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献中的科举与明清社会生活
演讲人:汪毅夫演讲地点:厦门大学台湾研究院网络讲座演讲时间:2020年10月
科举与捐纳
台湾文人王松《台阳诗话》(1905)记:“今人之所重者,惟科名而已。世俗混称科名曰功名,甚而捐纳、保举,凡有服官服者,皆以功名中人目之,……吾台改隶,已经十载,国籍虽异,而习气犹存,寄金捐官者尚不乏其人。故每遇庆贺、祭礼,红帽、黑靴,汉官之威仪依然如在也”。王松此话似乎语有微词,但我每次引用总是心生感动。试想,当时已是清代末年,风雨飘摇,国家多难,财政亦极困难,台湾则沦于日人之手“已经十载”,而台湾同胞“习气犹存”,热衷科名、迷恋“汉官之威仪”者“不乏其人”,至其“寄金”,则于国家财政不无小补。这是令吾人心动处也。然则,科举毕竟有其弊端、捐纳毕竟属于稗政,吾人又当有说焉。
汪毅夫台湾省台南市人,1950年生。毕业于福建师范大学中文系,现任厦门大学台湾研究院讲座教授、全国台湾研究会副会长、集美大学校董会主席。学术著作有《闽台区域社会研究》《闽台缘与闽南风》《闽台地方史研究》等18部,曾获福建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7项。
在历史上,科举制度同捐纳的交集在于,捐纳的项目包括卖官鬻爵,也包括出售科名。科名里有监生、贡生可以捐纳。捐纳而来的监生称例监或纳监,捐纳而来的贡生称例贡或纳贡,以其援例捐纳取得监生或贡生资格也。取得监生、贡生资格,用于炫耀,属于世俗行径;为了参加乡试,则是文人路子。例监(纳监)、例贡(纳贡)经国子监推荐(取得监照),均可参加顺天府乡试。譬如,清道光二年(1822)七月,张集馨到京捐纳取得监生资格,又经国子监考到(即入学考试)和录科(相当于各地生员于乡试前一年接受的科考,合格者即有参加乡试的资格),旋参加顺天府乡试并胜出为举人。张集馨后来中进士、点翰林,曾两度入闽,先后任福建汀漳龙道、福建布政使。最迟到了清光绪末年,似乎可以在当地捐纳取得监照,经当地官府批准,参加当地乡试了。譬如,清光绪二十八年(1902),台湾文人连横到厦门捐纳取得监生资格,并得参加当年举办的福建乡试。至于科名里的生员,曾以“生员名目”或“生员名色”做过有名额和止期限制的买卖;而举人开捐,据文廷式《闻尘偶记》,“甲午(1894)开捐,举人二万金一名,以百名为限”,“举人开捐,至丙申(1896)春,应命捐纳者仅二人”。
科举中的弊案
在科举时代,科名佳话(如“祖孙父子翰林”之类)和科举弊案(如“顺治丁酉江南科举弊案”等),都是热门的话题和谈资。科名佳话作为家族和家乡的荣耀,总被科名佳话主角的后人和乡人念念不忘、津津乐道。科举弊案则罕有人乐意说起,但作弊作案的手段总是有人暗中使用。
在科举弊案的手段里,“带小抄入场”可以是个人作案,属于小伎俩;动作大的,须合伙作案的有“雇枪手替考”和“送关节”等。我今天要从《清稗类钞》引述和举例,说明“送关节”的情形。
徐珂《清稗类钞》(中华书局,2010)记:“考官之于士子,先期约定符号,于试时标明卷中,谓之关节,亦曰关目。大小试皆有之,京师尤甚,每届科场,送关节者纷纷皆是。或书数虚字,或也欤或也哉或也矣,于诗下加一墨圈者银一百两,加一黄圈者金一百两”,又举例而言之曰:“某科题为‘子谓子夏曰’全章,某生与考官暗通关节,令于破题中连用四个一字,某破曰:‘儒一而为不一,圣人一勉之一诫之焉’。榜发果掇高魁”云云。
游人在江苏南京中国科举博物馆内参观匾额。李文宝摄/光明图片
我在《清稗类钞》里还找到一个具体的事例:“光绪癸巳,殷如璋、周锡恩衔命南下,主试浙江,至苏州,船泊阊门外。时苏州府为王可庄太守仁堪,循例谒见。谈次,忽有人以密函至,立待复书。功令,典试者在途,不得与戚友通音问,防弊也。殷得密函,请王启视,王阅之色变,即呼拿下书者。书中所言,皆贿买关节语,并一万两银票一张,署名者周福清,周即浙江翰林院庶吉士散馆授知县,革职捐内阁中书者也。殷见事已泄,亦拍案大怒,请将下书者严究,以明心迹。于是周遂被祸。”清光绪癸巳为1893年,为了“恭贺太后六旬万寿”即60岁生日,各省举办乡试恩科。“衔命南下,主试浙江”的殷如璋是清同治十年(1871)辛未科二甲第17名进士,下书“送关节”者周福清是同榜三甲第15名进士,殷、周二人有同年之谊。周福清为子侄5人向殷贿买关节,送“一万两银票一张”。当时启视密函“即呼拿下书者”的苏州知府王仁堪是福州人,清光绪三年(1877)丁丑科状元。
殷如璋、周锡恩为正、副主考的浙江乡试清光绪癸巳恩科发生弊案,有人撰联讽其事,曰:殷礼不足征,业已如瞆如聋,那有文章操玉尺;周人有言曰,难得恩科恩榜,全凭交易度金针。
附带言之,周福清是现代名人、浙江周氏三兄弟(周树人、周作人、周建人)的祖父。
科举与考题
考题是科举考试的核心。考试之前、考试之余,老师总要出很多、学生总要做很多模拟考题。模拟考题处于科举的周边。用今人的话说,四书、五经是“题库”,模拟考题则是围绕着科举考试的“题海”。
清初名士尤侗甚至超出四书、五经以外,从《西厢记》取题,用其中张生一句情话、用八股体作了一篇《怎当他临去秋波那一转》。他练习的,或者说卖弄的,是写作制义(八股文)的本领,却居然得到了康熙帝的欣赏。
邓云乡《清代八股文》(中华书局,2015)据林则徐日记报告,林则徐当翰林院庶吉士时,“仍要按时举行模拟考试,练习作八股文、试帖诗,随时在作各种考试的准备”,课余以文会友,文会做的也是制义试帖,如制义《性相近也二句》《居之无倦二句》,试帖诗《仁义为巢》得巢字、《故人家在桃花岸》得花字和《辟宇启论》得才字(《晋书·陆云传》)、《騑马辍解》得春字(《后汉书·章帝诏》)、《多少楼台烟雨中》得与字(杜牧之诗);又据周作人日记报告,周树人、周作人兄弟早年做过制义《义然后取》《无如寡人之用心者》《左右皆曰贤》《人告之以过则喜》,试帖诗《百花生日》得花字、《红杏枝头春意闹》得枝字、《苔痕上阶绿》得苔字、《满地梨花昨夜风》得风字。清代科举制义考题的命题范围主要是《论语》《孟子》《大学》和《中庸》(俗称四子书或四书);试帖诗考题的命题范围则包括成语、典故、名言、名句等。命题范围内的模拟考题,有的会成为考题,有的则是往年或外地的考题。台湾进士郑用锡《述谷堂制艺》收录了他的制艺作品47篇、试帖诗248首。其中,《冉子为其母请粟。子曰:与之釜。请益。(至下)原思为之宰,与之粟》《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是郑用锡“取进入学”即参加童生试(俗称考秀才)的墨卷,《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明乎郊社之礼,禘尝之义》《学则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伦也》是他的“戊寅乡墨”即1818年参加乡试(俗称考举人)的墨卷,《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入则孝,出则悌,守先王之道》《知远之近,知风之自,知微之显,可与入德矣》是他的“癸未会墨”即1823年参加会试(俗称考进士)的墨卷。《述谷堂制艺》里作者做过的考题和模拟考题,又可以是其他备考者的模拟考题。
上记林则徐、周树人和周作人做过的模拟考题,以及郑用锡做过的考题和模拟考题,确实具有智力测验的性质。卢前(卢冀野)《八股文小史》(商务印书馆,1937)说,“八股文(一曰四书文)系代圣贤立言”,“因题之异,其格局遂变而益多”。该书举出从单句题如《过则勿惮改》之类,到截搭题如《其为仁之本与,子曰巧言令色》之类,“所举四十种,文格犹未能尽”。邓云乡《清代八股文》谓:“林则徐会课诗题出自《元史》《宋史》,就比较僻了,因而参加乡、会试的人,除四书、五经外,各代正史、先秦子书,也都要读一些了”,并言及用韵(尤其是“窄韵”)之难。应该说,科举考试的出题者和从考试胜出者,总体上来看具有相当高的学识和智力(当然也有部分学识和智力相当高的人,未能从科举考试胜出)。
1996年,我在《厦门大学学报》上读刘海峰教授的《论科举的智力测验性质》,服膺于他的论点和论述。科举考试“具有智力测验的性质,而八股文与试帖诗也具有特定的测验功用”,诚哉是言也。
科举与歌仔册
我是闽台歌仔册(闽、台两地一种说唱文学的文本)的热心读者,又极喜欢阅读科举史,尤其倾心于刘海峰、郭培贵、毛晓阳诸教授的相关著述。今年1月5日,我到广州中山大学参加黄仕忠、潘培忠教授主持的“闽台歌仔册研究工作坊”,席间得了潘培忠教授编校、黄仕忠教授审校的《闽台歌仔册全集》(初编稿),见其所收部分歌仔册有以科举为素材者,我的两个兴趣热点:科举和歌仔册,瞬间联结起来,情绪也瞬间“嗨”了起来。
让我从《新刻金姑看羊刘永新歌》(《闽台歌仔册全集》本,以下简称《全集》本)的故事说起:刘永家贫,娶妻金姑。金姑兄金昌有“百万家财好田庄”,悉为金姑的嫂子把持。刘永欲上京赴试,苦无盘缠。金姑向兄家借钱,遭嫂恶言拒绝。金昌私下取钱相助。刘永始得上京,金姑相随。不料途中遭遇劫匪,夫妻失散。金姑只身返乡,暂栖兄家,受嫂虐待,被迫放羊。刘永中了状元,“天子门生出头天”,夫妻也得重逢。金姑不计前嫌,为嫂说情,全家喜乐。在这故事的科举情节里,赴考是起因和起点,考中则是转机和结局。这似乎是歌仔册里科举情节的“母题”,《全集》本的《陈世美不认前妻》《特别最新吕蒙正彩楼配全歌》也有此类科举情节,也有此一“母题”;刘永具有乡土社会成员的本来身份,其他歌仔册之科举情节的主角如陈世美、吕蒙正亦然。这是值得一说的话题。
在历史上,闽台歌仔册的创作者和说唱者(有时创作者就是说唱者,说唱者就是创作者)、读者和听众(有的读者是半文盲,有的听众是文盲),基本上是乡土社会的成员。从科举与歌仔册的视角,我们可以直接了解(而不是通过文人的作品间接了解)科举同乡土社会的关系。从《新刻金姑看羊刘永新歌》等歌仔册,我们可以看到,乡土社会成员有通过科举改变生存状态的可能和愿望。这是科举同乡土社会关系的主要方面。另外,歌仔册涉及的科举的某些细节可以说明,科举在乡土社会是生活里常见的事物,乡土社会成员对科举是相当熟知的。例如,《新刻金姑看羊刘永新歌》里的刘永、《陈世美不认前妻》里的陈世美,都是未经地方考试直接上京赴考的。另有歌仔册如《最新玉堂春三会审歌》(《全集》本)则明白唱道:“趁此乡试好科期,嗡望(希望)金榜挂名时。中了举人去会试”。上京赴试者未经地方考试与必经地方考试,两种说法于传唱中并行不悖。这是因为,乡土社会成员也知晓,宋代科举的科名和考试只有进士和进士科,这同后来明、清科名分秀才、举人、进士三种,考试分童生试、乡试、会试殿试三级的情况是不同的。
15年前,我曾写《西观楼藏闽南语歌仔册〈台省民主歌〉之研究》《1826—2004:海峡两岸的闽南语歌仔册》(收汪毅夫:《闽台缘与闽南风》,福建教育出版社,2006),深知访求歌仔册的艰辛、校勘歌仔册的繁难。有了《闽台歌仔册全集》,我们就有了收罗相对齐全的闽台歌仔册,有了校注相当精审的《闽台歌仔册全集》本,感谢黄仕忠、潘培忠教授辛勤而出色的工作。
科举与占卜
台湾著名学者黄美娥教授《一种新史料的发现》(载《竹堑文献》第4期,1997年10月)报告,台湾进士郑用锡在其《感悟》诗后,附文《正阳门关圣帝签诗》记签诗与其一生的关系。清道光三年(1823),郑用锡参加癸未科会试后,随友人到京师正阳门关帝庙“叩求签诗,以卜功名上进可否”。他抽到的是“五十功名志已灰,哪知富贵逼人来。更行好事存方寸,寿比冈陵位鼎台”。郑用锡说:“时闱试尚未揭晓,得此签首句有五十功名之语,不胜怅然自失”。可是,“迨揭榜竟邀获隽,遂藉富贵逼人句,附会其说,指为此科之应。但于‘五十’句究竟未有着落”。后来,郑用锡年届五十“以养亲为急”,告老还乡。在乡抗击英夷(即在鸦片战争时期亲率家丁追捕侵犯台湾的英军),两次获朝廷奖赏;年届七十,运米赴津救灾,“得邀议叙二品封典”。郑用锡感叹道:“抚今思昔,证诸(关圣)帝君所示,一一颇相吻合”,“京都正阳门关圣帝签诗,灵验著于天下”。
签诗(包括京师乃至各地的关庙签)的灵验虽无其必然性,而确实有其偶然性。签诗灵验的传说同签诗预设的多种可能性有关。我举“京师门前关庙签”的另一首签诗(“君今庚甲未亨通,且向江头作钓翁。玉兔重生应发迹,万人头上逞英雄”)来说明。
清人金埴《不下带编》讲了宁波的两个故事。一是状元史立斋在杭州参加清顺治甲午科(1654)乡试后,于万安桥边关帝庙抽得此签,“心怏怏,谓一第今无份耳”,不料甲午科榜发中举,明年乙未(1655)则大魁天下,应了“甲、未亨通”之语;另一是翰林裘琏参加顺天府康熙甲午科(1714)乡试后,在京师正阳门外关帝庙求得此签,榜发中举;明年乙未(1715)参加会试,中为三甲第一名进士并钦点翰林。此亦应了“甲、未亨通”;而位其名之后者(即三甲第二名)名江济,则应了“江头”一语。
《清稗类钞》记:状元毕沅于乾隆庚辰(1670)会试前在京师正阳门关帝庙求得此签,“颇不悦,然竟以第一人及第,盖‘君今庚甲’四字,已示先机(庚辰科之甲)也。”
实际上,签卜科举之事不外“中”与“不中”两种结果,“末亨通”可以有“尚未亨通”和“不亨通”两种解释,可以应对“中”与“不中”两种结果;至于“中”的时间,可以是“今”年、“庚”年、“甲”年、“未”年和“兔”年即“卯”年,也可以在月、日上做文章,如“闰八月”应“玉兔重生”等;“庚甲”即庚辰科第一名是一种解释,“甲未亨通”即“亨通在甲、未”是另一种解释,“君今庚甲未亨通”即“一第今无份耳”是又一种解释。无论何种情况,签诗大抵可以应对。签卜近于文字游戏,迷于文字游戏而信之,应该可以简言为迷信也。
科举制度下的会馆
请允我先引述一段故事:张集馨到北京住会馆、考举人、考进士的故事。话说清道光元年(1821),22岁的江苏扬州人张集馨在家“不为诸伯叔所容”、不堪诸伯叔“日寻嫌隙”的困扰,乃到父亲墓前泣别曰:“儿远出避祸,不能常守松湫矣”。然后于十月间“挈一新仆张升,买车二辆入都,寓菜市口,为明年秋战之计”。他在北京住的是位于菜市口路北的扬州会馆(原名江、甘、仪会馆)之联星堂(扬州会馆内有和会堂、联星堂及东西厢房)。同住者有甘泉商人黄藕船,张集馨记得“藕船粗知文墨,学作韵语,而议论卑鄙,究系市井细民,不足与语。然逆旅无聊,听其村谈稗论,藉以消遣闲愁”。张集馨到北京乃“为明年秋战计”,指的是准备参加1822年顺天府举办的壬午科(1822)乡试。张集馨不是顺天府生员(而是江苏扬州生员),也不是贡生或监生,哪有参加顺天府乡试的资格呢?他自有捷径,只需要在会馆住下,专心读书就是。不久,礼部因清道光皇帝登极,确定增开道光二年壬午恩科(1822)会试。到了1822年春季,参加会试的举人们全到北京来了。会馆本有定规,参加会试(春闱)和参加顺天府乡试(秋闱)的人员当相互礼让、相互腾笼换鸟。张集馨另觅居处的动作稍迟,“几为司事者所逐”。唉,且“忍胯下辱,移寓麻线胡同富顺居”吧。“四月,会闱揭晓,公车四散,复至会馆,仍住联星堂”,仍然不管住馆之人嘈杂,“闭门读书而已”。不料,“奈读书声高,又为会馆后进所住之吴中书廷珠所憎,余不顾也”。这个姓吴的内阁中书,不喜人读书声高,自己却是“终日唱曲,而不虑人之厌恶”。到了七月,张集馨到国子监交了足够多的银两,又通过了考到(相当于入学考试)、录科(相当于各地生员于乡试前一年的科考,合格者乃取得参加乡试资格)两次考试,取得国子监的推荐文书,有了参加顺天府乡试的资格。这条捷径叫作“捐监”,是“铜绿色”通道。八月初六日,张集馨“移寓内城举厂”,接着就是参加顺天府乡试,“三场完毕,幸无错误”。及九月初九日放榜,张集馨名列顺天府乡试壬午科(1822)第137名举人。中举之后,“仍住会馆”。越年,应道光三年癸未科(1823)会试,揭晓未经中式。会试后张集馨考取景山官学教习,留京读书。再应道光六年丙戌科(1826)会试,再次报罢。又应道光九年己丑科(1829)会试,考前又“移寓举厂”,以近贡院也,终成二甲第22名进士。五月初六日引见,改翰林院庶吉士。
张集馨曾两度入闽,先后任福建汀漳龙道、福建布政使,是曾在福建任职的官员。张集馨有自叙年谱传世,该年谱有如一部年谱体的《官场现形记》或《目睹二十年之怪现状》。1981年11月,该年谱以《道咸宦海见闻录》为名由中华书局出版。上记故事,乃引述自该书。
从张集馨的故事可以看到,在北京扬州会馆,张集馨的身份先后是江苏扬州生员、国子监监生(例监)和从顺天府乡试(俗称北闱、京兆试)胜出的举人。就会馆的“试馆”功能而言,入住扬州会馆的应试士子包括了应国子监考试的扬州籍生员,应顺天府乡试的扬州籍贡、监生,以及应会试的扬州籍举人。当然,会馆往往是多功能的。扬州籍的应试士子以外,在扬州会馆入住的还有扬州籍的商人、扬州籍的京官。会馆有明显的籍贯色彩,有成文或不成文的定规如春、秋两闱应试士子相互礼让之类,会馆自有会馆文化。乡试(俗称考举人)是省级科举考试,由各省举办,录取本省举人。顺天府是清初确定的乡试单位之一,各省贡生、监生经国子监考试、推荐,可以参加顺天府乡试、当然亦可以从顺天府乡试胜出为举人。会试俗称考进士,参加会试的是从各省乡试和从顺天府乡试胜出的各省举人。台湾的第一位进士陈梦球就是从顺天府乡试胜出为举人,再从会试胜出为进士的。顺天府乡试和会试的考试地点都是北京贡院。
科举对闽南乡土社会的影响
鲁迅翁的小说名篇《阿Q正传》里,目不识丁的阿Q住在“本不是大村镇”的未庄,却也见过“赵太爷的儿子进了秀才的时候,锣声镗镗的报到村里来”的情形,知道“夫文童者,将来恐怕要变秀才者也”“状元不也是‘第一个’么”的道理,听说“皇帝已经停了考,不要秀才和举人了”“举人老爷到我们乡下来逃难了”的消息,有过“文童落第似的觉得很冤屈”的时候,他在“秀才大爷”家做工,也曾“在举人老爷家里帮忙”,还有把“秀才娘子的一张宁式床先搬到土谷祠”的“革命”计划。如鲁迅翁所写,科举制度对乡土社会的影响是无远弗届的。
我们来看闽南乡土社会的情况。
明代嘉靖二十四年(1545)勒石的泉州《青阳乡约记》里说:“夫乡之有约,古也。而约正之名,委重于士类,自吾郡守方南王公始”。乡约制度,古已有之。乡约同乡规民约有关,但不是乡规民约。乡约是官方认可的乡民自愿受约、自约、互约的自治制度、自治组织,乡民推举年高有德之人为约正(又称约首、总理等),“为小民平户婚、田土、斗殴、赌盗一切小事”,“不但果决是非,而以劝民为善”。在闽南乡土社会,自泉州太守王方南(名士俊)始、从王方南在泉州太守任上的明代嘉靖年间以后,闽南地方乡约的主事者改为“士类”即有科举功名之人。据《青阳乡约记》记载,青阳乡约的约正庄用宾“年未三十联魁科第”,“其为约正”也,年仅30余岁。他是明嘉靖八年(1529)进士,属于“士类”即有科举功名之人。明嘉靖二十九年(1550)勒石的南安《乡约社学记》也说,南安各乡之乡约也“择乡之庠士秀而有文者,使摄其役”,如“邑之二十二都为霞美乡,有士之秀而有文者陈生育俊”摄乡约之役。由于“士类”或有非“年高”者如庄用宾,清康熙五十六年(1717),李光地特地在《丁酉还朝临行公约》里与其安溪乡人约定:“约正于族行虽卑幼,然既秉乡政,则须主持公道。自后乡邻曲直,有未告官而投诉本乡者,除尊长发与约正调停者,则为从公讯实,覆命尊长而劝惩之。其余年少未经事者,虽分为叔行,不得役约正如奴隶,约正亦不得承其意指,颠倒是非,以坏民俗”。李光地本人也是“士类”,返乡居住期间也主持乡约事务如制定《临行公约》。在台湾,日人当据台之初也发现,有科举功名之人是“地方的指导者,具有相当势力”。
科举制度对闽南乡土社会的影响,在闽南民俗、民谚和民间文学作品里也有留存。例如闽南中秋“博状元饼”的节庆习俗,就是对科举之途博取功名的模仿。饼分一秀、二举、四进、三红、对堂和状元,一一对应秀才、举人、进士、探花(一甲第3名进士)、榜眼(一甲第2名进士)和状元(一甲第1名进士)。中秋博饼,取的是“秋闱夺元之兆”,乾隆《台湾府志》记:“是夜,士子递为宴饮赏月,制大月饼名为中秋饼,朱书元字,掷四红夺之,取秋闱夺元之兆”。实际上,不仅读书人和读书人家,其他人和其他人家也热衷参加博饼以取“秋闱夺元之兆”,因为古人认为科举制度是开放、公平的,对乡土社会各成员也是开放和公平的。闽南民谚“秀才人情纸一张”(自作字画送人是秀才的交际方式,喻君子之交或世态炎凉也)、“秀才讲人话,举人打官腔”(秀才不失乡土社会成员的身份,举人可以是官员或准官员)、“有穷秀才没有穷举人”(举人社会地位高收入也高)、“人怕老债怕讨,秀才怕岁考”(岁考是各省教育行政长官提督学政对在学生员的考试,每三岁凡二举,考后,一、二、三等有奖,四等以下有罚甚至被黜革)、“一名透京城”(入京中进士一举成名)、“家伙了,秀才无”(科举之路艰难,考试失败陷于困顿)、“米街土地公,头顶戴官帽”(台南米街出了施琼芳、施士洁父子进士,是当地荣耀)等,其内涵和背景都同科举制度相关。
至于闽南民间文学作品,容我举《畅所欲言》为例。这是泉州秀才杨介人用闽南“俗语缀成”、闽南“老妪都解”的奇书,收文21种,写作的时间跨度为1897—1907年,曾在泉、厦、漳、台流传。《畅所欲言》一再语涉科举制度,尤其是科举罢废后的社会情形,如“有穷书生旧以钞书度日,转(赚)了三百二百,就有乌米白米,自无小考场,无人倩钞小书”,“自停科、岁,无教书,无用功”,“无考校,又无处转(赚)食,十分枯燥”,“科举一废,书房兄改途趁食,有个学命卜,有个学山医,各人行各路”等。涉笔成趣,是很精彩的“清末科举制度与闽南乡土社会”讲义。
《光明日报》( 2020年10月24日10版)
来源: 光明网-《光明日报》
《入药镜》看不懂?没关系,丹道东派祖师陆西星的注解很全面!
《崔公入药镜》简称《入药镜》。
入药一词,乃内炼术语。是指将自身精、气、神,同乎天地造化,炼成上品大药,运入丹田,经过文武火候之烹炼,成为内丹。
《入药镜》讲述修炼内丹的原理和方法,强调人身阴阳二气配合,作者指为性命,并喻之为水火、龙虎、铅汞等,指出关键在于真意(即黄婆)之运用。
所述丹法,以调和阴阳二气,使其聚会而产生真阳之气,作为内丹之药物(即水乡铅)。然后运用周天火候,锻炼成丹。
《入药镜》的丹法思想,受到历代内炼家的重视,成为道教内丹的经典作品之一,对于后来的内丹学术产生了极大影响。
只不过此书全书以三字为一句,仅仅共246字,纵然字字珠玑,简洁扼要,却也对后人理解产生一定困难,又有陆潜虚做测疏(注解),成《崔公入药镜测疏》一书,深解丹理。
陆潜虚即是陆西星,乃是明朝著名道教人士,也是东派始祖,故而本身造诣亦是极高。下附 《崔公入药镜测疏》全文:
先天炁,后天气,得之者,常似醉。
夫学道之人,大要先识药祖,所谓药祖,乃鸿蒙始判之炁,丹家谓之先天真乙之气者是也。其产也有川源,其生也有时节,其采之也有铢两、有法度,得而用之,以合己汞,然后还丹可成,而神仙之能事毕矣。盖先天药祖,原吾故物,自夫窍凿之后,日改月化而度于后天,故阳里含阴,其质不刚,势必不能以久存。圣人知其如此,故于同类互藏之中求其所谓先天真乙者,盗其机而逆用之,丹经所谓取坎填离、流戊就己、推情合性,旨意皆不出此。既合我身,则吾身之所谓后天气者,亦复与之混合和融,如君臣之庆会,夫妇之谐偶,欢忻交通,畅美和悦,不言可知,故云“似醉”。《参同契》云:“淫淫若春泽,液液象解冰。”《翠虚篇》云:“精神冥合气归时,骨肉融和都不知。”非真造而实诣者,不足以语此。
日有合,月有合,穷戊己,定庚甲。
夫丹有药物、有火候,丹法观天之道,执天之行,悬象著明莫大乎日月,故药火之消息,于日月各有所合。日有合者,以日之早晚为火候之进退也,《参同契》云 “日晨为期度,动静有早晚”是也。月有合者,以月之弦炁定药材之铢两也,《参同契》云“上弦兑数八,下弦艮亦八”是也。然而丹象日月,其义最精,不可一端而取。《参同契》云:“坎戊月精,离己日光。”要知坎纳戊土,即真铅也,是谓兔髓;离纳己土,即真汞也,是谓乌精。丹法以乌兔为药材,非有他物,不过取坎离互藏之精,盗其机而逆用之,使之流戊就己云耳。且坎离之中各藏真土,是以其光互借而不相铄,以至生庚生甲,递为消长。生庚则坎戊生铅也,生甲则离己生汞也;生庚则震兑还乾也,生甲则巽艮归坤也。以此观之,则所谓上弦半斤之金,下弦半斤之水,其铢两可定;而屯蒙火候之消息,亦不外是而得之矣。
上鹊桥,下鹊桥,天应星,地应潮。
既知药火,当明采取,而采取之诀,关系天机,微妙閟密,神仙直以口口相传,不立文字。吾今隐而注之,知者自悟。鹊桥者,天河所驾以通牛女之往来,二七之期,应时而度,取义甚微。人身上下亦复有此,金公归舍,从此桥而上之,醍醐灌顶,由此桥而下之,是皆百姓日用之中,媟亵而不可致诘者。讵知神仙关键,济渡津梁,舍此而独修一物,则非所以语道矣。何谓天应星,地应潮?曰:此药符也。少阳之精,流而为星;大气之动,嘘而为潮。人身之中,亦自应之。故金精发祥,景星呈彩;汛潮将至,白气先驱。以是为符,思过半矣。然而单符单诀,非师莫传,意见揣摩,终难下手。
起巽风,运坤火,入黄房,成至宝。
此亦催火入鼎之诀。坤火者,先天药祖也,坤位西南,为产药之川源,故曰坤火。巽风者,息也,《易》广八卦,于巽为鼻。鼓巽风者,所以运坤火也。盖冶人之陶铸也,火未炽,急以橐钥鼓之;巽风者,吾人之橐钥也。迨夫真炁既动,运剑追来,疾驾河车,上昆山、下鹊桥、降重楼、过绛宫、入黄房而休焉,则大丹凝而至宝结矣。黄房即黄庭,乃大丹凝结之处。《度人经》云:“地藏发泄,金玉露形。”岂人间凡宝之谓哉!
水怕干,火怕寒,差毫发,不成丹。
金丹大药,不出水火,水火即铅汞也。学人临驭丹炉,匀调水火,自有铢两。《参同契》云:“临炉定铢两,五分水有余。二者以为真,金重如本初。其三遂不入,火二与之俱。”盖以药苗方茁,取其至嫩,无过二分之水,急以二分之火合之,甚为轻清。稍有毫发差殊,非太过而燥滥,则不及而干寒。学人知有度于后天之患,未免迎机而取,此时危桥倏度,虎穴方探,疑惧一生,翻成索缩,故火之所怕者,寒也。若乃调鼎无功,或君骄亢,天人合发之际,否塞不通,水亦有时而干。要知金液还丹,乃戊己和气纽结而成,若使上不降而下不升,天不氤而地不氲,既失自然之和,或生意外之变,金丹胡自而成哉!
铅龙升,汞虎降,驱二物,勿纵放。
铅龙者,红铅火龙也;汞虎者,黑铅也。铅汞乃药物之别名,分属两家,各以东西而称龙虎,故曰铅龙汞虎,与震龙兑虎,真义相通。又有称虎铅龙汞者,则以互藏之精言之。铅龙升者,升而就虎也;汞虎降者,降而降龙也。“二物”即铅龙、汞虎。作丹之法,采取知时,铢两既定,驱此二物交战于戊己之宫,更当慎密持盈,不可纵放,以取虞失。《参同契》云:“固塞其际会,务令致完坚。”《悟真篇》云:“送归土釜牢封固。”《四百字》序云:“铅汞归真土,身心寂不动。”意盖如此。若使天君纵佚,则姹女逃亡,而黄房之宝终不可就矣。“驱二物,勿纵放”六字最为肯綮,金丹之道,彻首彻尾,无过此诀;大要识得是谁驱之,全仗黄婆作主。
产在坤,种在乾,但至诚,合自然。
《悟真篇》云:“依他坤位生成体,种在干家交感宫。”盖乾坤鼎器,药物所产之乡也。乾坤各有所产,而此但云产在坤者,盖以先天药祖,西南乃其本乡。而纯阴至静之中,忽有一阳来复,所谓静极而动,动而生,天心建始,萌于坤下,采而得之,入我中宫,是谓家园下种。从此温养栽培,则有十月火功。而火候之法,则至诚自然,实为要诀。《参同契》云:“按历法令,至诚专密。”《悟真篇》云:“谩守药炉看火候,但安神息任天然。”纯阳老师云:“丹灶河车休矻矻,鹤胎龟息自绵绵。”盖观天地之道,诚故不息,不息正所以为自然也,金丹之道,法此而已。若乃朝行而暮辍,或助而或忘,非火燥而丹伤,则火冷而丹散,又岂至诚自然之谓哉!然所谓自然,更有深旨,师示我云:“顺自然,非听自然也。”妙哉!妙哉!
盗天地,夺造化,攒五行,会八卦。
天地定位,日月交光,而万物之生也,终古不易,此天地之丹法也。圣人观天之道,执天之行,故以乾坤为鼎器,以乌兔为药物,而盗其机于互藏之宅,逆而修之,以仙其身。至于火功精密,则回七十二候之要津,攒归鼎内,夺三千六百之正炁,逆纳胎中,无非盗天地之机,夺造化之巧。若乃金水合处,木火为侣,浑沌一家,都归戊己,则五行攒矣;坤生震兑干,干生巽艮坤,则八卦会矣。丹法之妙,有如此者。故予尝谓丹法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屈伸往来。非知道之君子,其孰能识之?
水真水,火真火,水火交,永不老。
金丹大药,不出水火。水即坎宫之真铅也,火即离宫之真汞也,此乃造化二五之正炁,外是而言药物,则为非类非种,自不可以合体而居,故称之曰“真”,以别于凡。然而水性润下,火性炎上,逆而修之,则水可使升,火可使降,所谓“甘露降时天地合,黄芽生处坎离交。”自尔滋液润泽,施化流通,而长生久视之道,端在是矣。
水能流,火能焰,在身中,自可验。
夫水之能流,火之能焰,皆本性之自然。即观人之身中,感合而精,感悲而泪,感愧而汗,感风而涕,周流四大,莫非神水之洋溢。至于五脏之邪,郁而为火,熏炙燔灼,为毒滋深,盖即身中后天以取证验,其理明矣。若乃先天水火,则其流者可以逆转辘轳,焰者可以烹煎金液,虽其药物迥异凡品,而能流能焰之性,则固未始有异也。
是性命,非神气,水乡铅,只一味。
然是先天水火,是乃性命之根,神仙了性了命之学,盖取诸此,必非独修之士,心息相依、神气相守者所可同语。苟于先天水火,知其宗祖,识其妙窍,动中采之,静中炼之,以故修定于离宫,则寂照现前,常静常应,而性源为之益清矣;求玄于水府,则混沌相交接,权舆树根基,而命蒂为之益固矣。是谓性命双修,圣功之极致也。而求其作用之本,不过一味水乡之铅,更无余物。盖水乡铅者,坎中一画之阳,先天干金也,是谓真铅,亦曰真水,得而用之,以合己汞,然后命由此立,性由此灵,宇宙在手而万化生身矣。奈何世人不识真铅何物,直于身中阳生下手,妄意采取,以冀成就,岂不悮哉!
归根窍,复命关,贯尾闾,通泥丸。
如上敷陈药火,大段分明,到此方指玄牝,令人有所归复。盖以人身虚无之中,自有一窍,名曰玄牝,老子所谓“谷神”,《金丹四百字》序云:“人能知此一窍,则药物在此,火候在此,沫浴在此,结胎脱胎无不在此。乃神气之根,虚无之谷。”故崔公谓之归根窍、复命关。然归根即复命也,关即窍也,非有二处。老子云: “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即此一窍,与任督二脉相为联络,下贯尾闾,上通泥丸,真炁往来,流衍休息。若使铅汞同炉,黄房宝结,加以火功煅炼,自尔熏蒸融液,冲关透顶,《参同》所谓“修之不辍休,庶气云雨行;从头流达足,究竟复上升。”自在河车几百遭,而玑衡无停轮矣。
真橐钥,真鼎炉,无中有,有中无。
冶人鼓铸,安炉立鼎,必用橐钥以约火之消息。人身之中,亦复有之。无名子云:“偃月炉,阴炉也,中有玉蕊之阳炁,虎之弦炁是也;朱砂鼎,阳鼎也,中有水银之阴炁,龙之弦炁是也。”神仙合丹,惟此二物,又须橐钥以调火功,故文武刚柔,准诸真息,庄子云“真人之息以踵”,盖橐钥之妙用也。然而炉鼎之中,药物互藏,恍惚窈冥,若至无也;而其中有物,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丹法率以无中生有,虚里造实,经不云乎:“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至于九年三载,抱元守一,炼神还虚,归于无极而后始为究竟,故曰“无中有,有中无。”盖无而能有,是谓真空不空;有而能无,然后不落色相。命归极于性,道之妙也如此。
托黄婆,媒姹女,轻轻运,默默举。
姹女者,离宫之真汞,即龙之弦炁也。媒姹女者,谓与姹女为媒,迎金公而嫁之也。黄婆者,己之真意。上阳子云:“求丹采铅,以意迎之;收火入鼎,以意送之。”迨夫金公归舍,疾驾河车,轻轻而运,默默而举,自然上昆山、下重楼、游绛宫、入黄房,而配将姹女结亲情矣。
一日内,十二时,意所到,皆可为。
夫药之生也,自有时日,但冥难测,贵在识其先符。故一日之内,十二辰中,莫非生药之时,苟能得其符信,则意之所到,皆可合丹。然而不由师指,此事难知,不可自信吾意已到,即为阳生,而逐可以下手为也。
饮刀圭,窥天巧,辨朔望,知昏晓。
“刀圭”者,丹药之异名,字义二土成圭,盖以金丹乃戊己二土和合而成。又刀者金也,金液还丹,化为玉浆,流而入口,故曰“饮”焉。“饮刀圭”者,窥天之巧者也。“天巧”谓生杀有互藏之机,天人有合发之信,于此窥测其机,盗而用之,能使无中生有,虚里造实,与造化同巧。至于朔望昏晓,亦当辨而知之,以准药火之消息。《阴符经》云:“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噫!非天下之至巧,其孰能与于此哉!
识沉浮,明主客,要聚会,莫间隔。
《悟真篇》云:“自知颠倒由离坎,谁识浮沉定主宾。”盖浮沉者,主药物而言:铅,坎体也,其性主沉;汞,离体也,其性易浮。今也采药之时,铅使在上,汞使在下,则上行下济,而既济之功成矣。主客者,以两家而言:我乃东家,自宜为主;彼居西舍,决定为宾。今也采药之际,饶他为主,我反为宾,是不为物先,而不争之道得矣。浮沉既定,主客既明,大要使之聚会而不间隔,庶丹道有成。若也东邻西舍,媒妁不通,对面千山,终难聚会。
采药时,调火功,受气吉,防成凶。
采药之时,休咎得失,全仗于火。而调燮火功,莫先于橐钥,粗则火炽,缓则火调,散则火冷。至于文武刚柔,自有节度,一或失宜,则隆冬大暑,盛夏霰雪,而凶咎随之。《悟真篇》云:“受炁之初容易得,抽添运火却防危。”意盖如此。“防成”二字最为丹学之肯綮,始之结胎,终之脱胎,率用是道。然使着意于防,恐成防病,更有为而不为之妙旨,“但安神息任天然,谩守药炉看火候。”
火候足,莫伤丹,天地灵,造化悭。
养火之法,要知止足,故兔鸡之月,定为沐浴,以防木金偏胜之伤。若乃三百功圆,疾宜止火。《悟真篇》云:“未炼还丹须急炼,炼了还须知止足;若也持盈未已心,未免一朝遭祸辱。”所以然者,盖以天地之气至灵,毫发差殊,便生休咎,而造化不肯假人,不可骄其幸成而忘儆戒也。
初结胎,看本命,终脱胎,看四正。密密行,句句应。
丹法始终,无过结胎脱胎,但以受炁之辰定为本命,从此运火起符,便应元年冬至,直待二至二分,四正之气既周,火候数足,疾宜止火脱胎。今夫一年之中,爱养婴儿,功夫最宜缜密。密之一字,于义最精,又为慎密之密。盖缜密则阴阳不能逃其算,慎密则鬼神不能测其机,丹学之旨,可谓一言以蔽之矣。然使学者之于道也,不求所以知,乌能密密而躬行;不知所以行,又乌知句句之皆应哉!