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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的背叛在线全集免费观看(邻居家的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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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乱世之中,只要有口饭吃,还有阿良哥,就是最幸福的,

本文完结‬转载,如有侵权,联系即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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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嫁给了村口的傻子,

  成亲当日,

  媒婆给我盖上红盖头,

  她问我后悔吗。

  我落了泪,

  想起故去爹娘的期许,

  我笑着说,「不悔。」

  01

  九岁那年,闹饥荒。

  村里好多人都没了,

  爹爹和娘亲把最后几口粮留给了我,

  含着眼泪对我说,好好活下去。

  他们的尸体烂在屋子里发黑发臭,

  我想把他们埋了,但饿得使不出一点力气,只能趴在他们身边呜呜哭泣。

  隔壁屋的傻子哥哥撞开了屋门,把我拖着拽着离开了屋子,离开了爹娘。

  傻子哥哥比我大两岁,叫赵玉良,生得高大,但是脑子不好使,空长了一副好身板。

  饥荒死了好多好多人,我被傻子背在背上,一路看到了许多瘦皮包骨的尸体。

  我把脑袋埋在傻子的背上,颤抖着身子,边哭边问他:「阿良哥,我们要去哪里?」

  傻子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背着我走出赵家村。

  饥荒之后是疫病,

  村外隔着很远的地方,大约二三十里地,有好心肠的老郎中行医。

  傻子把我带到了老郎中身边。

  老郎中看了我,再看那傻子,叹了口气,揉了揉我的脑袋,对我说。

  他没办法收留我们。

  傻子指了指我,又伸手指向自己,摇头。

  老郎中看不懂他的意识,开口询问:「你是让我留下这个小女娃,并收留她?」

  傻子点头,

  老郎中问他:「你不需要我收留?」

  傻子再次点头,他揉了揉我的脑袋,低声对我说。

  「桂、桂圆……要活……」

  他动作生疏地揉完,转身离开。

  桂圆是我的乳名,除了爹娘只有隔壁屋的大娘和阿良哥会这么叫我。

  我抹了把眼泪,扑过去抱住傻子。

  「我、我要跟阿良哥一起!阿良哥去哪我就去哪。」

  傻子推开我,把我往老郎中身边推。

  我被他推地摔倒在地,满手泥巴,眼泪止不住地掉。

  老郎中动容,他几次张口想说什么,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把我扶起来,我抓着傻子的衣角不放手,哽咽地说:「阿良哥别扔下我,别像爹娘一样扔下我……」

  老郎中摇头,对傻子说:「老夫自身都难保,收养不了这么个小女娃。」

  傻子没说话,他迟钝了好久才明白老郎中不会收留我。

  他蹲下来背着我,往赵家村走回去。

  我趴在他的背上,死死攥紧他的衣角,怕他又把我扔下。

  我掏出怀里剩下的最后半小块、小拇指大的硬饼,塞到傻子嘴边,「阿良哥你饿不饿,我还有饼。」

  傻子摇头,

  我把饼塞进他的嘴里,逼着他吃下去。

  傻子没有力气,背着我走路很慢,遇到石子脚还会被绊一下。

  我靠在他肩膀上,对他说:「阿良哥,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阿良哥背着我走,我们走了一半,没有回到村子,遇到了一伙长相凶恶的人,被他们拦了下来。

  02

  我躲在傻子的背上,怯怯的看着那伙人。

  为首的男人问身后衣着打扮鲜艳的老女人:「这两个要吗?看着货色不错,抓了卖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那穿着鲜艳的女人面容凶狠,「当然要,抓了卖稳赚不赔。」

  我心一惊,我听爹娘说过,有些牙人会挑着发生饥荒、水灾的地方,专抓失去爹娘的孩子买卖。

  我颤抖着嘴唇,叫着傻子,让他快逃!

  「阿良哥,快跑!他们不是好人!」

  我拍他的肩膀,急急的朝他喊:「他们是牙子,会抓了我们把我们卖掉!」

  傻子听话地拔腿往回跑。

  我跟阿良哥很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跑不过他们。

  很快,我们被那帮凶恶的人逮住,脸朝地被按在地上。

  我挣扎挥舞拳头砸他们,被按住我的男人踢了一脚,痛得没法继续挣扎。

  男人吐了一口唾沫到我身上,嫌弃道:「就这点力气,还敢跟爷横!」

  傻子挣脱他们,扑过来,挡在我身上。

  男人狠狠踹了他一脚:「哟,力气还挺大。」

  牙婆拦了一下,说:「别踹了,打坏了就卖不上好价钱。」

  男人又踹了几脚,才罢手。

  我跟傻子被他们用绳索套头,像牵狗一样拖拽着往前走。

  我抹着泪水,脚步踉跄,明明赵家村就在身后十几里地,可我跟傻子……回不去了。

  那帮长相凶恶的人拖着我们走了半个月,把我跟傻子带到了牙行,关在了铁笼里。

  他们想把我跟傻子分开,我哭闹,额头磕在了铁笼上,砸出血来。

  「不要、不要!不许你们把阿良哥带走……」

  傻子冲过来,紧紧抱着我,朝他们嘶吼。

  「啊、啊啊、啊……」

  牙行的人分不开我跟傻子,只好把我们关在同一个铁笼里。

  他们给我跟傻子喂了半碗稀汤,让我们不至于被饿死。

  铁笼里关了十几个孩子,都是饥荒抓来了,被饿得面黄肌瘦。

  他们个个缩在铁笼的角落,把头埋在膝盖上,发着细碎的哭声。

  「爹、娘……呜呜呜……」

  我缩在傻子怀里,青紫的额头一直在渗血,我小声的对傻子说:「我也想爹娘了。」

  傻子紧紧抱着我,

  我抬头问他:「阿良哥,你想不想赵大娘?」

  赵大娘是傻子的娘,傻子没有爹,是赵大娘一个人拉扯大的。

  傻子对着我额头的伤口呼气,低声说:「不疼,不疼。」

  我鼻子一酸,又想哭了。

  爹爹、娘亲、还有赵大娘都死了……他们都死了,只剩下我跟阿良哥了。

  我趴在傻子怀里又累又饿地睡着了,傻子的手顿了顿,轻轻摸我的脑袋。

  睡梦里,我梦到了爹娘还有赵大娘。

  娘亲在窗前算账本,爹爹替她挽着竹帘,清风从窗外卷着细花吹进来,落在账本上。

  爹爹叫我:「桂圆,桂圆,你赵大娘在唤你。」

  傻子在鸡栏前,撒麦麸喂着小鸡。

  赵大娘招手让我过去,擦干净手,给了我一块桂花糖。

  「小桂圆,给,你爱吃的桂花糖。」

  她摸我的脑袋,笑着说:「你跟阿良要好好长大啊。」

  梦里我仰头,朝赵大娘说:「嗯!等我长大了会好好照顾阿良哥哥的!」

  我哭着从睡梦里醒来,抓着傻子的衣襟擦眼泪。

  「阿良哥、阿良哥……呜呜呜……」

  傻子抱着我,像赵大娘小时候哄我一样,笨拙地拍我的背,哄着我。

  我哭得要断气,抹着眼泪,断断续续的说:「我会……以后我会……照顾阿良哥……」

  爹爹、娘亲、还有赵大娘都死了,只剩下我跟阿良哥相依为命了。

  03

  牙行来来往往很多人,我跟阿良哥还有铁笼里的孩子们被关在铁笼里,像货物一样供他们挑选。

  「这个手脚太短了,干不了活。」

  那些买东西的人在铁笼前挑货。

  「这女娃长得倒还不错,买回去养几年,能生几个孩子。」

  「……」

  那些人嘴脸丑恶,说话的声音从外面传进铁笼,孩子们都缩在一起,不敢出声。

  我缩在傻子怀里,把头埋地死死的。

  那些人挑了几个买走,被买走的孩子抓着铁笼的杆子,哭着喊着爹娘。

  「我不走、我不要被卖走!」

  「爹、娘……娘!」

  那几个孩子被牙人粗暴拽走,打骂着让他们老实点,三百枚铜钱卖给了其他人。

  我很害怕。

  铁笼里的孩子被带走,空出了许多空的地方。

  过了不久,

  有牙人过来,挑了几个饿得瘦小的孩子拉出去,我听到他们说。

  「之前养的毛猴子死了,得再养几只,要瘦小点的。」

  我颤抖着声音的问傻子:「阿良哥,你知道毛猴子吗?」

  我听娘亲说过,毛猴子是人。

  有些牙人会挑着瘦小的孩子下手,把猴皮烫在小孩的背上,让孩子跟猴皮长在一起,变成人模猴皮的毛猴子。

  我害怕得浑身颤抖。

  铁笼里又空了一些,只剩下几个人。

  我抓着傻子的衣袖,对他说:「逃!阿良哥,我们要逃!」

  再不逃,就没有机会了。

  可看守铁笼的都是些身强力壮的粗汉,根本找不到机会逃走。

  铁笼里的人越来越少,我心里愈发慌乱,卖不掉的孩子都会被做成毛猴子,我不想自己和阿良哥变成那样。

  铁笼前人来人往,有年老的郎中停在铁笼前,看了我几眼,然后对铁笼前的牙人说要买下我。

  我咬牙,拉着傻子的手爬到铁笼前,哀求他:「你能不能……把我哥哥也一起买下来?」

  「我哥哥力气大,能干很多活!」

  老郎中本不想要男娃,但听到力气大、能干活,他又有些意动。

  他仔细端详我拉着的傻子,皱眉道:「你哥哥似乎和常人不同。」

  他说:「他是个傻子。」

  「我哥哥是傻子,但他能干活!您就一起买下吧!求求您了。」

  我跪在铁笼前,给他磕头。

  磕了十来个响头,把额头都磕出血来。

  老郎中似乎叹了口气,他身旁的牙人笑着说:「徐大夫,您看,要不一百五十铜板给您?」

  「那女娃一百个铜板,她那傻子哥哥算五十铜板。」

  徐老大夫颔首,「也可。」

  徐老大夫花了一百五十铜板买下了我跟傻子,带我们回到了他的草药屋。

  我跟傻子在徐老大夫的草药屋住下来,在草药屋待了两年。

  我原本不知道徐大夫为什么要买下我,直到他苍老的手掌摸过我的手臂时,我才明白。

  我浑身泛起红疹,恶心得想呕吐。

  娘亲跟我说过,这世间有很多大善人,但也有许多对我有所图谋的恶人。

  我知道,徐老大夫是娘亲口中的恶人,他买下我,是对我存有恶念。

  04

  徐老大夫的屋里藏着几具女孩的骨骸,藏得隐秘,是我无意中发现的。

  我想报官,但根本没有人把小孩的胡言乱语当真。

  我只能压下恐惧,以平常心同徐老大夫相处。

  徐老大夫平日里让我跟傻子去山里挖草药,晾晒处理好的草药。

  我背着竹篓,拉着傻子,仰头对他说:「阿良哥,等我们长大一些,就逃走吧。」

  我说:「逃的远远的,离那个恶心的老头远一点。」

  傻子低着头,

  我踮着脚比划我跟傻子的身量,犹豫道。

  「我们还太小了,要再长大一点才可以。」

  我原本打算忍两年再逃走,但没想到徐老大夫那么快就想对我下手。

  他年近八十,身子不太好,把我喊进屋子,让我给他更衣。

  他苍老的手掌摸着我的手臂,皱巴巴的脸上露出令人作呕的笑容。

  「小桂圆,你比两年前刚来时,要多长了几两肉。」

  他掐着我脖颈的肉,眼神恶心。

  我抓起旁边架子上洗漱用的铁盆,狠狠砸在他的脑袋上,把他砸晕了过去。

  我看到他倒在地上,扔下铁盘跑出去,找到还在劈材的傻子。

  「阿良哥,我们快走!我把徐老大夫砸晕了,这里不能待了,要马上离开!」

  傻子看着我,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臂。

  「……桂圆、伤……」

  他看到了我被徐老大夫掐出的青紫血斑。

  我缩回手,用手心挡住瘀伤。

  「阿良哥,我没事的,我们快去收拾衣物吧!」

  我拉着他回屋里收拾衣服,把衣物、干粮绑成包袱背在身上,等夜色降下来,趁着夜色往西边走。

  「阿良哥,你跟着我,别走丢了。」

  我不识路,只依稀记得我跟傻子是被牙婆和牙人从西边的赵家村拐过来。

  我对傻子说:「阿良哥,我们回赵家村好不好?」

  傻子点头,

  我们背着包袱往西边走。

  包袱里放着一些干粮、水和铜板,我拉着傻子赶了半个月的路,找了个破庙落脚。

  一路上,我看到了许多破败的村庄,那些村庄好像经历了烧杀抢劫,房屋破烂,没有人气。

  我有些害怕,紧紧拉着傻子的手不敢松开。

  破庙已经很久没有人来,布满了蛛丝网和尘灰。

  我扯掉蛛丝网,把破庙打扫出一块干净的地,找来干柴生火取暖。

  包袱里的粮食早就吃完了,只剩下一些路上挖的野菜根,和山里取的水。

  我吃着野菜根,给傻子也喂了一些。

  「阿良哥,你说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走了这么久,也没看见赵家村。」

  傻子吃着野菜根,认真嚼,把野菜根咽下去。

  我叹了口气,往后一躺,躺在傻子怀里,烤着火说:「这周围的村落我不熟悉,地上的野花野草我也没见过,我们可能……真的走错路了。」

  我絮絮叨叨,跟傻子相依为命的这两年,我习惯了一个人自说自话。

  「也不知道徐大夫,不对,那个老头子,也不知道他死没死……」

  傻子这次倒是有了反应,他说:「……死、死了……」

  我愣了一下,仰头看着傻子,问他:「阿良哥,你在说什么?什么死?」

  昏暗的火光把傻子的面容衬得冰冷坚硬,他重复道:「他……死、死了……」

  「你、你是说徐老头死了?」

  我问他。

  傻子重重地点头。

  我爬起来,抓住他的肩膀,焦急的问他:「你怎么知道他死了?你、你把他杀了?」

  傻子说:「……他、他欺负你,该死!」

  我鼻子一酸,「阿良哥……」

  我扑过去抱住他,眼泪打湿了他脖颈处的衣襟。

  「阿良哥,那个老头子他一直欺负我!」

  我向他控诉:「他杀了好多人,全藏在床板底下,还一直想杀我!」

  我心里压抑着的所有委屈找到了宣泄口,抓着傻子的衣襟,用手背抹着眼泪。

  「阿、阿良哥杀得好!阿良哥把他杀了,是、是替天行道,是为民除害!那个老害虫就不配活在世上!」

  我哭得打嗝,

  傻子抱着我,拍我的后背,「……不哭……」

  我趴在傻子怀里,边哭边对他说:「但是阿良哥,你下次动手,你要跟我说。我们……不能随便杀人。」

  我告诉他:「我知道阿良哥是为了我好,可杀人是犯法的。」

  「这次是那个老东西该死,杀了便杀了。可倘若下次遇到别的,阿良哥你就不能再这样了。」

  我对他说:「我们不能杀人。爹娘还有赵大娘都念着我们好好长大,我们不能当着他们的面走上歧路。」

  我抹眼泪:「爹娘……还有赵大娘,他们都在天上看着我们呢。」

  傻子摸着我的脑袋,过了许久,只应了一声:「……好。」

  05

  破庙半夜里漏风,柴火也被风吹熄了,我往火堆里加了些新柴,把火点燃。

  傻子睡着了,他躺在草席上半缩着身子睡觉。

  我烤着火,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连忙把傻子推醒。

  「阿良哥,好像有人来了!」

  傻子坐起来,我躲在傻子身后,紧张地看向破庙外面。

  破庙外来了一行人,七八个粗壮的大汉,穿着兵甲,拿着挂红缨的长枪。

  他们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这里有个破庙!赶了两天路,累死人了,咱们进去歇一歇吧。」

  「有火光,里面有人!」

  那一行人从破庙外踏步进来,「是两个小孩。」

  为首的人问:「小孩儿,是你们起的火吗?我们可否在此借宿一晚?」

  傻子挡在我面前,朝他们呲牙。

  我答道:「是我们起的火。」

  见他们不像坏人,我扯了扯傻子的衣袖,轻声说:「阿良哥,他们不是坏人。」

  傻子的身躯放松下来。

  我对那行人说:「这破庙没有主,我们也只比你们早些来。」

  「好勒。」

  那行人寻了个离我们稍远的地方,生了火堆歇脚。

  高大黝黑的壮汉喝了口闷酒,朝旁边的人抱怨。

  「辽人快要打过来了吧?这战打得节节败退,城池丢了不少,早晚要打到这边。」

  他身旁的壮汉接过话:「哎!就算打到这边,我们又能怎么办?朝廷又不管!光是军队里的军粮就缺了几千车,将士们吃不饱,哪有力气打仗。」

  我跟傻子在火堆旁烤火,听着那边传来的闲谈。

  为首的男人取了两块面饼,走过来,弯腰塞给我。

  「小孩儿,看你们这面黄肌瘦的,吃两块饼垫垫肚子。」

  我抿唇,犹豫了下,接过面饼道谢。

  「谢谢大哥。」

  那大哥坐在我身旁,用树枝扒拉了一下火堆,问我。

  「你说话不像这边的人,是过来寻亲?」

  「不是。」

  「那你们这是要去哪?」

  出门在外,我不敢轻易对他人全盘托出,硬着头皮说。

  「我、我大伯在这附近的赵家村,我爹让我来寻我大伯。」

  大哥嗤笑一声,「那还是寻亲。」

  我绞着手指,没有反驳。

  大哥话头一转,又说:「可这方圆百里,似乎没有一个叫赵家村的村子。」

  我心里紧张起来,紧张的问:「没、没有吗?是那个百家姓第一,赵钱孙李的赵。」

  大哥也不确定,他叫来兄弟:「兄弟们,咱们这有叫赵家村的村子吗?」

  他的兄弟说:「老大,没有。咱们这有李家村、王家村,就是没有赵家村。这两小娃是赵家村的?」

  大哥应了一句:「他们去赵家村寻亲。」

  他转过头来对我说:「我们这真没赵家村。」

  大哥皱眉说:「你们爹娘没跟你们一起吗?现在这世道乱得很,你们俩小娃在外乱跑容易出事。」

  「我、我跟兄长明日就回去。」

  大哥摸了一把我的头,「早点回家吧,别让你爹娘担心。」

  我低着头,很轻很轻的嗯了一声。

  「嗯。」

  大哥起身离开火堆,回到了他兄弟们那边。

  我挪动身子,靠在傻子腿上,仰头对傻子说。

  「阿良哥,这里没有赵家村。」

  「嗯。」

  傻子嗯了一声,他动作笨拙地摸我的脑袋,像是在安抚失落的幼兽。

  我呼了一口气,对身后的傻子说:「阿良哥,明日天亮了我们去蔺芪吧。」

  我翻了个身,声音越来越小,「蔺芪离这里不远,那里有很多人,会有人知道赵家村在哪的……」

  「我们会找到赵家村的,会回去见爹娘还有赵大娘的。」

  「爹娘还没有安葬,要回去把他们安葬,还有赵大娘……」

  柴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傻子把外衣披在我身上,我枕着傻子的大腿,渐渐睡沉。

  第二日醒来,那行人已经离开。

  我收拾好包袱背上,跟傻子往南边的蔺芪赶。

  06

  蔺芪是很大的城池,在西姜的西面,里面有很多人。

  我跟傻子穿着破烂磨损的衣衫在蔺芪里行走,被行人用嫌弃的眼神看着,捂着鼻子避开。

  我有些紧张的跟傻子说:「阿良哥,这里好多人!」

  傻子立在我身旁,背着破破烂烂的包袱。

  他目光落在旁边包子铺的包子上,直勾勾盯着,挪不开。

  我跟阿良哥比划:「我们可以在这里干活,帮别人搬东西,搬很重很重的东西,来换铜板。」

  我做了个搬石头的动作,再指了指那些包子。

  「然后再用铜板买阿良哥爱吃的包子!」

  傻子朝我笑了笑。

  他虽然脑子不好,但生的俊,擦掉脸上的脏污后也是个俊朗的后生。

  我拉着傻子去寻蔺芪里短工,但那些搬货的人见我跟傻子年岁尚小,都是一把将我推开。

  「去去去,半大的小孩能干什么活,别来妨碍俺!」

  我找了很多家的短工,都被嫌弃的拒绝。我跟傻子坐在桥底下,抱着包袱泄了气。

  「阿良哥,我们要是再长大一些就好了。」

  我伸着腿,往后仰:「再长大一点,然后再长高一些,就不愁没有活干啦。」

  我说着说着,突然想到什么,对傻子说:「阿良哥,还有半个月就是你的生辰了。」

  「生辰要吃长寿面,才能长命百岁。」

  我有些难过道:「也不知道今年能不能让你吃上长寿面,哎……」

  傻子坐在我旁边摸我的脑袋,

  我抱着膝盖,小声骂自己:「桂圆好没用……」

  傻子靠过来,用额头抵上我的脑袋。

  「……桂圆、有用……」

  我愣了愣,抹着眼泪笑道:「嗯!我一定会让阿良哥吃上长寿面!」

  我在蔺芪寻了许久,寻到了份粮铺扛米的短工。

  粮铺老板说,只要能帮他扛半个月米,他每日包二餐,半个月后可以结算五个铜板的工钱。

  我跟傻子白日里在粮铺扛米,向周围的人打听赵家村。

  夜晚在桥洞底下铺草席,挤着睡。

  我日日盼着那五个铜板,扛米也不觉着苦。

  傻子力气大,每次干完他的活,会被主人家拉去干更重的活。

  「阿良,这边还有几缸米没动,你去把它们搬到库房,然后把院子外的柱子扛到院子里,再把鱼篓里的鱼放到厨房。」

  我生气,拉住傻子跟粮铺老板争吵了几回。

  「之前说好只扛米!为什么柱子也要阿良哥扛?!」

  粮铺老板敷衍地说事后会多加一块铜板,我才忿忿作罢。

  赵家村的位置,在蔺芪打探了六七日还没打探到。

  周围的人都没听过赵家村,这附近也没有赵家村。

  我沮丧道:「阿良哥,对不起,我们走错方向了,赵家村不在西边。早知道这样,我们当初应该往北边走。」

  傻子拍我的脑袋,没有说话。

  半个月的短工很快干完了,

  结算工钱的时候,粮铺老板只给了每人三枚铜钱。

  我气不过,找粮铺老板讨工钱:「你之前说过干半个月就给我五个铜板,给阿良哥是六个铜板。为什么你只给了我们每人三个铜板?!剩下的五个铜板呢?」

  粮铺老板把我们关在门外,「什么时候说过给五个铜板了?我说的就是三个铜板!」

  我用拳头砸门:「你个骗子!」

  「我只说过三个铜板,你个小丫头别无理取闹!我给你三个算好的了,你跟你兄长在我家干活这半个月,我们家粮米少了半袋,我还没找你们算账呢!」

  「看你们这穷酸样,我们家那少了的粮米指定是你们偷的!」

  我难以置信,砸门喊道:「你家粮米什么时候少了?!我跟我兄长给你扛米,根本没偷过你的粮米,你凭什么污蔑我们?!」

  粮铺老板推开门,指着我的鼻子骂:「谁污蔑你们了?就是你们偷的!我也不想跟你们两个孩子计较了,给你们三个铜板的工钱算我仁慈了,赶紧给我滚!」

  07

  傻子挡在我面前。

  他面前的粮铺大门被狠狠砸上,我抓着六个铜板,站在细雨里抽泣,用粗布衣袖抹眼泪。

  我拉着傻子的手,雨水落在我跟傻子身上,从脸颊淌下来,衣衫尽湿。

  我说,「阿良哥,我们走吧。」

  我拉着傻子往客栈走。

  路上碰到卖河灯收摊的妇人,妇人在收摊,见我一直抹眼泪,好心送了我一盏做坏的河灯。

  「小姑娘怎么一直抹眼泪?」

  「这是我孩子做的河灯,做的不怎么好看,卖不出去。」

  妇人笑着把河灯塞到我手里:「送给你了,别难过了。」

  我向她道谢。

  娘亲说过,世上有很多恶人,也会有很多心善的人。

  我跟傻子来到了客栈。

  客栈的长寿面两文钱一碗,我给阿良哥点了一碗。

  面很快被小二哥端上来,白色的面条上撒着一层葱末,看着很香。

  我把长寿面推到傻子面前,对他说:「阿良哥,过了生辰,你就十五了。」

  我轻声说,「赵大娘天上有灵,看到阿良哥长大,会很开心吧。」

  傻子吃了面,给我留了一口,他把面碗放到我面前:「……吃。」

  我偷偷擦眼泪,笑着骂他:「傻蛋阿良哥!长寿面要一口吃完,不吃完不作数!」

  傻子把面碗推给我:「……一、一起吃……」

  他很固执,

  我拗不过他,把最后一口长寿面吃了,边吃我边忍不住用手挡住眼泪水,哽咽道。

  「我跟阿良哥,都要、长命百岁!」

  要好好活着,

  要长命百岁。

  不辜负爹娘的期盼。

  吃完长寿面,我把那盏浅黄色的河灯放到木桌上,让傻子沾茶水在上面写心愿。

  「我听人说,在河灯上用墨笔写上心愿,再点燃灯芯,然后把点燃的河灯放到河里,让它随水流漂走,会很灵验。」

  客栈外面的雨下得大,没法去河边放灯。

  我拉过阿良哥的手,「阿良哥,你把心愿放在河灯上,等雨停了,我们再去河边放河灯。」

  傻子不识字,他的食指沾了茶水,在河灯上画了个圆圆的满月。

  外面的雨下了许久,才停。

  我穿着湿衣衫,抓着傻子的手跑到河边,用火折子点燃河灯,把河灯放进河里,吹气让它漂远。

  我对傻子说:「阿良哥,愿你岁岁无虞,愿你,长命百岁。」

  傻子轻轻嗯了一声,他反握住我的手,和我一起看着河灯顺着河流漂远。

  他说:「……你也、长命百岁……」

  「嗯!我跟阿良哥,都要长命百岁!」

  我笑着对他说。

  过完生辰的第二日,傻子病了。

  昨日衣衫湿了,夜里又淋着大雨,蔺芪城内找不到干柴生火,他还要护着我不被冷风吹,身体染上了风寒,烫得跟火炉一样。

  「阿良哥,你躺在席子上别动,我去给你买药!」

  我跑去药铺给傻子买药,我在徐老头的草屋待过两年,知道哪些草药能治风寒。

  但药铺的草药太贵了,我身上剩下的四枚铜钱,只够买一日份的药。

  我买了两包药,让药童煎了,拿去给阿良哥喝,一日份的药只退下来一半的烧热。

  我咬牙,跑去了蔺芪城外的山上找草药,时值秋,山外没有治风寒的草药。

  我为了找草药摔伤了腿,瘸着从城外回来。

  阿良哥躺在桥底的草席上,我探了探他的额头,又烧起来了。

  我抿唇,「阿良哥……」

  我去找药铺赊账买药,

  药铺的掌柜说:「我们药铺里的药,得用钱来买,没钱没得商量。」

  我没有钱,只能去粮米铺讨要老板欠我的五个铜板,结果被老板赶了出来。

  「小贼别来我家,偷了半袋米还想诳我钱,呸,不要脸!」

  粮铺老板骂了句:「晦气。」 

  周围一众小摊对我避之不及,不愿让我干活。

  我没法子,又回到了桥底,轻拧湿布,盖在傻子额上退热。

  我听娘亲说过,阿良哥以前不傻的,只是幼时感染风寒,退不下热,脑子烧了三日三夜,才把脑子烧傻的。

  我害怕阿良哥再烧下去,会把命烧没,在心里权衡了许久,给阿良哥盖好外衣后,进了蔺芪的青楼。

  08

  鹤云栈是蔺芪最大的青楼,

  老鸨摇着扇子,坐在躺椅上,挑眼看我。

  「你是说,你想在我这干活。」

  我低着头,点了一下。

  老鸨摇着扇子,又问:「不是卖身?」

  我回答:「不是卖身。」

  我抬头看向她,说:「我可以给你干活,干很多很多活,只要你给我工钱。」

  老鸨身旁的壮汉打手唾弃:「这小孩瘦瘦小小的,能干什么活。」

  老鸨抬扇子,止住他的话。

  她垂着漂亮的眉眼,启唇道:「这样吧,你去把烧火房的热水抬去给各个厢房。只要能干得动,我就应许你在我这干活。」

  我自小干惯了粗活,青楼里的木桶虽重,但还是能搬的动,我很快麻利把几百桶热水换到了鹤云栈的各个厢房。

  老鸨摇着扇子在厢房里转了转,应许了我在这干活。

  她对我说:「你先前说过你兄长病重,要预支半个月工钱给你兄长买药。这工钱,你去账房取吧,记着,活要干,你欠的钱还清前,你得在我这一直干活。」

  老鸨摇扇子,「对了,你们在蔺芪没有落脚的地方。鹤云栈后面有间空房间,你跟你兄长可以住那里。」

  我跪下来,给老鸨磕了几个响头。

  「赵沅谢过云姥,云姥大恩,赵沅没齿难忘。」

  云姥问:「你名唤赵沅?」

  我磕了个头回答:「小女大名赵沅,小名桂圆。」

  「那以后便唤你桂圆吧,好记些。」

  「是,云姥。」

  我背着傻子,把他背到了鹤云栈,在后边的空房子住了下来。

  我平日里给青楼各厢房换热水,去药铺买药煎煮,给傻子喂下去。

  娘亲说过,青楼的女子都是可怜人,沦落风尘大多是世道所迫。

  这世道没有女子的容身之处。

  我给听着云姥的吩咐,每日里去烧水房抬水,她们换热水。

  她们都是些好相与的人,对我很好,会给我些小零嘴,嬉笑着掐我脸,唤我小桂圆。

  「小桂圆,这是客人给的桂花糕,你尝尝。」 

  二楼厢房的绿衣姐姐趁着我换热水,给我塞了一小块桂花糕。

  她笑着说:「这桂花糕太腻了,我不爱吃。」

  隔壁厢房的黄衣姐姐跑过来,挤开她,把油纸包的糖放在我手心,争风吃醋道:「别吃那个,姐姐这有花生糖,小桂圆拿着。」

  她像一只俏皮的黄莺儿,在鹤云栈飞来飞去:「姐姐这个,绝对比绿衣给的好吃。」

  云姥身边的壮汉打手问过云姥,这换热水的活,随便一个男子便能干,要这小女娃干什么。

  云姥训斥他,楼里的姑娘也是姑娘,让男子换水像什么话?!

  壮汉打手说,姑娘们平日里也没少接客,又不是黄花大闺女,还怕个男人换热水不成。

  云姥气得扇了他几巴掌,让他滚,别再出现在鹤云栈。

  我在鹤云栈抬了半个月的水,傻子断断续续吃了半个月药,病才好。

  他病好了跟以前没什么不一样,

  云姥看了他几眼,让他做青楼的打手,跟其他打手一起去应付蛮不讲理的客人。

  我跟傻子在鹤云栈干了半年,还清了欠下的债务。

  绿衣姐姐趴在楼里的栏杆,问我:「小桂圆,你要去寻赵家村的话,总得先攒些上路的银钱吧?你不知道赵家村在哪,贸然上路会很辛苦的。」

  她很担忧:「而且你还那么小,遇到该坏人怎么办?」

  黄衣姐姐跑上楼,挤到绿衣身旁。

  「要我说,小桂圆还是在我们鹤云栈多待几年,等有了赵家村的消息,再动身过去。」

  云姥说:「再留几年吧,太小了,去那么远的地方会出事。」

  我在鹤云栈又待了四年,

  四年,

  我从十二岁长到了十六岁。

  我梳妆时,看到铜镜里青丝如瀑的女子,握着木梳的手微微颤抖,晃了神。

  傻子掀帘子,进来唤我:「……沅、沅娘……」

  云姥唤我,我用粗布裹住长发,同傻子一起去见云姥。

  云姥把楼里的账本给我,让我把账理一理。

  黄衣姐姐好奇道:「姥姥,小桂圆又没学过账,你把账本给桂圆,她能理清楚账么?」

  云姥笑:「你可别小看桂圆。」

  绿衣姐姐也笑道:「桂圆算账很厉害的。」

  我娘亲是账房娘子,

  我自小跟在娘亲跟前学做账,娘亲夸我有几分天分,比起旁人,算账会快一些。

  我从云姥手里接过账本,找来算盘对账。

  绿衣姐姐给我倒了杯茶,她看着站立我身旁的傻子,笑道:「阿良也长高了,模样倒是愈发俊了。」

  黄衣姐姐瞅着傻子说:「是俊了不少,身板也壮实。只是以后能不能娶到媳妇还不好说。」

  绿衣无奈:「阿良跟桂圆这些年相依为命,他俩这状况,娶妻嫁人什么的,都有些困难。」

  她叹了口气,转而又提起:「说起来,姥姥说,赵家村有音讯了。」

  我愣了愣,问:「有音讯了?」

  这么多年,难得有赵家村的消息。

  我心下有几分不真实。

  绿衣姐姐点头:「有从禾云来的商队,带来了禾云草,跟桂圆你描述的幼时长在村口边的野草大差不差。」

  「赵氏居住北方的禾云居多,赵家村的话,大概率也在禾云一带。桂圆要去回赵家村,往禾云那边寻,应该能寻到。」

  黄衣姐姐嘟嘴,话语里带着几分伤感:「有赵家村的消息了,小桂圆要走了,那是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

  「我……」我把理好的账放在算盘上,对黄衣姐姐说。

  「我离家太久,总是要回去的。」

  爹娘的尸骨还不知有没有收敛,还有赵大娘……

  绿衣红着眼睛,神情有几分不舍。

  我见她们难过,身子往前去,握住她们的手,对她们说。

  「虽然回去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黄衣姐姐和绿衣姐姐……」

  「但黄衣姐姐和绿衣姐姐是我的亲姐姐,云姥姥也是我的亲人,鹤云栈是我的第二个家,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们。」

  绿衣抱了抱我,温柔的说:「小桂圆也是我的亲妹妹。」

  黄衣用衣袖擦泪水,哽咽道:「那你要走就快点走,我听说,辽人快打到蔺芪了。」

  「辽人?」

  我四年前在破庙过夜时,听给我面饼的大哥们闲谈过辽人打仗。

  我问黄衣姐姐和绿衣姐姐:「那你们不走吗?」

  辽人打过来,蔺芪城破后,这里会沦为人间炼狱。

  黄衣姐姐破涕为笑,她说:「还早呢,有西姜的将士们扛着,没那么快打过来。」

  「若日后姐姐们没了去处,可去赵家村寻妹妹。」

  我听云姥说过,黄衣姐姐是被她生父卖进鹤云栈的。

  而绿衣姐姐,则是被她青梅竹马的少年郎骗来,半锭银子亲手卖入青楼的。

  我认真的对她们说,「我爹娘留下的屋子能住下六七口人,我们可以一起住。」

  「好。」绿衣姐姐应道。「若是有朝一日城破了,没了去处,我和黄衣会去寻你。」

  她笑着说:「你可万万不能嫌弃姐姐们。」

  我摇头,「不会嫌弃,我会一直在赵家村等着姐姐们。」

  有了赵家村的消息,我跟傻子收拾衣物,去辞别云姥。

  云姥与四年前相比老了不少,眼角长了许多细纹,但仍旧漂亮。

  她给了我一对碧绿的玉耳坠,叮嘱我路上千万要小心,莫要被坏人骗去。

  我谢过云姥,拉着傻子跪下来,给云姥磕了几个响头。

  「桂圆谢过姥姥这些年的照顾。若姥姥日后有用的到桂圆的地方,可去赵家村寻桂圆。」

  「桂圆家在赵家村村口西数的第三户,姥姥去那里,能寻到桂圆。」

  云姥扶起我:「你这孩子,谢什么。」

  她说:「若日后姥姥真有用得到你的地方,会去寻你的。」

  09

  我跟傻子背着包袱离开鹤云栈。

  傻子看到街边卖簪子的摊子,走不动道,他勾了勾我的手指。

  「……沅娘。」

  我脸庞有些发烫,我对他说:「阿良哥,你别叫我沅娘,很……羞人。」

  沅娘像是情郎唤的名。

  「你还是叫我桂圆好。」

  傻子摇头,「……沅娘。」

  他拉着我到簪子摊,取下上面挂着的绿枝发簪,把钱袋里的铜板给小贩,然后将发簪插到我的青丝上。

  他说,「……沅娘、好看……」

  我叹了口气,无奈道:「阿良哥,你铜板给多了。」

  我从小贩手里取回半钱袋的铜板,把发簪摘下来,收进包袱里。

  「阿良哥的簪子很好看,我会好好收着的。」

  我拉着傻子往蔺芪城外走,带着他走出蔺芪,然后对他说。

  「阿良哥……我们要回赵家村了。」

  傻子摘掉落在我长发间的树叶,嗯了一声。

  北边的禾云一带,离这里有两个月脚程。

  我跟傻子离开蔺芪时,我隔着远远的,能感受西姜与东辽战争的血腥味从东边飘了过来。

  也不知辽人的铁骑,会在何时踏上西姜残破不堪的土地。

  边疆要是守不住,那就到了国破山河碎的时刻了。

  我跟傻子一路往北边走,路上好几次差点撞上东辽的骑兵,险险躲在山里,才免过一劫。

  「阿良哥,我感觉西姜气数快尽了……」

  我小声对阿良哥说:「不知道能不能再撑几年。」

  傻子沉默着,没有说话。

  我跟傻子找了支商队,跟着商队前往北边的禾云。

  商队走了一个半月,被大雪堵在了鹿角寨。我穿着薄棉袄哈气,下了马车踩着厚雪玩。

  商队老大望着被雪覆盖的山说:「快到除夕了,年前怕是没法赶回去了。」

  我闻言问他:「这大雪会堵多久?」

  商队老大叹气:「至少也得等到开春,这积雪才会化。」

  我应了句:「那还挺久。」

  我回到马车上,看到傻子在煮东西,我蹲下来,看着锅里热汤水问他。

  「阿良哥,你在煮什么?」

  傻子回答:「面。」

  我好奇:「你晚膳要吃面?」

  傻子沉默,他摇头,言简意赅:「……长寿面。」

  又补充:「你的。」

  「我的?」

  我愣了一下,想了好久,才想起除夕往前十来日,是我的生辰。

  我不知怎么的,感觉眼角有些酸涩。

  傻子把面用碗盛满,端给我:「吃。」

  我端着碗,边哭边吃,哽咽着问:「阿良哥,我、我们有好好长大吗?」

  傻子摸我的脑袋,我抹眼泪,抽泣道:「爹娘还有赵大娘他们,是不是可以安心去了。」

  傻子没法回答。

  我吃完长寿面,度过了我的十六岁生辰。

  傻子掏出他做的河灯,递给我。

  我依稀记得傻子十五岁那年,是在河灯上画了一个圆圆的满月,我依葫芦画瓢,也画了个圆月。

  傻子看着河灯上的图案,轻声说:「桂圆……」

  我愣了一下,傻子指了指河灯上的满月,又指了指我,轻声说:「……桂圆。」

  我抓着河灯,双手颤抖,泪水止不住地从脸颊淌下来。

  我哑着声音问:「阿良哥……你十五岁生辰那年,在河灯上画的不是满月,而是桂圆吗?」

  傻子点头,他说:「……桂圆,沅娘、长命百岁……」

  我俯在他身上哭泣,哭了好一会儿才止住泪,对他说:「阿良哥,我们都要、长命百岁。」

  要长命百岁,

  岁岁无虞。

  鹿角寨的雪堵了两个月余,我跟傻子还有商队的人一起在雪地里过了年。

  商队老大烧了酒,豪迈的对我说:「赵小娘子,等到了禾云我们就要分道扬镳了,先敬一杯。」

  我朝他举了举酒壶。

  过完年,开春,雪化了。

  商队过向禾云的道通了,商队的马车把我们带到了禾云,之后分道扬镳。

  我跟傻子在禾云周遭打听了许久,寻了大半年,一个村子一个村子找过去,前前后后花了一整年,才找到了破败的赵家村。

  赵家村破的不成样子,我站在村外,识了许久,才把它跟我幼时的赵家村重叠起来。

  我说:「阿良哥,我们回来了,回到赵家村了。」

  10

  我将赵家村村口的石碑扶正,

  之后,拉着傻子走进去,推开了布满蜘蛛网的木门。

  我没有在屋里看到爹娘的尸骨。

  听镇上的人说,赵家村的尸骨都被收敛、埋葬在后山上。

  我跟傻子去了后山。

  后山有许多没有名字的土坟。

  当年那场饥荒,赵家村九十多户人家,两百八十口人,只活了我跟阿良哥两人。

  我跟阿良哥把土坟周围的杂木砍干净,在每一座坟前倒上清酒。

  我不知道哪个是爹娘的坟,也不知道哪个是赵大娘的坟。

  只能拉着阿良哥在一个一个坟前倒酒,一个一个坟跪着磕。

  「爹、娘还有赵大娘,我跟阿良哥还活着。我们去了很多地方,结识了很多很多好人……你们放心,我们以后会好好活下去的,不用担心我们。」

  「我们有听你们的话,好好活着……」

  我哭着对他们说:「爹娘……我们好想你们。」

  我在坟前待了三天三夜,跟爹娘还有赵大娘说了好多好多话。

  之后,我带着傻子回村里,将爹娘还有赵大娘留下的屋子收拾干净,住进去。

  我跟傻子住一间屋。

  徐老头苍老的手,恶心的眼神,一直像噩梦一样缠着我,让我辗转失眠、痛苦不堪。

  牙行巨大、生锈的铁笼也成了我摆脱不了的噩梦。

  我经常在深夜里醒来,蜷缩在角落流泪。

  「阿良哥,我好像病了……」

  傻子卷起铺在地上的被子,爬上床抱住我。

  「……不怕、不怕……」

  我忘不了那些恐惧的过去,时常被吓醒,害怕周围的一切都是假的,我没有逃脱铁笼、也没有逃脱徐老头的魔爪。

  后来,我在睡梦时梦到了爹娘,梦到了赵大娘,他们笑着唤我「小桂圆」。

  那些窒息的铁笼、苍老的手掌,在他们出现后消失。

  娘亲摸着我的脑袋说:「小桂圆,你长大了,娘亲很欣慰。」

  我醒来后没有再梦见铁笼和徐老头,我抱着被褥哭泣,我知道是爹娘在保佑着我。

  我跟傻子在赵家村一住就是两年。

  傻子会编草鞋,时常一个人坐在门口编草鞋。

  我每隔半个月把他编好的草鞋拖去镇上卖,换取铜钱。

  媒婆上门来问我:「沅娘子,你可有嫁人的念头?咱们镇上有许多适龄的男子,你若有那念头,我去给你张罗张罗。」

  我好笑道:「我已经是老姑娘了。」

  又摇头说:「就别耽搁别人了。」

  傻子把媒婆赶出去:「……沅娘、不嫁!」

  我听到东辽跟西姜打仗的消息,听到了蔺芪被攻破。

  我写信托商行送去给云姥她们,望她们平安无事。

  又过了一年,

  傻子又一次把媒婆赶出去,转头认真对我说:「……沅娘、我娶。」

  我落了泪。

  我同阿良哥这些年相依为命,早已离不开彼此。

  阿良哥对我,是极好极好的。

  我擦了泪,笑着答应:「好。」

  我嫁给了一个傻子。

  又过了一年,

  绿衣姐姐和黄衣姐姐在一个高大男人的护送下,来到了赵家村。

  绿衣姐姐浅笑道:「小桂圆,我们来投奔你了。」

  「云姥姥呢?」

  我问。

  黄衣姐姐说:「姥姥留在了鹤云栈没有走。她说她在鹤云栈待了太多年,离不开了。」

  绿衣姐姐和黄衣姐姐在赵家村住了下来。

  护送绿衣姐姐和黄衣姐姐来的那个男人,是当年在破庙里给了我和阿良哥两块面饼的大哥。

  他对绿衣姐姐很好,后来跟绿衣姐姐成了亲。

  黄衣姐姐嘴里叨叨着讨厌讨厌,就剩她一个人没嫁人了,她才不要嫁人!

  结果没过多久,她跟别的村的猎户好上了。

  那猎户打了头大野猪向她求亲,黄衣姐姐一脸羞涩地穿上红嫁衣,嫁给了高大沉稳的猎户。

  傻子牵着我的手,轻声唤我:「……沅娘。」

  「阿良哥……」

  他一字一顿,极其郑重的说:「心、悦、沅、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