爵在太仓启程北上,当时的文坛一哥王世贞前来相送,一直送到二十里桥,王锡爵悲不自胜,怅然而去。两位同乡好友相知相识多年,自然是有说不完的知心话,王世贞有诗记录了当时的心情:欲作男儿别,将情强折磨。更堪天上泪,翻比世间多。张居正倒台后,王世贞也有复出的机会,一年前曾授命起任应天府府尹又升为南京刑部右侍郎,但是他的父亲王忬在嘉靖朝为严嵩奸党所害,王世贞用上疏乞休的态度,表明了一定要为父平反的决心。

王锡爵(1534年8月30日---1611年2月11日)

皇帝天坛祈雨一个月后,万历十三年五月丙戌入梅的那一天,京师天降甘霖。话说海瑞在南都上任以后,南京人无不欢欣雀跃,见到海瑞的人都说海爷尚未老也。乡下人见面打招呼都是在问,你知道海都堂已经回来了吗?更有苏州人,带着干粮来南京,就是为了能在街头看海瑞一眼。而官员畏惧海瑞的清廉,雨花台、牛首山、燕子矶这些地方宴请游乐的现象一夜之间都绝迹了。

那时候,高淳人黄秉石才十几岁,在南京读书。有一次,诸生集体谒见海瑞,他便跟着一起去了。据他后来的回忆:当年的海瑞,身材修长,四方脸,双耳垂,面容可爱可亲,穿着青纱织金服,前后整齐。看上去很庄严,其实人很温和,当然,严厉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这时候他才明白,旧袍高帽的形象不足以代表海公,是世人演绎的太过了。他举了一个关于海瑞的故事为例:一日京师抓到一个木妖,审讯的时候皇帝列举了诸大臣的名字,这个木妖根本不怕,当听说要将其送到南京海某处后,则吓的默不作声。黄秉石感慨,关于海瑞的一些不实传闻,都是当时江湖艺人编的故事,在通衢要道上说唱,赚取点糊口钱而已。

王世贞(1526年12月8日-1590年12月23日)

当72岁高龄的海瑞老当益壮,夙夜在公的时候,比他小一属的王世贞在太仓的乡下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秋天里,夜贼潜入王世贞的书斋行窃,将满屋的经卷弄得一片狼藉。加上儿子王士骐要在秋冬启程去北京参加来年的会试,于是王世贞从乡下又搬到太仓城里的弇山园居住。在城里的应酬又变多了,按照他自己的话说:“几复成一酒人”。但是重阳节那一天,王世贞是不饮酒作乐的,因为那一天是他母亲的忌日。

1585年闰九月初九,还有个番外的重阳节能过一过,这不犯忌。该日,后生陈继儒来访,王世贞遂呼朋唤友,在弇山园的缥缈楼设宴。酒桌上,众人从苏东坡推及王世贞,这位“文必秦汉,诗必盛唐” 的复古派首领王世贞说:“苏子的文法我不看成是范式,但是偶尔也会用一用”。言下之意,他的文章兼收并蓄,不在苏东坡之下。陈继儒微醺着说:“先生有一件事情不及东坡!”,王世贞问:“何事?”;陈继儒答到:“东坡生平不喜做墓志铭,而先生所撰志,不下四五百篇,较似输老苏一着。”王世贞闻之大笑。

作为文坛领袖,通过替他人写墓志铭,以润笔费的方式获得报酬无疑是很可观的。只是那几年王世贞拒不出仕,为父伸冤平反到处请托,明里暗里花销很大。当天在缥缈楼畅饮的宾客们也许不知道,手头很紧的王世贞,已经准备将家中珍藏的钟繇真迹《荐季直表》质押给当时的书画收藏大家,同时也是江南巨富的项元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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