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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眼看红楼 | 鸳鸯形象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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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吴悠亦，浙江师范大学学生。
作者
吴悠亦
摘要
鸳鸯原名金鸳鸯，是《红楼梦》中的贾母的贴身大丫鬟。鸳鸯除了照顾贾母日常起居，还担任了打点贾母体己、组织宴会娱乐的任务，堪称贾府地位最高的大丫鬟。鸳鸯虽有权利，却一直善良忠诚，在府中人缘极好。在面对大老爷贾赦的威逼和做姨娘的利诱下，她毅然立下终身不嫁的毒誓拒婚，最终殉主自尽。本文旨在探讨鸳鸯在《红楼梦》中的形象和作用，以期为读者深入了解和分析这一作品带来一定的参考和帮助。
鸳鸯的名字含义
鸳鸯本名金鸳鸯。“金”姓较为少见，一方面预示鸳鸯其人品贵重，有着金子般的秉性，在府中是身份最“高贵”的丫鬟；另一方面，宝钗在书中多次提到与金相关人与物，如随身佩戴的金项圈、丫鬟莺儿（原名黄金莺）、金钏（死后穿宝钗的衣服下葬）等，鸳鸯的“金”姓可能预示着她的性格命运与宝钗有一定的相似关联之处。
人们常用鸳鸯来比喻男女之间的爱情。而鸳鸯得了这样寄寓美好的名字，却最终“鸳鸯女誓绝鸳鸯偶”，立下终生不嫁的毒誓，死后殉主（续本结局，编者加），一生从未拥有爱情，令人悲叹。
鸳鸯在贾府地位身份的矛盾性
鸳鸯的身份低微，父亲名叫金彩，为贾家看守旧宅；兄长叫金文翔，是贾母房里的买办。鸳鸯作为“家生女儿”世代为奴，天然的奴籍，比起外面买来的丫头（如袭人）更加低微、更加无依无靠。一般家生女儿大了就拉去随便配小子，若被主子看上能做姨娘已经算是非常幸运的，极少能够在外找好人家做正头夫妻。因此鸳鸯作为家生女儿，其本身的身份十分低微，但她通过自己的才智和努力一步步走到了贾府第一大丫鬟的地步。
同样是因为“家生女儿”，家室清白、聪敏伶俐的鸳鸯由贾母一手调教，深得信任，成为贾母“须臾也不能离开”的大丫鬟。第三十九回，李纨评价鸳鸯：“从太太起，那一个敢驳老太太的回？现在他敢驳回。偏老太太只听他一个人的话。”［1］贾母对邢夫人评价鸳鸯道: “她还投主子们的缘法，……这几年一应事情，她说什么，从你小婶和你媳妇起，以至家中大大小小，没有不信的。”［1］贾母的这番公开评价，表明鸳鸯不仅受到贾母的高度信赖，也颇为家中主子们所看重，连贾府的大小主子都要对她客气相待。
第四十三回众人筹钱为王熙凤过生日，尤氏“一面又往贾母处来。先请了安，大概说了两句话，便走到鸳鸯房中，和鸳鸯商议，只听鸳鸯的主意行事，何以讨贾母喜欢。”［1］贾琏见到鸳鸯来访要满面笑容，站起来拱手行礼，赶着叫鸳鸯“姐姐”，谦称鸳鸯来访是“贵脚踏贱地”。王熙凤也敬畏礼让她三分。鸳鸯时常在不同场合跟凤姐嬉戏笑闹。在第三十八回螃蟹宴上，更是出现了凤姐伺候长辈，丫鬟吃喝玩乐的场面。凤姐和鸳鸯相互打趣，两人关系很好。笑称王熙凤到丫鬟席上蹭吃是“没脸”，甚至还要拿腥手抹她一脸，王熙凤赶紧口里叫着“好姐姐”求饶，处处给她面子。凤姐生日喝得有点多了，鸳鸯来敬酒，凤姐还是陪着笑喝完了，这一时仿佛主仆颠倒，除了证明凤姐与鸳鸯关系非常好，也足以显示鸳鸯在贾府地位之特殊了[2]。
鸳鸯的形象
善良
鸳鸯虽是贾府第一大丫鬟，实为贾母“秘书”，年轻主子们都要高看她一眼，可鸳鸯从未滥用权力仗势欺人，还时时帮助照顾他人。
第三十九回刘姥姥进大观园，眼看衣着寒酸，鸳鸯将自己的衣裳给刘姥姥穿。一为体面，二为照顾姥姥感受，贾府上下除却她还有谁愿意把自己衣裳给一个老村妇穿？刘姥姥进大观园，最主要是为了陪老太太开心来打秋风，鸳鸯在席间变着法儿捉弄，刘姥姥也十分配合地出丑让人取乐，哄得贾母非常开心。散席了还不忘让给缺席的平儿送去菜饭。临行将刘姥姥走得风风光光，礼物钱财一应周全，还额外又送了两件自己的衣服，可见鸳鸯是知礼的。
第七十一回鸳鸯偶然撞见了司琪和表弟潘又安这对“野鸳鸯”在园内偷情，若是她告诉主子，两人注定会被拆散撵出去。鸳鸯不忍昔日的姐妹受苦，虽又气又恼，还是一直帮两人保守了秘密，可见鸳鸯是善良的。
忠诚
鸳鸯十分忠于职守。作为贾母的贴身丫鬟，衣食住行处处为贾母考量，“老太太从不穿人家做的（衣服）”，全由鸳鸯量身定做，可见她针线手艺极佳；老太太的体己全部交给鸳鸯打理，“若没有他，不知被人坑骗去多少了”，足见鸳鸯忠诚深得主人信任。
才情
第四十回《史太君两宴大观园 金鸳鸯三宣牙牌令》中，鸳鸯充当行酒令官的表现也可以说充分说明其在诗词方面的才情。牙牌，又称骨牌、牌九，旧时游戏用具，亦作赌具。行令时，内宣令者说一张，受令者答一句，说完三张，“合成这一副儿的名字，无论诗词歌赋、成语俗话，比上一句，都要押韵。”小说里令中一、三、五、七单句都是宣令者鸳鸯所说。这样的玩法要求令官根据点数随机应变，给出的前句能够起到抛砖引玉的效果，可见鸳鸯受到贾母影响审美不俗，熟悉各类诗句，远非学识浅陋的一般丫鬟能比拟的。
刚烈
鸳鸯是四大烈婢之一，性格坚韧刚烈。同为以死明志的烈婢，金钏、晴雯，素日与宝玉说话举止难免有些轻浮，晴雯、司琪更是有过耍小性子大闹打骂的事情，但鸳鸯一直都是温驯平和的，只有在抗婚一事才表现出激烈的反抗精神。
第四十六回《尴尬人难免尴尬事 鸳鸯女誓绝鸳鸯偶》中，贾赦看上了鸳鸯，要纳她做姨娘。对于家生女儿来说，被主子看上能做姨娘可以说是天上掉馅饼的事，贾赦、邢夫人、哥哥嫂子等都认为“她定然是愿意的”，而对鸳鸯比较了解的凤姐儿和平儿知道他“素昔是个极有心胸气性的”，断不会答应［1］。但贾赦在府中的权势说一不二，鸳鸯只有采用“誓绝鸳鸯偶”这样极端的方式来抗婚，哭诉剪发，立下终身不嫁随葬贾母的毒誓。这样的激烈的做法无异于给自己宣判了死缓，此生只能与贾母绑定在一起，贾母活着能护她一时，贾母去世便殉主自尽。
鸳鸯为什么拒绝给大老爷做姨娘？
1. 贾赦大老爷在府中是人尽皆知的好色。宁府上下的丫头甚至孙媳（秦可卿）亲戚（尤二尤三），都是他淫乱的对象。府中姨娘丫鬟多得数不过来，还“一味贪多嚼不烂”。若是成为贾赦的妾，也只能维持几个月的受宠（且以鸳鸯的心气向贾赦邀宠是不可能的），还极有可能成为贾珍、、贾琏、贾蓉的玩物，对于鸳鸯这样清白自持的女子是无法接受的。
2. 半生努力化为泡影。作为老太太的贴身丫鬟，一应体己都有她打点，金银钱财、古董首饰，这些财产放在哪鸳鸯都了如指掌（且一定程度上能由鸳鸯调度使用）。若给贾赦得到了鸳鸯，必定会威逼她说出贾母私房钱的所在拿去挥霍，那鸳鸯半生努力、精心打理的这些体己也将不复存在。
3. 从此人生无依无靠。鸳鸯在贾母身边时，还能依靠老太太，今后也许真有机会外聘，过上平凡幸福的生活。离开了贾母，她将面临宁府乌烟瘴气不见天日，哥哥嫂子一心贪财，从不心疼她的感受。“怪道成日家羡慕人家的丫头做了小老婆，一家子都仗着他横行霸道的，一家子都成了小老婆了!看的眼热了，也把我送在火炕里去。我若得脸呢，你们外头横行霸道，自己封就了自己是舅爷；我要不得脸败了时，你们把忘八脖子一缩，生死由我去！”［1］一通痛骂淋漓尽致的展现出哥哥嫂子的贪婪无情，若是做了姨娘，一生永远不可能拥有幸福。
鸳鸯和小红：家生女儿的不同人生
曹公书写《红楼梦》中，许多人物情节都是成对出现的。例如横向对照有宝钗和黛玉，纵向对照有袭为钗影、晴为黛影等。鸳鸯和小红是书中对比鲜明的两位“家生女儿”，他们的名字“金鸳鸯”和“林红玉”也存在着“金玉”之对比。鸳鸯的外形“蜂腰削肩，鸭蛋脸，乌油头发，高高的鼻子，两边腮上微微的几点雀斑”。第二十四回中同时写到鸳鸯和小红的外形。鸳鸯替老太太来传话，“宝玉坐在床沿上褪了鞋，等靴子穿的工夫，回头见鸳鸯穿着水红绫子袄儿，青缎子坎肩儿，下面露着玉色绸汗巾儿，大红绣鞋，向那边低着头看针线，脖子上围着紫绸绢子。宝玉便把脸凑在脖项上，闻那香气，不住用手摩挲，其白腻不在袭人以下。”［1］小红倒茶“穿着几件半新不旧的衣裳，倒是一头黑鸦鸦的好头发，挽着簪儿，容长脸面，细挑身材，却十分俏丽甜净。”［1］可见两人都是“家生女儿”，都是出挑的漂亮伶俐，但她们的处境和机遇却是大不相同。
鸳鸯虽然是“有脸的奴才”，可终究难以逃出主子的控制。因出众的容貌和能力，被大老爷看上，她的生命也进入了倒计时。在那样封建的时代、等级森严的大家族，违抗大老爷是丫鬟根本不敢做甚至不敢想的事情，鸳鸯即使嫁到外面也逃不出贾赦的手掌心，可她还是赌上一切“抗婚”。前有权势逼人的贾赦，后有想要利用她的哥嫂，鸳鸯再无逃出生天的希望，在贾母去世后，悲惨孤独地自尽。而小红却逃出升天，与贾芸成为患难夫妻，最终在贾家倾颓之际前来相救。
小红（林红玉）的父亲林之孝是贾府中有一定影响力的老奴仆，小红前期却非常默默无闻，连给宝玉倒茶的资格都没有。可见父母并没有让小红去争宠，反而让她做粗使丫头打扫园子。因此林之孝很可能是见过太多府中的人事，有意让女儿不要去争做大丫鬟的。做大丫鬟就必然接触到主子，给少爷做大丫鬟很可能发展成通房（比如宝玉除晴雯以外的其他大丫鬟都和宝玉有过肌肤之亲），最好的情况也就是做妾（比如袭人、赵姨娘、周姨娘）；而给小姐做大丫鬟很有可能作为陪嫁，成为姑爷的通房（比如平儿）。凤姐曾经指着赵姨娘骂，赵姨娘是奴才，贾环是主子，即使姨娘生下了少爷小姐，其本身身份仍是奴才。在贾府这样一个等级森严的封建大家族，通房或姨娘是绝没有可能扶正的，即使正妻亡故，续娶也是要良籍的女子才能做填房（比如邢夫人）。总的来说，林之孝深知封建大家族做姨娘没有幸福可言，他不希望小红走上这样的路，因此特意让她没有去“挣脸”，这样才有希望摆脱奴籍，即便是嫁给小门小户。相比于鸳鸯的哥哥嫂子一心希望利用鸳鸯成为“人上人”，林之孝要更心疼自己的女儿，希望她可以获得自由和幸福。
结语
鸳鸯是曹雪芹塑造的《红楼梦》中一个善良、忠诚、刚烈的丫鬟。虽为配角出场不算多，但“鸳鸯姐姐”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读者们对于这样一位可亲可敬的女子充满怜惜。她的抗争，她的悲剧，“金陵十二钗”的悲剧，都是封建势力下的必然[2]。
参考文献
[1]曹雪芹、高鹗著，红楼梦［M］．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2．
[2]李云云.奴仆世界的强力抗争者——《红楼梦》中鸳鸯形象探析[J].兰州交通大学学报,2019,38(03):137-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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