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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煞是什么意思?(黑煞是什么意思)

黑煞是什么意思?(黑煞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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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煞

豪华的庄园旁,是一座高有百米的山峰。山峰光秃陡峭,仰头而掉毡。如此山峰自然没有生物存活,但事有例外,比如那些别有用心之人。

黑煞是玄武国杀手组织的一员,他身上绑着根绳索,从山峰顶端迅速滑落。

夜黑无月,下着毛毛细雨,几丈外的事物都无法看清,自无人留意会有人从天而降。

黑煞落在一座雄伟壮观的房屋后方,这里的土地松软,生长着许多绿油油的蔬菜。

他来到房屋阴影处张向院中,远处不时有巡逻的队伍经过,为首一人手拿火把,不停扫视着眼前的一切。

当巡逻队伍经过的一刹那,黑煞向前跨出几步,伸手抓住上方的护栏,身体如同壁虎一般攀沿而上,悄无声息地跃上护栏,躲在了不远处的黑影之中。

房屋门口立着四名守卫,他们身材魁梧,双目炯炯,手拿钢刀,目视前方。

黑煞摸到窗口处,将窗纸捅了个洞,眯眼向屋中看去。

一个身穿白色布衣的男人面带忧色道,“大哥,你怎能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

另一名穿着黑色华服的男人神色泰然自若道,“怕什么?大不了躲起来得了。府里已布下天罗地网,我就不信他们能插着翅膀飞进来。”

白衣男子叹了口气,“听说他们花大价钱请了杀手,你应该知道这帮人的厉害,事到如今唯有出面致歉这一条路可走了,我认为只要给足他们面子,他们应该可以既往不咎的。”

黑衣男子狠狠一拍桌子,“二弟,你真是过虑了。”他站起身眼神冷厉道,“我就在这里等着,他们不是很厉害吗?有本事就飞到我面前,过来受死。”他望向窗户,看到窗上有一个黑影,指着那里惊叫道,“谁?”

说罢,将挂在墙上的阔背砍刀提在手里,冲着门口大叫,“你们这些酒囊饭袋,杀手都摸到屋里来了,竟然没有一个人看到,老子养你们来吃干饭的吗?”

黑煞冷冷一笑,把两把匕首抽出,轻松将窗户划破,翻身窜入其中。那个白衣男子自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指向黑煞,“朋友,既然来了,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

黑衣男人大叫,“跟他啰嗦什么,咱哥俩一起剁了他。”

他话音一落,就欲獀身扑上,忽见黑煞手臂轻甩,连忙挥舞起手中的大刀,只听得“叮叮”两声,两枚五星镖被他砍落在地。

白衣男子瞪眼看去,但见大哥胸口已被一枚五星镖刺中,心头一紧,抢步过去将剑挥舞开来,逼退了扑上前来的黑煞。

黑衣男子喘着粗气,满脸难以置信,“好诡异的飞镖。”

白衣男子将他放在地上,向黑煞扑将过去,同时大叫,“屋外的饭桶,难道都聋了不成?”

黑煞听到屋门“轰隆”一声,被人猛地推开,知道事不宜迟,就地向前滚出躲过来剑,向后丢出两枚五星镖,又朝前窜出,来到黑衣男子面前。

黑衣男子猛地睁开眼,一把抓住了黑煞的领口,抬起刀就向他的脖颈砍落。黑煞左匕首向上划出,黑衣男子发出一声惨叫,拿刀的手竟被一刀砍断,只好奋力抓着黑煞的衣领,大叫,“老二,快砍了他呀!”

黑煞皱起眉头,咬牙将右匕首向上挥出,一刀又将黑衣男子左手砍断,左匕首顺势向内斜上斫出,黑衣男子的头颅应声落地。黑煞用手提着头颅,站起身望向白衣男子,冷冷道,“你也想死?”

白衣男子向前刚奔出两步,就见对方已将大哥的头颅砍掉,惊得往后退了一步。这时门口的四名守卫已经赶到了屋中,陡然看到手提着血腥头颅的黑煞,俱是吓得一怔,止住了向前的脚步。

黑煞冷漠地看着他们,“不想死的立即走开。”

白衣男子心生惧怕,但面对亲手杀了大哥的凶手,怎也要问个明白,“我大哥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他性命?”

黑煞露出诡异地笑容,“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刚才你们的对话不是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吗?”

白衣男子道,“他只不过喝多了,做了些昏头的事,何至于因此丢了性命。”

黑煞不屑道,“不要一厢情愿地认为你大哥的所作所为可以被原谅。他带手下伤了人,又把对方携带的女眷清白玷污了,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就该做好被人报复的准备。”

白衣男子听了此话,心头的怒火却是消了大半,大哥做得事情确实很过分,若自己处在被伤害者一方,只怕也会做出相应的报复吧?

黑煞见他眼中怒意渐消,处在思索之中,趁其不备快步来到窗口,头也不回地奔出了屋子。

白衣男子骤然回过神,将身后一个守卫推了个趔趄,“你们都是瞎了不成?快给老子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杀手组织的总坛位于玄武国中部,这里四面环山,有湍流环绕,只在东部有个缺口,通过陀螺岛辗转进入其中。

整片区域极大,状如圆瓶,陀螺岛像是塞在瓶口的木塞。若想登上陀螺岛,却也极其艰难,涉水登岸先是陡坡,并且通道极窄,只需少量人手,即可居高临下安然防守。

黑煞来到此处,一个穿着青衣的中年人正在此处等候,此人名叫傅盛。看到黑煞出现,他走上前来,道,“黑煞,这次的任务完成得不错,坛主已等你多时了。”

“师傅。”黑煞难得露出微笑,可也只会对师傅微笑,他将手中木盒递过,道,“徒儿幸不辱师命。”

傅盛望着自己的徒弟,心中升起自豪之感,但他仍有缺点就是太过心软。这次任务竟只杀了任务目标一人,其余的人都已看过他的样貌,他却置之不顾扬长而去,如此心境实是作为杀手最大的忌讳。

他忧心道,“你未免太过心软啦!”

黑煞并不在意,“师傅,您教导我说人命是可贵的,要懂得珍惜,我觉得很有道理。”

傅盛苦笑道,“这话是针对你个人而言,又不是小孩子,别和我耍嘴皮。”

黑煞随着傅盛来到总坛,望向这栋以黑色为主的高大建筑,他的心头升起一股莫名的压迫感。进入其中,一条又高又长的走廊,距离很远才能看到一根火烛,幽暗中不时有一双双红色的眼睛闪烁,那是栖息在此处的蝙蝠,它们是坛主的宠物。

来到大厅里,坛主在前方的黑色木桌后方背对着门口负手而立,“黑煞来啦!”坛主的声音沙哑,仿佛来自地狱的声响。

黑煞双手抱起弯腰行礼道,“黑煞见过坛主。”

坛主转过身,一张消瘦的脸,眼睛不大却有寒光暴闪,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袍,整个人因此更显深沉。

他坐下后,饶有兴致地望着黑煞,“没想到你甫一出师就力压群雄,连你的师傅都被比下去了。”

这让坛主想起第一次看到黑煞时的情形,那时的黑煞身体单薄,眼睛满载柔弱,跟组织格格不入。他想让傅盛放弃,可傅盛却说,“这孩子不要看他瘦弱,却是难得的练武奇才,只需要十年时间,他就可以成为整个组织的骄傲。”

十年如惊鸿过隙,眨眼功夫匆匆而过,坛主还没来不及感叹时光的无情,黑煞便一人来到了他的面前。这个外表纤瘦的青年,用坚定的语气说,“十年过去了,我也已经出师了,特来接受任务。”

那还是两个月前的事情,黑煞用干净利落的手段完成了任务,可是他有一个缺点,坛主很不喜欢。

“黑煞,你每次做完任务,只杀该杀的人,一旁的目击者全部放过,这是我不想看到的,希望你可以改正。当然,这次你很不错的完成了任务,这是你的报酬。”坛主指着桌上一个方木盒。

傅盛将手中木盒放在桌上,正欲把另一个木盒抱起,没想到突然被坛主用手按住了。他盯着傅盛的眼睛,眼神略带柔和,“阿盛,你的徒弟很了不起,回去后让他把我的话牢牢记着,你应该明白,我这是为了他好。”

黑煞听了此话,挺直腰脊朗声道,“任务只让我杀目标,也只付了一人的报酬,我当然只会杀一个人,拿一个人的报酬。”

坛主望着黑煞,从其瘦弱的身躯里,爆发出不肯屈服的气概。他突然仰头大笑,指着黑煞道,“黑煞,你很好,和我年轻的时候很像,但是却需要用血的代价来弥补。”他将胸口衣襟拉开,露出一道狰狞的伤疤,“这就是代价,我差点死在一个女人的手里,还好我的命大,她最后死在了我的手里。”

黑煞望着那道伤痕,心跟着纠结在一起,好像自己的心也受到了致命一击,是那样痛入骨髓,让他忍不住想要尖叫。

坛主见黑煞的脸色变得苍白,露出得意之色,暗想,“每一名杀手最开始都保持着热血,使用这种方式已成功令很多自己看好的人,绕过了弯路,黑煞当然也不会例外。”他神情尽显柔和,“黑煞,我是为了你好,干咱们这一行,必须得冷血,若不然等待自己的只有死亡。”

黑煞低下头,“坛主教诲,黑煞永生不忘。”

思过崖是傅盛的居所。黑煞望着眼前深愈千丈的悬崖,一颗心跟着跌入谷底,“师傅,做杀手就必须这般残忍吗?”

傅盛道,“没错,我之所以被安置在此处,是善自带你进入组织的缘故,从那一天起,就从没有踏出过岛屿一步。由于心软我落得这样的下场,我绝不容许你也步我的后尘。”

思过崖本身是囚禁要犯的场所,黑煞不明白师傅为何会被安置在此,原来罪恶的源头竟是自己?

十年前,那是一个月朗星稀的夏夜。

滚烫的街道上,行人并不太多,风夹杂着热浪吹来,人的心也跟着开始急躁起来。

西瞾州清风县城,一家人声鼎沸的酒楼内。二楼的大厅四周无墙,十多根朱红色的顶梁柱,以排列稀疏的席子作为遮挡,每两根柱子间总有个紫色的托盘,其内摆放半人高的冰块。当灼热的风刮过,热风通过冰块迅速降温,进到这里已成凉风,令席间的客人饮酒之余,还倍觉清爽与惬意。

廖天坐在雅间之中,一旁的管家低声说,“老爷,我听说县令的儿子万浩万公子,准备跟咱们合作,若果真如此,可真是如虎添翼呀!”

“哼!”廖天不屑道,“我不这样认为,当真跟这位大爷合作,咱们的生意迟早要黄。”

管家凑近他,低声提醒,“老爷,请慎言,这酒楼也有他的份额。”

“怕什么?”

廖天依靠努力攒下万贯家财,正是风生水起之时,万县令自也十分重视。头两天廖天邀他到家中做客,对方便带来了万浩。酒至酣处,万浩提起他的生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说要跟廖天学习学习经验。说白了就是空手套白狼,这倒能与县令的关系更进一步。廖天喝多了,认为是玩笑话,随口应了下来。没想到此话正中万浩下怀,见他答应的如此痛快,心中自是欢喜至极。

身后响起爽朗的笑声,廖天扭过头,但见万浩身着白色华服,手中拿着一把折扇,油头粉面看着好不顺眼。

万浩大笑道,“廖老板前来,真是令酒楼门庭若市,可谓蓬荜生辉呐!”

廖天撇了下嘴,“万兄弟竟也在此?罪过罪过,刚才竟忘了此事,我当自罚三杯。”

说着将一盅酒仰头喝了,要倒酒却被万浩按住了手,“廖老板,我也是刚到,要罚酒也是罚我才对。”

廖天手臂一抬,推了万浩一个趔趄,醉眼朦胧道,“我说自罚三杯就自罚三杯,万兄弟莫要拦我。”

万浩皱起眉头,但很快便压下了心头的怒火,笑着道,“廖老板,你叫我小浩就行,万兄弟这个称呼实在不敢当。”

廖天把三盅酒喝了,摆手道,“不敢不敢,你可是县令家的公子,我可得好生奉承着,万一你哪天看我不顺眼,那捏死我还不和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万浩眼中有了一丝不悦,“廖老板,你喝醉了。”

“我哪有……”

管家见万浩强忍着怒意,而且廖天又要说胡话,连忙插嘴道,“老爷,你是喝多了。”他看向万浩赔着笑,“万公子,抱歉之致,我替老爷给你赔个不是。”

他端起酒盅喝了盅酒,一脸谄媚地望着万公子。

万公子深深吸了口气,总算又把火气压下。刚欲笑起,却见廖天狠狠一瞪管家,抬手一个耳光就扇到了他的脸上,满脸怒容地指着他,“给我闭嘴,你算个什么东西?这里哪有你插嘴的份儿吗?”

管家捂着脸一脸懵,左右看着二人,又见许多酒客望向这边,一张老脸憋得通红,却又不敢发作,垂下头道,“是,老爷,小的知道错了。”

廖天冷哼一声,伸手将万浩推开,到了一楼冲柜台喊了声“记账”,扬长而去。

管家给万浩赔了个不是,“万公子,我家老爷真是喝多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放在心上。”他在心里嘀咕:刚才分明一点事都没有,怎地三盅酒下肚,脑子就糊涂了?哦!对了,老爷不想跟万浩有交集,才会这么做,刚才他的意思正是如此。他将我撇在这里,是想要我把他得罪万浩的过失,想办法揭过……

万浩没料到廖天如此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扭头见管家低头哈腰,跟个癞皮狗似的,火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伸手揪住他的衣领,一拳轰在他的脸上,“你算个什么玩意儿,在我面前有你说话的份儿吗?廖天到这里才多久,怎么可能喝醉?他姓廖的摆明了是未将我万浩放在眼里,哼!我要让他知道得罪我,没什么好下场。”

他打了一拳还觉不过瘾,又将管家推了个趔趄,狠狠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才觉心中的怒气舒畅很多。

万县令新娶了一房小妾,芳龄十八娇嫩如花,可惜岁数大了力不从心,总不能令其满意。今夜特意喝了碗大补之药,雄赳赳气昂昂向她的房中奔去,进了屋却见灯火漆黑,“嘿嘿”一笑,搓着手走向床榻,“小心肝,原来你早知道我会来,已做好了准备是不是……”

他掀开床榻前的纱帘,但见床榻空无一人,心登时凉了一半,“难道她嫌弃我是个废人,已然悄然离去?”

万县令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大叫一声,“来人呢!”说着奔出屋子,看到一个黑影跳出了自家墙壁,“是谁?”

万浩“恰巧”打着哈切赶来,“爹,半夜三更,你在叫唤什么?”

万县令瞧见儿子,仿佛看到了希望,“小浩,我去你小妈那里,没见到她人,就在刚才我亲眼看到有一个人从那道墙爬了出去,你说会不会是她?”

万浩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小妈怎么舍得离开你?你先回屋里等着,我这就带人去外头瞧瞧。”

万县令急得直跺脚,“小浩,你爹活了这么大岁数,有一个可心的人不容易。你快去快回,我就在你小妈屋里等着。你千万记着,无论什么事,都不要为难她,听懂了吗?”

万浩笑着道,“你放心好了,我若碰到她,一定好言相劝,然后用八抬大轿把她接回来,这样总可以了吧?”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呀!小浩,你长大了,已经懂得爹的心思啦!”

万浩望着心事重重回屋的父亲,脸上升起不快之色,“这么大岁数也不安生,娘待你那么好,没想到你却是个喜新厌旧的家伙。她日夜独守空房,甚至因此落了病,都多少天过去了,你竟连看都不曾看她一眼。什么他娘的小妈?依我看她就是个妖精,活该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能超生。”

深夜总是寂静的。

一户人家的前园池塘,银白色的月光照耀其上,在花丛中躲藏的蟋蟀,开始弹奏起优美的乐章,为寂寥的深夜平添了几分生机。

廖远却没有睡。

他拖着有气无力的身体,梦游般来到池塘边,褪下裤子挺站了许久,最后忍不住打了个机灵,才舒服地长吐了一口气。

突然,远处传来风吹衣服地烈烈声响,脚步声随后响起。

廖远皱眉瞅去。

明亮的月色下,一个黑色的身影,肩上扛着黑色的长布袋,向父亲寝室的方向奔去。才过十五岁的他,当然没碰到过这等有趣之事,一时心血来潮,悄悄尾随而去。

廖天的屋外,黑衣人拿着一根细竹筒,捅破窗纸往里面吹着迷药。待了良久,来到门口推开门,扛着袋子步入屋中,不多久又拿着布袋走了出来,袋子却已空空如也。

廖远躲在一棵大树下,看到黑衣人出来,正向四处细心观望,连忙躲在了树后,直到对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才悄摸摸来到寝室窗口处。他寻觅很久,终于找到被黑衣人撇到一旁的竹管,学着黑衣人往外吹气,却不知管内仍附着迷药未曾吹尽。

一股淡淡的清香钻进鼻中,味道不甚明显,搁在平时根本不易察觉。

“什么鬼东西?”

廖远将竹管丢在地上,抬头却见黑衣人去而复返。对方脸上罩着黑布,目光冷厉如刀,望之令他心畏。廖远转身要跑,刚抬起脚,脑袋升起眩晕之感,“砰”一声跌在地上,便昏睡过去。

黑衣人望着廖远,抽出刀搁在他的脖颈,逐渐眯起了眼睛,暗自嘀咕,“我只拿了一人的钱,又何必自寻麻烦?这孩子看上去蛮机灵的,杀了实在可惜。”

翌日清晨。

朝阳喷吐着万丈光霞,将东方的天空点亮,安静了一夜的县城,终于有了一丝活气。

廖府的门口聚集着十多名身着深蓝色衣帽的衙役,万浩来到门口拍响了大门。随着木门发出一阵刺耳的“吱呀”声响,管家的脑袋从里面露了出来。他打着哈切问道,“谁呀?大清早的也不叫人安生。”待看到万浩后,一下愣在了当场,暗想:不会昨天老爷惹了他,前来报复的吧?

万浩冷笑着一把将门推开,吩咐道,“都跟我走,廖府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哎哟喂!万公子,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咱们不都是一家人嘛!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不用挪动您的尊步。还有这些官夜每天日理万机,小的怎劳驾得起呀!”

管家挡在万浩面前,一张脸被吓得惨白,他明知得罪不起,可干得就是这门差事,只好硬着头皮将他拦下。

万浩抬脚将他踹翻地上,从衙役手里抢过一把钢刀,指着他道,“我可是奉了县太爷的令,你要是敢阻拦,现在就要了你的小命。”

管家望着抵在胸口的刀,吓得打了个冷颤,拖着屁股往后退了几下,爬起身就往府中跑去。

万浩冷哼一声,招呼衙役随管家而去。

管家气喘吁吁来到廖天寝室门口,想也不想便冲了进去,“老爷,不好了……”话都没有讲完又发出一声尖叫,踉踉跄跄就要奔出屋子,刚到门口却撞上了提着刀赶来的万浩。

万浩揪住他的衣领,拖着来到屋中,“你刚才大呼小叫什么?”

管家已被吓破了胆,指着内间的床榻,支吾着道,“床,床榻,床榻上……”

万浩带人冲进内间将纱帘掀开,竟看到小妈赤身裸体被廖天压在身下,嘴角还兀自淌着鲜血。“王八蛋!”他冲过去推开还在昏迷的廖天,去探小妈的气息。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盯着这具浑身发白,已经死透的躯体。县令的小妾岂止被廖天玷污,而且早已咬舌自尽。

万浩冲到管家面前,一顿拳打脚踢,而后看向一班衙役,咆哮起来,“滚,都给老子滚出去……”

众人望着紧闭的屋门,一直等了很久。门陡然被大力拉开,映入眼帘的是万浩由于愤怒而扭曲的脸,在其眼中闪烁着杀人的寒芒,“把姓廖的全家悉数关入大牢,听候发落。”

当廖远醒来已是午后,他揉着发疼的脑袋坐起身,发现自己在前园的花丛之中,昨夜发生的一切一点点在脑海拼接,最后凑成一段完整的画面。

他来到父亲寝室门口,以前华丽的房间,现在一片混乱,本该四处忙碌的下人也已不见踪迹。他轻声唤了两声爹娘,空荡荡的院落仿佛一座空城,没有一人能够回应自己。

恐惧感自心底升起,他爬起身向母亲的寝室跑去,刚走出屋门就听到前院响起脚步落地的“窸窣”声响,并伴着铁链“哗啦啦”碰撞之声。

廖远以为是地府赶来黑白无常,在青天白日来锁自己的小命,吓得他连忙窜进身旁的花丛之中。

来人的声音响起,“真想不到,好好一个廖府,一天之内竟化为了泡影。这个廖天动谁不好?偏要去碰县太爷最疼爱的小妾,而且强奸已成,听说还死在了他的床上。”

另一人道,“可不是嘛!这下廖府上下可算是倒了血霉,我亲眼见到几个下人被活生生打死,还有廖夫人,那身段真他娘叫人销魂。”

“哦,是吗?还有这等好事,我怎么就没赶上。”

“有你的福享。廖天的儿子不是还没有捉到吗?万浩已经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将他捉拿归案,如若不然,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那小家伙到底跑哪儿去了?管家交代说他肯定还在府中,只是不知藏在何处?”

“嘿嘿……要是给我们逮着,县太爷一高兴,赏咱们两个廖府的丫鬟做小妾,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吗?”

“对对对……”

廖远听着他们的对话,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一直等了很久,直到他们抱着一大堆东西匆匆离去,才壮起胆子走了出来。

他来到父亲的寝室,将书架推开露出一个不大的墙洞,墙洞里放着一个紫檀木盒,盒里面存放着殷府九成的财产。

廖远想起父亲有一次醉酒,带他来到这里将木盒取出,不无得意道,“这里面的东西,是你老爹拼了命攒下的,足够以后好几辈人的花销。你记住了,这个秘密谁都不能讲,连你娘也不成。如果家中发生意外,你必须想办法取走它,有了它咱廖家就有崛起的希望。”

阴暗的空间内,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木棍,竖着排列成一间间牢房。这里并非县衙大牢,处在县城外的一座山脉的窑洞之中。窑洞外是千年不变的原始森林,一条奔腾的河流,由远处落下的百米瀑布,绵延着流过此间。

廖天两天都没有吃过任何事物,也没有沾过一滴水,衣服被剥得干净,无数道狰狞的伤口历历在目。他躺在地上面色苍白,由于太久未曾进食,已全然脱力。可他的眼里还有亮光,这是对生的渴望,他知道自己没有罪,只要儿子找对了路,就一定可以沉冤得雪。

牢房排列成九宫格状,中间留着几尺宽的过道,牢房男女混关,其他人都穿着单薄的衣物,唯独自己和妻子一丝不挂。

一只灰色的小老鼠,顺着旁边的木栅栏低头觅食,发出的“窸窣”声响引起了廖天的注目。待靠得近了,廖天就像一只躲在草垛里的蚂蚱,身体扭动出不可思议的角度,闪电般扑在老鼠身上。

廖天抓着老鼠就往嘴里塞,这一切当然瞒不过牢房外的衙役,离他最近的衙役见状抄起手里的鞭子,向他的脸抽去,骂道,“狗日的,老鼠你也吃?快给老子住嘴。”

其余三名衙役冲进牢中,两个将他的胳膊架起,另一个揪住老鼠尾巴用力扥了出来。廖天早将老鼠肚子咬破吸了口血,舒畅地大笑起来。猩红的血液自其嘴角淌出,看着好不恶心,身前的衙役一拳轰在他的脸上,嫌弃道,“真他娘的恶心。”

万浩下过死命令,这两天不能给廖天一口吃食,可谁能想到他连老鼠都不放过?而且还是活生生的老鼠。衙役们无可奈何,只好将心中的怒火化为拳打脚踢,狠狠招架在廖天的身上。

良久之后,他们住了手望向蜷缩在一旁,瞪着眼睛满脸恐惧的廖夫人。她见他们望向自己,变得惊慌失措却无处闪躲,连忙用双手抱住膝盖,将自己的敏感部位隐藏。这种行为无疑让衙役邪恶的内心更加亢奋,他们一脸淫邪地向她冲去,生怕被人抢了先。

听着妻子在一旁嚎啕大叫,廖天用眼角看了她一眼,虚弱道,“都已经两天了,还没有习惯吗?嗓子都喊哑啦!”

廖夫人抓起身下的稻草丢向廖天,大声喝骂,“廖天,你这王八蛋,老娘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廖天紧紧闭上眼睛,浑浊的泪水自眼角滑落。突然,一声大笑自洞口传来,他睁开眼扭头望去,有些难以置信,“胖头,怎么会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很意外吗?”

胖头的头很大,光头油光锃亮,小小的眼睛,圆圆的脑袋,嘴巴和鼻子向外突出许多,若不仔细瞧真和猪头一般无二。

他来到牢房内,瞥了一眼正在争抢的衙役,开口道,“喂!弄得动静小点,不要再让我听到她的声音。”

廖天将口中残留的鼠毛吐出,淡淡道,“你给点吃的,她就老实了。”

胖头身后的手下,从提着的木盒里,拿出一个肉包子丢了过去。廖夫人见到包子,眼睛登时爆射出绿光,手忙脚乱地接住,囫囵吞枣地咽了下去,抬起眼睛巴巴地盯着木盒,果真不再叫唤。

胖头对廖天竖起了大拇指,“廖老板,果然有一套。”

廖天当然也饿坏了,他也在盯着那个木盒,狂吞着垂涎,“胖头,你要是也给我两个包子,无论什么我全听你安排。”

胖头得意道,“你要是什么都肯说,我今天就能把你们放了。”

廖天急切道,“快,我什么都听你的,赶紧把包子给我。”

胖头冷笑一声,接过手下递来的两个包子,说道,“你应该知道我的手段,希望你接下来的话,不会令我失望。”

廖天已顾不上同他交谈,抢过包子就往嘴里塞,转眼功夫就吃了个精光。

胖头刚欲开口,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扭头瞧去但见廖夫人脸色苍白,已死得不能再死。他大吃一惊,廖夫人在计划里是极为重要的一环,没想到第一天过来,她竟然死在了自己面前。胖头气得牙痒痒,冲将过去把几个衙役打得狗血淋头,咆哮道,“都他娘的吃春药了吗?把人都给老子干断气啦!”

望着眼睛暴突,脖颈青筋暴起的尸体,胖头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连忙扭头看向廖天,见他双手抓着脖子,脸被憋得发紫,眼瞅着就要断气。

他一把抢过手下拿着的水壶,往廖天的嘴里拼命地灌水,直灌得他身体不断抽搐,最后终于开始剧烈咳嗽起来。胖头见状长松了口气,“廖天,你真他娘的不是人,不光自己想死,连婆娘也不放过。”

廖天望着死去的妻子,心疼得犹如刀绞一般,满脸悲愤之色,“死了好啊!我落得清静,她死得痛快。”

胖头眯缝着眼望着他,“你很聪明,与其让她生不如死,倒不如死了来得干脆。”

廖天此刻已心静如水,“我知道你有事问我。”

胖头很喜欢聪明人,与其说话用不着拐弯抹角,“我确实有些问题,需要你帮我解开。”他开门见山道,“我们曾经调查过你的家产,可从你家搜出来的只不到一成,其余的钱还有各种契约到哪儿去了?”

廖天冷笑道,“万浩的人,又有哪个的手是干净的?就没有可能是被他们自己卷走了吗?”

胖头面露怒色,“刚才我还在想,跟你说话不必拐弯抹角,现在看来还是太天真了。”

廖天已不再看他,“你应该去问问万浩,兴许他早已将所有的钱,都揣进了自己的腰包。”

胖头用手摸着脑袋,站起身冷冷地盯着廖天,他的手下却露出了兴奋的神情。因为他每次做这个动作就代表心情很差,心情变差的结果则代表着有人将会遭殃。

他转过身走向牢房门口,咬着牙道,“你们几个好好伺候廖老板,我去看看其他的人。”

思过崖。

傅盛清晨起床,来到屋外。

清晨的阳光总是这般明亮,晃得他睁不开眼,只得用手挡住,让眼睛逐渐适应这份光明。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之中,对方手提酒囊,坐在崖边往口中灌着酒。

“你又有心事了?”

黑煞无事的时候,常常这样独自处在寂静之中,满脸心事的模样,任谁都能看出他心中的孤独,但除了有限几人外,没有人敢于靠近并打断他的心事。此时的他心情很乱,心情很乱的时候就难免会出手伤人。

黑煞不解问道,“我始终不明白,管家为什么要骗我?”

傅盛在他一旁盘膝坐下,拍了拍他的肩头,“纵观历史,凡此临机倒把之人,一为恩怨,二为钱权,便再无其他。你家对他可说有知遇之恩,他欺骗你一定是为了个人的利益。”

黑煞眼中透着寒芒,“他说胖头将我父亲关在了隐秘之处,几天几夜都不让吃喝睡觉,撒泡尿都要憋好几天,如若不然便免不了毒打羞辱,甚至连母亲也……”话未说完,黑煞已然泣不成声。

傅盛叹了口气,“所以当管家跟你说,要你凑够二十万两白银,并亲自送到万浩的府上时,你出于对父母处境的担忧,便轻易答应了。”

“听了管家的话,我想只要能把父母救出来就好,至于那些钱又怎能与他们相提并论。可是父亲留下的家产不够,我走亲访友借了很多钱,即便这样仍是差了不少。当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找到万浩的时候,他跟我说如果钱不够,他也无能为力。”

傅盛道,“那天你的运气实在不错,万浩本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只要你进了他的地盘,定然必死无疑,但很不巧这一切都被我看在眼里。”

黑煞扭过头看向他,面露感激之色,“师傅把我救了下来,并且将我带到了这里,还明白告诉我,我父亲其实早已遭到他们的毒手。”

傅盛淡淡一笑,“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那时的你实在懂事又可怜,任谁见了都想要帮上一把。”

黑煞道,“那天那么多人,只有师傅一人想要我生,其他的人都想要我死。最后我侥幸活了下来,跟在师傅身边整整十年,学了一身不错的功夫,现在我已经有了足够的实力,是时候该去报仇了。”

傅盛道,“你接任务十分频繁,就是想着回家后,将当年借的钱连本带利全部还上,然后杀了万浩、胖头还有管家,我说的没错吧?”

黑煞笑了。果然最明白自己的还是师傅,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在乎自己的想法,“师傅,你猜的不错,是我害你在思过崖待了整整十年,到现在我都不知该如何偿还。”

傅盛也笑了,“有你这个乖徒儿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我的前半生一直都在刀光剑影中度过,直到遇见了你,才让我懂得了人生的意义……”

黑煞深吸一口气,凝重地看着他,“师傅,我一定会回来,一直伺候你到老。”

“哦?那我得好好期待一下了。”傅盛语气一转,郑重道,“人最大的弱点就是过分注重感情,如果将它看得太重,做任何事都会束手束脚。你必须保持一颗果决的心,不能因个人的情感而分心,这是作为师傅教给你的最后一句话,你一定要铭记于心。”

深夜的月光没有光彩,几朵黑色的乌云在夜空中缓慢移动,逐渐将繁星与月亮吞噬。风也大了起来,带着丝丝凉意,街上的行人加快了归家的脚步。

脚下由碎石铺成的街道,仿佛一条碎裂成无数块的巨石,落脚并不平整,若脚抬低了走得又急,便极有可能被绊倒在地。一个个子不高,眼睛不大,留着八字胡,穿着黑色华服,戴着黑色帽子的人,正迈着小碎步向前快速移动。

福记酒楼,是清风城最大的酒楼之一,酒楼的掌柜自然姓福。福掌柜到了酒楼,一手扶在柜台,一手用手帕擦着额头的汗水,望向柜台内的伙计,“万公子几时来得,你怎么不早点通知我?”

伙计抬手指了指靠窗的位置。福掌柜扭头看去,见万浩正端坐在那儿,含笑着向他招手,“福掌柜真是日理万机呀!每次过来都看不到你的人影。”

福掌柜来到万浩面前,一脸殷勤,“万公子,这月的份额,昨天我已经算出来了。”

他将端着的托盘放下,拿起酒壶给万浩倒上酒,酒液落在酒盅之内翻腾起无数酒花,浓郁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

“如此佳酿,可不多见呢!”他将酒端起浅酌一口,眼中亮起精光,“确实不错,我的府上可没有这样好的酒。”

他拿起放在托盘内的账本翻看起来。福掌柜叫来伙计,在其耳旁吩咐几句,待其走后又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

万浩挑眉望向他,“当着我的面有什么话说不得的?你们这样鬼鬼祟祟,是把我当成了外人不成!”

福掌柜如苦瓜般的脸,被强挤出一丝微笑,“让公子久等本已太过失礼,这几个不长眼的狗东西,竟敢拿出劣酒招待,更是不能饶恕。刚才我已命他将窖中陈酿悉数取出,全部送到公子府上。这酒只是平常的酒,只是年头久了点而已,公子可千万不要推辞。”

万浩将账本放回托盘,站起身满意地看着福掌柜,“你还算知趣,那我便告辞了。”说罢,将托盘中的一沓银票拿起,放进怀中大咧咧向门外走去,到了门口又突然转过身,来了句,“老福,胖头昨夜死了。”

福掌柜没反应过来,“什么死了……”话未说完就立即瞪大了眼睛,“万公子,这玩笑可开不得呀!”

万浩的轻松已然不见,语气略显凝重,“我刚开始也不相信,直到刚才看到他的尸体。”

福掌柜仍然惊疑不定,“昨天我还跟他喝酒来着,今天怎么就死了?他是怎么死的?”

万浩冷笑起来,“你应该记得十年前那个没死的孩子吧?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倘若习得了一身武艺前来报仇,你猜他会不会放过你?”

福掌柜一怔,十年前的过往迅速涌上心头。自己由管家变成福掌柜,不正是靠着欺瞒廖远才爬上来的吗?如果廖远当真回来报仇,自己岂非也是他的仇人。

“那我该怎么办?”

万浩的神情仍然冷漠,“咱们合作了十年,福记酒楼又被你办得风生水起,令我十分满意。今天提醒你一声已算是仁至义尽,至于以后的事情,你就自求多福吧。告辞!”

福掌柜的脸由白变青。自己谨小慎微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攒下了偌大的家业,怎可能就这样束手就擒?他的眼睛逐渐冰冷,“来了好哇!我找了这么多年都寻不到你的踪迹,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那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

杀手杀人当然会选在深夜,但对于顶尖的杀手而言,机会稍纵即逝,所以浪费不得,人潮涌动的大街,自也是动手的极佳位置。

福掌柜随着人流向前走着,双手紧紧抱着一个木盒,不时向四周张上几眼,虽然处在人群之中,仍觉得有丝丝凉意钻入脊背。一股恐惧感陡然自心底窜起,惊得他立即放快了脚步,好不容易挤出人流,正低头用衣袖擦着脸上的冷汗,刚欲抬头却猛地撞在一人的身上。

他吃了一惊抬头看去。一身黑色劲装,头上带着斗笠,狭长的眼睛里闪烁着让他胆寒的光芒,对方嘴角已经勾起,“福管家,多年不见,是否安好啊?”

福掌柜退后一步,瞪大了眼睛,“你,你是,你是廖远?”

廖远冷漠道,“正是。”

福掌柜想要转身离去,却被廖远一把揪住了衣领,连手里的木盒也被对方夺走。惊惧令他发出杀猪般的吼叫,“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呀!这一切都是万浩干得,是他让胖头杀了你父亲,我若是不听从他的吩咐,也会被他诛杀……”

廖远咬着牙盯着他,“债总是要还得,你早就该想到这一点。”

“我……”福掌柜刚欲开口,胸口赫然传来撕心的疼痛,一把匕首已刺进他的胸腔。他张嘴想要呼救,一口气没提上来,整个天地瞬间陷入了黑暗。

死是可怕的,但对于不相干的人来讲却是一出好戏。福掌柜倒在血泊之中,周围围了一圈看戏的人,很多人都削尖了脑袋往里挤,想要看看到底是谁被杀了?回家后好以此为话茬,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一条由汉白石铺设的宽阔街道,路上的人很少。巍峨的门楼,朱红色的大门,金色的门钉,还有矗立在门两旁的狰狞石狮,能在此处居住的人无不是富商巨贾,或是有权有势之人。

万浩的府邸自然在此。他的父亲已于几年前致仕,但并不影响万府在清风县城的地位,相较于以往甚至犹过之而无不及,这其中当然少不了万浩的功劳。

他坐在书房之内,身前站着三名已过而立之年的男人,还有一名穿着红衣,看不出年龄的妖娆女子。

“福掌柜已经死了,他名下的家产也该收回来了。”他看向站在最左侧的男人,问道,“老大,胖头那里顺利吗?”

老大面容清癯,一双大眼如同猎鹰一般,闪烁着坚毅的光芒,微微点头道,“胖头的家人一个没留,所有的家产都于昨夜移入仓库。”

万浩望向最右侧的男人,开口道,“老末,我让你查得人,有结果了吧?”

老末并不高也特别瘦,脸上有一道伤疤,留着山羊胡。他的声音十分尖锐,“此人是杀手组织的成员,像是经过特殊训练出的杀手。这家伙刚出道几个月,接得任务无一失手,绰号为‘黑煞’,实际上就是廖远。”

“杀手组织?”万浩饶有兴趣地把玩着手里的玉球,望向屋中唯一的女子,“二娘,交给你怎么样?”

二娘将挡在眼前的一缕乌发撩在耳后,一双狐媚眼闪闪发光,“咱可说好了,要是个丑八怪,我可不伺候。”说罢,“咯咯”笑出了声。

最后一个男人正是老三,他穿着白色的儒袍,一对锋眉紧蹙在一起,眯着眼睛一言不发,用眼角望着二娘。

万浩道拿起一张信纸,递给二娘,“这是廖远所在的位置,今夜我就要看到他的尸体,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二娘掩嘴而笑,“要是一个极好看的男人,我可不会依你。”

老三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很低沉,“不可大意,若有机会立即除了他。”

二娘冷哼一声,“要是杀了他,我跟谁玩呢?要不晚上我去找你怎样?”

老三让过二娘伸来的手,神情仍然淡漠,“你要是喜欢,现在就到我房里去,我会让你知道真正的欢愉到底是什么感受。”

二娘乜斜他一眼,“冷冰冰,没意思,一点也不好玩,还好我是你二姐。对了,我怎地从未听你这样叫过我?”

老三已闭上眼睛,不再搭理她的无理取闹。什么二姐?分明就是娼妇,是那种玩过之后,立即杀人的娼妇,如此女人跟蛇蝎有何区别?没有一丝感情。

贫民窟。

狭窄的街道上游荡着没有家室的孤魂野鬼,喝得酩酊大醉,伙同几个同样命运的男人,勾肩搭背走在凹凸不平的街头。

本该嬉笑的几张脸,此刻已经呆滞,他们面前站着一位身穿红色纱衣的貌美女子,银白色的月光十分明亮,可以清晰看到其纱衣内白皙的肌肤。女子正是二娘。

她抛着媚眼,噘起饱满的红唇,娇滴滴道,“几位大哥,不要这样看着人家嘛!”

男人们连忙将垂涎吞下,露出淫秽地笑容,来到二娘面前将她围住,一人嬉笑着脸,“小娘子,深更半夜,独自走在街头,可是很危险的。”

二娘露出惧怕的神情,“是呀,人家真的好怕呢!”

她伸手拍在这男人肩头,后者刚欲抓她的纤手,赫然愣在了原地,仰头便躺倒在了地上,猩红的血线自其脖颈喷涌而出。

其他男人惊惧大叫,而后便再也不能发出声响,死人确是最安静的,二娘最是喜爱。

二娘喝醉一般摇晃着身躯,一路上“咯咯”笑个不停。她似已真的醉了,一身的酒气将脂粉的香味都给掩盖。

廖远皱眉望着她,“这位姑娘,你该回家了。”

眼前这座低矮的茅屋,正是廖远现在的住处。二娘推开他进了屋,看到放在破木桌上的盒子,想要伸手打开,却被廖远伸手按住。

“切!小气。”

她把脸凑到廖远面前,出神地看着他,抬起右手想要放在他的胸前。廖远的反应已超出了她的想象,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冷笑道,“你就是二娘吧?”

二娘挣了一下没有挣脱,将另一只手迅速绕过廖远的胳膊,向他的后颈戳出。廖远早有准备,手肘向前击出,狠狠撞在她的胸口。二娘痛呼一声,身体向后退了几步,嘴角淌下一丝血液。

“我杀了你这个王……”

接下来的话,她已说不出口,因为一把百炼钢刀架在了她的肩头,“你当真要狠心杀我?”

廖远冷漠道,“一个荡妇,有何杀不得?”

二娘想要咒骂,刚开口就觉脖颈一凉。一颗漂亮的脑袋已被廖远提在手中。她最后残存的意识,就是张嘴咬向廖远的脖颈。这当然只是昙花一现,瞬间便就凋零,饶是廖远也不得不为其不屈的意志而心生怜悯之情。

“我杀了你。”

老末出现在门口。他一直跟在二娘的身后,没想到她这么快就丢了性命。

廖远转过身将手中的头颅丢出,左手捏出几枚五星镖,趁着对方让开头颅的刹那,将飞镖闪电般掷出。

老末的余光瞟到廖远的手臂抬起,便心知不妙,连忙向一旁窜出。廖远向前跨出一步,将刀向墙体刺出,一下便将土墙刺穿。

他来到门口,看都没看老末一眼,作为真正的高手,他有这样的自信。老末还没有死,背靠着墙壁,低头看着透胸而出的伤口,一脸难以置信。

“我本想让你们再快活一夜,既然已经动手,所有的账就在今夜一并了了吧!”

“你很自信,但越是这样的人就死得越惨。”

说话的并非老末,而是万浩。他是一个极有修养的人,但见到两名得力手下就这样折在廖远手里,心中的惊骇自是在所难免,他的脸色已十分难看。

廖远将落在地上的五星镖慢慢捡起,这份淡定落在老三的眼中,无疑是最大的侮辱,咬牙道,“你杀了我的二姐还有四弟,我要亲手杀了你,为他们陪葬。”

“我听说你从未叫过她二姐。”廖远冷笑起来,“人都死了,现在再作补偿岂非太过做作?还是省些力气想想身后之事吧。”

老三从未在嘴上吃过亏,那是因为他懂得闭嘴,即便对方口齿怎样凌厉,面对爱答不理的老三也会自知无趣。可这次他却忍无可忍,将手中的青锋长剑拔出,指着廖远大叫,“你给我闭嘴,一个快死的人,有什么资格指责别人。”

万浩紧皱起眉头,在他的印象里极少见到老三动怒,这样心境深沉的人自然十分厉害。但此刻的老三显然已经动怒,是不是也代表着实力已不如从前?他望向廖远,见对方面有得色,便知是有意为之,连忙跟老三说,“老三,不要上了这小子的当,他就是要让你情绪不稳,好藉此机会要你性命。”

万浩已经后悔带得人少了,甚至就不该来。本以为二娘是勾引男人的好手,没想到廖远根本就不吃这一套。自己以前太过顺风顺水,从未考虑过“失败”二字,此刻面对令他棘手的廖远,竟莫名有些慌了。

老大见万浩惊疑不定,心中显是有些慌乱,难道他是怕自己技不如人?若不把场子找回来,以后哪儿还有脸在他面前混呢?遂瞥眼望向老三,“老三,公子说得不错,这个家伙就是想激怒你,不要再与他多费口舌,跟哥哥一块儿杀了……”

他的话音未落,就见老三已向廖远冲去,连忙跟了上去,扭头喊道,“公子,你先走,待我们杀了这小子,再去跟你报喜。”

万浩正巴不得如此,“我正好回去为你们摆下酒席,静候你们得胜而归,还有福掌柜的木盒子,记得一并带回去。”

廖远在老三起步的一刹那,便将手中的飞镖掷出,举起刀向前砍落。“铮”一声巨响,在老三接近的瞬间,抬脚就向老三小腿踹出。面对高手,如果招式太过呆板,落败是迟早的事情,唯有招式出其不意,才有取胜的把握。

老三侧身躲过,挥剑撩向廖远软肋。没想到廖远的目标并非自己,侧跨出一步躲过自己的剑,抬手投掷出飞镖,封住了他前进的路径,无奈之下只得后退几步,才堪堪躲过来镖。

老大正欲趁廖远不备,在其背后偷袭,刚落稳脚跟,眼前骤然亮起寒芒,连忙将刀抬起,藉此磕开来刀。廖远冷笑一声,刀已砍在对方刀上,可握刀的手却倏地松了。老大见廖远的刀在自己的刀身之上盘旋而过,紧忙侧身躲过来刀,可他却不知,廖远常用的武器却是匕首。

廖远欺近一步,黑色的匕首在月光下亮起淡淡的幽光。老大看到了这道光,也成功躲过了这把匕首,却没有躲过另一把匕首。黑色的匕首已刺进老大的胸口,他无法理解怎会有这样厉害的对手?自己明明已算第一流的高手,在其手上竟走不过四招。

老大在临死之际紧紧搂住了廖远,大叫,“老三,快,杀了他呀……”

老三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以最快的速度冲到近前,挺剑直指廖远的后心。廖远本以为老大已是强弓之末,未曾料到对方在临死前会用出这么一招,一时间挣脱不得,这短暂的时间却已让他的生命悬于一线。

老三的剑快若闪电。

廖远的身体则以超乎常人的速度滑下,迅速转过身将一枚飞镖抛出,先一步刺进了老三的胸口。老三的剑去势不减,但力道已然不足。廖远只来得及将匕首向上撩起,一道血线就在眼前乍现,疼痛感自脸上传来,随着他的一声痛呼,三个人同时躺倒在地。

已经跑远的万浩,听到廖远的惨叫,一颗将要沉入湖底的心,陡然间看到了生的希望。他止住了脚步,扭头看向三个躺在地上的尸体,心中升起阵阵狂喜。

万浩先是去到廖远的茅屋,将福掌柜的木盒拿出,而后将一具具尸体拖进屋中。望着脸部中剑的廖远,冷哼一声,“你确实很厉害,可你的运气很差,跟我作对岂非找死?”

万浩燃起了火把,准备将这个茅屋烧毁。自己的手下死了,当然要以背叛的方式处理,以防他的家人前来索要抚恤。其实这点钱对他而言只是九牛一毛,但不用付钱岂非让人更加怡悦?

他露出了得意地笑容,望向屋内的几具尸体,竟发现屋中只有四具尸体,少得那一具偏偏就是廖远。

“怎么,你很意外?”

万浩木然转过身,看到满脸鲜血的廖远,惊叫道,“你到底是人是鬼?你刚才分明已经死了……”

廖远一脚将万浩踹飞出去,并将手里的刀掷进屋中,而后把落在地上的火把踢了进去。万浩靠墙站着,张着嘴一脸惊疑,那把刀正好从其嘴巴刺入,插在了身后的土墙之内。

火焰在身后熊熊燃烧,将廖远的身影拖得很长,他脸上的伤口还在流血,白岑岑的头骨清晰可见。这一剑擦着头骨划过竟没有刺穿,当真侥幸至极。

身为杀手,一入此门,便再无重见天日之时,谁也无法保证他的运气每次都这般好。已沾满鲜血的双手,渐渐玷污了他的良知,终有一日,老天不再眷顾于他,那时也许就是他的身死之期。

黑煞

豪华的庄园旁,是一座高有百米的山峰。山峰光秃陡峭,仰头而掉毡。如此山峰自然没有生物存活,但事有例外,比如那些别有用心之人。

黑煞是玄武国杀手组织的一员,他身上绑着根绳索,从山峰顶端迅速滑落。

夜黑无月,下着毛毛细雨,几丈外的事物都无法看清,自无人留意会有人从天而降。

黑煞落在一座雄伟壮观的房屋后方,这里的土地松软,生长着许多绿油油的蔬菜。

他来到房屋阴影处张向院中,远处不时有巡逻的队伍经过,为首一人手拿火把,不停扫视着眼前的一切。

当巡逻队伍经过的一刹那,黑煞向前跨出几步,伸手抓住上方的护栏,身体如同壁虎一般攀沿而上,悄无声息地跃上护栏,躲在了不远处的黑影之中。

房屋门口立着四名守卫,他们身材魁梧,双目炯炯,手拿钢刀,目视前方。

黑煞摸到窗口处,将窗纸捅了个洞,眯眼向屋中看去。

一个身穿白色布衣的男人面带忧色道,“大哥,你怎能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

另一名穿着黑色华服的男人神色泰然自若道,“怕什么?大不了躲起来得了。府里已布下天罗地网,我就不信他们能插着翅膀飞进来。”

白衣男子叹了口气,“听说他们花大价钱请了杀手,你应该知道这帮人的厉害,事到如今唯有出面致歉这一条路可走了,我认为只要给足他们面子,他们应该可以既往不咎的。”

黑衣男子狠狠一拍桌子,“二弟,你真是过虑了。”他站起身眼神冷厉道,“我就在这里等着,他们不是很厉害吗?有本事就飞到我面前,过来受死。”他望向窗户,看到窗上有一个黑影,指着那里惊叫道,“谁?”

说罢,将挂在墙上的阔背砍刀提在手里,冲着门口大叫,“你们这些酒囊饭袋,杀手都摸到屋里来了,竟然没有一个人看到,老子养你们来吃干饭的吗?”

黑煞冷冷一笑,把两把匕首抽出,轻松将窗户划破,翻身窜入其中。那个白衣男子自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指向黑煞,“朋友,既然来了,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

黑衣男人大叫,“跟他啰嗦什么,咱哥俩一起剁了他。”

他话音一落,就欲獀身扑上,忽见黑煞手臂轻甩,连忙挥舞起手中的大刀,只听得“叮叮”两声,两枚五星镖被他砍落在地。

白衣男子瞪眼看去,但见大哥胸口已被一枚五星镖刺中,心头一紧,抢步过去将剑挥舞开来,逼退了扑上前来的黑煞。

黑衣男子喘着粗气,满脸难以置信,“好诡异的飞镖。”

白衣男子将他放在地上,向黑煞扑将过去,同时大叫,“屋外的饭桶,难道都聋了不成?”

黑煞听到屋门“轰隆”一声,被人猛地推开,知道事不宜迟,就地向前滚出躲过来剑,向后丢出两枚五星镖,又朝前窜出,来到黑衣男子面前。

黑衣男子猛地睁开眼,一把抓住了黑煞的领口,抬起刀就向他的脖颈砍落。黑煞左匕首向上划出,黑衣男子发出一声惨叫,拿刀的手竟被一刀砍断,只好奋力抓着黑煞的衣领,大叫,“老二,快砍了他呀!”

黑煞皱起眉头,咬牙将右匕首向上挥出,一刀又将黑衣男子左手砍断,左匕首顺势向内斜上斫出,黑衣男子的头颅应声落地。黑煞用手提着头颅,站起身望向白衣男子,冷冷道,“你也想死?”

白衣男子向前刚奔出两步,就见对方已将大哥的头颅砍掉,惊得往后退了一步。这时门口的四名守卫已经赶到了屋中,陡然看到手提着血腥头颅的黑煞,俱是吓得一怔,止住了向前的脚步。

黑煞冷漠地看着他们,“不想死的立即走开。”

白衣男子心生惧怕,但面对亲手杀了大哥的凶手,怎也要问个明白,“我大哥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他性命?”

黑煞露出诡异地笑容,“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刚才你们的对话不是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吗?”

白衣男子道,“他只不过喝多了,做了些昏头的事,何至于因此丢了性命。”

黑煞不屑道,“不要一厢情愿地认为你大哥的所作所为可以被原谅。他带手下伤了人,又把对方携带的女眷清白玷污了,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就该做好被人报复的准备。”

白衣男子听了此话,心头的怒火却是消了大半,大哥做得事情确实很过分,若自己处在被伤害者一方,只怕也会做出相应的报复吧?

黑煞见他眼中怒意渐消,处在思索之中,趁其不备快步来到窗口,头也不回地奔出了屋子。

白衣男子骤然回过神,将身后一个守卫推了个趔趄,“你们都是瞎了不成?快给老子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杀手组织的总坛位于玄武国中部,这里四面环山,有湍流环绕,只在东部有个缺口,通过陀螺岛辗转进入其中。

整片区域极大,状如圆瓶,陀螺岛像是塞在瓶口的木塞。若想登上陀螺岛,却也极其艰难,涉水登岸先是陡坡,并且通道极窄,只需少量人手,即可居高临下安然防守。

黑煞来到此处,一个穿着青衣的中年人正在此处等候,此人名叫傅盛。看到黑煞出现,他走上前来,道,“黑煞,这次的任务完成得不错,坛主已等你多时了。”

“师傅。”黑煞难得露出微笑,可也只会对师傅微笑,他将手中木盒递过,道,“徒儿幸不辱师命。”

傅盛望着自己的徒弟,心中升起自豪之感,但他仍有缺点就是太过心软。这次任务竟只杀了任务目标一人,其余的人都已看过他的样貌,他却置之不顾扬长而去,如此心境实是作为杀手最大的忌讳。

他忧心道,“你未免太过心软啦!”

黑煞并不在意,“师傅,您教导我说人命是可贵的,要懂得珍惜,我觉得很有道理。”

傅盛苦笑道,“这话是针对你个人而言,又不是小孩子,别和我耍嘴皮。”

黑煞随着傅盛来到总坛,望向这栋以黑色为主的高大建筑,他的心头升起一股莫名的压迫感。进入其中,一条又高又长的走廊,距离很远才能看到一根火烛,幽暗中不时有一双双红色的眼睛闪烁,那是栖息在此处的蝙蝠,它们是坛主的宠物。

来到大厅里,坛主在前方的黑色木桌后方背对着门口负手而立,“黑煞来啦!”坛主的声音沙哑,仿佛来自地狱的声响。

黑煞双手抱起弯腰行礼道,“黑煞见过坛主。”

坛主转过身,一张消瘦的脸,眼睛不大却有寒光暴闪,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袍,整个人因此更显深沉。

他坐下后,饶有兴致地望着黑煞,“没想到你甫一出师就力压群雄,连你的师傅都被比下去了。”

这让坛主想起第一次看到黑煞时的情形,那时的黑煞身体单薄,眼睛满载柔弱,跟组织格格不入。他想让傅盛放弃,可傅盛却说,“这孩子不要看他瘦弱,却是难得的练武奇才,只需要十年时间,他就可以成为整个组织的骄傲。”

十年如惊鸿过隙,眨眼功夫匆匆而过,坛主还没来不及感叹时光的无情,黑煞便一人来到了他的面前。这个外表纤瘦的青年,用坚定的语气说,“十年过去了,我也已经出师了,特来接受任务。”

那还是两个月前的事情,黑煞用干净利落的手段完成了任务,可是他有一个缺点,坛主很不喜欢。

“黑煞,你每次做完任务,只杀该杀的人,一旁的目击者全部放过,这是我不想看到的,希望你可以改正。当然,这次你很不错的完成了任务,这是你的报酬。”坛主指着桌上一个方木盒。

傅盛将手中木盒放在桌上,正欲把另一个木盒抱起,没想到突然被坛主用手按住了。他盯着傅盛的眼睛,眼神略带柔和,“阿盛,你的徒弟很了不起,回去后让他把我的话牢牢记着,你应该明白,我这是为了他好。”

黑煞听了此话,挺直腰脊朗声道,“任务只让我杀目标,也只付了一人的报酬,我当然只会杀一个人,拿一个人的报酬。”

坛主望着黑煞,从其瘦弱的身躯里,爆发出不肯屈服的气概。他突然仰头大笑,指着黑煞道,“黑煞,你很好,和我年轻的时候很像,但是却需要用血的代价来弥补。”他将胸口衣襟拉开,露出一道狰狞的伤疤,“这就是代价,我差点死在一个女人的手里,还好我的命大,她最后死在了我的手里。”

黑煞望着那道伤痕,心跟着纠结在一起,好像自己的心也受到了致命一击,是那样痛入骨髓,让他忍不住想要尖叫。

坛主见黑煞的脸色变得苍白,露出得意之色,暗想,“每一名杀手最开始都保持着热血,使用这种方式已成功令很多自己看好的人,绕过了弯路,黑煞当然也不会例外。”他神情尽显柔和,“黑煞,我是为了你好,干咱们这一行,必须得冷血,若不然等待自己的只有死亡。”

黑煞低下头,“坛主教诲,黑煞永生不忘。”

思过崖是傅盛的居所。黑煞望着眼前深愈千丈的悬崖,一颗心跟着跌入谷底,“师傅,做杀手就必须这般残忍吗?”

傅盛道,“没错,我之所以被安置在此处,是善自带你进入组织的缘故,从那一天起,就从没有踏出过岛屿一步。由于心软我落得这样的下场,我绝不容许你也步我的后尘。”

思过崖本身是囚禁要犯的场所,黑煞不明白师傅为何会被安置在此,原来罪恶的源头竟是自己?

十年前,那是一个月朗星稀的夏夜。

滚烫的街道上,行人并不太多,风夹杂着热浪吹来,人的心也跟着开始急躁起来。

西瞾州清风县城,一家人声鼎沸的酒楼内。二楼的大厅四周无墙,十多根朱红色的顶梁柱,以排列稀疏的席子作为遮挡,每两根柱子间总有个紫色的托盘,其内摆放半人高的冰块。当灼热的风刮过,热风通过冰块迅速降温,进到这里已成凉风,令席间的客人饮酒之余,还倍觉清爽与惬意。

廖天坐在雅间之中,一旁的管家低声说,“老爷,我听说县令的儿子万浩万公子,准备跟咱们合作,若果真如此,可真是如虎添翼呀!”

“哼!”廖天不屑道,“我不这样认为,当真跟这位大爷合作,咱们的生意迟早要黄。”

管家凑近他,低声提醒,“老爷,请慎言,这酒楼也有他的份额。”

“怕什么?”

廖天依靠努力攒下万贯家财,正是风生水起之时,万县令自也十分重视。头两天廖天邀他到家中做客,对方便带来了万浩。酒至酣处,万浩提起他的生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说要跟廖天学习学习经验。说白了就是空手套白狼,这倒能与县令的关系更进一步。廖天喝多了,认为是玩笑话,随口应了下来。没想到此话正中万浩下怀,见他答应的如此痛快,心中自是欢喜至极。

身后响起爽朗的笑声,廖天扭过头,但见万浩身着白色华服,手中拿着一把折扇,油头粉面看着好不顺眼。

万浩大笑道,“廖老板前来,真是令酒楼门庭若市,可谓蓬荜生辉呐!”

廖天撇了下嘴,“万兄弟竟也在此?罪过罪过,刚才竟忘了此事,我当自罚三杯。”

说着将一盅酒仰头喝了,要倒酒却被万浩按住了手,“廖老板,我也是刚到,要罚酒也是罚我才对。”

廖天手臂一抬,推了万浩一个趔趄,醉眼朦胧道,“我说自罚三杯就自罚三杯,万兄弟莫要拦我。”

万浩皱起眉头,但很快便压下了心头的怒火,笑着道,“廖老板,你叫我小浩就行,万兄弟这个称呼实在不敢当。”

廖天把三盅酒喝了,摆手道,“不敢不敢,你可是县令家的公子,我可得好生奉承着,万一你哪天看我不顺眼,那捏死我还不和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万浩眼中有了一丝不悦,“廖老板,你喝醉了。”

“我哪有……”

管家见万浩强忍着怒意,而且廖天又要说胡话,连忙插嘴道,“老爷,你是喝多了。”他看向万浩赔着笑,“万公子,抱歉之致,我替老爷给你赔个不是。”

他端起酒盅喝了盅酒,一脸谄媚地望着万公子。

万公子深深吸了口气,总算又把火气压下。刚欲笑起,却见廖天狠狠一瞪管家,抬手一个耳光就扇到了他的脸上,满脸怒容地指着他,“给我闭嘴,你算个什么东西?这里哪有你插嘴的份儿吗?”

管家捂着脸一脸懵,左右看着二人,又见许多酒客望向这边,一张老脸憋得通红,却又不敢发作,垂下头道,“是,老爷,小的知道错了。”

廖天冷哼一声,伸手将万浩推开,到了一楼冲柜台喊了声“记账”,扬长而去。

管家给万浩赔了个不是,“万公子,我家老爷真是喝多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放在心上。”他在心里嘀咕:刚才分明一点事都没有,怎地三盅酒下肚,脑子就糊涂了?哦!对了,老爷不想跟万浩有交集,才会这么做,刚才他的意思正是如此。他将我撇在这里,是想要我把他得罪万浩的过失,想办法揭过……

万浩没料到廖天如此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扭头见管家低头哈腰,跟个癞皮狗似的,火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伸手揪住他的衣领,一拳轰在他的脸上,“你算个什么玩意儿,在我面前有你说话的份儿吗?廖天到这里才多久,怎么可能喝醉?他姓廖的摆明了是未将我万浩放在眼里,哼!我要让他知道得罪我,没什么好下场。”

他打了一拳还觉不过瘾,又将管家推了个趔趄,狠狠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才觉心中的怒气舒畅很多。

万县令新娶了一房小妾,芳龄十八娇嫩如花,可惜岁数大了力不从心,总不能令其满意。今夜特意喝了碗大补之药,雄赳赳气昂昂向她的房中奔去,进了屋却见灯火漆黑,“嘿嘿”一笑,搓着手走向床榻,“小心肝,原来你早知道我会来,已做好了准备是不是……”

他掀开床榻前的纱帘,但见床榻空无一人,心登时凉了一半,“难道她嫌弃我是个废人,已然悄然离去?”

万县令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大叫一声,“来人呢!”说着奔出屋子,看到一个黑影跳出了自家墙壁,“是谁?”

万浩“恰巧”打着哈切赶来,“爹,半夜三更,你在叫唤什么?”

万县令瞧见儿子,仿佛看到了希望,“小浩,我去你小妈那里,没见到她人,就在刚才我亲眼看到有一个人从那道墙爬了出去,你说会不会是她?”

万浩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小妈怎么舍得离开你?你先回屋里等着,我这就带人去外头瞧瞧。”

万县令急得直跺脚,“小浩,你爹活了这么大岁数,有一个可心的人不容易。你快去快回,我就在你小妈屋里等着。你千万记着,无论什么事,都不要为难她,听懂了吗?”

万浩笑着道,“你放心好了,我若碰到她,一定好言相劝,然后用八抬大轿把她接回来,这样总可以了吧?”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呀!小浩,你长大了,已经懂得爹的心思啦!”

万浩望着心事重重回屋的父亲,脸上升起不快之色,“这么大岁数也不安生,娘待你那么好,没想到你却是个喜新厌旧的家伙。她日夜独守空房,甚至因此落了病,都多少天过去了,你竟连看都不曾看她一眼。什么他娘的小妈?依我看她就是个妖精,活该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能超生。”

深夜总是寂静的。

一户人家的前园池塘,银白色的月光照耀其上,在花丛中躲藏的蟋蟀,开始弹奏起优美的乐章,为寂寥的深夜平添了几分生机。

廖远却没有睡。

他拖着有气无力的身体,梦游般来到池塘边,褪下裤子挺站了许久,最后忍不住打了个机灵,才舒服地长吐了一口气。

突然,远处传来风吹衣服地烈烈声响,脚步声随后响起。

廖远皱眉瞅去。

明亮的月色下,一个黑色的身影,肩上扛着黑色的长布袋,向父亲寝室的方向奔去。才过十五岁的他,当然没碰到过这等有趣之事,一时心血来潮,悄悄尾随而去。

廖天的屋外,黑衣人拿着一根细竹筒,捅破窗纸往里面吹着迷药。待了良久,来到门口推开门,扛着袋子步入屋中,不多久又拿着布袋走了出来,袋子却已空空如也。

廖远躲在一棵大树下,看到黑衣人出来,正向四处细心观望,连忙躲在了树后,直到对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才悄摸摸来到寝室窗口处。他寻觅很久,终于找到被黑衣人撇到一旁的竹管,学着黑衣人往外吹气,却不知管内仍附着迷药未曾吹尽。

一股淡淡的清香钻进鼻中,味道不甚明显,搁在平时根本不易察觉。

“什么鬼东西?”

廖远将竹管丢在地上,抬头却见黑衣人去而复返。对方脸上罩着黑布,目光冷厉如刀,望之令他心畏。廖远转身要跑,刚抬起脚,脑袋升起眩晕之感,“砰”一声跌在地上,便昏睡过去。

黑衣人望着廖远,抽出刀搁在他的脖颈,逐渐眯起了眼睛,暗自嘀咕,“我只拿了一人的钱,又何必自寻麻烦?这孩子看上去蛮机灵的,杀了实在可惜。”

翌日清晨。

朝阳喷吐着万丈光霞,将东方的天空点亮,安静了一夜的县城,终于有了一丝活气。

廖府的门口聚集着十多名身着深蓝色衣帽的衙役,万浩来到门口拍响了大门。随着木门发出一阵刺耳的“吱呀”声响,管家的脑袋从里面露了出来。他打着哈切问道,“谁呀?大清早的也不叫人安生。”待看到万浩后,一下愣在了当场,暗想:不会昨天老爷惹了他,前来报复的吧?

万浩冷笑着一把将门推开,吩咐道,“都跟我走,廖府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哎哟喂!万公子,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咱们不都是一家人嘛!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不用挪动您的尊步。还有这些官夜每天日理万机,小的怎劳驾得起呀!”

管家挡在万浩面前,一张脸被吓得惨白,他明知得罪不起,可干得就是这门差事,只好硬着头皮将他拦下。

万浩抬脚将他踹翻地上,从衙役手里抢过一把钢刀,指着他道,“我可是奉了县太爷的令,你要是敢阻拦,现在就要了你的小命。”

管家望着抵在胸口的刀,吓得打了个冷颤,拖着屁股往后退了几下,爬起身就往府中跑去。

万浩冷哼一声,招呼衙役随管家而去。

管家气喘吁吁来到廖天寝室门口,想也不想便冲了进去,“老爷,不好了……”话都没有讲完又发出一声尖叫,踉踉跄跄就要奔出屋子,刚到门口却撞上了提着刀赶来的万浩。

万浩揪住他的衣领,拖着来到屋中,“你刚才大呼小叫什么?”

管家已被吓破了胆,指着内间的床榻,支吾着道,“床,床榻,床榻上……”

万浩带人冲进内间将纱帘掀开,竟看到小妈赤身裸体被廖天压在身下,嘴角还兀自淌着鲜血。“王八蛋!”他冲过去推开还在昏迷的廖天,去探小妈的气息。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盯着这具浑身发白,已经死透的躯体。县令的小妾岂止被廖天玷污,而且早已咬舌自尽。

万浩冲到管家面前,一顿拳打脚踢,而后看向一班衙役,咆哮起来,“滚,都给老子滚出去……”

众人望着紧闭的屋门,一直等了很久。门陡然被大力拉开,映入眼帘的是万浩由于愤怒而扭曲的脸,在其眼中闪烁着杀人的寒芒,“把姓廖的全家悉数关入大牢,听候发落。”

当廖远醒来已是午后,他揉着发疼的脑袋坐起身,发现自己在前园的花丛之中,昨夜发生的一切一点点在脑海拼接,最后凑成一段完整的画面。

他来到父亲寝室门口,以前华丽的房间,现在一片混乱,本该四处忙碌的下人也已不见踪迹。他轻声唤了两声爹娘,空荡荡的院落仿佛一座空城,没有一人能够回应自己。

恐惧感自心底升起,他爬起身向母亲的寝室跑去,刚走出屋门就听到前院响起脚步落地的“窸窣”声响,并伴着铁链“哗啦啦”碰撞之声。

廖远以为是地府赶来黑白无常,在青天白日来锁自己的小命,吓得他连忙窜进身旁的花丛之中。

来人的声音响起,“真想不到,好好一个廖府,一天之内竟化为了泡影。这个廖天动谁不好?偏要去碰县太爷最疼爱的小妾,而且强奸已成,听说还死在了他的床上。”

另一人道,“可不是嘛!这下廖府上下可算是倒了血霉,我亲眼见到几个下人被活生生打死,还有廖夫人,那身段真他娘叫人销魂。”

“哦,是吗?还有这等好事,我怎么就没赶上。”

“有你的福享。廖天的儿子不是还没有捉到吗?万浩已经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将他捉拿归案,如若不然,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那小家伙到底跑哪儿去了?管家交代说他肯定还在府中,只是不知藏在何处?”

“嘿嘿……要是给我们逮着,县太爷一高兴,赏咱们两个廖府的丫鬟做小妾,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吗?”

“对对对……”

廖远听着他们的对话,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一直等了很久,直到他们抱着一大堆东西匆匆离去,才壮起胆子走了出来。

他来到父亲的寝室,将书架推开露出一个不大的墙洞,墙洞里放着一个紫檀木盒,盒里面存放着殷府九成的财产。

廖远想起父亲有一次醉酒,带他来到这里将木盒取出,不无得意道,“这里面的东西,是你老爹拼了命攒下的,足够以后好几辈人的花销。你记住了,这个秘密谁都不能讲,连你娘也不成。如果家中发生意外,你必须想办法取走它,有了它咱廖家就有崛起的希望。”

阴暗的空间内,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木棍,竖着排列成一间间牢房。这里并非县衙大牢,处在县城外的一座山脉的窑洞之中。窑洞外是千年不变的原始森林,一条奔腾的河流,由远处落下的百米瀑布,绵延着流过此间。

廖天两天都没有吃过任何事物,也没有沾过一滴水,衣服被剥得干净,无数道狰狞的伤口历历在目。他躺在地上面色苍白,由于太久未曾进食,已全然脱力。可他的眼里还有亮光,这是对生的渴望,他知道自己没有罪,只要儿子找对了路,就一定可以沉冤得雪。

牢房排列成九宫格状,中间留着几尺宽的过道,牢房男女混关,其他人都穿着单薄的衣物,唯独自己和妻子一丝不挂。

一只灰色的小老鼠,顺着旁边的木栅栏低头觅食,发出的“窸窣”声响引起了廖天的注目。待靠得近了,廖天就像一只躲在草垛里的蚂蚱,身体扭动出不可思议的角度,闪电般扑在老鼠身上。

廖天抓着老鼠就往嘴里塞,这一切当然瞒不过牢房外的衙役,离他最近的衙役见状抄起手里的鞭子,向他的脸抽去,骂道,“狗日的,老鼠你也吃?快给老子住嘴。”

其余三名衙役冲进牢中,两个将他的胳膊架起,另一个揪住老鼠尾巴用力扥了出来。廖天早将老鼠肚子咬破吸了口血,舒畅地大笑起来。猩红的血液自其嘴角淌出,看着好不恶心,身前的衙役一拳轰在他的脸上,嫌弃道,“真他娘的恶心。”

万浩下过死命令,这两天不能给廖天一口吃食,可谁能想到他连老鼠都不放过?而且还是活生生的老鼠。衙役们无可奈何,只好将心中的怒火化为拳打脚踢,狠狠招架在廖天的身上。

良久之后,他们住了手望向蜷缩在一旁,瞪着眼睛满脸恐惧的廖夫人。她见他们望向自己,变得惊慌失措却无处闪躲,连忙用双手抱住膝盖,将自己的敏感部位隐藏。这种行为无疑让衙役邪恶的内心更加亢奋,他们一脸淫邪地向她冲去,生怕被人抢了先。

听着妻子在一旁嚎啕大叫,廖天用眼角看了她一眼,虚弱道,“都已经两天了,还没有习惯吗?嗓子都喊哑啦!”

廖夫人抓起身下的稻草丢向廖天,大声喝骂,“廖天,你这王八蛋,老娘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廖天紧紧闭上眼睛,浑浊的泪水自眼角滑落。突然,一声大笑自洞口传来,他睁开眼扭头望去,有些难以置信,“胖头,怎么会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很意外吗?”

胖头的头很大,光头油光锃亮,小小的眼睛,圆圆的脑袋,嘴巴和鼻子向外突出许多,若不仔细瞧真和猪头一般无二。

他来到牢房内,瞥了一眼正在争抢的衙役,开口道,“喂!弄得动静小点,不要再让我听到她的声音。”

廖天将口中残留的鼠毛吐出,淡淡道,“你给点吃的,她就老实了。”

胖头身后的手下,从提着的木盒里,拿出一个肉包子丢了过去。廖夫人见到包子,眼睛登时爆射出绿光,手忙脚乱地接住,囫囵吞枣地咽了下去,抬起眼睛巴巴地盯着木盒,果真不再叫唤。

胖头对廖天竖起了大拇指,“廖老板,果然有一套。”

廖天当然也饿坏了,他也在盯着那个木盒,狂吞着垂涎,“胖头,你要是也给我两个包子,无论什么我全听你安排。”

胖头得意道,“你要是什么都肯说,我今天就能把你们放了。”

廖天急切道,“快,我什么都听你的,赶紧把包子给我。”

胖头冷笑一声,接过手下递来的两个包子,说道,“你应该知道我的手段,希望你接下来的话,不会令我失望。”

廖天已顾不上同他交谈,抢过包子就往嘴里塞,转眼功夫就吃了个精光。

胖头刚欲开口,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扭头瞧去但见廖夫人脸色苍白,已死得不能再死。他大吃一惊,廖夫人在计划里是极为重要的一环,没想到第一天过来,她竟然死在了自己面前。胖头气得牙痒痒,冲将过去把几个衙役打得狗血淋头,咆哮道,“都他娘的吃春药了吗?把人都给老子干断气啦!”

望着眼睛暴突,脖颈青筋暴起的尸体,胖头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连忙扭头看向廖天,见他双手抓着脖子,脸被憋得发紫,眼瞅着就要断气。

他一把抢过手下拿着的水壶,往廖天的嘴里拼命地灌水,直灌得他身体不断抽搐,最后终于开始剧烈咳嗽起来。胖头见状长松了口气,“廖天,你真他娘的不是人,不光自己想死,连婆娘也不放过。”

廖天望着死去的妻子,心疼得犹如刀绞一般,满脸悲愤之色,“死了好啊!我落得清静,她死得痛快。”

胖头眯缝着眼望着他,“你很聪明,与其让她生不如死,倒不如死了来得干脆。”

廖天此刻已心静如水,“我知道你有事问我。”

胖头很喜欢聪明人,与其说话用不着拐弯抹角,“我确实有些问题,需要你帮我解开。”他开门见山道,“我们曾经调查过你的家产,可从你家搜出来的只不到一成,其余的钱还有各种契约到哪儿去了?”

廖天冷笑道,“万浩的人,又有哪个的手是干净的?就没有可能是被他们自己卷走了吗?”

胖头面露怒色,“刚才我还在想,跟你说话不必拐弯抹角,现在看来还是太天真了。”

廖天已不再看他,“你应该去问问万浩,兴许他早已将所有的钱,都揣进了自己的腰包。”

胖头用手摸着脑袋,站起身冷冷地盯着廖天,他的手下却露出了兴奋的神情。因为他每次做这个动作就代表心情很差,心情变差的结果则代表着有人将会遭殃。

他转过身走向牢房门口,咬着牙道,“你们几个好好伺候廖老板,我去看看其他的人。”

思过崖。

傅盛清晨起床,来到屋外。

清晨的阳光总是这般明亮,晃得他睁不开眼,只得用手挡住,让眼睛逐渐适应这份光明。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之中,对方手提酒囊,坐在崖边往口中灌着酒。

“你又有心事了?”

黑煞无事的时候,常常这样独自处在寂静之中,满脸心事的模样,任谁都能看出他心中的孤独,但除了有限几人外,没有人敢于靠近并打断他的心事。此时的他心情很乱,心情很乱的时候就难免会出手伤人。

黑煞不解问道,“我始终不明白,管家为什么要骗我?”

傅盛在他一旁盘膝坐下,拍了拍他的肩头,“纵观历史,凡此临机倒把之人,一为恩怨,二为钱权,便再无其他。你家对他可说有知遇之恩,他欺骗你一定是为了个人的利益。”

黑煞眼中透着寒芒,“他说胖头将我父亲关在了隐秘之处,几天几夜都不让吃喝睡觉,撒泡尿都要憋好几天,如若不然便免不了毒打羞辱,甚至连母亲也……”话未说完,黑煞已然泣不成声。

傅盛叹了口气,“所以当管家跟你说,要你凑够二十万两白银,并亲自送到万浩的府上时,你出于对父母处境的担忧,便轻易答应了。”

“听了管家的话,我想只要能把父母救出来就好,至于那些钱又怎能与他们相提并论。可是父亲留下的家产不够,我走亲访友借了很多钱,即便这样仍是差了不少。当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找到万浩的时候,他跟我说如果钱不够,他也无能为力。”

傅盛道,“那天你的运气实在不错,万浩本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只要你进了他的地盘,定然必死无疑,但很不巧这一切都被我看在眼里。”

黑煞扭过头看向他,面露感激之色,“师傅把我救了下来,并且将我带到了这里,还明白告诉我,我父亲其实早已遭到他们的毒手。”

傅盛淡淡一笑,“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那时的你实在懂事又可怜,任谁见了都想要帮上一把。”

黑煞道,“那天那么多人,只有师傅一人想要我生,其他的人都想要我死。最后我侥幸活了下来,跟在师傅身边整整十年,学了一身不错的功夫,现在我已经有了足够的实力,是时候该去报仇了。”

傅盛道,“你接任务十分频繁,就是想着回家后,将当年借的钱连本带利全部还上,然后杀了万浩、胖头还有管家,我说的没错吧?”

黑煞笑了。果然最明白自己的还是师傅,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在乎自己的想法,“师傅,你猜的不错,是我害你在思过崖待了整整十年,到现在我都不知该如何偿还。”

傅盛也笑了,“有你这个乖徒儿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我的前半生一直都在刀光剑影中度过,直到遇见了你,才让我懂得了人生的意义……”

黑煞深吸一口气,凝重地看着他,“师傅,我一定会回来,一直伺候你到老。”

“哦?那我得好好期待一下了。”傅盛语气一转,郑重道,“人最大的弱点就是过分注重感情,如果将它看得太重,做任何事都会束手束脚。你必须保持一颗果决的心,不能因个人的情感而分心,这是作为师傅教给你的最后一句话,你一定要铭记于心。”

深夜的月光没有光彩,几朵黑色的乌云在夜空中缓慢移动,逐渐将繁星与月亮吞噬。风也大了起来,带着丝丝凉意,街上的行人加快了归家的脚步。

脚下由碎石铺成的街道,仿佛一条碎裂成无数块的巨石,落脚并不平整,若脚抬低了走得又急,便极有可能被绊倒在地。一个个子不高,眼睛不大,留着八字胡,穿着黑色华服,戴着黑色帽子的人,正迈着小碎步向前快速移动。

福记酒楼,是清风城最大的酒楼之一,酒楼的掌柜自然姓福。福掌柜到了酒楼,一手扶在柜台,一手用手帕擦着额头的汗水,望向柜台内的伙计,“万公子几时来得,你怎么不早点通知我?”

伙计抬手指了指靠窗的位置。福掌柜扭头看去,见万浩正端坐在那儿,含笑着向他招手,“福掌柜真是日理万机呀!每次过来都看不到你的人影。”

福掌柜来到万浩面前,一脸殷勤,“万公子,这月的份额,昨天我已经算出来了。”

他将端着的托盘放下,拿起酒壶给万浩倒上酒,酒液落在酒盅之内翻腾起无数酒花,浓郁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

“如此佳酿,可不多见呢!”他将酒端起浅酌一口,眼中亮起精光,“确实不错,我的府上可没有这样好的酒。”

他拿起放在托盘内的账本翻看起来。福掌柜叫来伙计,在其耳旁吩咐几句,待其走后又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

万浩挑眉望向他,“当着我的面有什么话说不得的?你们这样鬼鬼祟祟,是把我当成了外人不成!”

福掌柜如苦瓜般的脸,被强挤出一丝微笑,“让公子久等本已太过失礼,这几个不长眼的狗东西,竟敢拿出劣酒招待,更是不能饶恕。刚才我已命他将窖中陈酿悉数取出,全部送到公子府上。这酒只是平常的酒,只是年头久了点而已,公子可千万不要推辞。”

万浩将账本放回托盘,站起身满意地看着福掌柜,“你还算知趣,那我便告辞了。”说罢,将托盘中的一沓银票拿起,放进怀中大咧咧向门外走去,到了门口又突然转过身,来了句,“老福,胖头昨夜死了。”

福掌柜没反应过来,“什么死了……”话未说完就立即瞪大了眼睛,“万公子,这玩笑可开不得呀!”

万浩的轻松已然不见,语气略显凝重,“我刚开始也不相信,直到刚才看到他的尸体。”

福掌柜仍然惊疑不定,“昨天我还跟他喝酒来着,今天怎么就死了?他是怎么死的?”

万浩冷笑起来,“你应该记得十年前那个没死的孩子吧?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倘若习得了一身武艺前来报仇,你猜他会不会放过你?”

福掌柜一怔,十年前的过往迅速涌上心头。自己由管家变成福掌柜,不正是靠着欺瞒廖远才爬上来的吗?如果廖远当真回来报仇,自己岂非也是他的仇人。

“那我该怎么办?”

万浩的神情仍然冷漠,“咱们合作了十年,福记酒楼又被你办得风生水起,令我十分满意。今天提醒你一声已算是仁至义尽,至于以后的事情,你就自求多福吧。告辞!”

福掌柜的脸由白变青。自己谨小慎微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攒下了偌大的家业,怎可能就这样束手就擒?他的眼睛逐渐冰冷,“来了好哇!我找了这么多年都寻不到你的踪迹,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那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

杀手杀人当然会选在深夜,但对于顶尖的杀手而言,机会稍纵即逝,所以浪费不得,人潮涌动的大街,自也是动手的极佳位置。

福掌柜随着人流向前走着,双手紧紧抱着一个木盒,不时向四周张上几眼,虽然处在人群之中,仍觉得有丝丝凉意钻入脊背。一股恐惧感陡然自心底窜起,惊得他立即放快了脚步,好不容易挤出人流,正低头用衣袖擦着脸上的冷汗,刚欲抬头却猛地撞在一人的身上。

他吃了一惊抬头看去。一身黑色劲装,头上带着斗笠,狭长的眼睛里闪烁着让他胆寒的光芒,对方嘴角已经勾起,“福管家,多年不见,是否安好啊?”

福掌柜退后一步,瞪大了眼睛,“你,你是,你是廖远?”

廖远冷漠道,“正是。”

福掌柜想要转身离去,却被廖远一把揪住了衣领,连手里的木盒也被对方夺走。惊惧令他发出杀猪般的吼叫,“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呀!这一切都是万浩干得,是他让胖头杀了你父亲,我若是不听从他的吩咐,也会被他诛杀……”

廖远咬着牙盯着他,“债总是要还得,你早就该想到这一点。”

“我……”福掌柜刚欲开口,胸口赫然传来撕心的疼痛,一把匕首已刺进他的胸腔。他张嘴想要呼救,一口气没提上来,整个天地瞬间陷入了黑暗。

死是可怕的,但对于不相干的人来讲却是一出好戏。福掌柜倒在血泊之中,周围围了一圈看戏的人,很多人都削尖了脑袋往里挤,想要看看到底是谁被杀了?回家后好以此为话茬,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一条由汉白石铺设的宽阔街道,路上的人很少。巍峨的门楼,朱红色的大门,金色的门钉,还有矗立在门两旁的狰狞石狮,能在此处居住的人无不是富商巨贾,或是有权有势之人。

万浩的府邸自然在此。他的父亲已于几年前致仕,但并不影响万府在清风县城的地位,相较于以往甚至犹过之而无不及,这其中当然少不了万浩的功劳。

他坐在书房之内,身前站着三名已过而立之年的男人,还有一名穿着红衣,看不出年龄的妖娆女子。

“福掌柜已经死了,他名下的家产也该收回来了。”他看向站在最左侧的男人,问道,“老大,胖头那里顺利吗?”

老大面容清癯,一双大眼如同猎鹰一般,闪烁着坚毅的光芒,微微点头道,“胖头的家人一个没留,所有的家产都于昨夜移入仓库。”

万浩望向最右侧的男人,开口道,“老末,我让你查得人,有结果了吧?”

老末并不高也特别瘦,脸上有一道伤疤,留着山羊胡。他的声音十分尖锐,“此人是杀手组织的成员,像是经过特殊训练出的杀手。这家伙刚出道几个月,接得任务无一失手,绰号为‘黑煞’,实际上就是廖远。”

“杀手组织?”万浩饶有兴趣地把玩着手里的玉球,望向屋中唯一的女子,“二娘,交给你怎么样?”

二娘将挡在眼前的一缕乌发撩在耳后,一双狐媚眼闪闪发光,“咱可说好了,要是个丑八怪,我可不伺候。”说罢,“咯咯”笑出了声。

最后一个男人正是老三,他穿着白色的儒袍,一对锋眉紧蹙在一起,眯着眼睛一言不发,用眼角望着二娘。

万浩道拿起一张信纸,递给二娘,“这是廖远所在的位置,今夜我就要看到他的尸体,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二娘掩嘴而笑,“要是一个极好看的男人,我可不会依你。”

老三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很低沉,“不可大意,若有机会立即除了他。”

二娘冷哼一声,“要是杀了他,我跟谁玩呢?要不晚上我去找你怎样?”

老三让过二娘伸来的手,神情仍然淡漠,“你要是喜欢,现在就到我房里去,我会让你知道真正的欢愉到底是什么感受。”

二娘乜斜他一眼,“冷冰冰,没意思,一点也不好玩,还好我是你二姐。对了,我怎地从未听你这样叫过我?”

老三已闭上眼睛,不再搭理她的无理取闹。什么二姐?分明就是娼妇,是那种玩过之后,立即杀人的娼妇,如此女人跟蛇蝎有何区别?没有一丝感情。

贫民窟。

狭窄的街道上游荡着没有家室的孤魂野鬼,喝得酩酊大醉,伙同几个同样命运的男人,勾肩搭背走在凹凸不平的街头。

本该嬉笑的几张脸,此刻已经呆滞,他们面前站着一位身穿红色纱衣的貌美女子,银白色的月光十分明亮,可以清晰看到其纱衣内白皙的肌肤。女子正是二娘。

她抛着媚眼,噘起饱满的红唇,娇滴滴道,“几位大哥,不要这样看着人家嘛!”

男人们连忙将垂涎吞下,露出淫秽地笑容,来到二娘面前将她围住,一人嬉笑着脸,“小娘子,深更半夜,独自走在街头,可是很危险的。”

二娘露出惧怕的神情,“是呀,人家真的好怕呢!”

她伸手拍在这男人肩头,后者刚欲抓她的纤手,赫然愣在了原地,仰头便躺倒在了地上,猩红的血线自其脖颈喷涌而出。

其他男人惊惧大叫,而后便再也不能发出声响,死人确是最安静的,二娘最是喜爱。

二娘喝醉一般摇晃着身躯,一路上“咯咯”笑个不停。她似已真的醉了,一身的酒气将脂粉的香味都给掩盖。

廖远皱眉望着她,“这位姑娘,你该回家了。”

眼前这座低矮的茅屋,正是廖远现在的住处。二娘推开他进了屋,看到放在破木桌上的盒子,想要伸手打开,却被廖远伸手按住。

“切!小气。”

她把脸凑到廖远面前,出神地看着他,抬起右手想要放在他的胸前。廖远的反应已超出了她的想象,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冷笑道,“你就是二娘吧?”

二娘挣了一下没有挣脱,将另一只手迅速绕过廖远的胳膊,向他的后颈戳出。廖远早有准备,手肘向前击出,狠狠撞在她的胸口。二娘痛呼一声,身体向后退了几步,嘴角淌下一丝血液。

“我杀了你这个王……”

接下来的话,她已说不出口,因为一把百炼钢刀架在了她的肩头,“你当真要狠心杀我?”

廖远冷漠道,“一个荡妇,有何杀不得?”

二娘想要咒骂,刚开口就觉脖颈一凉。一颗漂亮的脑袋已被廖远提在手中。她最后残存的意识,就是张嘴咬向廖远的脖颈。这当然只是昙花一现,瞬间便就凋零,饶是廖远也不得不为其不屈的意志而心生怜悯之情。

“我杀了你。”

老末出现在门口。他一直跟在二娘的身后,没想到她这么快就丢了性命。

廖远转过身将手中的头颅丢出,左手捏出几枚五星镖,趁着对方让开头颅的刹那,将飞镖闪电般掷出。

老末的余光瞟到廖远的手臂抬起,便心知不妙,连忙向一旁窜出。廖远向前跨出一步,将刀向墙体刺出,一下便将土墙刺穿。

他来到门口,看都没看老末一眼,作为真正的高手,他有这样的自信。老末还没有死,背靠着墙壁,低头看着透胸而出的伤口,一脸难以置信。

“我本想让你们再快活一夜,既然已经动手,所有的账就在今夜一并了了吧!”

“你很自信,但越是这样的人就死得越惨。”

说话的并非老末,而是万浩。他是一个极有修养的人,但见到两名得力手下就这样折在廖远手里,心中的惊骇自是在所难免,他的脸色已十分难看。

廖远将落在地上的五星镖慢慢捡起,这份淡定落在老三的眼中,无疑是最大的侮辱,咬牙道,“你杀了我的二姐还有四弟,我要亲手杀了你,为他们陪葬。”

“我听说你从未叫过她二姐。”廖远冷笑起来,“人都死了,现在再作补偿岂非太过做作?还是省些力气想想身后之事吧。”

老三从未在嘴上吃过亏,那是因为他懂得闭嘴,即便对方口齿怎样凌厉,面对爱答不理的老三也会自知无趣。可这次他却忍无可忍,将手中的青锋长剑拔出,指着廖远大叫,“你给我闭嘴,一个快死的人,有什么资格指责别人。”

万浩紧皱起眉头,在他的印象里极少见到老三动怒,这样心境深沉的人自然十分厉害。但此刻的老三显然已经动怒,是不是也代表着实力已不如从前?他望向廖远,见对方面有得色,便知是有意为之,连忙跟老三说,“老三,不要上了这小子的当,他就是要让你情绪不稳,好藉此机会要你性命。”

万浩已经后悔带得人少了,甚至就不该来。本以为二娘是勾引男人的好手,没想到廖远根本就不吃这一套。自己以前太过顺风顺水,从未考虑过“失败”二字,此刻面对令他棘手的廖远,竟莫名有些慌了。

老大见万浩惊疑不定,心中显是有些慌乱,难道他是怕自己技不如人?若不把场子找回来,以后哪儿还有脸在他面前混呢?遂瞥眼望向老三,“老三,公子说得不错,这个家伙就是想激怒你,不要再与他多费口舌,跟哥哥一块儿杀了……”

他的话音未落,就见老三已向廖远冲去,连忙跟了上去,扭头喊道,“公子,你先走,待我们杀了这小子,再去跟你报喜。”

万浩正巴不得如此,“我正好回去为你们摆下酒席,静候你们得胜而归,还有福掌柜的木盒子,记得一并带回去。”

廖远在老三起步的一刹那,便将手中的飞镖掷出,举起刀向前砍落。“铮”一声巨响,在老三接近的瞬间,抬脚就向老三小腿踹出。面对高手,如果招式太过呆板,落败是迟早的事情,唯有招式出其不意,才有取胜的把握。

老三侧身躲过,挥剑撩向廖远软肋。没想到廖远的目标并非自己,侧跨出一步躲过自己的剑,抬手投掷出飞镖,封住了他前进的路径,无奈之下只得后退几步,才堪堪躲过来镖。

老大正欲趁廖远不备,在其背后偷袭,刚落稳脚跟,眼前骤然亮起寒芒,连忙将刀抬起,藉此磕开来刀。廖远冷笑一声,刀已砍在对方刀上,可握刀的手却倏地松了。老大见廖远的刀在自己的刀身之上盘旋而过,紧忙侧身躲过来刀,可他却不知,廖远常用的武器却是匕首。

廖远欺近一步,黑色的匕首在月光下亮起淡淡的幽光。老大看到了这道光,也成功躲过了这把匕首,却没有躲过另一把匕首。黑色的匕首已刺进老大的胸口,他无法理解怎会有这样厉害的对手?自己明明已算第一流的高手,在其手上竟走不过四招。

老大在临死之际紧紧搂住了廖远,大叫,“老三,快,杀了他呀……”

老三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以最快的速度冲到近前,挺剑直指廖远的后心。廖远本以为老大已是强弓之末,未曾料到对方在临死前会用出这么一招,一时间挣脱不得,这短暂的时间却已让他的生命悬于一线。

老三的剑快若闪电。

廖远的身体则以超乎常人的速度滑下,迅速转过身将一枚飞镖抛出,先一步刺进了老三的胸口。老三的剑去势不减,但力道已然不足。廖远只来得及将匕首向上撩起,一道血线就在眼前乍现,疼痛感自脸上传来,随着他的一声痛呼,三个人同时躺倒在地。

已经跑远的万浩,听到廖远的惨叫,一颗将要沉入湖底的心,陡然间看到了生的希望。他止住了脚步,扭头看向三个躺在地上的尸体,心中升起阵阵狂喜。

万浩先是去到廖远的茅屋,将福掌柜的木盒拿出,而后将一具具尸体拖进屋中。望着脸部中剑的廖远,冷哼一声,“你确实很厉害,可你的运气很差,跟我作对岂非找死?”

万浩燃起了火把,准备将这个茅屋烧毁。自己的手下死了,当然要以背叛的方式处理,以防他的家人前来索要抚恤。其实这点钱对他而言只是九牛一毛,但不用付钱岂非让人更加怡悦?

他露出了得意地笑容,望向屋内的几具尸体,竟发现屋中只有四具尸体,少得那一具偏偏就是廖远。

“怎么,你很意外?”

万浩木然转过身,看到满脸鲜血的廖远,惊叫道,“你到底是人是鬼?你刚才分明已经死了……”

廖远一脚将万浩踹飞出去,并将手里的刀掷进屋中,而后把落在地上的火把踢了进去。万浩靠墙站着,张着嘴一脸惊疑,那把刀正好从其嘴巴刺入,插在了身后的土墙之内。

火焰在身后熊熊燃烧,将廖远的身影拖得很长,他脸上的伤口还在流血,白岑岑的头骨清晰可见。这一剑擦着头骨划过竟没有刺穿,当真侥幸至极。

身为杀手,一入此门,便再无重见天日之时,谁也无法保证他的运气每次都这般好。已沾满鲜血的双手,渐渐玷污了他的良知,终有一日,老天不再眷顾于他,那时也许就是他的身死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